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小修) ... (14)

:“我們現在去哪兒找線索?”

“先回去吧。你爹興許已經聽聞這事了,讓他別太擔心。”樊墨軒坐在趕車的位置上,并沒回頭。

榮興桀點點頭:“我一慌,啥事都忘了呢。幸虧有你在。”

“小榮。”樊墨軒忽然道。

“嗯?”

“我喜歡你。”

榮興桀一愣,又趕緊縮回了車裏。

樊墨軒這麽毫無預兆的就說出這樣的話,讓他心裏咚咚咚跳個不停。想來,自己都沒這麽正兒八經地跟他說過這話呢。

自己想着,不由得臉上燒得更紅。馬車已經在行進,偶爾磕到一枚石子,輕微地颠簸一下。榮興桀隔着車簾子,聽那鈴铛清脆的聲響,覺得很滿足,先前的不快也煙消雲散。

回到镖局時,榮倉朔果然心神不寧地在廳裏踱來踱去。榮興桀看了,忽然覺得爹似乎蒼老了一些。原本矯健的步子,現下踱起來,拖着地的聲音格外明顯。

榮倉朔看見了他,緊繃的臉瞬間軟了下來,走上前道:“小兔崽子,你可算回來了!”

少林已差人将樊怡汝的屍身送了來,現在屍身正停在臨時的靈堂裏。榮倉朔也已讓棺材鋪趕造一口上好的棺材。而本應該做這些的自己,此時才回來。榮興桀想到這些,不免心裏又浮起幾分愧疚。

樊墨軒這時已拴好了馬走進來,看見榮興桀的樣子,就知道怎麽回事。不動聲色地走到他身邊,攬了一把,讓他別太難過。

榮倉朔驀地看見樊墨軒進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又看到他這麽對小兔崽子,立刻板起了臉:“樊宮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知有何指教?”

榮興桀聽着爹這麽說,心裏也不是滋味。擡起頭,竟看到鄒桐在後面輕拉了榮倉朔一把。

對上鄒桐安撫的眼神,榮興桀抿着唇點點頭。師兄還是這麽護着自己。

樊墨軒竟也恭恭敬敬地對榮倉朔抱以一拳,看得榮興桀心底很是吃驚。

幾人坐定,大致将情況說了一遍。榮倉朔沒再表示什麽,神色見卻難掩地有些暗淡。

鄒桐問道:“那掌櫃的現在有何打算?”

榮興桀看了樊墨軒一眼:“先歇幾日吧。然後再去找找看又什麽線索。這仇終歸是要報的。”

鄒桐點點頭,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镖局裏我會幫着照顧的。這便讓管家收拾客房。掌櫃的你也多陪陪你爹吧。”

樊墨軒聽到了他倆的對話,把目光轉向榮倉朔。只見他埋着頭,神色間很是不安。遂走上前,碰了碰案幾上的茶盞:“茶有些涼了,我讓人去換上熱的來?”

沒等榮倉朔回答什麽,樊墨軒已經徑自端下了茶盞。再端上來時,是恰好的溫度,不涼也不會燙到。他跪在榮倉朔跟前,舉高了茶盞:“我會好好照顧小榮的。”

榮興桀驚呼道:“墨軒……你這是……”

“我再堅持,也不能堅持得了小兔崽子一生。”榮倉朔頗顯疲倦之色地笑了笑,“我本想着再過些日子就隐退江湖,放手讓小兔崽子和他媳婦自個兒折騰。那時他真要再跟你,我也是不管的了。現下,這想法看來是不行了。”

榮興桀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樊墨軒又何嘗好受。除去面對至親,這是他第一次下跪。但想着此人是小榮的爹,便覺得這跪下去也不難。可聽榮倉朔的口氣,似乎還不甚滿意。

但堅持着這麽做,只是想讓小榮能放下心中的牽挂。盡管數年之後,兩人興許也能在一起,但他還是希望現在就能讓榮倉朔松口。

然而榮倉朔,卻遲遲沒接下那一盞茶水。

他留下一句話,拂袖離去。他對樊墨軒說:“盡管你是焚熾宮的宮主,我不信任你。”

