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修) ... (9)

說到飯,榮興桀的肚子很适時地又叫了一聲。他一洩氣,坐到地上狠狠揪草根。每片落葉都砍成兩半,刀刃上的力不能太大把葉子震碎了,又不能太小讓葉子順了紋路裂開。砍完所有落葉,該得多久啊!

更何況,從昨兒晚上起,自己可就吃了一饅頭啊!

榮興桀無精打采地拖着他那魄影刀往後院走。到了一看,吓一大跳:好家夥,樹下一堆按照榮倉朔要求劈好的葉子呢!

他左看看,右看看,見不着人影。是誰幫着自己啊?是師兄,還是……墨軒?

想到昨晚上那饅頭還是墨軒送來的,他肯定了自己後一個猜測。可又想到樊墨軒當時那表情……榮興桀聳了下肩膀,撿起一片完整的葉子扔到空中,利落地一刀下去,劈成兩半,再把那兩半放到先前的那一堆中。

枯燥的動作反反複複,榮興桀漸漸覺得自己體力不支,頭暈眼花,甚至連樊墨軒走來都沒察覺。

樊墨軒站在一邊看了會兒他的動作,出聲道:“用內力同時激起幾片葉子,前後重疊,一刀便可都砍到它們。”

榮興桀暈暈乎乎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就要照着他的方法做。樊墨軒輕輕按住他的刀,遞上饅頭:“我沒敢多拿,你先吃吧。”

榮興桀眼巴巴地盯着這饅頭看,忽地沖上前把它拿來塞嘴裏,還沒來得及咬下一口,眼淚就流出來了。

“別急,慢些吃。”樊墨軒的聲音輕輕的,軟軟的,響在耳邊,像是林間的一陣清風,待要去追尋,卻不見了蹤影。

“墨軒,”榮興桀嘴裏嚼着饅頭,吐字更加不清了,“我下次再也不惹你生氣了。要是我爹答應,我跟你走!”

沒錯,像上輩子那樣,跟着墨軒。他去哪兒自己也去哪兒,只要……只要石門沒事!

樊墨軒卻輕笑一聲:“跟我去哪兒?外頭,可不比家裏舒服。”

榮興桀又低下了頭。嚼着饅頭在腮邊擠出個酒窩。

樊墨軒伸出食指,在酒窩上搔了搔:“砍樹葉要我幫你麽?”

榮興桀擦擦嘴:“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午後,鄒桐奉榮倉朔之命,去鎮上辦置了些日常用品。回來的時候,在拐到石門正門的巷子裏被樊墨軒攔住。

鄒桐後退一步,思索了一下,道:“樊少爺。”

樊墨軒繃着臉走上兩步:“你去給我叔叔送信了?”

“樊少爺開玩笑了。我要買的東西,最遠的是布料鋪子,要走一盞茶功夫。而我從出去時算起,現在回來不過兩盞茶功夫稍多些。我要真去樊家莊,也來不及啊。”

樊墨軒冷笑一聲:“你算得倒精細。難不成,連你自己都忘了你是會功夫的?你跟叔叔說了什麽?”

鄒桐空出一只手來,緩緩移上佩刀的刀柄:“樊少爺,樊二爺說了,他并沒告訴你派來石門的人是我。你……我興許鬥不過你,但是,我不會退讓。”

“哈哈!”樊墨軒忽然惬意地靠在了一邊的牆上,“我猜,你給我叔叔的賬本都是你改過數字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你怎麽知道?”鄒桐驚訝睜大了眼,随即又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明顯,皺着眉抿上了嘴。

樊墨軒沒回答他的話,而是說:“我确定了也就行了。記住,不許做傷害小榮的事。”

