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皇甫灏拉着寧斯然一路跑回了葉府,路上不忘警惕地往身後張望,以防有人跟蹤。
進了葉府大門,葉淨珽剛用完午膳,見到他們,驚訝地揚起了眉梢。
「你們去一品居吃飯,這麽快就吃完了?」
「還吃飯呢,你大禍臨頭了,自己還不知道麽!」皇甫灏湊到他耳邊低喝一聲,拉着他就往書房走去。
葉淨珽面上總是帶着的淡笑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朝下人看了一眼,下人會意,立刻将大門緊緊闩上。
三人到了葉淨珽的書房,皇甫灏沉聲問他:「你卷入衆皇子間的儲位之争了?你又沒有背景,就不怕平白丢了性命?」
葉淨珽聽聞此言,眉心微蹙,半晌後問:「你從何處得知此事?一品居?」
皇甫灏微微颔首,将先前在一品居聽到的話全數告訴了葉淨珽。
葉淨珽起初聽的時候還很平靜,可到了後來,他的眉越蹙越緊,太陽穴甚至開始隐隐跳動。
寧斯然在一邊一言不發,心中卻也在為葉淨珽擔心。
雖然他們在此之前并不相識,但葉淨珽畢竟是皇甫灏的好友,若他有危險,皇甫灏恐怕不會坐視不管。
而奪儲這樣的大事,牽連進去的人,運氣好的跟對了主子的,日後必是飛黃騰達,可萬一若是跟錯了主子,滿門抄斬,将是最壞的下場。
葉淨珽聽完了皇甫灏的話,置于書案上的手慢慢握緊,他微咬着唇,像是在沉思,好半晌後,他站起身,拉着皇甫灏和寧斯然開始往外走。
「灏,這件事你不能插手,北方駐軍只負責防守邊疆,絕對不能參與朝中政黨的權力之争,你現在就和虞兄回八皇子府去,叫上昊天越他們回嘉陵關。只要你盡快離開洛州,他們就會知道你并未參與此事,不會再派人追殺,否則的話,我只怕這幾日,殺手便會鋪天蓋地而來。」
「你有危險,我怎能說走就走,他們并未與我們照面,那店小二也不認得我們,暫時不會暴露身分的。」
「不會暴露身分?你可知道那雅間中的殿下是誰?虞兄戴着銀色的面具,如此明顯的标志,對那個人來說,幾乎是立刻就可以查出他的身分的。」
Advertisement
葉淨珽說得激動,顯是對那人頗為顧忌,眉眼間流露出濃烈的擔心,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皇甫灏。
皇甫灏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迫他停下了腳步,看着他的眼睛問:「那人是誰?」
葉淨珽堅定地搖了搖頭,皺眉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這時,從進葉府大門開始就沒有開口過的寧斯然卻突然說了話,聲音不響,正好清晰地足夠這屋中的人聽見。
「二皇子容寂。」
淡淡的五個字,卻如平地響起一道驚雷,葉淨珽和皇甫灏同時怔住了。
皇甫灏率先回過神,狐疑地問:「二皇子?素聞二皇子心志淡泊,從不參與朝野紛争,極為安恬娴靜,為人處事也處處寬容溫和,怎可能是他?」
二皇子容寂在皇上的九位皇子中一直是較為受人尊崇的一位,他個性不像大皇子霸道,三皇子張揚,為人不像五皇子機靈,七皇子狡猾,人前人後也不像四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那般懂得經營,世人都說二皇子對什麽都很無謂,即便是皇位他也沒有争的念頭。
葉淨珽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若有所思地望着寧斯然,「虞兄何出此言?為何會認為是二皇子。」
寧斯然面具後的臉沒什麽表情,沉吟了片刻,淡淡答話:「越是表面溫和的人,越有可能出人意料,這場皇位之争中,哪個皇子跳出來,大家恐怕都不會覺得奇怪和震驚,唯有那淡泊名利的二皇子出手,才會讓葉大人如此害怕。」