榮興桀給這麽一攪撥,其他的什麽心思都沒了,全到了樊墨軒這兒。

拉起樊墨軒的時候,收到了他歉意的一笑:“對不起,我還是沒能成功。”

因為榮興桀說要歇息兩日,兩人便在石門暫時住下。榮興桀住的是曾經和樊怡汝的屋子,裏頭還有兩張床。而樊墨軒則是住了他小時候住過的那間客房。

榮興桀回了房,自然是看見各種樊怡汝的痕跡,心底又生一分愧疚。

想着樊墨軒問自己若是無法報仇時的情景,而去夜剎詢問的時候,也似不太在意他們是否給出答案,便猜測興許樊墨軒是知道這人究竟是誰的。

走到樊墨軒的房門前,輕叩兩聲,便垂下手等着裏面的人開門。

門從裏面被拉開,榮興桀他也一下被拉了進去,随即被緊緊抱住。樊墨軒溫熱的氣息萦繞在耳邊:“小榮,我怕你不會來找我了。”

榮興桀的手不由得扶上他的背,輕拍了兩下:“我……墨軒,放開我吧。爹他還沒松口……”

明顯感覺抱着自己的身軀僵硬了一下,樊墨軒緩緩離開:“對不起,我不會讓你為難。”

“墨軒,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還怡汝的人是誰?”榮興桀讓自己不去想樊墨軒那近在咫尺的氣息。

猶豫了一下,樊墨軒反問:“為什麽這麽問?”

榮興桀垂着頭:“墨軒,不要瞞我,回答我。”

“不知道。”樊墨軒的聲音很幹脆,幹脆的讓人不會去懷疑話語是否真實。

榮興桀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随即展露一個笑容:“墨軒,你問我願不願意跟你去焚熾宮。我想好了,若是爹答應,咱們一起隐退可好?”

樊墨軒不易察地皺了皺眉,手輕輕拂上榮興桀的眼角,側過頭印下一吻:“我不為難你。”

榮興桀此時覺得心無比得平靜。像是一片靜止的湖水,澄清得可以映出倒影。

然而,平靜卻輕易地被一枚擲入的石子打碎。榮倉朔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怒吼道:“你們在做什麽!”

樊墨軒先反應過來,立刻把榮興桀護在身後。

這一舉動必然讓榮倉朔更加憤怒,先前對樊墨軒立起的一點點好感也瞬間消散:“你立刻離開石門!有我在,就不許你再接近小兔崽子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回一趟家,開開心心過十一~然後更新的安排是停兩天然後十一期間五六天連續日更~也提前祝大家十一快樂哈!

52

52、五十一章 ...

一整夜,榮興桀都被榮倉朔牢牢盯着,不得離房間一步。

屋內點着火燭,單人的影子成一雙。次日起來,眼下一片青黑的有三人。

樊予鄰也不知是否有意刁難,這才他們回來的第二日,他們夫婦就找上門來了。所為之事,自然是樊怡汝之死。

顧徹盈兩眼是腫的似核桃,可自進屋起,就沒露過一份悲傷。若說面對樊予鄰,榮興桀他還能硬撐着不予配合,面對顧徹盈,他卻不能不自責了。

他自己沒能切身感受過娘的疼愛,卻是容易被這種情感感染。現下便是如此,即便顧徹盈是江湖女俠的剛硬在外,榮興桀卻覺得能感受到她的那份傷痛。

樊予鄰問道:“怡汝呢?我和她娘都有些想她,讓她出來見見我們吧。”

榮興桀心裏正計較着該怎麽回答,樊墨軒開口了:“叔叔,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若不是已經聽說了,怎麽會這時前來呢?”

“你……”樊予鄰給他堵得立刻說不上話來了,惱怒成羞道,“你別忘了你也姓樊!若不是我,你以為你能替你爹報仇?”