“你……真的跟小師弟……”一句話開了個頭,後面的內容鄒桐卻說不下去。

“這輪不到你管。”樊墨軒說完,就一個翻身,又進了石門後院。

鄒桐則整整衣衫,收起單刀,往正門走去。

再過幾日又是中秋。榮興桀之前倒是因為砍了一天的樹葉,功夫一下長進了不少。趁着墨軒生日,白天榮興桀就拉了他上街玩。在家裏給爹看着,玩也玩不痛快,心裏還疙瘩得慌。

老遠,榮興桀一眼看到了個捏面人的攤子。老人對着大街坐着,卻喧嚣不如耳般地專心捏着手裏的面人。不一會兒,一個虬須胡子的江湖莽漢便出來了。

榮興桀看得興奮得不得了,就想讓那老爺爺照着樊墨軒的樣子捏一個,自己買了送給他。

可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了一個陌生且不大有好的聲音:“喲,這不是樊家莊的樊公子嗎?小女今日得見,好生幸運!”

回過頭來,入目的是一位身子高挑的江湖女子,一身大紅,就連發髻上挂下的兩串穗子,也是大紅的。只是她那鮮紅的唇一張,榮興桀起一身疙瘩。

“原來是前玉峰幫幫主謝紅謝女俠。不知有何指教?”樊墨軒回應了她的話,而語間的冷漠與不屑,是榮興桀從未見過的。

“你問我?我玉峰幫要不是因為你,至于現在這麽四分五裂嗎!”謝紅頓時不顧形象地在大街上大吼起來,“你個沒爹養的,我謝紅不這麽容易罷休!”

榮興桀這下明白之前樊墨軒說的“前玉峰幫”的意思了。難道,玉峰幫被滅,是因為墨軒?

眼睛轉向樊墨軒,卻發現他臉冷得可以。想來适才謝紅那句“沒爹養”,讓他聽着不大舒服吧。嗯!是很不舒服!榮興桀自己肯定着。

只聽樊墨軒又說:“我留你一條生路,你這是不準備要了?”

謝紅尖銳地叫道:“我這就為我的弟子們報仇了!”說罷,抽出一條軟鞭,邊上密布着倒鈎,在太陽下一照,還發出幽幽的藍光。

“墨軒,快躲開!”榮興桀急得大叫。而原本熙攘的街上,已經瞬間空空蕩蕩,就連那捏面人的老人也沒了身影。

然而樊墨軒卻沒有絲毫的退卻,而是不着痕跡地擋在了榮興桀前面:“開始吧。”

謝紅直接一鞭打來。生着倒鈎的鞭子仿佛一條靈蛇,在樊墨軒身周游走。然而,卻怎麽也無法碰到他。而樊墨軒,始終站在原地,仿佛那長鞭所攻擊的人并不是自己。僅僅手上幾個輕巧的拂動,就能在關鍵時刻将長鞭揮到傷不到自己的地方。

“你有本事出招啊!總是躲開,不是英雄好漢的作為!”那謝紅漸漸體力不支,心知這樣纏下去不是辦法,便出言相激。

樊墨軒歪了下頭,像是思考一般:“的确,是該結束了。”語畢,身影一閃,已經欺到了謝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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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章 ...

謝紅大驚,立刻想向後躲去。要知道,使長鞭的人讓對手近了身,那可就再難有挽回餘地了。

而樊墨軒又怎會容她再逃開,直接兩只戳向她雙眼,另一掌成刀從後方向她後頸劈來。兩招同時使出,謝紅最多躲開一掌。

眼看雙指就要戳進謝紅的眼眶,樊墨軒兩指前進的勢頭忽然停了,而是整個人向她後方移去,狠狠一個刀手劈上去。看着她栽倒在地,又在後心處補了一掌。“莫讓我手髒了。”

榮興桀趕緊上前,檢查樊墨軒是否有受傷。

樊墨軒抓住他亂摸的手:“我們回去吧。面人下次再說。”

榮興桀愣愣地看着他,點點頭。

兩人回到石門,卻發現氣氛全然不是中秋該有的和睦。而是……有一些低沉。

榮興桀先邁了進去:“張伯,我回來了。”先叫張伯,要出什麽事,張伯也好來先告訴自己。

果然張伯在前廳門前攔住了他們:“你柳叔叔又來啦。但是……你們進去的時候,小心着些。”

樊墨軒意識到事情不對,問道:“柳大俠一個人來的?柳茗岳呢?”

