9 九
長書伸手抓了個空,卻仍然閉住雙目,隔了片刻,待心跳平息,這才緩緩睜眼。
李庭手中把玩着那酒杯,也不看長書,只笑道:“不知人之将死,卻是什麽滋味?”
長書看着他手中那杯酒,良久才問:“你要與我做什麽交易?”
李庭将酒杯輕輕放在桌上,面上突然現出一抹激動神色,一字一頓道:“我要你幫我拿到天陵劍!”
長書緩緩看定他,口中卻道:“我為何要幫你?”
李庭一愣,随即笑道:“傅姑娘,你若不肯也沒什麽,不過這樣你就有一半的機會喝到斷腸酒,即便是喝到忘憂酒,從此也不過是我島上的傀儡一個,以姑娘的性子,恐怕是寧願死也不願意做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吧?”
長書沉默片刻,道:“不錯。”
李庭道:“你若是願意幫我,我便可以向姑母複命說不能勸服你,因此讓你喝下忘憂酒,畢竟你的鑄劍技藝還有可用之處……”
他緊緊盯着長書,見她默然不語,便道:“姑娘難道還要考慮麽?”
長書不答,只反問:“你為何要拿到天陵劍?”
李庭面上一寒:“姑娘不覺得問得太多了麽?你只需幫我拿到天陵劍,我便可保你免于一死,你若想知道的太多,我便只好取消這交易……好像你并沒有其他選擇。”
長書輕輕一笑,看着桌上的兩杯酒,道:“你們既然曉得我的底細,當知道數月前我幾乎死過一次,死對于我來說并不算什麽,不過再死一次而已。我也想通了,如果喝到忘憂酒,真能夠忘卻前塵往事,也未嘗不好。”說罷,便伸手去拿那李庭放回桌面的酒杯。
李庭心中惱怒,見她已将酒杯遞到唇邊,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伸手一拂,那酒杯被他衣袖大力一帶,“啪”的一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長書這才擡眼,靜靜看着他。
李庭怒極反笑:“傅姑娘倒真是膽識過人,看來我并沒有挑錯人。”
長書道:“你故意把紅藥放進來,就是想看看我的劍術到底如何?”
李庭道:“不錯……賞劍大會上,和你比劍的都是些草包,若不試試你,我怎放心讓你去拿天陵劍?”
長書道:“天陵劍現在何處?”
李庭哼了一聲,道:“時機成熟後,我自會告訴你。”
長書停了片刻,重又問道:“你為何一定要拿到天陵劍?”
李庭俊美臉龐上忽浮現一股恨意,他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下一汪池水,良久方才恨聲道:“我與秋葵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姑母卻要将她作為棋子嫁給別人,甚至要讓她……我在姑母樓下跪了一天一夜,她還是不肯改變主意。枉我和爹爹一直對她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她卻連我這個親侄兒的這點要求都不肯滿足。”他轉過身來,目光中一片陰冷之色:“百靈島早已沒有我李庭立足之處,我若要與秋葵在一起,便需另做打算……。”
長書不由奇道:“你既想要天陵劍,為何不在賞劍大會之前下手?那時不是容易很多?”
李庭道:“我知道姑母對我早有懷疑,她安排我在聶英身邊,也正是想借機試探試探我。我若那時便拿了天陵劍,恐怕早就沒命了。如今天陵劍已在她手,她反而會放松警惕……再說,若不是蕭珩出現,天陵劍又怎能得勝?恐怕早已敗在鳳鳴劍下。傅姑娘,就算你劍術再高超,恐怕也無法勝過鳳鳴劍吧?”
長書不由輕輕一笑:“原來是你做的手腳。”
李庭道:“不錯……交予一痕和薛凝的候選之劍,都是由我爹事先選過的,我也不過是悄悄将潮聲劍和鳳鳴劍混在其中而已。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陵劍最後還是落入姑母手中……”
長書道:“你姑母就是那個叫做“之儀”的女子?”
李庭點頭:“不錯,我姑母李之儀,就是島主夫人。別看卿海生人前威風凜凜,在我姑母面前卻是大氣也不敢出。”
長書忍不住道:“那秋葵又是誰?”
李庭不答,徑自走過來,俯下身看住長書,緩緩道:“傅姑娘,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長書不置可否,輕哼一聲:“你就不怕我拿到天陵劍之後便遠走高飛?”
