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形勢緊迫
馬興耷拉着個腦袋跟在崔嬷嬷後面,來到錦繡院時,他見李妍審視地看着他,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想起昨日自己的行徑,覺得确實有些卑鄙。
再想到夫人此前對他的種種好,十分看重他,把重要的差事交給他辦,而且僅賞銀一項就給了他幾十兩,另外還擡高了他的月例。還有崔嬷嬷,她可是把他當自家兒子一樣看待的。
想到自己竟然背着夫人和崔嬷嬷做這種事,心裏已是悔恨不已。可是一想到容兒心裏裝的是蘇柏,他又心痛如刀割,感覺這日子真的沒個活頭了。
李妍并不直接審問他,而是和顏悅色地說:“馬興,聽崔嬷嬷說,你喜歡容兒,想娶她為妻?”
馬興趕緊埋着頭,羞得連耳根都紅了。
“你不否認,那就是承認了。你與容兒從小在一塊兒玩,兩小無猜,若真能結成連理,我心裏也跟着歡喜呢。之前我和崔嬷嬷已經商議過,想将容兒許配給你,還想提拔你為二管事,與林管事一起打理府裏的各項事宜。可是……容兒意屬蘇柏,我若強做主非要将她嫁給你,她心裏要是想不開鬧個尋死覓活,那可如何是好,你也不想見她死是不是?你平時辦事謹慎,懂事理,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
李妍話還未說完,馬興便不停地磕頭,含淚地說:“夫人,小的對不起您,對不起崔嬷嬷,我……我昨日一時堵了心,竟然做出豬狗不如的事來。當時我在假山後面聽到崔嬷嬷說這件事,我鬼迷心竅就跑去告訴了巧兒和碧兒。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馬興直磕頭,将地都磕得咚咚直響。
崔嬷嬷沒想到真的是馬興幹的,夫人才說了這麽幾句,就将他的這些話給詐出來了,看來他心中确實有了悔意。
崔嬷嬷倒為馬興心酸起來,一點都不怪他。她還跑過去拉住馬興,讓他別再磕了,腦門都青腫了。
李妍本也只是猜測是他幹的而已,沒想到一猜便是個準,她嘆道:“我不怪你,誰不想和自己喜歡的人結成良緣呢。怪只怪月老,他不好好牽線,貪懶便把這世上的姻緣線胡亂一搭,以至于人世間時時都在上演着悲歡離合。唉,容兒不喜歡你,你将她娶回去,這日子也過不好,本來你們還像兄妹那樣能談得來,這樣一鬧,倒成仇人了。”
馬興又趕緊磕頭,“還望夫人和崔嬷嬷不要将此事告訴容兒,她要是知道是我把巧兒和碧兒引到了蘇柏那兒去的,她肯定會恨死我的。”
“你放心好了,我和崔嬷嬷是不會說出去的。眼見着逼近年關了,這些日子府裏事情比較多,你就跟在林管事身邊多學着點,從今日起咱府裏的二管事就是你了。待林管事過個兩年老得管不了事,他的位置就是你的。”
李妍瞧出馬興是真的後悔了,而且他對她确實是真的忠心,否則他不會這麽快就招認,還落下了不少男兒淚。倘若他對容兒喜歡蘇柏的事不做出任何反應,那才不正常呢,哪個男人面前此事都會有不冷靜的時候。
李妍知道想要收服一個心腹是很難的事,便趁機當将管事的位置給了他。
馬興本以為夫人會懲戒他一番,沒想到夫人不但不怪他,還給他升職。他剛才流的是傷心淚,現在流的便是感動的淚了,他哽咽地說:“夫人如此寬宏大量,小的定當竭盡一生來報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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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言重了,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待來年我會為你找一個溫順乖巧的丫頭,到時候我親自為你們主婚如何?”
