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修) ... (4)

止如此罷。”

“你還知道榮家的多少功夫?”

“所有。”樊墨軒歪着頭道,讓人琢磨不透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鄒桐黝黑的臉沉得可以。他壓低了聲音:“不要做傷害師弟的事。”他本想說的是不要傷害榮家,說出口時臨時改成了如此。

樊墨軒略一點頭:“自然不會。”

等榮興桀練完了武,已是一頭大汗。跟樊墨軒牽着手跑開玩去,鄒桐卻還是沒放下心裏的那塊石頭。

又過了幾日,鄒桐的手終于好了。等他拿起多日不碰的單刀到院子裏準備練武的時候,卻被榮倉朔突然叫了過去。

榮倉朔正坐在梨花雕木的太師椅上,肘邊一盞新茶半揭了蓋,冒着熱氣。榮興桀和樊墨軒要好地擠坐在另一張椅子上,不知叽叽咕咕地在說些什麽。看到鄒桐進來,樊墨軒挑起眉,沖他露出一個笑容。

鄒桐頓時覺得渾身布了層冷汗,随即就想到了昨夜自己與他發生的一點不愉快。再瞧,樊墨軒又已将臉轉向了榮興桀。

“鄒桐,你坐下。”榮倉朔不帶任何情感地開口,讓鄒桐一下也琢磨不出這是什麽情況。只能恭敬地鞠一躬,在為自己空出的椅子上坐下。

榮倉朔曲起手指在桌子上扣了兩下,忽然兇狠地一拍桌子:“鄒桐,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罔我還将榮家最精妙的武功授之于你!”

原本低聲說着話的榮興桀也樊墨軒給他這一拍一吼,震得一下禁了聲。鄒桐也一下黝黑的臉吓得煞白:印象中,雖然師父對自己不管不問,卻也沒這麽嚴厲地跟自己說過話。

只見榮倉朔沉着臉,拿出一段青灰的碎布條。布條上的花色,竟是眼熟得緊。“你昨天就穿着這件褂子吧。說說,為什麽它會掉下這一段布條來。”

鄒桐低着頭,心中已遠遠不是震驚可以形容。他昨日正是穿着那身青灰的褂子,而褂子也是在樊墨軒屋裏跟他發生争執時,自己語塞氣憤離去而勾在了門邊伸出的釘子上,扯下了這麽一段布條。

自己平日說得話少,而樊墨軒又是成心刁難,自然是說不過他。細較他倆争執的內容,卻似乎不應是現在自己受質問的情景。鄒桐心裏明白,事情不會那麽簡單。

“是……沒當心,勾在釘子上。”依舊恭敬地答着,鄒桐卻沒敢留心思觀察樊墨軒此時是神情。

榮興桀清亮的聲音這時插|進來:“這釘子還在墨軒弟弟的屋子裏吧!”

對上榮興桀睜得老大的黑眼珠子,鄒桐點了點頭。可是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榮興桀眼裏流露出的分明不是高興,而是……鄙視。

榮倉朔重重嘆了口氣:“鄒桐啊鄒桐!你出息啊!還不快把墨軒的東西還給他!”

墨軒的東西?還給他?難不成……他們懷疑自己私拿了樊墨軒的東西?

“我沒有!”急欲為自己辯解,話脫口而出。然而再看見樊墨軒的表情,卻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嘲諷。

“鄒桐啊,那鎖是墨軒一出生就帶着的,跟他有了感情。你且還給他,若是喜歡金鎖,便該用自己的錢兩去買。”榮倉朔緊皺着眉頭,語氣中滿是惋惜和勸導。

然而,鄒桐耿直的性子,不肯能就這麽承認了他未做的事。況且,讓他還,他又拿什麽還。

眼看榮興桀氣沖沖地就要撲到鄒桐身上,樊墨軒拉住了他:“有還是沒有,去你屋裏悄悄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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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章 ...

