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恨之入骨

紀姨娘帶着巧兒和迎兒來到了至輝堂的門前,只見門的左邊由馬興帶着十幾位家丁,門的右邊則是朱炎帶着十幾位士卒,守得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馬興聽李妍的,哪怕天塌下來都不許讓人進去,而朱炎之前得了徐澄的令,那就是一切聽夫人的。

徐澄的随從張春、吳青楓兩人不知去向,或許是得了徐澄的命辦差去了,也或許和陳豪一樣被關了起來。

紀姨娘先來到朱炎面前,問:“平時陳豪經常與你同出同入,他去哪兒了你知道麽?”

朱炎确實不知道陳豪去哪兒了,但憑以前老爺辦事的風格,覺得陳豪應該領命辦差去了,便道:“陳豪領老爺之命辦差去了,姨娘身為後宅之人,不應當過問。”

紀姨娘冷哼了一聲,“甚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我當不當問是該你指責的?”

朱炎閉嘴,懶得理她。

紀姨娘又來到馬興面前,上下打量着他,揶揄道:“哎喲,狗奴才爬得太高,就不怕摔下來磕了牙?你真是玩的好計謀,害得巧兒被蘇柏戲弄摔壞了腦袋,你轉眼就攀上高枝了。”

馬興見朱炎剛才嘴上吃虧,也不敢理她。何況夫人也交待過了,任何人說風涼話他都不要回嘴,一回嘴就容易吵架,老爺在裏面需要靜養,所以他緊閉着嘴,全當啥也沒聽見。

紀姨娘見馬興不理她,走過去就擡手準備搧他,沒想到馬興倒是不卑不亢,身手也快,一下抓住了紀姨娘的手腕,然後将她推向一邊,說:“夫人說了,誰敢在至輝堂喧鬧,擾了老爺養病,就得家法伺候!”

“你個狗奴才,竟然敢推我,還家法伺候?夫人一人把着至輝堂,老爺在裏面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們還替夫人當狗腿子,要是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吃不了兜着走!”紀姨娘尖厲地叫道,她心裏實在着急,本來想過了年謀劃一下把徐澄招進秋水閣,好懷上孩子,沒想到老爺竟然一病不起,她連老爺的影子都見不着。

“巧兒、迎兒,快上去打他!”紀姨娘命令道。

紀姨娘話音才落,那十幾位家丁便向前走一步,護着馬興。巧兒和迎兒只不過是弱女子小丫頭,哪裏敢上前動手。

紀姨娘氣急,便哭了起來,想讓裏面的徐澄和李妍聽見,“老爺,你的身子到底咋的了,好歹讓妾身瞧一眼啊。喂湯喂藥這種伺候的活也該是妾身來做的,夫人累了就讓她歇息一會兒罷。”

李妍本來是坐在裏面發呆,一心尋思着若是遇到各種情況該如何應對,比如院子被圍了住她怎麽辦,或是在外逃跑時被抓了怎麽辦,再也聯絡不上徐澄了她又該怎麽辦,兩個孩子她該怎麽保護?

再想到寶親王妃和二爺徐澤,也不知徐澄是否給他們倆寫過密信,總之腦子裏是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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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聽到紀姨娘在外面吵鬧,便走了出來,将內屋的門和外屋的門一一鎖上。

紀姨娘見李妍終于出來了,立即停止了哭聲,上前說:“夫人,妾身向來敬你,從未頂撞過你,也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平時待妾身也不錯,總是妹妹長妹妹短的,如今老爺病了,夫人也該讓妾身進去瞧一眼不是?”