榮興桀知曉樊墨軒那是幫自己,卻也不欲樊墨軒跟他叔叔吵起來,更不願樊予鄰用這樣的話來激他,便将他往後拉了拉。

榮倉朔将榮興桀的舉動看在眼裏,卻沒說什麽,而是對着樊予鄰道:“似乎,怡汝她現在應該姓榮了。我已差人為她準備最好的棺材,墓碑上刻的,也應該是‘榮怡汝’這個名字吧。”

顧徹盈此時平靜地擡起頭,目光裏帶了一點懇求:“讓我再見見汝兒吧。”

這樣的要求,自是沒有理由阻止。于是,幾人先後進了那靈堂。

因是臨時布置的,東西都很簡陋。可再如何蒼白的布景,也比不上樊怡汝人蒼白的面色來得觸目。原本鮮紅的血跡已被擦拭幹淨,餘下的只有慘白。

顧徹盈上前,摸了摸她僵硬的臉,終于落下了一滴淚來。樊予鄰卻皺皺眉頭:“這事,你們石門就沒個交代嗎?”

“我想回龍輝住幾日。”回答他的是顧徹盈。她眼眶中還有淚水在打轉,眼睛卻是眨也不眨地盯着樊怡汝。

樊予鄰立刻聲音放高了:“這怎麽行!這種時候還要鬧脾氣嗎?你識不識大局?”

“我識的大局就是汝兒因為你的計劃而死了!你還想怎樣?”顧徹盈竟然跟他争執了起來,而榮興桀也捕捉到了她話語中的一個詞“計劃”。這跟樊予鄰的計劃又關?

樊予鄰立刻如被惹怒的獅子般大吼:“你給我住口!”

榮倉朔和榮興桀都還在震驚中沒反應過來,樊墨軒的輕笑打斷了這一對夫妻的争執:“叔叔,咱們什麽事還是去外面說吧,別吵了怡汝。”

樊予鄰也沉下了氣,去拉了顧徹盈一下:“去外面說吧。”

顧徹盈卻打開他的手:“我要再陪陪汝兒。”

幾人回到正廳坐着,留下了顧徹盈。

樊墨軒率先開了口:“叔叔,你不就是擔心怡汝死了,有些東西得到,就不那麽方便了,而牽制不了石門嗎?”

榮倉朔、榮興桀和樊予鄰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都擡起頭看向樊墨軒。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前幾日,侄兒剛和小榮去拜訪過第一暗殺組織夜剎的當家季千骁。”樊墨軒悠悠道來,榮興桀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果然聽他繼續道,“夜剎實力不凡,若是龍輝有它作為盟友,豈不是無往不利?”

樊予鄰原本緊繃的臉忽然松懈了下來,臉上露出不易察的笑意:“賢侄的意思是……”

“不錯。顧家有女名顧憐衫,已是談婚論嫁的年歲了。”

榮倉朔拍案而起:“張管家,送客。我們石門殘陋,容不下這樣的貴客。三位貴客,都送走!”

不待張管家走到樊予鄰身前去請他,他已經朗笑兩聲:“不必送了,我這就走。榮老掌櫃,咱們今後,可有的繼續玩的!”

顧徹盈也已恢複了情緒,卻是沒跟着樊予鄰一起,自己駕着馬往另一個方向跑了。

衆人的目光再度落在樊墨軒身上,榮興桀也是氣得全身發抖。上輩子的記憶還歷歷在目。若不是……若不是龍輝有了夜剎為助,自己石門又怎會……

樊墨軒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深深看了榮興桀一眼,轉向榮倉朔:“龍輝跟夜剎結了親,對石門來說,只有好處。夜剎說是暗殺組織收錢辦事,但江湖上不少遭了毒手的确确實實對其懷恨在心。若是龍輝跟夜剎成了親家,自然不會再去找龍輝送镖。而龍輝也是衆所周知有朝廷裏一點勢力在後頭撐腰,達官貴人哪個沒做點虧心事,怕的就是夜剎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殺手。等龍輝跟夜剎結了親,自是不會再盡力保全于它。更何況,顧徹析目前還全權握着龍輝,是否會因顧憐衫就與夜剎結盟,也未可知。”