張伯只是搖頭。

樊墨軒鎮定地往裏面走,發現榮興桀沒跟上來,便回頭,見他還呆呆地站在原地:“怎麽了?”

榮興桀一下回過神:“咱……咱們進去……”

原來,之前柳茗岳為救穆念聲而得罪了那朱少爺,在刺他一刀時報了自己的名號。而這朱少爺也真的去找了夜剎,出錢要柳茗岳的命。

進去看到柳知秋,已然是兩眼昏沉,整個人也失了往日的神采。

“柳叔叔……”榮興桀輕喚一聲,放輕了步子走到他身邊,“沒事的,咱們一起保護茗岳弟。”

哪知柳知秋聽了,用手掩住額頭:“沒用的,太晚了。”

太晚了……

榮興桀只覺得心裏忽然一下子,就給剜了個口子。雖然一年的時間,跟柳茗岳在一起玩的也不過三兩天。可是……

只聽柳知秋繼續緩緩說道:“他要是告訴我這事,我便也能盡力防着。可就這麽一晚,次日早上,就在血泊中了。胸口上一個菱形劍傷……這孩子,怎麽就這麽……這麽……”

榮興桀咬咬下唇:“我要替他報仇!我去找夜剎!不,我直接找那勞什子朱少爺!我把他的肉一塊塊割下來!”

看着榮興桀這副模樣,榮倉朔也一下紅了眼,而柳知秋則是掩護了雙眼,不出一點聲響。

樊墨軒此時道:“若不介意,可否讓我去看看柳茗岳的傷。”

柳知秋一下站起來:“不可!他……他都這樣了,你還要去打擾他嗎?”

榮興桀想想這說的在理,便看看樊墨軒,讓他別再堅持。

柳茗岳的葬禮緩緩籌備起來。然而榮興桀還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穆念聲。若是沒能送柳茗岳最後一程,那日後他知曉了,還指不定怎麽怪自己。

想着當初送镖路上遇見穆念聲,是往南方走的。榮興桀打了個招呼,就跟樊墨軒一人駕一匹馬向南方而去。

除了每到一處鎮子停下來詢問戲班子的去向,幾乎是一路馬不停蹄地趕着,終于在當天晚上趕到了他們搭臺唱戲的地方。

戲臺上,還是穆念聲在唱那出《醉楊妃》。榮興桀騎在馬上遠遠地看着,忽然就抱住停在身側的樊墨軒,趴在他的肩上嗚嗚哭了起來。

樊墨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等榮興桀緩過勁兒來了,兩人在樹下拴好馬,從邊上繞到戲臺後方。

穆念聲已經唱完了戲在卸妝,忽然從銅鏡裏看到他倆,驚訝了好久:“你們……你們怎麽來了?茗岳呢?”

榮興桀的身子有些顫抖。樊墨軒暗中捏住他的手,開口平靜地将事情從頭講了起來。

等他講完,似乎聲音還回蕩在前臺依依呀呀的戲曲聲中。而穆念聲,則是由先前的驚慌漸漸回過了神。

他轉過身,正對着銅鏡,緩緩拆着頭頂的戲冠,卻一聲不響。

“念聲,你說句話啊?還有,準備準備,跟我們回去送茗岳最後一程吧。”榮興桀聲音也嗚咽着。

穆念聲對着銅鏡笑了一下,輕輕唱了起來。依依呀呀的唱詞,有着濃厚的土話腔。榮興桀依稀記得,當初第一次看到穆念聲,他唱的就是這首曲子。

“……富貴直到老。”短短四句唱完,穆念聲嘆了口氣,道,“我小時候,學的第一首曲兒就是這個。爹跟我說,每次演戲之前,都要把這曲子唱上一遍,就能富富貴貴的,一直到老……”