一行人先後進到了鄒桐的屋子。榮興桀先是沒頭沒腦地在書桌上一通亂翻,桌上是自然沒有那枚金鎖。樊墨軒又在屋內轉了一圈,回到他們面前,搖搖頭。

榮倉朔看了一眼屋內唯一的一堵櫃子:“打開。”

鄒桐不甚樂意,卻又不敢違抗,走上前去打開了櫃子。只見櫃子裏有幾件樸素的衣裳,疊在一起放在最下面。而上面一個隔層裏,擺着一個木匣。

這是個很簡陋的木匣,上面連雕花和鑲玉都沒有。榮倉朔走上前,将他取出來擺在書桌上。榮興桀擠上前,伸手就要去開它。

“等等!”鄒桐忽然叫住了他。衆人的目光一下都從木匣轉向了鄒桐。

鄒桐低下頭:“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裏面沒有什麽金鎖。”

榮倉朔卻沒理他的話語,而是給了榮興桀一個眼神。榮興桀立刻手腳靈活地打開了這個木匣。

當真如鄒桐所說,木匣裏美有什麽金鎖,而是一塊絲帕,上頭繡着一只小虎。鄒桐是寅年出生的。

榮興桀看了師兄一眼,把匣子合上:“沒有。”又轉向樊墨軒,“墨軒弟弟,金鎖真的不在你屋裏了嗎?你不是一直帶脖子上的嗎?”

“我屋裏來回找過許多次了。只不過昨夜取了下來,哪知一晚上它就丢了……只在門上尋着那布條……它原本跟你的鎖兒還是一對……”樊墨軒說得語無倫次,可榮興桀聽着也覺得委屈了:那是跟他的一樣的鎖啊,怎麽就這麽找不着了!

“興許,這只是個巧合。要不,我再去別處找……”樊墨軒又說。

這回是榮倉朔打斷了他的話:“小兔崽子,你再去你師兄床上找找。再沒有,咱們就向他道個歉。”

榮興桀點點頭,爬到了床上。床尾翻了翻,沒有,再翻床頭,一拿開枕頭,就見那兒躺着一枚明晃晃的鎖。

鄒桐心裏“咯噔”一下,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榮興桀一下就抓起了那把鎖,掏出挂自己脖子上的那枚,疊在一起一扣,鎖上了。

樊墨軒也幾步小跑跑到床邊,從榮興桀手裏接過扣着的兩枚鎖。端詳了半天,回頭沖榮倉朔點點頭。

榮倉朔沉着臉,不作一聲地往外走。鄒桐把吧木匣放回了櫃子裏,不需別人再說什麽,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裏,榮興桀解開了兩鎖,把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枚重新戴到樊墨軒脖子上:“你可千萬別再弄丢了啊……不然我跟你翻臉!”

樊墨軒摸摸他苦着的臉:“不會再丢了。”

鄒桐被榮倉朔帶到回了前廳。“跪下!”話間的冷漠之氣讓他心寒了寒。

夥計送上來一把鞭子。榮家的武功從最初就是以刀法見長,到了榮倉朔這輩,更是完全放下了其他兵器,專練單刀。石門镖局裏藏有的兵器中,也漸漸全成了刀。唯獨還剩下一條鞭子,乃是家法。

鄒桐挺直了腰板,跪在榮倉朔的跟前。随着“刷”的一聲,鞭子落在脊背上,帶來一陣火辣辣的疼,像是那塊肉被火燎過一般。

“你知不知錯!”榮倉朔氣得發抖,卻不知是氣這孩子犯的錯,還是氣自己收下這樣的徒弟。

鄒桐卻咬緊牙關,不發出一聲呻|吟,卻也沒回答師父的話。

興許,師父就沒準備聽到他的回答,只是為了洩憤。一鞭一鞭抽在背上,抽在上一道鞭痕上,痛到骨子裏,讓他都快忘記這些苦他本不因受。

榮倉朔直打到自己的手臂酸得再也舉不起來,才随意丢開鞭子,自行離去。一旁一直看着的夥計上前要扶起鄒桐,卻發現他早已失去神智,卻還是堅定地跪得筆直。

這事發生之後,榮興桀有一段時間一看到鄒桐就擺出一張臭臉。鄒桐原本還想跟小師弟說上幾句話,卻沒再開口了。等跟鄒桐錯開了身,榮興桀轉着眼珠湊到樊墨軒耳邊:“墨軒弟弟,你可要當心了。下次東西要收好啊!”