樊墨軒細細分析來,竟是句句在理。榮倉朔心裏覺得,說不定真是錯怪他了。

而榮興桀更是驚訝,驚訝于樊墨軒的城府,驚訝于他的算計。可是,墨軒的諸番算計,是為了自己……擡起頭正對上他的眼。

樊墨軒輕輕一笑:“還有一點,因為,顧憐衫以前喜歡你。所以我要她盡快嫁走。”

榮興桀聽得臉上一燙,想到爹的态度,就立刻要往後頭躲,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榮倉朔卻一反常态,道:“罷,我也确定你對小兔崽子的心思了。終是鬥不過你們。”

又過了幾日,樊怡汝的後事也已處理好,榮興桀和樊墨軒決定翌日就動身,尋找害樊怡汝之人。

晚間,榮倉朔把榮興桀叫到了自己屋裏。

榮倉朔屋裏的擺設,多年不曾變過。對着桌上那一跳一跳的燭火,榮興桀恍然想起幼時,總是對爹的房間充滿好奇的自己,常常賴在這間屋子,到了晚上也不肯離去。一眨眼,現今的自己多久沒再來過這屋子了!

榮倉朔正在喝着小酒。看見榮興桀進來了,拍拍身邊的位置,給桌上另一個杯子裏也倒上了酒。

“小兔崽子,明天就出門啦。”

榮興桀接過了那酒杯,仰頭将佳釀送進嘴裏。“是啊。爹今日怎麽有這興致?”

“這趟出去,啥時候回來也沒個定數。小兔崽子,記住別給咱石門丢臉啊!”榮倉朔喝得在興頭上,自個兒捧了酒壺,也不給榮興桀添酒。

榮興桀心道:我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口上卻說:“爹放心,我不會丢臉的。”

“咱們石門,剛創立的時候,江湖上可就這一家镖局。等石門勢力擴充到整個北方的時候,那龍輝,還沒影呢!到了你祖父掌管镖局的時候,不知怎麽就停滞不前了。他将我送出去拜師學武,說是他山之石。”說到這兒,他又将自己才見底的酒杯斟滿。

榮興桀知道,爹他從來不輕易翻開這些塵封的往事。此時娓娓道來,興許是因為即将來臨的別離,總讓有些年歲的人倍有感觸吧。

“大概你也知道了吧,龍輝的顧徹析是我拜師學武時的師弟。我們倆從來沒合過拍,他挑我的刺,我也沒讓他過得舒坦。後來我氣不過,跟師父打了個招呼就回來了。呵,他是真的要跟我鬥到底。知道我家在北方開着镖局,就去南方也開了镖局……”

尾音綿長,榮倉朔執着酒杯的手停滞了許久。目光看向窗外參差的枝桠的黑影,光禿禿的枝桠将月色割成一條一條。

原來,龍輝是那時才建成的,算起來,倒是比石門遲了好久。

“說什麽不許你丢臉,其實,最丢石門臉的,是我吧。”

榮興桀自己搶來了酒壺,空了許久的酒杯再次被慢上。清脆的碰撞聲響在清寂的夜裏,榮興桀舉杯:“爹不丢臉。在我心中,爹是最好的爹。我小時候就一直想着,将來要像爹一樣。”

不是奉承,不是安慰。這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延續了兩世之久。爹,是最好的爹。

榮倉朔醉倒前,跟榮興桀說的最後幾句話是:“石門是真的走下坡路了。若是可以,爹是想,能陪着你娘,在無人的山林裏過過清閑的日子。镖局,你若不願接手,也就放了吧。小兔崽子,爹這個想法……你不會怪爹吧?”