李庭輕輕一笑,重新坐到她對面,撣去衣襟上一點灰塵,這才悠然道:“我既然能安排你去拿天陵劍,便有辦法讓你乖乖把劍交給我。”
長書道:“是麽?那就試試看好了。你莫忘了,我是鑄劍之人,天陵劍對于我來說本身就有着極大的誘惑。”
李庭本已自覺勝券在握,此刻聽她如此一說,心下不由暗暗疑慮,面上不動聲色,只道:“那好,等我拿到天陵劍,便放了聶英。”
長書聞言愕然,随即輕笑一聲:“聶英是死是活,本就與我無關,我之所以幫他,不過是看在一痕先生和紅藥面上。”
四目相對,李庭面色逐漸陰沉,良久方才道:“姑娘不是想知道秋葵是誰麽?想必你更想知道海棠的真正身份,或者更想弄清楚青鋒谷明玉和蕭珩為何而來,百靈島與青鋒谷又有什麽牽連,這其中,确實有一個驚天秘密……如果姑娘順利拿到天陵劍交給我,這一切我都會原原本本告訴你。”
長書沉吟片刻,這才點頭:“那就一言為定。”
李庭暗自嘆息一聲,起身道:“好!明日我便安排你住進鑄劍房,這幾日,會有人前來試探你,該怎麽做你自然明白。時機一到,我自有法子通知你。”
長書默然點頭,李庭将那剩餘之酒盡數倒在地上,站起身來,正要出門,又想起一事,笑嘻嘻道:“對了,那要我殺了你的人,恐怕不會死心,你自己多加小心。”
泠水乃是百靈島上一股水質極佳的溪流,自西向東蜿蜒流過百靈島南部,遠離百靈城。泠水上游山谷內,四面丘陵環繞,內中造有大大小小數百個鑄劍爐,聞名天下的百靈劍便産于此處。鑄劍房依泠水溪畔而建,便是鑄劍師和工匠學徒的住所。
長書被引至鑄劍房後,第二日便由鑄劍房管事安排去為劍爐鼓風。那劍爐內的鐵英已熔煉多日,仍然黑氣甚足,鑄劍師心中焦躁,也只得催促衆人加快鼓風力度,又恐人手不足,趕着去找管事添人。
長書旁邊一個麻衣少女睜着一雙細長的眼睛,打量她幾眼,見鑄劍師走遠,便悄悄湊過身來,問道:“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吧?”
長書不答話,只默然審視那劍爐,那少女見她神色淡漠,也不以為意,道:“我叫易珊,你叫我阿珊就行了……你叫什麽名字?”
長書回頭看她一眼,輕輕道:“我不知道。”
易珊面上露出恻隐之色,道:“來了這裏,就出不去啦!什麽都不記得最好,我倒是想忘掉我爹娘,可惜怎麽也忘不掉。”
長書只不做聲,易珊嘆了兩聲,正待要說,卻見鑄劍師已往這邊走來,忙住了口,若無其事走開。
晚間又換了四人上來鼓風,長書得空,便自回房去休息,不多會兒,易珊便來敲門。
她手中端着一個食盒,笑意盈盈道:“我一見妹妹,就覺得特別投緣,我前日趁賞劍會時溜進城去買了幾樣小食,你嘗嘗看可喜歡吃?”
長書只得道:“多謝。”
易珊将那食盒放在長書床頭,順勢坐在床上,翹起兩只腳不停搖晃,笑道:“前日賞劍會可熱鬧了!咱們小姐選的姑爺真是漂亮,可惜聽說姑爺有什麽事兒當夜就要急着回家,小姐也跟着走啦!哎,要是他們還留在島上就好了!這麽個大喜事兒,咱們也能多熱鬧幾天。”
她一面說,一面緊緊盯着長書,見她面無表情,便站起身來,伸個懶腰,笑道:“妹妹早些歇息吧,那我就先走了。”正要出門,卻聽長書輕輕道:“阿珊姐姐,這房間沒有別人,你若是方便,不如晚上便陪陪我,我……我總覺得有些害怕……”
易珊喜道:“好啊!我那房間四個人住,你這裏倒是清靜,那你等等我,我去收拾收拾。”
不多時易珊果然搬來長書房間,她興致頗高,不停談天說地,叽叽喳喳半日,這才沉沉睡去。
長書悄悄起身往窗外看去,只見劍谷中一片寂靜,看守劍爐的工人大都已席地而睡,她回過頭來,見易珊呼吸勻停,面色潮紅,顯是睡得極熟,便輕手輕腳出了門。
她一路來至百靈城內的水天客棧,找到一痕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只聽一痕道:“是誰?”
