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寧斯然一路在地上尋找能止痛的草藥,耳邊也在留意空氣中是否有異樣的聲音。

找了許久,卻沒能找到合适的草藥,他心中焦急,漸漸地便走遠了。

待回過神來,轉頭一看,才發現他們紮營處的篝火已經看不見了。

心中擔心,他轉身準備回去。

這時,身側卻響起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那聲音和風吹過樹葉的聲音明顯不同,寧斯然驟然停下了腳步,警惕地看向四周。

便聽到一道輕而有力的嗓音在身邊不遠處響起,「你可是在找這個?」

寧斯然轉頭,便看到一個穿着白色織錦緞袍,身形挺拔的男子正走近他,攤開的掌心間握着的,正是他遍尋不着的草藥。

寧斯然眉眼中閃過一瞬的欣喜,道:「正是。」

男子的手又遞近了些,似是要把這草藥給他。

寧斯然伸手接過,擡起頭正要道謝,卻猛然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這突然出現的男子,怎麽會知道自己在找這可鎮痛的草藥?

金紅色的火焰下,陌生的男子有着一張形貌昳麗的臉,那張臉和容烨有兩分相似,但比容烨要冷要沉得多,似寒玉,又似深潭。

男子有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被那雙眼睛盯視時,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觳觫的感覺。

寧斯然立刻知道了男子的身分,他猛一沉眸,手中的樹枝當劍,猛地刺向男子。

男子輕易地避開了他的攻擊,卻沒有立刻反擊。

寧斯然心中直叫不好,容寂不可能獨自來追他們,此刻孤身在他面前現身,那皇甫灏那邊!

思及此,他一把将燃着的樹枝扔向容寂,轉身便往紮營的地方飛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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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容寂輕巧地接住了火枝,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慢悠悠地擡步跟了上去。

寧斯然遠遠地便看到皇甫灏姿勢僵硬地站在之前靠坐的大樹前,在他身前,穿着黑衣的男子身形偉岸,旁邊昊天越等人都被人制住,明晃晃的刀架在他們每個人的脖子上。

寧斯然心中發緊,誰能料到,他們這群人竟然如此輕易地便會被容寂抓住。

似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皇甫灏身前的男子轉過了身,看向寧斯然。

見是鄭澤,寧斯然愈加肯定剛才見到的那位,便是二皇子容寂。

「斯然!」皇甫灏喚了他一聲,聲音裏滿是焦急,似是想叫他快逃,可又知道此刻再逃怕是也無濟于事了。

知道他們已經徹底落入了容寂手中,寧斯然反倒冷靜了下來,他不再跑,而是一步步慢慢走了過去。

鄭澤玩味地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麽,卻因為聽到寧斯然身後響起的腳步聲而停下。

容寂執着火枝,走到了離寧斯然不遠的地方,随手一扔,便将那火枝又扔回了火堆中。

寧斯然腦中飛轉,容寂雖然派人制住了皇甫灏等人,但是沒有立刻殺了他們,說明他并不想在這裏殺他們滅口,那麽,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轉頭看向容寂,躬身道:「殿下,我們雖然不小心聽到了不該聽的,但并無心插手此事,也絕不會再将此事外洩,還望殿下海涵,放我們一條生路。」

容寂靜靜立在林間,一頭長發随意束起,随風輕舞,金紅色的火光映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星河。

寧斯然這才發現他若是不流露出那種銳利的眼神時,看起來便是溫文爾雅,君子如玉的。

容寂許久沒有說話,鄭澤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不知道這些人到底要不要殺,便低聲喚了一句:「殿下?」