樊墨軒點點頭,看向榮興桀的眼裏滿是寵溺。榮興桀嘿嘿一笑,抓抓自己腦袋:“我……我要認真練功了!你別打擾我啊!”說着就往前跑上兩步。

樊墨軒心裏笑笑:自己何曾打擾過他。只不過,若是有辦法,他是真想阻止榮興桀再繼續練下去。

入冬之際,石門又接了一趟镖。榮倉朔皺着眉頭在廳裏踱來踱去,踱了半天,扯着嗓子喊:“小兔崽子,跟你老子岀镖去!”

還沒等榮興桀自己說不答應,張伯已經顫顫巍巍地拉住了他:“使不得啊大掌櫃。少爺他還小,功夫還沒到家呢,要是遇上個什麽事兒,可怎麽好喲!”

榮倉朔苦惱地跺着腳:“我也愁這事呢!但出了那事,能讓鄒桐再跟我去?”

榮倉朔的也是在理。镖局自古都是憑着信用才得以在武林中取得立足之地。而現在鄒桐被認作私拿了樊墨軒的金鎖,便是榮倉朔有心讓他改過,也絕不能讓他送镖了。也不完全是對他的不放心,更多的是對客人的保證。

榮興桀這回搬出了上次他們不讓他跟着的理由:“我要在家裏陪着墨軒弟弟。”

樊墨軒也是跟着榮興桀緩緩走到了這廳裏。此時他站在一旁,一副思索的模樣。見榮興桀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開口說:“若不嫌棄,墨軒便也一起跟着送镖,興許還能幫上些忙。”

一聽這話,榮倉朔忙不疊地搖頭:“不行不行,這哪行啊。”鄒桐他都不敢用,更別說你跟龍輝沾親帶故的樊墨軒了。但話不能這麽說:“算了,小兔崽子暫且放過你一回,倆小家夥讓你們沒人管地瘋吧!”

張伯這時也提出個主意:原本雇的镖師都是分批走镖的,這次便多叫上一兩人。雇的镖師都是跟镖局簽過生死狀的,按這一行的規矩,這主意使得。

榮興桀便這樣又逃過一次岀镖,樂樂呵呵地蹭到樊墨軒邊上,趁着爹跟張伯在那兒商量細節就拉住他的手:“吓死我了。我讓你幫我呢,你咋反推了一把?幸好爹沒同意。”

樊墨軒也湊到他耳朵邊上:“我是料到你爹一定不同意,才這麽說的。你看,不是達到你的目的了嗎?”

心仿佛原本雀躍的小鳥一下斷了翅膀,從高處一下落到底部。他快忘記上輩子樊墨軒有着怎樣深不可測的城府。

不自覺連臉上的笑容也僵住。榮興桀慌慌張張地說了句“我先回屋”,便頭也不會地往外沖。

樊墨軒也緊緊跟上他:“小榮等等我,你怎麽了?”

說着“回屋”,榮興桀卻是跑到了樊墨軒的房間前。房門虛掩着,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根插在門邊上的釘子。竟覺得,有點突兀。

“這兒為什麽會有根釘子?墨軒,告訴我。這門是木頭的,為啥上頭會有根釘子?”猛地回過頭,質問的目光深深看進身後樊墨軒平靜的雙眼中。

平靜的雙眼,仿佛一片沉寂了許久的湖水。樊墨軒緩下了步子,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小榮,咱們不問這個問題。”說完最後一個字,手也拉住了榮興桀的胳膊,帶着點強迫的意味。

榮興桀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是你釘上去的吧?之前也對那晚跟師兄說的事閉口不提。墨軒,你不要瞞我,我會承受不住!”像是竭盡全力将這句話說出口,一說完,榮興桀就失力地坐到地上。