長書輕聲道:“是我……”見門輕輕開了,便閃身進屋,一痕開了門,見果然是她,不由喜出望外,道:“阿書!果真是你……”
長書見他面色激動,目光中歡喜無限,心頭不由一熱。
一痕又道:“前日百靈島只說林子瑜因急事帶海棠小姐連夜趕回紫雲洲去了,我雖知發生了變故,卻無計可施,等了這兩日,不見你來找我,我還以為……哎,都是我害了你,如今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長書微微笑道:“先生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紅藥可來找過先生?”
一痕點頭:“他正在此間。”說罷向裏間一望,笑道:“不過他這會兒正在睡覺,你找他?”
長書拿起桌上茶壺倒了杯茶,仰頭喝盡,這才坐下道:“我要借他的鐵劍一用。”
說罷,見一痕面現疑惑之色,便将那日晚間與李庭所議之事和盤托出。
一痕面色凝重,看了長書幾眼,才搖頭嘆道:“阿書,你也太冒險了,若是李庭不阻止你,你豈不是……”
長書輕聲道:“既已如此,倒不如賭上一賭。”
一痕只是搖頭,正色道:“今後萬不可再如此莽撞。這次乃是李庭有求于你,若是下次 ,斷不會再如今次這般僥幸了。”
長書微微一笑,輕輕道:“我聽先生的便是。”
紅藥在裏間翻來覆去,朦胧中似是聽到長書聲音,驚喜之下,忙披上衣服出來,叫道:“阿書姐姐——你可是有了我家公子的消息?”
長書苦笑道:“還沒有……我只知道你家公子還沒死,紅藥,你那把鐵劍,我想看一看。”
紅藥聽說,忙奔至裏間,将他那把鐵劍捧了出來。
長書取過,便在燈下細細看去,一痕也走近旁來。
只見那鐵劍兩尺見長,寬約三寸許,式樣再簡單不過,那劍身上古跡斑斑,劍刃已鈍,劍身沉重無比,籠罩着厚厚一層煤灰鐵鏽。長書沉吟片刻,自懷中取出一塊小小黑石,粘上幾滴茶水,輕輕在劍刃處來回摩擦。不一會兒,被摩擦的那處便透出一點亮色,在燈光下看去,也是燦然奪目。
一痕大為驚訝,不由問道:“紅藥,你這劍是從哪裏來的?”
紅藥撓撓頭,遲疑道:“這個……有次我在柴房裏留一個乞丐住了幾天,那乞丐臨走時送給我的,我也不知道那乞丐是什麽人,不過他、他說這把劍是無價之寶,我本來是不想要的,可是他非要給我,說我和這把劍有緣……”
一痕微微笑道:“小兄弟,他可沒有騙你,你這劍果然不是凡俗之物。”
紅藥張大眼睛,興奮嚷道:“真的麽?可、可是我家公子總拿這把劍來笑話我……”
一痕輕哼一聲:“你家公子哪裏懂劍,若是懂,今日也不會弄成這個局面。”
紅藥頓時垂頭喪氣,終究是少年心性,一會兒又不由高興起來,問道:“先生您說說看,這把劍有什麽來歷?”
一痕撫須搖頭,道:“還不敢說。”
長書起身,将那黑石收入懷中,道:“這劍需要重新開鋒,我住的地方正好靠近泠水,若用泠水淬其鋒,必會事半功倍。紅藥,我要去拿天陵劍,正需要此劍傍身,你放心,待我拿到天陵劍後,一定物歸原主。”
紅藥雙手亂擺:“不用還!不用還!我本來就不懂這些,更不會什麽劍術,還不如阿書姐姐你拿去,反正我又笨又蠢,留着它也沒什麽用。”
長書正色道:“此劍既與你有緣,如何能輕易許之于人?人有靈根,劍有劍魂,豈能被人随意送來送去?”
紅藥頓時紅了臉,低聲道:“這……”
長書道:“不必再說了,時候不早,我得回去了,你放心,我借了你的劍,一定盡力救出聶英,你跟着先生,等我消息吧。”
說罷,向一痕輕輕施了一禮,轉身出了房門。
她悄悄回到鑄劍房,找到自己房間,輕輕推門而入,易珊仍舊躺在床上,屋內卻是一片死寂,聽不見易珊一絲呼吸,長書心中一緊,頓了一頓,這才緩緩走近床邊,打亮火折,只見易珊面色青紫,早已死去多時。想是陡然見了光,一條三寸見長的小蛇自易珊領口鑽出, “滋溜”一聲,竄上床邊的窗臺,自窗棱縫裏一閃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年雜事繁多,耽誤了更新,不好意思哦^_^
祝各位走過路過的童鞋新年快樂!龍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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