葉淨珽聽聞此言,面露贊賞之意,點了點頭,道:「确實如此,尤其是當我發現二皇子并不如表面那般溫和之後,他的手段其實非常狠戾,皇上九子,恐怕沒有一個有他厲害。」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就此離開了,二皇子雖然說現在還不是殺你的時候,但他顯然已經動了殺念,以你這般大剌剌,總有一天被人殺了都不自知。」
皇甫灏說着翻了個白眼,放開葉淨珽的手,又想在椅子上坐下。
葉淨珽一把将他拉住,湊到他耳邊道:「你留下來,就不怕害了你的寧斯然?以他的性子,你不走,怕他也不會走。」
那話說得皇甫灏心中一跳,漆黑的眼眸微一收縮,與葉淨珽拉扯的手驟然就松了。
他擡眼向寧斯然看去,那張臉藏在面具下,其實看不出什麽表情的變化,但是皇甫灏能夠感覺到寧斯然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陷在面具的陰影中,看不清晰,但是透過空氣,他仍是感覺到了一股灼熱,一種堅持,他驀然意識到,葉淨珽的話沒有錯。
「可是……」
「別可是了,你們快走吧,你也知道我無甚背景,但既然我能坐到今日的地位,便證明我有足夠的手腕彌補我沒有背景的弱點,你就放心吧,容寂要殺我,也不是那般簡單的。」
葉淨珽說完,又開始推皇甫灏,将他一路推出了書房的門。
皇甫灏皺緊了眉,心中思緒飛轉,一邊忍不住又去看寧斯然,他不想就這樣放着葉淨珽不管,可要他為了葉淨珽将寧斯然牽扯入這場危機,他更是不願。
這思考的當兒,兩人已經被葉淨珽掃出了葉府的大門。
眼看門在眼前合上,皇甫灏心下嘆氣,轉頭看向寧斯然,道:「走吧,回八皇子府去,你讓天越王子準備一下,盡快啓程回草原上去吧。」
寧斯然聽了他的話,和他一起轉身朝八皇子府的方向走,聲音卻是淡淡傳來:「那你呢?」
皇甫灏微微一笑,不答反問:「虞兄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嗎?」
「正是。」這一次,寧斯然倒是答得坦率,毫不掩飾。
皇甫灏側頭看他一眼,兩人拐入一條小路,走上了去八皇子府的捷徑。
他正在思考要怎樣回答,空中突然傳來兩聲輕響,擡頭一看,十數個黑衣人從兩側的屋頂上躍下,手中都拿着刀劍。
皇甫灏沒料到二皇子這麽快就下了殺手,微微睜大了眼睛,擡手擋下了一把直向他砍去的長劍。
那邊寧斯然卻是怔愣着沒有動手,他的身手皇甫灏太過熟悉,只要稍一顯露,恐怕就要被皇甫灏察覺。
來的這十來個殺手武藝都是不俗,卻顯然并非是軍營中正統訓練出的士兵,而更像是江湖中人,出手狠毒,招招欲取人性命。
皇甫灏小心地應付着,卻猛然發現寧斯然竟然打不還手,只一個勁地左躲右閃,頓時心急如焚。
「虞兄莫非不會武?」一掌劈開一人打來的掌力,皇甫灏搶到寧斯然身邊,快速問了一句。
寧斯然面具下的神色一緊,心裏卻還在猶豫究竟要不要自曝身分。
圍攻的殺手見兩人模樣古怪,彼此對視一眼,一齊攻了過來。
皇甫灏和寧斯然兩人輕裝出門,都是未帶武器,這會兒刀光劍影之間,已是險象環生。
皇甫灏很快便猜到了寧斯然猶豫的理由,想不到他到性命攸關只是還是不願表明身分,皇甫灏心中頓生悲戚之感。
「虞兄放心,在下拼死也會保住虞兄的。」苦笑着說了這樣一句話,皇甫灏雙眸一沉,一掌劈在一人的後頸上,一伸手奪過了他的劍。
寧斯然聽出他話中的無奈和落寞,心中一緊,有些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皇甫灏便一邊與衆人纏鬥,一邊将寧斯然護在身後,可雙拳不敵四手,不出片刻,他手臂上便被人劃開了一道口子。
寧斯然見他受傷,眸子睜得更大,見他如此拼命保護自己,心頭如揣了小鹿般怦怦亂跳。
究竟為什麽?他究竟為什麽要為自己做到這樣的程度?