樊墨軒又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他邊上。攬過榮興桀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你放心。”

榮興桀終究還是沒放下這心。當晚,他熬着沒睡,等到屋外鄒桐起夜回屋的聲音消失,才蹑手蹑腳地摸到樊墨軒的屋前。

屋內亮着光,窗上映出晃動的人影。他沒敢直接推門,而是繞道了窗下,舔破了窗紙的一角,湊上眼睛。

燭光下,樊墨軒以筆代刀,竟是将榮興桀日日練的刀法從頭舞到了尾。甚而,比榮興桀舞得更好更順。

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摳進了木質的窗棂,響起刺耳的一聲。緊接着,窗子就被從裏打開。“是你?”樊墨軒驚訝地問。

不知自己是怎麽邁進這間屋子,這間不知藏了樊墨軒多少秘密的屋子。門和窗又都牢牢關上,樊墨軒才拉着榮興桀坐到床邊上:“小榮,你都看到了?”

榮興桀點點頭,露出自嘲的一笑:“是啊,我看到了。看到你練榮家的武功,練得可好了!”

眼看着樊墨軒的手就要摸上自己的臉,榮興桀一下站起來退開一步:“別碰我!”

“小榮,你別哭……”樊墨軒還坐着,仰着頭焦急地看着他。

自己竟然哭了。呵,真沒出息!不但沒出息,還沒用!怎麽就這麽……這麽……就被學去了自家的武功。

作者有話要說:俺終于結束了實習~明天和後天都不會更新了~因為要打包和坐車回家~~~

俺竟然還是選擇了坐動車……車次:D301!!!!!!俺很勇敢啊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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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章(捉蟲) ...

樊墨軒站起來,拿出帕子,在他臉上輕按了兩下,才緩緩開口:“是我。那夜你師兄就是看到我在練你們榮家的武功,才進來質問我。我警告他不許說出去,他沒答應。”

“所以,你就勾了他的衣服,又取下金鎖去害他?”榮興桀抽着氣,憤恨地瞪向樊墨軒。

搖搖頭,樊墨軒避開了他的目光:“勾到衣服只是湊巧。鎖,是我害他。”

“我讨厭你!”重重一拳打向樊墨軒,榮興桀背過身子就要跑開。樊墨軒動作快,一把拉住了:“你要去哪兒?”

榮興桀擡起胳膊,就往樊墨軒抓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咬下去。樊墨軒給咬得手不自主地就要往回一縮,卻還是抓緊了榮興桀:“你不許走。我還有話要說。”

榮興桀咬着不撒口,忽然嘴裏嘗到了一絲鹹腥,猛然愣住,哭鬧聲也戛然而止。

“小榮,”樊墨軒這才又緩緩說道,“榮家的武功,我沒騙你。我只是想能找到它出岔子的原因。你若能信我而不再去練,那我自然不會再去學。”

榮興桀抽回了手捂着耳朵:“你不要說了!我又怎麽可能不去學榮家的武功。你騙我說你會忘掉,卻現在練得這麽好;你騙我……騙我那麽多次,我怎麽可能還信你!”

手是遮住耳朵了,卻沒能遮住聲音。樊墨軒熟悉的嗓音還是那麽清晰地傳進自己的耳中:“你其實是為你師兄不平吧?因為我害了他。我不怕你知道實情,也不怕你師兄揭穿我。但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麽說,我有多難過。”

榮興桀忽然放下了手,不再做無謂的遮掩。緩緩退了兩步,停在樊墨軒可及的範圍之外,突然發足跑了開去。

其實,他興許是不太怪樊墨軒的,更多的是怪自己。怎麽這麽笨這麽傻,這麽容易就又被樊墨軒所騙。

他找到了榮倉朔,吸了吸鼻子,走到他面前:“爹……”

“怎麽了?又想跟着去了?”榮倉朔一臉得意的模樣。

卻見榮興桀搖了要頭:“不是的,爹,咱們錯怪師兄了。其實,那鎖是我跟墨軒弟弟玩的時候拿了下來,順手就放到師兄房間裏了。咱們都忘了這事,才想起來。”

榮倉朔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道:“那待會兒去跟你師兄道個歉。這次走镖,還讓他一起去?”