容寂擡起眼,眼中倒是沒有升起銳利,淡淡的,似不帶什麽情緒。

他沒有去看寧斯然,也沒有去看皇甫灏,猶自沉思了片刻,開了口:「絕不會再将此事外洩,那麽,在此之前,你們洩給了誰?」

寧斯然的眼眸微微睜大,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問。

微咬住唇,他心中打鼓,不知道這會兒要不要說實話,更不知道說了之後會有什麽後果。

皇甫灏也是倍感緊張,只覺得背後的汗把衣服都浸濕了。

容寂也不催他們,負手而立,目光落在山林深處。

半晌後,寧斯然還是決定說出實話,想來若是他說謊,容寂也不會信他。

「我們……告訴了八皇子,還有兵部侍郎葉淨珽。」

「殿下!」鄭澤一聽此言,略有些驚慌地瞪大了眼睛,叫了容寂一聲,似乎就想殺了皇甫灏他們。

容寂轉眼,瞥了寧斯然一眼,對鄭澤道:「來之前便料到的事,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鄭澤咬着牙,低頭應道:「是,屬下失态了。」

容寂微側過身,面對寧斯然,看着他淡淡地道:「若你們真能保證不再向任何人提起此事,而且不插手任何朝中的事,我可以放過你們。」

寧斯然聽到這句話,大喜過望,連忙答道:「我們一定做到,多謝殿下。」

容寂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絲笑容,那笑容真是非常好看,剎那之間,漫天繁星和空中明月似乎都失了色。

寧斯然和皇甫灏看到這無比好看的笑容,卻同時心中一凜,知道事情看來不會如此容易解決。

容寂從懷中摸出一顆小小的紅色藥丸,徑直遞到了寧斯然眼前,看着他道:「你們兩位雖然名聲頗大,但可惜我并未與你們有過深交,因此對你們也談不上有信任,要我對你們放心,除非讓我知道你們有絕對無法背叛的理由。」

寧斯然聽着他的話,看着那白玉般的掌心裏靜靜躺着的藥丸,一顆心不斷往下沉,最終凍結成了冰。

皇甫灏睜大了眼睛,急問:「那是什麽?」

「這天下只有我能解的毒藥。」

容寂說得很輕松,可那話到了寧斯然和皇甫灏的耳中,仍是威力堪比炸藥。

「一年之內,只要你們做到對我的承諾,到時我自會給你解藥,否則的話,一年後的今日,便是你毒發身亡之時,你服下它,我便放你們走。」

容寂的聲音依然是輕而有力,他沒有說寧斯然拒絕的話他會怎麽做,因為那根本不需要說。

寧斯然周身僵硬,四肢冰涼,轉頭看了皇甫灏一眼。

「不要,殿下,若一定要一個人服下毒藥您才肯放過我們,那我來服!」皇甫灏大聲喊了一句,身體拼命掙紮,龇牙瞠目,顯是驚怒之極。

容寂卻是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只落在寧斯然的臉上。

寧斯然臉色蒼白,看到皇甫灏這般激動,知道他此刻在拼命想要沖開穴位,料想他的傷又該裂開了。

知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他皺緊了眉,回頭看向容寂,道:「殿下所言可是真的?」

容寂淡淡一笑,微微颔首。

寧斯然伸手拿過那顆藥丸,在皇甫灏震怒的吼聲中将藥丸吞了下去。

他再度對容寂躬身,平靜地說:「寧斯然以性命擔保,勢必遵守對殿下的承諾,只求殿下放我們回北方去。」

容寂未再答話,看看他再看看皇甫灏,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朝鄭澤揮了揮手,鄭澤立刻收隊,帶着衆人隐入了山林間。

容寂也轉身離開,等他走得看不見了,林中飛出三顆小石子,解開了皇甫灏和昊天越的穴道。

皇甫灏先前運氣運得很急,此刻驟然被解開穴道,胸口立時有些不适,人往前一沖,差點栽倒在地。

寧斯然一步搶過去,扶住他,輕聲道:「小心。」

「你為什麽要吃下那顆毒藥!」皇甫灏擡起頭,英武的眉峰緊緊皺着,一看便是生氣了。

昊天越這會兒也站起了身,擔心地看着寧斯然,卻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寧斯然把手上拿着的草藥放進皇甫灏手裏,握着他的手,嘆了口氣,「我吃一顆毒藥,換這麽多人的性命,還不值得麽?再說了,他答應會給我們解藥的,只要我們不洩露他的秘密。」

「誰知道他到底會不會守信!在說,若是有人洩了秘密,随後跟他說是我們洩露的,那我們不是跳入黃河都洗不清了!」

皇甫灏覺得自己快抓狂了,寧斯然怎麽能就那樣相信了容寂呢!