馬興聽了是既喜又憂,夫人能為他主婚,那是他莫大的福氣。可是娶的只要不是容兒,他又歡喜不起來,只能謝恩磕頭。
這時崔嬷嬷說:“我瞧着大小姐身邊的雙兒就不錯。她平時與容兒在一起,有甚麽磕磕碰碰的事她都讓着容兒,可比容兒懂事。前些日子我還問了她,她說她心裏沒有意中人,到時候夫人但凡能為她配個踏實穩重明事理的男人,她都願意的。”
馬興與雙兒接觸不多,也就是識得她而已,對她的性子一點都不了解,聽崔嬷嬷這麽說,他認命地說:“都說兒女的婚姻靠的是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平時小的當崔嬷嬷如母,崔嬷嬷這麽說了,小的自當領命。”
李妍見馬興很識時務,笑眯眯地說:“我果然沒錯你,當真是個可堪用的人才。明日我就招雙兒過來問話,她若不反對,過了正月就把你們的事先定下來。”
馬興跪拜道:“小的謹遵夫人的安排,多謝夫人。”
此事說妥了,馬興便去了管事房,崔嬷嬷陪着李妍來到靜風軒看望骁兒。骁兒氣色雖不好,但也能坐起來陪李妍說說話。
為了不打擾他歇息,李妍只與他說了幾句話,再喂他喝了藥,便準備回錦繡院。在回來的路上,容兒跑了過來,眼巴巴地望着李妍說:“夫人,你能去膳堂瞧瞧麽,巧兒和碧兒她們……她們也太不成體統了!”
李妍嗔道:“這都甚麽時辰了,她們還在膳堂做甚麽!”
容兒嘟着嘴說:“她們怕是這一整日都準備呆在膳堂了,是蘇柏讓她們倆呆在那兒的。”
李妍帶着崔嬷嬷一幹人快步來到了膳堂,蘇柏早已用過膳走了,撫竹間只剩巧兒碧兒兩人。
只見她們倆站在一條細長凳上,一人各站一端,若是其中一人跳了下來,另一頭的人就會摔倒,而且長凳還會翹起來打着此人的頭。
李妍見她們倆高高地站在長凳上,都是一副欲哭無淚的可憐模樣,真是讓人可氣又想笑,“你們倆是在這兒賣藝麽,賣藝也得去街頭啊,幹嘛窩在膳堂裏,豈不是白白浪費力氣?”
其他下人見李妍這般嘲諷,都掩嘴笑了起來,唯獨容兒沒有笑,而且心裏還是酸酸的,覺得蘇柏不該搭理巧兒和碧兒才對。
其實巧兒和碧兒兩人已經難受得想哭了,站久了腿本就不穩,李妍再這麽一擠兌,她們的腿都打起抖來。
李妍命令道:“你們一齊下來,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可是她們倆卻都沒有動靜。
這時在膳堂裏幹活的一個老廚娘過來了,說:“剛才老奴瞧見了,蘇柏對她們倆說,誰先跳下來他就會罰誰跪鵝卵石,而且後跳下來的那位還可以在旁伺候着他用午膳和晚膳。”老廚娘一邊說還一邊學着蘇柏說話時板着臉孔、雙臂交疊的樣子。
李妍簡直想笑,蘇柏那麽一個冷性的人,竟然也學會戲弄人了。
巧兒為難地說:“夫人,不是奴婢不聽你的,奴婢真的怕蘇柏,跪小石頭可肯定比站凳子難受。”
碧兒也跟着直點頭,腿還在打顫。
李妍尋思着,這樣也好,她們今日被折騰夠了,明日就再也不敢來了。蘇柏肯定是趕不走她們,便用這個損招。
“那好,你們倆就這麽一直站着罷,誰沒站穩掉下來,另一個摔了或腦袋被凳子砸破了可沒人管,若是死了,府裏也就是費一副廉價棺木就是了。”李妍說完轉身走了。
容兒卻追上了跟在李妍後面的崔嬷嬷,小聲地說:“娘,我怎麽辦,她們倆贏了個那個還能伺候蘇柏用膳呢。”
崔嬷嬷真想再給這個沒出息的女兒一個耳光,生氣地說:“你個死丫頭,你沒瞧出這是蘇柏故意為難她們麽,為了就是不要她們再纏着他,伺候用個膳又能怎麽樣,怕是等到明日她們倆就不敢來了。這點事都沉不住氣,蘇柏真該也罰你站一站!”
容兒似乎明白了些,又笑了。
“你還杵在這裏作甚,還不趕緊去大小姐身邊伺候!”崔嬷嬷丢給她一句話便去追李妍了。
容兒回頭瞥了一眼巧兒和碧兒被作弄的想哭的樣子,半憂心半歡喜地走了。
待臨近午時,馬興跑到錦繡閣自責地跪下了,說:“夫人,膳堂裏出事了!巧兒暈倒了,從凳子上摔下來,怕是要昏迷不醒了。碧兒被翹起來的凳子砸破了腦袋,流了好多血,曾大夫已經拿着綁帶和膏藥過去了。都怪小的昨日魯莽,還望夫人責罰!”