榮興桀點點頭,又說:“爹,明兒,讓墨軒弟弟回去吧。”

忽地睜大眼睛:“你們鬧別扭了?這可不像你平常的樣子啊!”

“哪有,我怕他想家了卻不方便說,讓他回家吧。”榮興桀垂着頭,看到自己鞋尖上濕了一點,趕緊縮縮腳丫子,藏到了寬大的褲子裏。

榮倉朔眯着眼睛仰起頭想了想:“說的也是。小兔崽子,學會關心別人了嘛!”

榮興桀扯着嘴角笑了笑,就扭頭走開了。身後榮倉朔卻還是眯着眼盯着他的後背,口中輕聲念着:“小兔崽子不對勁。”

榮興桀又去了鄒桐的房間。在門口輕敲了兩下,就聽到裏面椅子摔倒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鄒桐一臉驚慌,待看到了門口的榮興桀,怔住:“師弟,你……”

榮興桀探進腦袋,看了看屋裏那張還翻倒在地的椅子,張開手臂抱住鄒桐:“師兄,我們錯怪你了……你背上還疼不疼?”

鄒桐卻是往後退了一步:“你知道真相了?”

“嗯……”榮興桀腦子轉了一下,還是決定扯個慌,“墨軒弟弟說,他是自己弄丢了金鎖的。師兄你也別怪他,他只是丢了鎖着急。”

原本帶了些欣喜神色的鄒桐忽然後臉色暗了下來:“我……當然不怪他。師弟你……自己要多當心。”

榮興桀吸了一口氣,對師兄露出一個笑容,擺擺手,踢着顆石子走開了。

埋着頭走了幾步,再擡頭,卻又是站在了樊墨軒的屋前。房門大開,而屋內,是樊墨軒來來回回收拾東西的身影。

樊墨軒看到了門外杵着的榮興桀,停下手上的活看了他一會兒。榮興桀這才發現他的眼眶是紅紅的。“你……聽到了?”等說出來,自己才聽到聲音顫抖得厲害。

“呵呵,聽到什麽?”略一頓,樊墨軒将包袱紮了個結,“我出來這麽久,娘該想我了,我回去陪陪她。”

次日,樊墨軒坐上馬車的時候,榮興桀趴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地裝睡。樊墨軒已在廳裏等了兩柱香功夫,再等下去,就要留下來用午膳了。小榮,是不準備來送自己了。這麽想着,巷子裏又響起了熟悉的銀鈴聲,遠遠地、寧靜地傳到榮興桀的耳中。

也許,這次他回去,就不會再來了吧。

早該如此,偏偏自己沒頭腦地去期盼着能有所改變。再怎麽改,樊墨軒還是樊墨軒,他的心計,自己比不過也及不上,只有……受騙的份兒。

榮倉朔和鄒桐也收拾好了東西,準備上路。張伯進到了榮興桀的屋子,推推他:“跟樊家小公子分別會舍不得,可好歹去跟你爹說上兩句啊!”

榮興桀歪過了腦袋露出一只眼:“墨軒走了?”

張伯依舊笑得滿臉皺紋:“是啊。要舍不得,啥時候去樊家莊找他也行。”

哪知榮興桀一骨碌爬了起來,在衣櫃裏随手一抓,就抓出個包袱:“我也跟着爹去。”離開這個地方,遠一點。然後,自己就又可以沒心沒肺地笑着回來了。

榮倉朔看到小兔崽子也背着個包袱走來,包袱還亂七八糟的顯然是沒來得及好好整理,正了正身子:“喲,想開了,要跟爹一起走镖了?”

榮興桀痞痞地拿手指搓搓鼻子:“嘿嘿,我将來要當大镖師!”