寧斯然看着他着急的樣子,突然低頭「噗哧」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反倒是讓皇甫灏和昊天越都愣住了。

他笑了好半晌,才辛苦地忍住停了下來,搖着頭說:「他若是不想守信,今日便不會留下我們的性命了。好了,別擔心了,離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吧。」

輕松地說完,寧斯然拉着皇甫灏強迫他坐下,解開他的衣服為他重新包紮傷口。

他臉上真的一點害怕也沒有,反而因為皇甫灏為他擔心而覺得很開心,一直在笑,皇甫灏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傻了一般做不出反應來。

昊天越倒是先明白了,也一屁股坐了下來,說:「斯然說的沒錯,那人武功極高,若真想取我們性命,易如反掌,何必整出這許多麻煩。」

「是啊,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突然不想殺我們了,不過,能活下來總是萬幸。」寧斯然邊幫皇甫灏包紮,邊笑邊說。

皇甫灏拿着他剛才給自己的草藥在嚼,臉上的神色還是非常不爽,把草根嚼得吧唧吧唧響,仿佛他在咬容寂的脖子一般。

寧斯然看着他失笑,細細替他包好傷口,輕輕撫了兩下,說:「接下來可別再沖動地運氣了,傷口再裂開的話,指不定就要發炎了。」

皇甫灏握住寧斯然的手,蹙起眉峰,深深地望着他。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他若是在一開始便揭開寧斯然的面具,也許之後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不會在一品居中遇到容寂,寧斯然也不用為了保他性命吞下毒藥。

說到底,造成今日一切的,是他的躊躇和猶豫,是他的錯。

心底流過疼惜不甘,皇甫灏突然伸手将寧斯然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

「斯然,為什麽我一直在折磨你,你為了我,差點委身鄭澤,差點喪命絕壁峰,如今,又被迫吞下毒藥。斯然,我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愛。」

皇甫灏的聲音裏帶着顫抖,前塵舊事此刻一股腦兒冒上來,他心裏的難過翻江倒海,疼得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寧斯然輕輕回抱他,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輕聲答道:「值得的,灏,我說過,若我經歷的一切是與你相遇的交換,我甘願。」

昊天越和其他昊人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們,好半晌,昊天越才回過神來,揮着手對手下說:「看什麽,看什麽,都睡覺去!」

十多雙眼睛卻還凝在那兩人的身上,只因這一刻看來,那相擁的兩人身上散出的氣氛,溫柔得叫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六天後,他們回到了嘉陵關。

皇甫灏剛在關口露面,便有一個穿着北方駐軍軍服的人朝他沖了過來,一看到他,便激動地抓住他的肩,急道:「皇甫将軍!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什麽事如此激動?」皇甫灏微一皺眉,看着眼前的部下。

祝玥滿臉欣喜,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兩眼發光地說:「我可能知道寧将軍在哪裏了,他……」

後面的話沒能說完,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跟在皇甫灏身後入了關口的寧斯然,随即猛然瞪大了眼睛。

「寧将軍!」仿佛見了鬼一般,祝玥兩眼發直,呢喃地念道。

皇甫灏無奈地看着他,擡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掌,道:「幹什麽,沒見過寧将軍啊,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幾年不見,當然會覺得奇怪。」寧斯然好笑地拉開皇甫灏的手,擡手揉了揉祝玥被他打歪的腦袋。

說起來,祝玥比他們小一些,當年應征入伍時,他們還曾做過他的考官。

而三年前,若非祝玥來向他求救,也許皇甫灏,真的已經命喪絕壁峰。

祝玥在愣了好一會兒後,跑到寧斯然面前問:「寧将軍,三年前我在昊族見到的那個戴面具的人,果然是你吧?」

難得這小子一直記着當年的事,寧斯然心中有些感慨,點了點頭,微笑着問:「怎麽想到的?」

皇甫灏一聽祝玥三年前就見過寧斯然,頓時有痛扁他一頓的沖動,這死小子,三年前的事竟然一直沒告訴自己!