怎麽會怪呢!上輩子的記憶中,最後爹攜了娘的牌位,住進那小茅屋時,笑得特別輕松。

榮興桀很高興爹能将這些都跟自己講。當然,他也會盡力滿足爹的願望。

晨曦微露,榮興桀抱着榮倉朔,頭埋在他的懷裏。這是屬于爹的溫暖。空氣裏,是濃厚的酒氣,和輕輕的鼾聲。

作者有話要說:偶吼吼十一快樂啊~~~每次坐一趟火車都像做了一整夜那麽累……

诶?俺做過一整夜咩?這個比喻是哪裏來的呀?

53

53、五十二章 ...

最後一次檢查行裝的時候,榮興桀對張管家說:“去把爹叫起來吧。要是趕不上送我,他會生氣的。”

張管家應了聲,小跑着離開。

樊墨軒走上前,指腹輕輕拂過榮興桀眼下:“你也沒睡好。要不還是坐馬車吧,在車裏再休息休息。”

榮興桀傻裏傻氣地沖着他笑。

包袱紮好,魄影刀也将挂上了腰間,張管家卻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回來:“榮掌櫃,不好啦!不好啦!”

“什麽事?慢慢說。”樊墨軒聲音透着沉穩,總是讓人在慌亂時鎮定下來。

“老掌櫃他……他咳血啦!”

“哐啷”一聲,沒挂牢的魄影刀掉在地上。榮興桀怔怔地站着,忽然就覺得眼前一片黑。

恍惚中,自己被扶住,而後是樊墨軒的聲音:“快去請大夫!小榮,你沒事吧?”

人中被掐得發疼,這才有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是樊墨軒滿臉的焦急。

“我沒事,快去看看爹。”榮興桀晃了晃腦袋,急着往外走。

榮倉朔躺在床上,已然睜開了眼,卻是面色慘白。而榻前地上的一灘血,紅得觸目驚心。

看到有人進來,他也只是轉了轉脖子。待看清了兩人,嘴角露出一絲慈愛的笑。

“爹!”榮興桀一下撲了上去,“爹,你別吓我!你只是昨兒晚上喝多了是吧?你過一會兒就好了的吧?”

大夫已經請到,此時入門而來。樊墨軒拉了拉榮興桀,讓出了位置給大夫診脈。

大夫的手指搭上榮倉朔手腕的時候,屋內衆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随後,大夫面露難色地看向榮倉朔。

榮倉朔搖搖頭。

大夫這才起身,對他們鞠一躬,道:“并無大礙,只消我開個調理的方子,吃上幾日便可痊愈。”

榮興桀松了一口氣,轉過頭對榮倉朔一笑:“你看我就說,爹沒事的。”

樊墨軒卻皺了眉,趁着榮興桀趴在床邊跟榮倉朔說話,拉了大夫到了門外:“請大夫務必說實話,這病,究竟如何?”

大夫看了樊墨軒一眼,搖搖頭道:“既然公子看出來了,老夫也不瞞你。老掌櫃這病,是肺痨。前些日子他就來找過我,卻是讓我一定瞞着少掌櫃。哎,你也知道,這病,沒的治啊!”

樊墨軒塞過去一枚金子:“大夫,請盡力而為。”

大夫趕緊推了開去:“你……你這不是為難老夫嗎!普天之下,又有幾個罹患肺痨的治得好?這事便是擱了神仙那兒,也沒法子啊!”

“我曉得。只是能拖幾日是幾日。神仙不行,神醫卻行。我們會盡快去尋來‘樂師神醫’,就請這幾日,一定不要出差池。”樊墨軒不容推脫地說道。

大夫這才勉強收下了,點點頭道:“這便是拖着,時日也不長。還得盡快。”

樊墨軒進屋,對榮興桀說:“既然并不是什麽大病,那我們還是不要耽擱時日,趁早上路吧。”

榮倉朔的眼神迅速地黯淡下來,卻沖榮興桀笑笑:“是啊,管我做什麽。小兔崽子,趕快去吧!”又補上一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上了路,樊墨軒駕着馬車直奔南方。榮興桀頭從車簾子裏鑽出來問:“墨軒,你有線索了?”