李妍很是煩心,态度也就沒有平時那麽溫和,帶着些許不耐煩,說:“不是我不讓你進去瞧,是老爺不讓你們進去。他身子不舒服,怕吵,不想見人。”

紀姨娘不太相信,老爺向來身子骨強健得很,怎麽可能一病便連人也見不了,又道:“妾身好歹也是老爺的妾,以前也是與他同床共枕過的,老爺不可能真的對妾身一點念想都沒有,夫人可不能趁老爺病倒在床就私自作主不讓妾身進去。”

李妍想起徐澄前幾日說讓她管教妾室的事,說她作為夫人完全可以重罰妾。她實在頭疼,不想聽紀姨娘吵鬧了,便冷臉道:“紀姨娘言語不當,以下犯上,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馬興,帶人把紀姨娘關到膳堂裏的柴房去,派人把守!”

紀姨娘驚道:“甚麽?把我關進柴房?”

李妍正色道:“沒錯,你若敢頂嘴,我就讓馬興掌你的嘴!”

紀姨娘一下竄到李妍的面前,似乎想動手打人,被馬興給拽開了。紀姨娘真的急眼了,平時她還是很顧優雅姿态的,這會子完全失控了,上蹦下跳了起來,嚷道:“李念雲,你以為你是誰啊,你竟然敢關我柴房?我是皇上配給老爺做貴妾的,可不是老爺花錢買來的賤妾,容不得你如此糟踐!”

李妍眉一挑,“容不得?那你也要請得來皇上這個救兵才行啊。馬興,還不快動手!”

“誰敢!”紀姨娘喝道。

有李妍撐腰,馬興才不怕紀姨娘的靠山呢,即便皇上會幫紀姨娘,但眼下她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

馬興招呼着幾位家丁,拽着紀姨娘的左右胳膊,将她往膳堂的方向拖。

迎兒和巧兒哭着追上去,也是呼天喊地的。

李妍又命家丁,“把迎兒和巧兒帶到秋水閣,禁她們的足,派人守着。”立馬就有幾位家丁上去叉迎兒和巧兒了。

紀姨娘一路罵道:“李念雲,枉我紀雁秋平時敬你,你今日竟然這麽對我,就不怕将來遭報應。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到時候看皇上會不會砍你的腦袋!”

“李念雲,你關我柴房,你不得好死!”

“李念雲,你是不是想偷偷謀害了老爺,皇上少了老爺這麽一個棟梁,你爹在西北好謀反了?”

……

紀姨娘一路罵,直到被馬興推進了柴房,摔了一身灰,她才惶恐起來。倘若徐澄真的死了,或是被夫人害死了,她是不是真的也只能等死?

她爬起來一個勁地撞門,外面把守的人幹脆多加一把鎖,然後插一把柴刀在門縫裏,吓得她直後退。她心裏萬分後悔,她不該去至輝堂鬧的,她應該直接去找皇上。

可是之前她哪裏知道夫人竟然會要關她柴房,她是做夢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啊。

宋姨娘還在茗香閣低頭繡雲圖,給徐澄做的這件紫袍已經初見模樣了。這時碧兒匆匆來報,說紀姨娘被夫人關柴房了,吓得她手上的針線都掉在了地上。她的直覺是,夫人趁老爺病了不管事,就想趁機折磨兩個妾室,說不定還要打殺的。

“碧兒,你快去把兩位少爺找回來,別讓他們在院子裏瘋玩,從今日起讓他們倆跟我住。還有,咱們茗香閣的人誰都不許去至輝堂面前晃蕩,老老實實地呆在閣裏不要出去。”宋姨娘才剛說完這些,忽而又道,“不對,咱們得趕緊回宋府!”

碧兒卻苦着臉說:“姨娘,咱們哪都去不了了,夫人不讓府裏的人出去,也不讓府外的人進來,除了膳堂采買食材的和拉恭桶的可以出去,其他人一律不能出府。不過因為要過大年了,夫人給了那些非家生子們好些日子的假,讓他們過了正月十五再來。”

宋姨娘惶恐不安,“要是夫人想趁機害兩個少爺該怎麽辦?你快把我的幾個銀箱和首飾盒拿來!”