……

天色已晚,榮興桀和樊墨軒決定在當地的客棧住上一晚,明兒趕早回去。告別穆念聲後,榮興桀又不太放心地回頭叮囑他一句:“別難過。晚上先收拾下東西,跟你爹打個招呼,明天一起來就能上路。”

穆念聲輕笑着,點了點頭。

然而次日,回去的路上,已然只有榮興桀和樊墨軒兩個人。穆念聲當晚,在他倆走後,吞下了一塊銀子。這銀子,一直給他貼身藏着。是當初柳茗岳給他的。

好說歹說,穆念聲的娘才答應讓他倆帶走穆念聲的骨灰。家裏幾個孩子,穆念聲是最不得寵的。而且他們戲班子終日奔波,帶着骨灰也不是個事。她說,讓孩子死後也安定下來吧,這娃打在娘肚子裏,就沒在哪處安過腳。

看着老婦人哭的紅腫的眼,榮興桀咬咬下唇,狠下心來抱着骨灰壇子轉身。樊墨軒緊貼着站在他身後,放眼所及,是被夕陽染紅的一片絢爛。

榮興桀和樊墨軒的馬并排行着。他們也不揮鞭,只是讓馬兒自己踏着蹄子。夜深了,兩人都沒停下來的意思。

“墨軒,你記得念聲那曲子怎麽唱的麽?”榮興桀用兩腿控着馬的方向,懷中捧着穆念聲的骨灰。

樊墨軒靜靜想了會兒,哼出了調子。

“墨軒,富貴直到老……你說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墨軒,你不騙我吧?”

“不騙。”

兩匹馬一并走着,将黑夜走成了白天。

柳茗岳的喪禮辦得大張旗鼓。榮興桀不知怎麽,聽着煙柳莊裏傳出的嘈雜的人聲,心裏很是難受。

他和樊墨軒躲開了衆人的眼,溜到了煙柳莊後山的一塊新墳前。

墳上一塊石碑,秀氣的字體刻着“吾兒柳茗岳之墓”幾個字。

榮興桀強扯着嘴角笑了笑:“茗岳弟,看在你叫我幾聲哥的份兒上,看我把誰帶來了。”說着,将手上的骨灰壇子往前遞了遞。

兩手僵了一會兒。當然,沒人會接過這壇子。

樊墨軒蹲□,幫着他打開了封口。兩人一把一把将骨灰灑在墳上,看着它們滲入土中,最後跟柳茗岳融為一體。

終于,煙柳莊內的前來悼念的賓客陸續離去。樊墨軒問身邊的榮興桀:“你說,為何柳知秋要這般大張旗鼓地辦喪禮呢?少林方丈、武當掌門、玄冥教主都來了。柳茗岳不過年将十四,江湖上有這麽多有頭臉的人認識?”

榮興桀嘟哝:“我先前也為這事難過着呢。喪禮辦得,倒比成親還熱鬧……”

還待再說下去,卻又被樊墨軒打斷:“回去吧。”再看,路口已經停上了自家的馬車。榮興桀只得閉上了嘴,将适才那些疑惑從腦中趕走。

當後院再積起一層薄雪的時候,榮興桀才意識到,又要過年了。這年關一過,自己便又漲一歲。

若說當初自己死過一次,得來的教訓只是對樊墨軒多一個心眼。那這次,兩個好友先後的死訊,則是給他一個當頭棒喝。

也許,他真的不該抱着再和樊墨軒一起的念頭。

即便……即便是他,并沒騙自己什麽。

院裏的雪松針葉上,覆上了一層晶瑩的冰。早已老得走不動路的小花蜷縮在樹下,汲取着一點點溫暖。榮興桀走出屋子,伸着懶腰打了個哈欠。呵出的氣在清晨的空中凝成一團白霧。

他左看看,右看看,卻不見平日一直比自己起得早的樊墨軒,便走到他門前敲了敲。

門在觸到他指節的時候,向後打開。屋內空無一人。

“原來,已經到年前了啊……”

榮倉朔捧回來一把爆竹,樂呵呵地在院子放的時候,榮興桀也跟着樂呵呵地咧着嘴大聲地笑着。

榮倉朔沖他吼:“小兔崽子,怎麽不來玩?看你老子多厲害,這麽多可以一起讓它們炸開!”