發愣間,一名殺手繞過了皇甫灏,一劍刺向了寧斯然的胸口。
「斯然!」皇甫灏眼見寧斯然竟然出神到劍刺到身前都不知道,驚慌之下再顧不上其他,這一句「斯然」就這麽吼了出去。
他一把撲将過去,猛地将人抱入懷中。
「哧」的一聲,殺手的長劍徑直刺入了他的後心,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皇甫灏雙眸圓睜,劇痛之下,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他強撐一口氣半側過身,一把抓住刺中他的劍,用力一折,将那劍折成了兩截再用力甩出,半截斷劍從那刺客的胸前透胸而出,當即斃命。
下一瞬,他整個人跪倒在地上,竟是眼看着就要不支倒地了。
寧斯然仿似被人當頭打了一棒,眼看着皇甫灏後背血流不止,他腦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到其他。
「啊啊啊啊!」怒吼一聲,他一腳踢起地上的長劍,眼中閃過驚怒,周身寒氣大盛,手中長劍舞出漫天劍花,轉眼化成了修羅之劍。
皇甫灏看着他與昔日毫無二致的身手,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他知道今日再手軟的話他與寧斯然勢必都逃不過,當下點了自己的穴道止血,劈手奪下一人的長刀,也大開殺戒起來。
他二人在戰場上砍人早已習慣,此番爆發,威力自是無限,再加之配合默契,一刻之後,地上便躺了七、八具屍體。
刺客眼見大勢已去,不敢再戀戰,餘下的幾人合力擋下兩人的攻擊之後,轉身就逃。
皇甫灏見險情已去,強撐的一口氣當即接不上來,嘴角湧出一口鮮血,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便倒了下去。
「灏!」寧斯然驚呼一聲,見皇甫灏已失去了意識,當即将人背到背上,拔腿往八皇子府奔去。
心頭一陣陣劇痛襲來,他禁不住開始悔恨為何不早些動手,暴露了身分又怎樣,被皇甫灏知道了又怎樣,三年前他拼死救回來的人,難道現在就這樣讓他死嗎?
而且,他是為了救自己才受傷的!
一想到這點,寧斯然就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心髒「怦怦」直跳,他說不清此刻的情緒是激動還是生氣。
腦中又想起之前皇甫灏在危機關頭叫出了他的名字,難道說,從一開始,他便已經認出自己了嗎?
一路奔到八皇子府,皇甫灏背上的傷口已再度流血,那血流得洶湧,竟似有無法止歇的感覺。
那片染紅了半個身子的血吓到了皇子府的下人,容烨聞訊趕來,看到皇甫灏的樣子,緊緊皺起了眉。
因為容烨喚來了禦醫,寧斯然便去找了昊天越,有些事,他覺得有必要和昊天越交代一下。
兩人去了他的房間,房間裏很安靜,角落燃着的熏香飄着淡淡的香氣,微風從窗外吹入,拂過人的臉頰,寧斯然望着他昨夜随手放在桌上的竹笛,垂下眼眸暗暗深吸了口氣。
昊天越站在他身後,這會兒卻是一句話不說,只看着他。
等他情緒變得穩定了些,昊天越才問:「出什麽事了?」
「我們不小心聽到了不該聽的,所以有人要殺我們滅口,你讓大家準備一下,盡快離開吧。」
寧斯然不會告訴昊天越他們聽到了什麽,因為一旦他們知道了,恐怕也會落得難逃一死的下場。
昊天越知道再詳細的事他不該問,畢竟使者團十多號人,他帶了出來,就應該再帶回去。
當下,他只問了一句:「那你呢?你要留下來嗎?」
寧斯然沉默了良久,突然幽幽地開口:「他之前……叫了我一聲斯然。」
昊天越聞言,微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呆呆地問:「他都知道了?」
寧斯然擡手扯下了面具,一張臉終于再見天日。
時隔三年,他也比少年時成熟了不少,眉眼間的輪廓不再似少年時那麽柔和,而是俊朗了不少,但眼波卻依舊清澈如泉,似乎這幾年的歲月都未留下痕跡一般。
昊天越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這幾年,即便是在草原上,寧斯然也鮮少摘下面具,便仿佛他已将那面具當成了自己臉上的一個部分,無法分離了一般。