只見祝玥抓了抓腦袋,笑着說:「因為我看到真正的虞子青了,他和您七八分相像,所以我就想到,在昊族的那個虞公子其實是你。」

他的話一說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祝玥莫名其妙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

寧斯然尚未反應過來,昊天越已經一下子撲過去,抓住了祝玥的衣襟,顫抖着聲音問:「你說什麽?你見到真正的虞子青了?他在哪裏?」

祝玥被他的舉動吓到,睜圓了眼睛,答:「在、在軍營裏,他出關時被我看到,我因為想起寧将軍的事,就把他留了下來,再說,我也知道您去了洛州,還沒回來。」

「帶我去見他!現在就去!」昊天越急切地說完,拉着祝玥就往軍營走去。

寧斯然與皇甫灏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欣喜,皇甫灏讓人帶使者團的其他人先去休息,自己和寧斯然一起跟了上去。

到了軍營,祝玥在前面帶路,昊天越的腳步邁得很急,一個勁地催促着祝玥快點。

寧斯然看到他的手握得緊緊的,太陽穴因為緊張而突突地跳着,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抽搐了。

朝夕相處三年,他知道昊天越對虞子青的感情真的很深,以前沒有表現出來,是因為從未想過會失去。

而人往往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所以他異常想看到他們這一次的重逢,想看到他們重修舊好,并且将錯過的那些年都補回來。

便如他和皇甫灏一般。

「就是這裏了,虞公子在裏面……」到了一個白色的營帳前,祝玥剛張口說了半句話,便覺得眼前一陣風一閃,接着昊天越就消失了。

天,這昊族王子的動作,未免也太過敏捷了吧!

他正在心中感慨,便聽到營帳裏傳出一聲很誇張的呼喊。

「子青!」

那一聲帶着狂喜和顫抖的聲音,不知為什麽讓他心中突地一震。

皇甫灏拍了拍祝玥的肩,掀開營帳的帳門,和寧斯然一起走了進去。

營帳內的人正在幫忙整理兵器,這會兒放下了手裏的劍,驚訝地轉過了身。

長發如流水般流瀉在身前,眉清目秀,眼鼻口角确實和寧斯然很像。

但他看上去比寧斯然還溫潤不少,而且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種溫潤,同樣是君子如玉,容寂是如寒玉,虞子青卻是如暖玉。

「子青!」昊天越激動得臉都變了形,猛地沖過去,一把把人抱進了懷裏。

他抱得很緊很緊,虞子青整個人給他勒進了懷裏,動彈不得,看上去幾乎快要悶死了。

寧斯然突然側目看了皇甫灏一眼,随即發現皇甫灏也正在看他,兩人目光中都光色流離,對視了片刻,又一同轉開了。

如此看來,當初昊天越可以為了他以為是虞子青的寧斯然退兵,确實并非匪夷所思。

虞子青怔了許久,漸漸伸手回抱住昊天越,嘴角勾起了溫婉的笑容,「天越,你終于回來了。」

「這句話該我說才是,子青,你怎麽忍心一離開就離開這麽多年,我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

「我久未回家,家人都很想我,再說又出了點小事,所以就耽擱了,本來,三年前就該回來找你的。」

昊天越輕輕放開了虞子青,點着頭說:「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你再也不要離開了。」

營帳內還有幾個後勤兵,這會兒聽着昊天越的話,都是目瞪口呆,想不明白這昊族王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怎麽搞得像個丈夫離家多年的思婦似的。

虞子青正要答話,轉眼卻看到了和皇甫灏立在一起的寧斯然,寧斯然本來就在看他,這會兒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生出了驚訝。