樊墨軒想了想,道:“我們去江南找薛神醫。若沒猜錯,百裏蕪羌應該跟他在一起。”

“他們在一起?他們認識嗎?還有啊,百裏蕪羌不是你好友嗎?直接找他不是更方便些?”馬車行得快,耳邊呼呼生風,榮興桀得扯着嗓子吼着。

“百裏,他喜歡薛神醫,近來一直跟在他身後。”樊墨軒答道,卻沒說直接去找百裏蕪羌的事。

榮興桀果然來了興趣:“啊?他也會喜歡人啊?看不出來。”說罷還頗嫌棄地啧啧嘴。

樊墨軒看到前方就是驿站,勒了缰繩減緩速度:“你也不怎麽要休息,不如我們改做騎馬,也能快些。”

榮興桀點頭不疊。

江湖百曉生百裏蕪羌,找到他,應該就能知道究竟要害樊怡汝的是誰了吧。

三日之後,江南某客棧內。

喧嘩的坐席間,兩位年歲相仿的少年相對而坐。其中一位面色清冷,眉宇間刻意斂了肅殺的神色,卻被尖銳的眼神顯露出冷酷與老練。而另一位,腰佩魄影刀,手執青瓷杯。

此二人正是樊墨軒與榮興桀。

清酒入腸,榮興桀對着樊墨軒撅起了嘴:“怎麽老是找不着啊!明明說了這兩日在這個鎮子上的啊,所有藥鋪都問過了,一點蹤跡都沒尋着!”

榮興桀抱怨的是為尋“樂師神醫”薛子埙的事。樂師神醫,常被世人笑侃“見首不見尾”。而他們此次,也顯然沒以前那麽走運,是翻遍了鎮子都沒得到半點消息。

樊墨軒給他碗裏夾了一片鹵牛肉:“別急,慢慢來。天下之大,要尋一個人,自然要費些功夫。”

話是這麽說,可他心裏是比榮興桀還來的沒底些。他瞞着榮興桀關于他爹的病情。若是再尋不着薛子埙,只怕……

樊墨軒閉了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已恢複一片平靜:“先吃飽飯吧。會有辦法的。”

嘈雜的人聲裏,總是有那麽幾個突出的嗓音。更何況此時,衆人談論的話題似乎都圍繞着同一個。

只聽一人道:“你們啊,都沒我知道得清楚。百曉生知道不?江湖百曉生啊,百裏蕪羌。正道已經找上他了,嘿,真問到了對付玄冥教毒藥的方法!玄冥教毒藥厲害,出得了中原不?西域藥王‘神手毒閻羅’啊,都是‘毒閻羅’了,玄冥教還有活路?”

“那照你這麽說,玄冥還真是必輸無疑了。可這百曉生,真有這麽神?”一人提出了質疑。

回答他的,卻又是另外一人:“這位兄弟定然入江湖不就吧?早些年啊,咱們可是見識過了。這百曉生,興許比那些勞什子觀星象的、算卦測字的,還準些呢!我才從南邊那個小鎮來,遇見了百曉生。兄弟要是不信,你且去問上一問就真假了。不過,他不一定會答你的就是了。”

榮興桀聽得,眼睛一亮:“墨軒,在南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咱們馬上動身?”

樊墨軒卻皺起了眉頭:他先前說兩人定然在一起,只是想騙榮興桀先去尋了薛子埙來,且他知曉百裏蕪羌現在定然不是跟薛子埙一處的。他,實則并不想讓榮興桀見到百裏蕪羌。

原本興致勃勃的榮興桀看到樊墨軒半天不語,不由得也跟着皺起了眉頭:“墨軒,怎麽了?”

樊墨軒擡起頭看向他:“小榮,我們還是去找薛神醫吧。不要問我為什麽。”

“墨軒你生病了嗎?還是受傷了?”榮興桀的語氣立刻急促起來。

樊墨軒卻只搖了搖頭。

“那……我們還這麽找下去嗎?”榮興桀問道。

樊墨軒放下了碗筷,走出客棧。榮興桀也趕緊跟着,拐進客棧邊上的小巷。只見樊墨軒從衣襟裏拿出一個信號彈點燃,一束紫色的光沖上天空。

半夜,和衣而睡的樊墨軒下了床,一直睜着眼的榮興桀也趕緊坐了起來:“百裏蕪羌來了嗎?”