而隔了許久再看到寧斯然的真面目,昊天越才發現其實他與子青,是越來越不像了。
子青不如他堅強,眉眼的形狀雖然相似,輪廓卻是不同的。
寧斯然在椅子上坐下,望着窗外錦繡園中的竹子,說:「他應該是知道了,但是他在等我自己承認。」
「那你為何還不承認呢?他對你到底怎樣,你還不知道?」
瞎子都看的出來皇甫灏在乎寧斯然,昊天越不相信寧斯然自己看不出來。
寧斯然深吸了口氣,轉眼看他,「他對我如何?」
「他心裏有你。」
「怎麽樣的有?同我有他一樣嗎?」
昊天越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他不是皇甫灏,又怎麽可能知道皇甫灏心中有寧斯然多少,而若是随随便便地說出「一樣」,他會覺得自己太不負責任。
屋子裏一時間靜得仿佛時間都靜止了,寧斯然和昊天越都是一動不動,只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對方。
許久,昊天越才又說話:「你怎麽不問問他呢?興許……一樣呢?」
寧斯然苦笑着搖了搖頭,「問?怎麽問?以他的個性,若我問他,他會因為顧忌我而說出違心的答案。」
「你仍是覺得他對你只是愧疚嗎?」
「也許還有一點喜歡,但是和我的不同。」
「你怎麽知道不同?」
「因為找不到相同的理由。」
多年前的那些對話,至今仍然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皇甫灏心裏将他當成最好的朋友,可他卻不想一直待在那個好朋友的位置上。
何況,經過這三年,他已經不抱有任何奢望了,為什麽又要在這樣的時候來招惹他呢?
将他一顆心吊起來,再摔碎,很有趣嗎?
那樣的痛苦嘗過一遍,他實在是沒有勇氣再嘗一遍了,現在任何對皇甫灏的奢望,他都不敢去想。
昊天越一下子找不到應對的話,只覺得這屋子裏的空氣僵硬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一場感情中寧斯然會不自信到這種地步,明明看到了皇甫灏的付出,卻還是不敢相信那完全是為了自己。
門外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寧斯然擡手又戴起了面具,對着門外應道:「進來。」
進來的人是容烨,臉上沒有挂着慣有的微笑,他的眉峰此刻看起來有些冷,便顯得神色分外嚴肅,進屋後,他對寧斯然道:「虞子青,皇甫灏要見你。」
聽到這句話,寧斯然心裏有點翻騰,猶豫了一下,才站起身,卻轉頭對昊天越說:「天越,我關照你的事,你快去辦吧。」
昊天越遲疑了一瞬,一扭頭,轉身走了。
寧斯然擡步往皇甫灏的房間去,經過容烨身邊,便聽到他低聲說了一句:「他要死了,希望你在他臨死之前,能讓他聽幾句真心話。」
一個「死」字,如平地驚雷在寧斯然腦海中炸開,他驀然瞪大了眼睛,呢喃地問:「你說……什麽?」
容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重傷之下還拼死運功,你認為他還會沒事嗎?」
寧斯然身子一晃,抓住了門框。
容烨走近了一步,銳利的目光直視着他,半晌後說:「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你可是在害怕?」
一句話,說得寧斯然猛然一震,擡起頭震驚地看向容烨。
容烨搖了搖頭,輕嘆口氣道:「你們兩個,若有一個能坦率一些,這彎路,其實便可少走許多。」
容烨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寧斯然在原地呆了片刻,才回過神進了皇甫灏的房間。
皇甫灏躺在床上,赤着上身,身上的紗布包得層層疊疊,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灰敗,虛弱的樣子叫寧斯然心頭一緊,差點連呼吸也停止了。
床上的人掙紮着睜開了眼睛,朝着寧斯然擡起手,聲音弱得幾乎聽不見,「斯然……」
那一瞬間,寧斯然覺得他的心被人揪緊了,心中所有的猶豫和掙紮都抵不過皇甫灏要死的噩耗,巨大的心痛猛地襲來,淚水幾乎是一剎那就湧了上來。