榮倉朔一巴掌把他拍進了馬車裏:“還大镖師!你能給老子把唇典記住了就不錯了!”

“師兄!你看爹他,為老不尊!”在車裏的榮興桀把腦袋探出簾子,沖着鄒桐撒嬌。鄒桐露出許久不見的憨厚的笑容,對着榮倉朔鞠一躬:“師父,請上車。”

一聲幹脆的鞭響,馬邁開蹄子走上運镖的路。後頭還跟着三輛镖車,分別由四位镖師護送着行走。

他們這輛馬車遠不及樊墨軒的那輛精致舒适,馬脖子上也沒挂鈴铛。原本還一臉笑嘻嘻的榮興桀沒坐上多久,就打不起精神了。

榮倉朔狠狠地拍了下他腦門子:“小兔崽子,這趟你可看好了,多學着點。別等老子幹不了了,你還啥都不懂。”

榮興桀吐了吐舌頭,顧自趴在車窗邊上看外頭倒退的行人房屋。忽然就看到了一大幫子人擡着箱子行得匆匆,而裏頭有一個自己熟悉的面孔,就是之前碰見的那個小戲子。

脖子伸得老長,巴不得就要整個人從窗子裏鑽出去,幸好榮倉朔在車裏頭拉住了他的腳踝。“喂!喂!”不知道他的名字,榮興桀只能扯着嗓子喊。

可這大街上的,這麽喊也沒人曉得喊的是誰,那小戲子還是乖巧地牽着他娘的手埋頭走着。

榮興桀急了,趕緊讓鄒桐停了下來,自己跳下車往後頭跑。

小戲子看前面突然多了一雙鞋,猛地停了下來,擡頭。一見面前這人,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榮興桀抓耳撓腮:“哎,有個小孩,比我小兩歲,這麽高,腦門前面都是碎發。這樣,這樣……”

小戲子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臉刷地就紅了:“啊,你是……你是……”

“知道了吧!”榮興桀拍一下他肩膀,從衣服上下摸了半天,摸出塊碎銀子,“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讓我給你的那塊了。反正差不多,拿着吧。”

悄悄擡起眼看了下邊上的母親,卻見她已經盯着那塊碎銀子出神。小戲子咬住了下唇,猶豫了好久,才緩緩擡起手,接了過來。深深鞠上一躬,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謝謝。”

榮興桀擺擺手:“不用不用。對了,你叫啥名啊?”

“穆……穆念聲。”小戲子好不容易把自己名字說完整了,想問的話卻沒問出口。

“好嘞,我記下了。他叫柳茗岳。你也記住了哈!”說完,就颠着發髻跑回了馬車上,又從窗子裏伸出手招了招。

穆念聲站在原地,手裏緊握着那塊銀子,竟覺得暖暖的,暖到心裏。回過神,卻見戲班子的人都還停着。

“跟上次給了銀子的是一個人?”母親在邊上問道,語氣裏有些欣喜,也有些防範。

“是……是他朋友。”穆念聲含糊得答,把手裏的碎銀子給了母親。

榮興桀回到了車裏,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這戲班子滿江湖的跑,還不知下次這兩人遇上是啥時候呢。

作者有話要說:跟大家道個歉……俺回到家之後就一心撲到了網上……昨天本來也想在零點之前把這章發出去的……結果俺硬是碼到了1點才碼完……所以遲發了一天……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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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章(捉蟲) ...

将至戌時,一行人停在了一家客棧前。此間客棧門面刷上了一層紅漆,卻遮不住木質門板上幾道深深的刀痕劍傷,裏面□出原木的顏色,帶來一種質樸的感覺。

客棧門口的小二一看這麽多人停了下來,趕緊跑到榮興桀他們坐着的馬車前:“客官,是住店嗎?”

鄒桐點點頭,下了馬車,為榮倉朔和榮興桀掀開車簾:“師父,師弟,咱們到了。”

客棧的掌櫃聞訊迎了出來,熱情地将他們一夥人領了進去:“幾位,可是漠向來的拉桂子?”