榮興桀緊了緊夾襖,也沖他老爹吼:“我穿得太多,不方便動。爹你好厲害啊!”

榮倉朔這邊得了榮興桀的表揚,那邊又去找鄒桐,要這個大弟子也表揚表揚自己。

空中彌漫着白色的霧氣,也不知是爆竹裏炸開的,還是從他們嘴裏呼出的。

張伯坐在榮興桀邊上,捶着自己的腿,不經心地說道:“要是墨軒那孩子也在,那多好啊!”

榮興桀眯起眼,看着又一個爆竹炸開,喃喃道:“是啊,墨軒也在,那多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這倆娃還有戲份……大家不要激動……俺頂鍋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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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章 ...

三年後,石門镖局。

榮興桀對着賬本撥算盤,忽然煩躁地拿起算盤來就晃:“啊啊啊煩死了,算不出來啊!”

榮倉朔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呷着茶對榮興桀念叨:“要有耐心。你那屁用也沒的武功,老子已經不指望你送镖了!你還不給我把賬算好,你還準備老子養你一輩子啊?張管家你說是不?”

“啊是是是!榮掌櫃說的是!”回答的是個比榮倉朔稍顯年輕些的男子,是張伯的兒子。張伯已經回了老家,現在他兒子來接他的班。

榮興桀恨恨地哼了一聲,翻回賬本的頭一頁,又算了起來。

鄒桐從院子裏走了過來,對榮倉朔說:“師父,我出發了。”

榮倉朔還有些舍不得地從杯盞裏擡起頭:“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鄒桐答了一聲“是”,就走出正門,檢查起門口的幾輛镖車來。

“爹,讓我也去吧。”榮興桀看着他的背影,可憐兮兮地說。

榮倉朔跳起來給了他腦袋瓜一下:“好好算!都算三天了,還算不出個準數!”說完,就氣哼哼地去後院了,留下榮興桀一人繼續苦戰。

眼看着開了春,樹上的鳥窩也傳來叽叽喳喳的叫聲,榮興桀愈發緊張起來。說着自己不在意,可又哪天不是将日子數上幾遍呢!

三年啊……這一下分開的真幹脆。甚至連江湖上焚熾宮的消息都沒了。

手指在算盤上撥得噼啪響,榮興桀有一下沒一下地看到鄒桐檢查好了镖車,又看到他騎上馬背,帶着一衆镖師上路了。

嘆一口氣,待再擡起頭來,面前突然站着位女子。

“哎呀吓死我了……張管家,有人來了!”榮興桀拍着自己胸口,朝裏頭看着。自己不怎麽管事,還是交給別人去招待的好。

那女子卻咧着嘴笑道:“你不記得我啦?我就來找你!”

榮興桀睜大了眼睛往自己鼻子上一指:“我?你是誰啊?”

女子狠狠地把握在手裏的彎月刀往榮興桀面前的桌上一拍:“我是樊怡汝!你膽敢不記得我?”

榮興桀也從腰間取下自己的魄影刀往桌上一拍:“我就不記得你!你敢把我怎麽樣?”

樊怡汝嘴一撅:“我是樊墨軒的表妹。現在你知道了?”

榮興桀眼神一閃。猛然從別人口中聽到他名字,還有些緊張。

樊怡汝又道:“托你送個镖。送到焚熾宮去。镖利到那兒了會有人給你的。我走了。”

“哎你等等,我……我沒答應接呢!你這人怎麽說風就是雨的?镖底呢?”榮興桀從桌子後面繞出來,正好追到大門口。

門口聽着的,可不就是一輛馬車。車子套的馬,一身白淨的毛皮,脖子上挂了個鈴铛。

樊怡汝已經自顧自騎上了她的馬,讓馬兒掉了個頭,指着馬車又對榮興桀說:“你自個兒插個镖旗上去,連镖車都省下了。”