“嗯。你在這兒等着?”

榮興桀快速地穿好衣服:“我當然也要去!早知道你又這方法,我們就不用這麽無頭蒼蠅一樣地找了。”

樊墨軒垂了眼,又道:“夜裏風大,多穿些衣服。”

再到放信號彈的那個巷子,果然見百裏蕪羌站在那兒。

一見他們倆,百裏蕪羌就迎了上來:“找我什麽事啊?快說,我好不容易抽空來的。”說着,手搭上了樊墨軒的肩,哥倆好的模樣,跟他一身儒袍十分不搭。

“薛子埙在哪兒?”樊墨軒也不客套,開口就問,弄得榮興桀還有點不好意思。

說到這個,百裏蕪羌似乎一下蔫了:“你們找他什麽事啊?看病肯定沒空,現在巴着往夜剎趕呢,說是要救裴冷樞,連我都趕走了。”

樊墨軒抱拳道:“多謝。見到薛子埙,我會幫你美言幾句的。”說罷,拉着榮興桀就要走。

榮興桀因為還想着樊怡汝的事,想要再問。卻只回了個頭,就聽到樊墨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答應我先找薛子埙的。”

因擔心樊墨軒身體有恙,便沒再多話。可那一回頭,他看見了百裏蕪羌一身儒袍,站在昏暗的小巷內,衣角蹁跹的模樣。

一身儒雅,卻帶着一點自嘲。

是屬于對“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諷刺,還是對所愛之人追逐他人腳步的無奈,卻無從得知。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雙更!還有一更!嗷嗷嗷俺雞血了!

ps:俺感冒兩三天了……還不見好……/(ㄒoㄒ)/~~

54

54、五十三章 ...

次日,天邊剛泛出魚肚白,樊墨軒和榮興桀便快馬加鞭奔馳在通往玄罡山的道路上。

果然,半路上遇見了也正趕路的薛子埙。但不會武功的薛子埙顯然沒有他們快,因而路上得以碰上。

樊墨軒避開了榮興桀,才将他們的目的告訴了薛子埙。

薛子埙想了想,道:“我此刻脫不開身。這裏有一瓶續命的藥丸,可保證一月之內性命無憂,你且拿去。我一月之內,必定趕到。”

樊墨軒接了藥瓶,重重謝過,便又拉了榮興桀馬不停蹄往回趕。一路上,任他怎麽擔心怎麽詢問,就是不說一點找薛子埙的原因。

榮興桀無法,想來現在人也尋着了,應該無大礙了,便也放下了半顆心。可随之,也更加急切地欲為樊怡汝報仇,不免一路上心煩氣躁,屢次差些和樊墨軒吵起來,索性樊墨軒依舊默不作聲。

這一趟回去,才聽聞龍輝镖局已經尋了媒婆去夜剎說親,然而夜剎那邊還沒有回音。

原本認定了石門的落寞與夜剎和龍輝的聯手脫不了幹系,可上回樊墨軒那麽一分析,榮興桀也有一點懷疑了。這下聽聞了這消息,一時也說不清心裏究竟是個什麽想法。只是想到幼時顧憐衫還虎頭虎腦地,喚自己“算命的”,一眨眼,都已談婚論嫁,不免有些傷感。