李妍擡頭說:“蘇柏還真是好手段,一石二鳥,全打中了。沒事,早上我已說過,我不怪你。她們倆乃咎由自取,随她們去,曾大夫能醫好巧兒就醫,醫不好的話她就生死由命罷。昨日老爺請的幾位大夫都走了,難不成為了她一個小小的丫頭,還要再去把他們請回來?何況請了回來也未必就能把她醫好了。”
“是。”馬興剛才心裏多少有些自責,畢竟這事是他惹出來的,現在見夫人并不怪他,他心裏踏實了下來,趕緊退出去了。
崔嬷嬷在旁憂慮道:“蘇柏這個人心太狠了,即便哪日他因老爺的原因願意娶容兒,容兒嫁過去也是遭罪啊。”
李妍安慰道:“那也未必,蘇柏對他不喜歡的女人是狠一些,倘若他真的對容兒有那麽一點意思,他或許會像守護老爺那樣守護着容兒,容兒豈不是有福了?嬷嬷莫憂心太多,将來的事誰也說不好。”
嬷嬷聽了心裏舒暢多了,要是蘇柏真能守護着容兒,她這輩子再沒別的可圖了。兩個兒子都成了家,也生兒育女了,日子過得安安順順。若是容兒能遂心意嫁給蘇柏,而蘇柏又能對她好的話,自己和老伴就可以踏踏實實地頤養天年了。
待徐澄過來吃午膳時,李妍把蘇柏戲弄巧兒和碧兒的事說了,徐澄一點兒也不好奇,說:“嗯,這确實是蘇柏能做出來的事,雖然傷了人,倒也給府裏的那些丫頭們一個警示了,別沒事想着去争風吃醋搶男人。紀姨娘和宋姨娘也可以了此心思了,動不動讓丫頭們上陣,個個都是不安份的。”
李妍應道:“也是,昨日才說想把容兒許配給蘇柏,今日就鬧出這等事來,希望不要出人命才好,巧兒還昏迷不醒呢。”
徐澄接話道:“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沒那麽容易死。夫人有空管管兩位姨娘,讓她們倆在宅院裏安安靜靜地呆着,再惹出事來,你就重罰她們,讓她們像下人們一樣去幹幾日的活,此後她們便再也不敢折騰了。”
李妍笑應,“好,我聽老爺的,說來我還從沒罰過她們呢。”
“你是當家主母,管的可不只是奴才,姨娘們也要嚴加管教的,只不過你平時過于寬容,她們便登鼻子上臉了。”徐澄坐下來用膳,“以後府裏是否安寧,就看你的了。”
“哦,好罷。”李妍很聽話似的點了頭。
徐澄這幾日很是繁忙,雖然大家以為他一直在至輝堂,其實他每日都在外面奔波。此時正是緊鑼密鼓的時候,他的兵馬若是沒有布排和操練好,罔氏一起兵事,說不定扛不了多久就會潰散的。
次日早上,徐澄用過早膳,他一到至輝堂,蘇柏就遞上了一封加急信。韋濟在信中說,罔家已集結了前朝逃散的十幾名武将,并截獲了一道軍令,軍令裏說罔家在西北養了二十五萬兵馬,此時正欲往京城這邊而來。
韋濟還說,此令還不能辨出是真是假,另外他已經上折子給皇上了,但是把二十五萬兵馬說成是三萬兵馬。韋濟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對皇上分徐澄的權而不滿,徐家幾代為邺朝生死拼搏,皇上不該過河拆橋。
到了午時,徐澄就得知皇上已命太子親征了。若按此前,皇上必定要請徐澄運籌帷幄的,而這次皇上并沒有找他,一是因為認為罔氏才三萬兵馬,輕而易舉便能拿下,二是他已經分了徐澄手上的很多權,讓徐澄有自知之明尋個理由自請隐退,不要幹涉政事,當他的安樂侯就行。
皇上怕韋濟謊報軍情,讓太子帶着兩個大營的兵馬去了,一共有十六萬大軍。若敵軍不是三萬,而是十三萬,太子也能應對得了。只是皇上萬萬沒想到,罔家竟然有二十五萬兵馬,都有邺朝的一半了。
邺朝幅員遼闊,各邊境都得有守軍,雖然一共有五十萬大軍,真正能派前線打章的也只有一半了。
其實皇上此前打算派人刺殺徐澄,一了百了。可是後來他得了多方面的消息,來自紀姨娘的和他手下三千暗衛的,認為徐澄只有兩萬自保的兵馬,他不過是為了防身而已。
皇上因此不想殺徐澄了,畢竟邺朝的天下有一大半是徐家祖上的功勞,倘若殺了徐澄被走漏了風聲,天下人都會對皇家不滿的,或許徐澄的一些門生還會鼓動各方人士造反。既然徐澄只為自保,沒有其他想法,那就讓他好好當安樂侯就行了。