榮興桀忙不疊跑到馬車前,手伸出一半又縮了回去。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再伸出來,輕輕撩開垂簾的一角。

樊墨軒坐在車裏,對他輕巧一笑。

“我……我可以不送嗎?”榮興桀一臉苦相。

樊墨軒神色暗了暗:“三年前你答應我了的。”

果然,拿出這套來了。

“那啥……我爹讓我這幾日算賬來着呢……先前師兄走镖去了,都沒讓我跟着……”榮興桀期期艾艾地,跟那白馬蹭來蹭去。

這時,榮倉朔咋咋呼呼的聲音從镖局裏傳來,并且一路靠近:“小兔崽子,你又偷懶啦!剛瞎喊來什麽人了啊?”話說完,人也出現在門口。

樊墨軒微仰下巴,眼睛眯了眯,起身從馬車裏下來:“榮伯伯。”

榮倉朔眉頭皺了起來。他可沒忘自家小兔崽子小時候跟這樊墨軒那七七八八的事,可自己怎麽一看見他,就啥氣勢都拿不出來了呢!

榮倉朔輕咳一聲:“墨軒啊,好久不見了。小兔崽子算賬去,咱倆聊聊?”

“不必了。我只是想來拜托興桀幫我送一趟镖。”樊墨軒微垂眼眉。

“不可!”“不要!”父子倆同時出聲。

榮倉朔還挺欣慰地拍了拍榮興桀的腦袋,自然被榮興桀躲開了。“小兔崽子武功什麽樣,你也不是不知道。”

“他三年前答應我了。做人不可言而無信。”樊墨軒輕揚嘴角,毫不避諱地看着榮倉朔的眼說。

“這……”榮倉朔猶豫了。這小兔崽子,怎麽什麽都不管地就承諾下來了!

“我會保證他周全。”樊墨軒又說。

榮倉朔也實在沒什麽借口了,只得應下來:“那我讓張管家再去聯系幾個镖師,明日上路。”

樊墨軒打斷:“不必,現在即可出發。”說罷,就轉身鑽進馬車裏。

榮倉朔揪住了準備開溜的榮興桀,把他摁在駕馬車的位置上:“自己答應的事,自己辦好吧。回來繼續算賬!”

看着爹略顯蹒跚卻依舊昂首挺胸地走進镖局裏,榮興桀勉強笑了笑,對車裏的樊墨軒說:“有種被自己爹賣了的感覺。”

樊墨軒抿着嘴笑了兩聲:“要是他真把你賣了,我就買你回來。”

榮興桀忙不疊地把簾子掩好,甩了下鞭在馬背上。伴着清脆的鈴聲和嗒嗒的馬蹄聲,一輛沒來得及插镖旗的馬車,載着榮興桀上了頭一回單獨“送镖”的路。

榮倉朔一人回了屋,側着左邊坐了一會兒,又“騰”地站起來再側着右邊坐下。終于還是跟張管家犯起了唠叨:“你說小兔崽子,沒事兒吧?”

榮興桀馬車駕得無聊,便不由自主地跟樊墨軒說話:“我這麽急匆匆地出來,可啥都沒帶啊……你得管我飽。”

聽着車裏有翻書的聲音,還有樊墨軒輕輕地應着一聲“好”,榮興桀扭扭屁股又說:“還得管住!我要住上房,別把我塞通鋪去!”

“我住什麽房你便住什麽房。”

“嘿嘿,成!”榮興桀想着,咱不住帳篷了,我看你怎麽整占星術來唬我。

可他沒樂多久,就發現出問題了。樊墨軒給他指的路,并不是他們通常往南方送镖時走的管道。原本他以為這麽走去焚熾宮能近一些,可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他們還是在山間小路裏走着。左邊是樹右邊也是樹,這可怎麽好!