榮倉朔點點頭:“嗯,我是榮萬兒總瓢把子。”

榮興桀湊到鄒桐邊上,擡起眉毛看向他。鄒桐壓低了聲音:“掌櫃的問咱們是不是北邊來的镖師,師父說他是榮姓镖頭。這家客棧咱們經常會來,所以跟掌櫃的也算有些熟悉。”

榮興桀聳聳肩:“這些真是別指望我能學會了。要真以後需要我來,師兄你也跟我一起吧。”

“我總不能一直陪着你。先進去吧。”

其餘镖師們也陸續走進了客棧,坐了兩桌。這些镖師們食量大,就着些小菜,就每人吃下了兩大碗米飯。榮興桀也較平日多吃了點,一來一路上也挺辛苦,肚子早餓了;二來吃得飽飽的,才不會想那些不該想的事。

晚上住房的時候,鄒桐和其他幾位镖師去睡大通鋪,輪流守夜,看守三車镖底。而榮興桀則跟榮倉朔一起住了間上房。雖然房間裏各色用品及不上家裏,但也比鄒桐他們好上了許多。

屋子裏,榮倉朔幫小兔崽子擦了把臉:“今天領會到走镖不容易了吧?你等下練練功,老子看你現在功夫怎麽樣。”

榮興桀想偷懶了,揪着身上的棉襖:“穿這麽多啊,怎麽練嘛……”

“少啰嗦,老子能你就也能。”榮倉朔倒是毫不含糊地唬了他一句,從包袱裏拿出自己常年帶身邊的那柄刀抛給了他。

榮興桀讪讪接過,磨磨蹭蹭站到了中間。榮倉朔又一拍他腦袋:“別想什麽偷懶的鬼主意!開始。”

“嘿!”榮興桀大喝一聲,把刀高高地沖着房頂一舉,又在榮倉朔的眼神下讪讪收了回來,老老實實擺出起勢。

榮倉朔甩甩衣袖,坐在了床邊上。榮興桀這才舞開了他近日練的那套刀法。榮倉朔眯着眼看着,卻漸漸皺起了眉頭。

雖然還是寒冬,他們已往南邊行了一段距離,比起家裏暖和了些。待榮興桀練完,已然滿頭大汗,都浸濕了棉襖。一甩刀,就迫不及待地就開始脫衣服。榮倉朔存着疑惑,拿起了刀,也使了一式,是剛剛那套刀法中的。

看着小兔崽子穿着薄薄的裏衣跑到臉盆架子邊上,又洗了一次臉。榮倉朔搖搖頭,自己嘀咕着:“這不對啊!”

榮興桀沒太在意,邊擦臉邊問:“啥不對啊?我可不再來了啊……”卻被榮倉朔趕着去床上睡覺了。

第二天大清早,榮興桀就看見父親拉了鄒桐到一邊角落上。兩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說些啥,卻見鄒桐點着頭,而榮倉朔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然而這一天,他倆都沒再提這事。榮興桀雖然心中存着疑惑,卻沒找到機會去問問鄒桐。幸而這一路上存着這點好奇,将樊墨軒的事也抛在了腦後。

早飯的時候榮興桀吃了兩個驢打滾兒,外面裹的黃豆粉沾了一嘴,有的還黏在牙齒上,怎麽都舔不下來。他就在馬車裏邊瞎琢磨邊喝水。

路漸漸有些偏,轉到了一條山路上。就在榮興桀無聊得理着自己衣襟子的時候,馬車伴着馬匹的一聲長嘶猛然停住。榮興桀趕緊扒住了座位,才沒摔出去。

這時,聽到鄒桐的聲音傳進來:“前面‘惡虎攔路’。”

榮興桀跟着榮倉朔出了馬車,見到前方路上擺着荊棘條子,便是那所謂的“惡虎攔路”。榮倉朔對着馬車後面護送着三輛镖車的镖師們說:“輪子盤頭。”就見镖師們推着車子圍成了一個圈,而他們站在了圈的外頭,背對镖車,手握兵刃,皆是迎戰的狀态。