另外,皇上還想讓紀姨娘繼續為他生子,到時候承繼安樂侯的一切,将來所謂的一代代安樂侯也是邺室的子孫了。
徐澄立馬寫一密信給他的丈人李祥瑞,讓他探一探罔氏在西北的大軍。西北遼闊,若想探得軍情怕也不是幾日能完成的事。
徐澄緊接着裝起病來,并讓人傳到皇上的耳朵裏。
病的托辭很簡單,一是得知太子親征,沒帶上他這個智囊團裏的主力,他覺得自己不被皇上重用了,心裏很失落;二是年前才滅昭信王,現在又有罔氏造反,他憂國憂民。
皇上派人來探密,沒探出甚麽來,他又親自來看望徐澄,見他果然病得不輕,便放心地走了,賜下了幾箱子珍貴的補藥。
皇上一走,徐澄便讓人把李妍叫過來。
李妍當然知道徐澄是裝病,因為徐澄已經不瞞她了。她摒退了所有的人,來到徐澄炕前坐下,問:“老爺,你裝病應該不只是為了讓皇上放心罷,還有其它事要做麽?”
徐澄坐了起來,帶有愧意地說:“我不能在府裏過年了,今日已是臘月二十七了,本該陪着你和孩子們才是,但是現在形勢緊迫,我得去妖山那一帶。”
李妍十分擔心,“按老爺的意思,不久你也要帶兵打仗?”
徐澄略沉思,“此事還不好說,但你一定要把住至輝堂,不讓任何人進來,陳豪我已經讓蘇柏把他關起來了。你就說由你和蘇柏在這裏伺候我,千萬不要讓人得知我不在府裏。另外,你再抽空去汪瑩瑩那裏先穩住她,待哪一日你收到我的密信,就派人将她殺了。”
李妍聽得那顆心髒突突直跳,“老爺,你……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在這裏等着你。”
徐澄握住她的手,鄭重地說:“太子已經親征了,一旦他得知韋濟大人謊報了罔氏的兵馬,皇上肯定會派人殺了我們師生倆,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了。當然,太子也未必能知道,這都不好說。到時候情形危及的話,我會讓蘇柏回來将你和孩子們帶到安全的地方。你甚麽都不要多想,只需等我的信,記住了麽?”
李妍不知道為甚麽,眼淚頓湧,她是真的害怕,害怕邺朝即将面臨大動蕩,誰知道最後被滅的是哪一方。當然,更害怕的是,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徐澄,說不定不久她會流離失所,或許還會性命不保。徐澄雖說會派人保護她,但是真正的戰事一來,會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
徐澄沒時間多跟她說了,起身由李妍默默地給他穿上厚外衣,給他系腰帶。兩人擁抱了一會兒,徐澄便匆匆走了。
李妍一人坐在炕邊發呆,徐澄走了,她的心裏空落落的,害怕又無助。現在整個府都靠她一人了,到時候若是出了事,或是皇上派人來圍住院子,而徐澄在外面又不知府裏的情形,她該怎麽辦?
此時秋水閣的紀姨娘還啥都不知道,在那兒發牢騷道:“巧兒,你都醒了兩日了,怎麽腦子還這麽糊塗,叫你去見夫人,又不是見老爺,你說見夫人朱炎和馬興也能不讓你進去?還有迎兒,你不是有陳豪撐腰麽,怎麽連至輝堂都進不去?”
迎兒怯懦地說:“姨娘你都進不去,奴婢就更……更進不去了,陳豪也不知去哪兒了。”
“難道要等老爺病死了,我都不能見他最後一眼?”紀姨娘氣得狠拍桌面,“夫人一人伺候着老爺,要是她喂老爺喝毒藥豈不是也無人知曉?”
“姨娘,你小聲點,這種話要是叫人聽了去會……會……”
“會甚麽會?我自己再去,我還不信今日我跨不進至輝堂!”紀姨娘騰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朝至輝堂這邊走來,巧兒和迎兒跟在後面小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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