這時,樊墨軒敲了敲車子:“停下來吧,今晚住這兒。先吃些幹糧。”

“住……住這兒?咋住啊?”榮興桀傻愣愣地接過一個馍馍。

“馬車裏有帳篷。”樊墨軒平靜地說,又補充道,“我們都住帳篷。”

榮興桀狠狠地咬下一口馍馍。

林間選了塊空地,榮興桀忙活着搭完了帳篷。回頭一看,樊墨軒已經生起了火,坐在火堆邊暖着手呢。

不甘心地也湊過去挨着火坐下:“你個大騙子!”

樊墨軒笑了一聲:“我怎麽騙你了?”

榮興桀頭扭到一邊:“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樊墨軒将烤好的兔腿遞給他。榮興桀吸吸口水:“你剛打來的啊?你太厲害了!”

樊墨軒歪着頭看他,長長的睫毛給火映得染上一層柔和的橙色。榮興桀給看得不好意思了,抓抓臉:“幹啥呢!你也吃啊!”

“有沒有覺得……”尾音拖着,樊墨軒坐到了他身旁,湊近他的耳朵,“咱們像是私奔。”

“奔奔奔你個頭!”榮興桀一把推開他湊上來的頭。

當晚,兩人挨着睡在一個帳篷裏。盡管榮興桀心裏一直默念着要堅守陣地,卻還是讓樊墨軒得逞了。

“我覺得……你主要目的根本不是送镖!”

聽着榮興桀糯糯懶懶的聲音,樊墨軒彎起眼角,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等榮興桀懶洋洋地醒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大亮了。扶着腰鑽出帳篷,樊墨軒把他拉了起來。

“完了!你咋不早些叫我!能按時送到嗎?”榮興桀揉着眼對上那在林間也十分炫目的太陽。

“今日就能到了。”樊墨軒讓他坐在一邊,自己去收帳篷。忽然又道:“對了,我會占星術,你信嗎?”

對上樊墨軒帶着深深的笑意的雙眼,榮興桀局促了一下,把自己目光轉開,玩弄着手邊的雜草:“哈哈,是嗎?我怎麽從來不知道。”

樊墨軒手上的動作不停:“昨夜我夜觀星相……”

“昨夜哪有星啊……你別想騙我!”榮興桀趕忙說,試圖打斷樊墨軒的話。

這回兒,樊墨軒放下收到一半的帳篷,走到榮興桀邊上坐下:“我幫你看了。這次出镖,你會遇上命數裏的那個人。”

“哈哈,這樣啊?好厲害……”榮興桀極力掩飾着心慌,一下一下拔着雜草,“那……那個人出現了嗎?”

聲音是不可抑制的顫抖。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問出這樣的話?

“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打包是個體力活,坐動車是個危險活……

這幾天俺要先幹體力活再幹危險活再幹體力活……于是更文停幾天~等正式開學了俺也會勤勞地更起來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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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章 ...

榮興桀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說的,只知道自己的心到現在砰砰砰激烈地跳着。

林間的小路走得很惬意。稍一回頭,就能看見簾子被清風牽起的一角。

深吸一口氣,正視着前方的路。車內,樊墨軒食指有節奏地在膝上的一本書上點着,忽然,翹起之後久久沒有落下。

“小榮,走慢一些。”

“啊?哦!”榮興桀慌慌回了神,趕忙緊了緊缰繩。馬兒果然慢了些下來,就連鈴铛的聲音也緩了下來。

樊墨軒又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前面有人。當心些。”

榮興桀緊張得一勒馬:“有什麽人?”馬兒長嘶一聲,原地踏了幾步就停下來。

樊墨軒沒來得及回答榮興桀的話,前方便“嗖嗖”幾聲飛出來三枚附骨針,分別取馬首和榮興桀左右。榮興桀一把将魄影刀取出,“噌噌”兩下檔下了兩枚,又往前一跳将向馬首射來的那枚原路打了回去。

凝着聲息聽附近的動靜。然而這三枚附骨針卻像是跟他們開的一個玩笑,在這之後,林間忽然安靜得聽不到一點聲息。

這時,樊墨軒從車內對榮興桀說:“別慌,且再往前走一些。”

“真……真的要往前走嗎?要……要是我這功夫護不了你,咋辦啊?”榮興桀握着魄影刀的手捏得緊緊的,全身戒備着。

“走吧,沒事。”

榮興桀咽了咽唾沫,重新坐回駕車的位置,控制着缰繩緩緩又行了起來。

約莫又走了一盞茶功夫,榮興桀看見了前方道路兩旁的樹上蹲着幾個黑衣蒙面的人。他悄悄問樊墨軒:“這怎麽辦啊?”