「皇甫灏,你給我堅持下去,開什麽玩笑,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因為這點傷就死!」兩步跨到床邊,寧斯然怒吼了一句。
一同參軍的那些年,誰沒到鬼門關走過一兩遭?可以前他們都挺過來了,沒道理這次的刺殺,就輕易地奪走皇甫灏的性命的。
皇甫灏握住寧斯然的手,嘴角仿佛勾起了一絲苦笑,他看着寧斯然的眸子裏閃爍着光芒,那光芒忽明忽暗,叫人看了心痛。
「斯然,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不願意用真面目面對我嗎?」
寧斯然答不上話,只是用顫抖的手握緊皇甫灏,淚水迷了眼睛,他看不清皇甫灏的樣子,他拼命搖頭,想要告訴皇甫灏,他願意用真面目面對他。
可是,到了這樣的時刻,坦白還有意義嗎?如果彼此以真面目相對的後果是要天人永隔,那麽他這麽多年來的隐忍還有什麽意義呢?
「斯然,你回答我一句話,就一句,好不好?」
皇甫灏的聲音愈加輕了,他握着寧斯然的手也沒什麽力氣,就仿佛那最後吊着的一口氣,随時會消失一般。
「灏,我回答你,我回答你了,你活下去好不好?」聲音沖口而出的剎那,寧斯然握緊了皇甫灏的手,仿佛這樣緊緊握着,這個男人,就任何人都奪不走。
淚水滴落在兩人交握着的手上,帶着寧斯然滿心的傷痛,也燙疼了皇甫灏的心。
「斯然,你放心,為了你……我也不能死。」呢喃着吐出這句話後,皇甫灏輕輕閉上了眼睛,握着寧斯然手的手,也突然失了力氣。
「灏?皇甫灏!」寧斯然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跟着停止了,他大喊了一句,激動地站起身,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他沒事,只是昏睡過去了而已。」
身後傳來一道略顯戲谑的嗓音,寧斯然一怔,猛地轉過了身。
容烨手搖折扇,面上帶着微笑,看着他輕笑着說:「若我不把情況說得嚴重些,你怎麽會坦白身分?」
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寧斯然雙眼一瞪,怒道:「你騙我?」
容烨收起折扇,搖了搖扇柄,笑容中的戲谑總算收斂了一些,「騙倒是沒騙你,那一劍若再準個幾分,皇甫灏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只不過,他既然為了你強撐一口氣,我自然不會讓他就這樣去見閻王。寧斯然,人我已經幫你救回來了,給他用的藥是上好的靈藥,劍傷雖然深,但是兩日便可無礙,等他傷勢穩定後,我便安排你們離開。」
「發生了什麽事,八皇子都知道了?」
「聽皇甫灏提了一點,餘下的我自己也能猜到,如今你們在洛州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離開的事宜就交給我吧,我會安排妥當的。」
容烨說完這些,側目朝昏睡着的皇甫灏看了一眼,轉身又出了房間。
寧斯然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剛才說的那些話,突然之間覺得這位八皇子的內心其實也和他表面表露出的很多東西不同。
随後他又想起了葉淨珽,想起那個總是狡黠地微笑的兵部侍郎今日同皇甫灏說的一番話,便猛然覺得,在這個偌大的洛州城中,竟沒有幾個人是表裏如一的。
第二日,禦醫再度來為皇甫灏看診,說他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
下午寧斯然進了他的屋子,便看到他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已經比昨日下午好多了。
寧斯然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看到過皇甫灏這樣安靜地淺眠的樣子。
那還是在皇甫府的院子裏,少年的皇甫灏躺在藤椅上,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似是會發光一般。