素未謀面的兩個人能長得這麽像,着實頗為詭異。

虞子青盯着寧斯然看了許久,突然拉開昊天越,走到他身邊問:「這位應該就是寧将軍吧?」

「在下寧斯然,之前一直假冒着虞公子,還請見諒。」

既然虞子青在軍營裏已經待了一陣子,那麽他應該是從祝玥的口中得知之前的事了,所以寧斯然也不避諱,老老實實地說了。

虞子青搖了搖頭,笑容溫和,又問:「聽說寧将軍不是北方人士,不知祖籍是在哪裏呢?」

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問起自己的祖籍,寧斯然一怔,但是随即便想到了什麽,他眼底泛起一片隐約的波動,答道:「我來自淮浦。」

果然,此話一出,虞子青的眼睛驚喜地睜大了。

皇甫灏似是也意識到了什麽,趕在寧斯然之前開了口:「看來虞兄有話要同斯然說,不如我們出了軍營,找家酒店坐下來邊吃邊聊吧。」

昊天越顯然是對這個提議很不滿意,他同虞子青分開這麽久,這會兒正想趕緊一訴相思之苦,皇甫灏這提議根本就是在和他對着幹嘛。

正要反對,虞子青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轉頭朝他笑了笑,又對皇甫灏說:「皇甫将軍的提議深得我心,那我們這就去吧。」

皇甫灏點了點頭,轉身帶路。

寧斯然又看了虞子青一眼,心髒跳動的規律似乎有了些變化,有什麽東西在心裏呼之欲出,那是他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裏根本不敢想的。

也許,虞子青可以告訴他,其實他也是有家人的,他不僅僅是個可憐的孤兒,他不是只有一個出自青樓的母親,他不是什麽野種。

路上,皇甫灏側目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他欣喜下壓抑着的害怕,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別多想,順其自然就好了,不管怎麽樣,我都在你身邊。」

低聲的安慰,穿過耳膜,直達心底深處,将寧斯然一池略帶慌亂的心湖漸漸撫平了。

寧斯然感受着那只握着他的手,溫熱有力,能夠給予他強大的力量,支持着他,陪在他身邊。

突然便覺得自己也真是傻,害怕逃避了那麽久,其實是浪費了他們彼此相處的時間。

到了酒樓,皇甫灏做東,點了不少好菜,放了滿滿一桌子。

虞子青目光一直落在皇甫灏的臉上,那目光暖玉般溫暖,像極了家人的感覺,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他才娓娓開口。

「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天越,我是出自中土的大戶人家,我爹的名字,你們可能都聽說過,叫虞康成。」

提起虞康成,果然皇甫灏和寧斯然都微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就連對中土人情近兩年才開始多了解的昊天越,都知道那是誰。

「我聽說他是江南首富,富可敵國?」昊天越知道的都是最最表面上的東西,但是即便如此,仍然夠他驚訝地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虞子青看着他點了點頭,「嗯,虞家家大業大,近年還在不斷擴展,我幾年前回去,就是被我爹抓去看管家業了,近年我爹得知他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所以又派我出來找。」

虞子青說到這裏,目光又調回寧斯然的臉上。

寧斯然心怦怦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這件事,說來還有些慚愧,二十多年前,我爹曾去過淮浦的一家花樓,和那裏的一位姑娘交過好。那姑娘後來懷孕了,但是沒有告訴我爹,直到兩年前她去世,才派人給我們家送了信,說當年那個孩子是我爹的骨肉。她說孩子早就離開了花樓,她也覺得對不起他,所以希望我爹能找到那個孩子,讓他認祖歸宗。」

「那姑娘,叫什麽名字?」寧斯然突然雙眸圓睜,震驚地問。

「寧婉兒,寧将軍,她是你娘嗎?」

話說到這分上,虞子青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雖然當初那封信送來之後家裏掀起了軒然大波,長輩們都說一個青樓女子的話怎麽能相信,甚至就連他爹自己都很懷疑。

可如今他看着眼前的寧斯然,看着那完全是出自虞家的容貌,他心裏萬分肯定,寧斯然就是他找了很久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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