樊墨軒借遞水給榮興桀,從車裏鑽出半個身來看了一下:“無礙,繼續走。”

榮興桀聽着,心還是給懸着。果然,等馬車行到這幾棵樹下的時候,着幾人紛紛跳下圍住了馬車:“老實交代,從哪裏來,到哪裏去,車裏是什麽?”

“我們……”榮興桀剛出了聲,不知哪兒又竄出了三人,跟之前的那幾人一樣的衣着,卻是不約而同地圍住了榮興桀。而先前那幾人,則是緩緩向馬車靠攏。

榮興桀大急,立刻又把魄影刀橫在身前:“你們要做什麽!我這個刀,可不長眼!”

圍住他的那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起發動了攻勢。榮興桀左支右绌,一時間跟這三人戰成一團。

而樊墨軒那,也幾腳踢上靠近的四個人,又奪過一人的劍來反刺入他的胸口,接着轉身抵擋另三人的攻擊。

忽然,聽到榮興桀“啊”地叫了一聲。樊墨軒趕緊又刺中面前這人的右手虎口,得空往他那兒看了一眼。只見榮興桀左臂上裂開一道口子,招式也更加滞緩。而他面前三人絲毫不顯疲勢。

正待前去幫他,圍攻自己的另兩人一致加緊了攻勢,逼得自己退身不得。樊墨軒皺眉應戰,同時說着:“小榮,使‘淩峰刀法’。內力從氣海出來,走手太陰肺經,自中府、雲門、天府、俠白、尺澤、孔最、列缺、經渠、太淵穴、魚際到少商。”

榮興桀忙不疊地應戰,聽到了樊墨軒的話,便不加多想地照着他說的做。果然,刀揮舞起來覺得順手多了。加上原本“淩峰刀法”就是狠辣的招式,立刻解決掉一人。

而樊墨軒,卻因為分出了內力與心神跟榮興桀說話,差一點就中了一劍。幸而堪堪避開,見榮興桀不再處于劣勢,這才收回心神專心對戰左右夾擊的兩人。

榮興桀終歸是受了傷,沒多久就漸覺體力不支。好在樊墨軒已經解決掉圍攻自己的四人,這時已經到了他邊上,扶住他的腰身同時利落地将僅剩的那個黑衣人踢走。

用輕功抱着榮興桀回到馬車上,樊墨軒不及多想地就将他放進車中,自己駕了馬,飛快地往焚熾宮趕去。

榮興桀左臂衣袖上已然一大片的鮮紅,而他自己也已昏昏迷迷。然而他暈過去之前,腦子裏卻是想着一件事:為何照着墨軒說的方法,原本自己覺得沒什麽用的“淩峰刀法”,一下得這麽厲害?

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不認識的地方。還沒打量好四周,就被當頭拍了一下:“喂!你咋這麽沒用!昏迷了整整一天呢!”

榮興桀揉揉眼,看清了此人,竟然是樊怡汝。

抓抓頭,又四周看了一圈:“墨軒呢?我怎麽在這?”

“表哥去查那夥找你們麻煩的人了。這裏是焚熾宮,表哥托我看着你呢!”

“啊!我們都已經到了!那……墨軒他,沒什麽事吧?對了,你怎麽也在這?”榮興桀滿腦子都是疑問。

樊怡汝塞了碗粥到他手裏:“你當我表哥跟你一樣不中用呢!本來我是說要跟着镖一起來的,但他硬是不讓,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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