表面上,榮倉朔精神挺好,終日在镖局裏,這裏挑些刺,那邊誇兩句好。可镖局裏的夥計镖師們都知道,榮老掌櫃說話不再那麽洪亮了。

期間,鄒桐走了一趟镖,卻半途讓镖被劫走了。

要說這一衆镖師,武功路數各不相同。但能讓他們都為石門辦事,除去雇傭關系,還多靠石門的實力。這實力包括江湖上的人脈關系,也包括武功高低。

榮倉朔擔任掌櫃時,武功自是沒話說。然而鄒桐作為榮倉朔收的唯一的徒弟,雖說後來被逐出師門,可畢竟武功都是來自他。現在丢了镖,這不免讓石門的聲譽有所下降。

榮倉朔看到受傷的鄒桐回來,也不說什麽,只是讓他安心養傷。又分毫不差地給了镖師們傭金,這才一個人坐在藏刀閣中,咳着,發着呆。

等鄒桐痊愈了,就讓他拿着一封信,上九華山去尋他曾經的師公,也就是榮倉朔的師父。

鄒桐不得不從。這一走,石門就徹底沒人打理。可竟然這些日子也沒再接到生意。

榮興桀這趟出去,着實讓榮倉朔想得緊。這才回去,還沒喘上一口氣,就被死死地抱住不肯撒手。

榮興桀安慰着他,不由得心裏連連叫苦。樊墨軒在一邊看着,竟覺得小榮還真是承了他爹的性子。趁兩人不注意,将那瓶續命的藥放在了榮倉朔的屋裏,又将如何吃、何時吃寫在一張紙上,壓在瓶下。

數十日後,榮興桀和樊墨軒本是準備再次啓程,卻迎來了薛子埙。樊墨軒見他來了,自己這邊又要瞞着小榮他爹的病情,索性拜托薛子埙留下為榮倉朔治病,再召來炎華、炎争照管着石門,這才跟榮興桀準備南下。

榮興桀微微皺起眉:“為什麽我們還要這麽費力地找呢?直接找百裏蕪羌不就行了嗎?”

樊墨軒眼神躲閃了一下,又正視着他道:“不行,他不會告訴我們的。”

“為什麽?”榮興桀眼睛一下睜大了,“那個人真的這麽厲害?還是說,百裏蕪羌也不知道究竟是誰?”

“小榮,若是我說,不想你報仇,你會聽我的嗎?”樊墨軒不答反問。

“怎麽又突然說不想我報仇了?原先不是說好了,你會助我的嗎?”榮興桀愣愣地,忽然緊張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墨軒你知道了誰了對不對?”

“小榮……此仇,真的非報不可嗎?”

榮興桀垂下了頭:“怎麽說呢……雖然我同怡汝沒什麽感情,可她畢竟也是明媒正娶的樊家的媳婦兒。這仇,若是我不幫她報,又有誰會對這上心呢!”

樊墨軒輕嘆一聲:“好,我答應你去找百裏蕪羌。我們先去焚熾宮,到了我就放信號彈。”

樊墨軒點點頭。兩人齊齊揮鞭,策馬奔馳。

到了焚熾宮,榮興桀忽然感覺這裏清冷了許多。一直從外面一路走到了卧房中,竟然只見到炎妙一人,也是參拜了一下就退下了。

榮興桀解下魄影刀撂在桌上,活動了一下四肢,随口一問:“怎麽都沒什麽人?”

“都派出去辦事了。”樊墨軒也不甚在意地答道。

榮興桀也不疑有他,只是催促着樊墨軒趕快找來百裏蕪羌。

樊墨軒卻突然眼神一沉,看向他,緩緩道:“今日累了,先歇下吧。明日再說也不遲。”

榮興桀依言,繞到屏風後在備好的熱水裏洗了個澡。剛站起來要出來,卻見到樊墨軒也繞了過來,趕緊又蹲下,躲在水裏。

“我……我還沒好,你怎麽就來了?”

樊墨軒不言,徑自褪去了衣物,就這麽赤條條地站在浴桶邊上,看樣子也是要進來共浴。

榮興桀一擡頭就能看到樊墨軒腿間蟄伏之物,立刻紅了臉,恨不得真能藏水裏頭去:“這……桶……容不下兩人啊——”

話音未落,樊墨軒已經跻身坐進浴桶,驚得榮興桀一聲慘叫。

原本只容一人洗浴的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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