這時,榮倉朔氣貫胸腔,真氣送出聲音:“合字上的朋友,出來露個盤子吧。”

話畢,前方林間“沙沙”幾聲,出來了十來個蒙面黑衣人。而為首的那人,衣服的左下角繡了一個白色的“争”字,格外顯眼。榮興桀只覺得他這身打扮挺眼熟,卻只當是因為夜行衣而讓這念頭從腦子裏飛快掠去。

榮倉朔看他們這麽快就現了身,呵呵一笑:“朋友們,行個方便。咱們一碗水端來大家喝。”镖行裏有個規矩,就是前方的“惡虎攔路”不能自行挑開,否則是極兇險的事。

哪知,這一夥黑衣人卻是在領頭那人的一聲令下,向他們包圍了過來。镖師們不待總镖頭下令,紛紛亮出了家夥。

先出手的是那為首的黑衣人。他向着榮倉朔,直接就是一招狠辣的招式。榮倉朔迎身而戰,而鄒桐則是第一時間擋在了榮興桀身前,全身戒備。

衆镖師與其餘的黑衣人也戰在了一處。然而這群黑衣人似乎不像他們表現的那般強大,沒過一盞茶功夫,就有七八個負了傷。

漸漸看他們戰力不足,榮興桀揉拳搓掌:“師兄,讓我上去幹兩下!”

鄒桐不予商量地将他攔了個嚴實。

這時,榮倉朔也一招漂亮的“飛虹貫日”挑開了與他對戰那人蒙面的黑布。然而沒等他們看見這人的面貌,他已經一個翻身,藏回了林子中。随着他撤去,其他黑衣人也狼狽地紛紛撤退。

榮興桀還眼巴巴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無盡的惋惜。榮倉朔收了刀,一下拍在他腦袋上:“小兔崽子,這算幸運的了。要是遇上厲害的,哪還由得了你存玩的心思?”

鄒桐也收起了刀,對镖師們一擺手,镖車又被推回原來前後的位置上。“師父,我覺得他們更像是來試探的。”

“嗯,的确不像真來劫镖的。”榮倉朔說着,進了馬車,“加緊趕路吧,別讓這一下耽誤了日落前趕不到鎮子。”

果然水喝多了有那麽點不方便。馬車颠啊颠的,榮興桀就想尿尿了。看着眼前還挺大一片林子,不知啥時才能出得去。榮興桀拍拍馬車:“師兄,停一停,我要尿尿!”

榮倉朔在一邊聽得哭笑不得:“去吧去吧,動作快點,大夥兒都等你一人呢!”

榮興桀往林子深處跑了一段,回頭看看,有往裏頭跑了點。聽榮倉朔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小兔崽子,別跑遠了!當心找不回來!”

他一撂袍子下擺,解開褲子就對着一棵樹根嘩啦啦撒了個過瘾。看着原本幹燥的樹根這下濕漉漉的,榮興桀莫名心裏有種成就感。

撒完尿,他哼着調子準備往回走,卻猛然聽到有幾聲輕微的腳步聲。立刻屏住呼吸,躲到了一棵粗壯的樹後。

再仔細聽,腳步聲竟是向着這邊來的。榮興桀的心不由得跳快了:要是他發現自己怎麽辦啊?要是自己打不過他怎麽辦啊?要是自己喊救命爹和師兄都聽不到怎麽辦的?

正這麽想着,覺得腳都開始發軟,卻聽到那個漸漸走近的人發出了自己極熟悉的聲音:“炎争,你會宮裏吧。剩下的我親自來。”

聽那叫炎争的人回答:“是,宮主。”榮興桀更慌了。根據聲音方向的判斷,他聽到的腳步聲應是這個炎争的。而另一人,自己竟然聽不出他的腳步。是輕功太好,還是……

“小榮?”

正出神,竟連躲藏也忘記,就這麽出現在樊墨軒面前。榮興桀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跟樹貼得更緊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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