那個時候的皇甫灏曾對他說過,萍水相逢,便是有緣,說過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求回報,但求結交。
眼前的皇甫灏和記憶中的漸漸重疊,寧斯然這才意識到,這麽多年,他真的不曾忘記過有關這個人的一切。
再細小的枝微末節,都深刻地印在腦海中。
曾經以為時間的洪流可以沖淡記憶,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會。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上皇甫灏的臉頰,曾經只能在腦海中幻想的動作,如今他終于有機會真的去做。
皇甫灏慢慢睜開了眼睛,明亮而喜悅的光芒從他的眼眸中透出來,幾乎是在剎那之間,便将寧斯然整個籠罩了。
他的嘴角和眉梢同時揚起,歡喜地看着寧斯然,他們離得很近,近得可以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皇甫灏溫熱的鼻息噴在寧斯然的手指上,讓他的手指一僵,受驚了一般,倉皇地想要收回。
皇甫灏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這個清俊溫和的男人,原來也有這般驚慌無措的時候。
他笑彎了眉眼,緊緊抓着那想要逃開的手,笑着說:「斯然,逃了這麽久,逃夠了嗎?」
昨日重傷之下,只記得和斯然說過幾句話,可具體說了什麽,他卻是記不清了。
只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是拿重傷的事,逼他承認了身分。
雖然本來是想等他自己親口提起的,可當他身受重傷、神志不清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樣的耐心了。
或許從在水下吻住他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耐心便已經被消磨殆盡了。
寧斯然的身子微微一震,面具後的眼眸睜大了些,看着皇甫灏此刻神情凝視着他的眼眸,答不上話來。
皇甫灏直視着他,漸漸微眯起眼睛,那雙眼睛裏露出了些異樣的光芒,閃爍着危險,滿帶着執着。
「若是別人,你戴着面具,自然是認不出你,可你想用這樣的方法來逃避我,根本就是妄想。」
一句話說得又輕又慢,卻透着篤定,皇甫看着寧斯然怔愣着回不過神的樣子,輕輕笑了起來。
寧斯然望着他的笑容有些出神,待回過神來,便掙紮着想起身。
可皇甫灏顯然不想放開他,一手還抓着他的手,另一手攬上他的腰,用力一拉,便将他拉上了床。
寧斯然沒有準備,天旋地轉之間,唯一能做的反應,便是發出一聲驚呼。
皇甫灏大剌剌地将他壓在身下,不提他們之前遇到的兇險,不提接下來的安排,一擡手,就要揭開他的面具。
寧斯然兩手死死按着自己的面具,瞪着眼睛,怎麽都不願意松開。
「斯然,你還在生我的氣嗎?所以即便承認了,還是不願意拿真面目見我?」皇甫灏癟了癟嘴,竟然突然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天曉得寧斯然這會兒被他震得傻成什麽樣了。
這次重逢以來,他能明顯感覺到皇甫灏的變化,他變得沉默了不少,也穩重了不少,話不多,總是靜靜看着四周的變化。
可此刻壓着他的皇甫灏,卻讓他有恍惚回到了三年前的感覺。
那個愛笑開朗,帶着一點點壞的皇甫灏,似乎又回來了。
「你不說話,看來是真的在生我的氣?」見他不答話,皇甫灏又問了一句。
寧斯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他到底還在逃避什麽,他自己都不知道。
「斯然,你不是在生我的氣,那是不是在懷疑我的感情?」
皇甫灏說着這句話,收斂了笑意,英氣的眉微蹙着,像是俊秀的山峰,屹立在一片迷霧之中,巍峨的輪廓仍在,卻顯得有些朦胧悠遠。
寧斯然在這一刻覺得皇甫灏這個人,真的很會折磨人。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