碧兒慌忙去搬,幾箱銀子和幾大盒首飾是宋姨娘這幾年的所有積蓄。

宋姨娘對這些珍貴的首飾摸了又摸,最後蓋上了蓋子,不再看了,咬了咬牙說:“先拿三百兩銀子去膳堂通融,讓他們幫我把信送到宋府。另外再把這幾箱銀子和首飾拉到宋府,送給我的長兄,讓他想辦法來救咱們。”

碧兒倒是不糊塗,說:“姨娘,這個法子不可行,要是老爺的病突然好了,見你帶着少爺們回娘家過大年,老爺會大怒的。你不記得章玉柳的事了麽,她不就是以為老爺一定會死在焦陽城回不來了,才把自己害得那麽苦,姨娘可不要步她的後塵啊。”

宋姨娘心一驚,思慮半晌說:“那就讓長兄派幾十個侍衛潛進府來,暗中保護咱們。”

碧兒點頭,看着眼前這些財物,有些不舍得,“姨娘,你和少爺們将來的日子還長,難道不留一點?”

宋姨娘嘆息道:“要是命都沒有了,留着這些錢又有何用。就留幾樣首飾和一箱銀子罷,其他的都送出去。”

“是!”碧兒趕緊出去吩咐粗使的丫頭去找兩位少爺,她再進來分裝銀子,先把用于通融的三百兩銀子打包起來。

宋姨娘提筆寫信,雖然她恨自己的娘家,可是最終能指望的也只有自己的娘家了。

到了午時,崔嬷嬷與绮兒各自提着食盒和果盒來至輝堂。李妍為了保險起見,徐澄假病之事并未跟她們說。

李妍只讓她們倆進外間,崔嬷嬷一進來就哭,但怕擾了老爺,她只敢壓低聲音啜泣道:“夫人,你說老爺這是怎麽了,這麽些年來都沒見他病過。眼見着要過大年了,他卻一病不起了。”

李妍失神道:“老爺得的是心病,皇上分了他的權,現在也不起用他。徐家歷代都是皇上身邊的左膀右臂,如今到了老爺這裏,皇上卻疏遠了他,叫他如何不傷心。嬷嬷也別過于憂心,老爺只不過是心裏不好受靜養幾日,可沒得甚麽起不來炕的病。”

崔嬷嬷止了哭,面露喜色,“夫人的意思是老爺身子無大礙,靜養幾日就會好了?”

李妍擠出點笑容,點了頭。

绮兒也跟着歡喜起來,“奴婢趕緊回去告訴雪兒她們,免得她們這幾日哭腫了眼。”

崔嬷嬷皺眉道:“噓……,你小點聲,老爺還在裏頭呢。此事跟那些丫頭有啥好說的,別讓她們到處瞎傳,咱們自己心裏知道就是了。”

绮兒忙掩嘴,然後跟着崔嬷嬷一起出去了。

接下來兩日倒是清靜了,沒人再來至輝堂前鬧了。李妍時而在裏面看看書、寫寫字,好讓自己靜下心來,時而出來散散心,讓馬興和朱炎帶着人把守住門就行。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日,府裏忙着貼對朕和窗花,大紅燈籠也挂了起來,膳堂在忙着做年夜飯。家生子們雖不敢像以往過年那般喧鬧,但也像往年過年一樣認真地布置,一點也不敢偷懶。

李妍心裏很是焦急,因為一直沒收到徐澄的任何密信,也不知他在外面怎麽樣了。而且二爺徐澤還說晚上要帶着家人一起過來吃年夜飯,他好似對他兄長的事一無所知。

李妍越想越着急,正欲出至輝堂走一走、解解悶,卻聽得暗門那裏有動靜,回頭一看,蘇柏來了。

他遞給了李妍一封徐澄寫的密信。李妍來不及看信,便問:“老爺一切安好麽,他身在何處?”

蘇柏回道:“老爺一切安好。”至于身在何處他卻不回答。

李妍知道從他嘴裏問不出來甚麽,他的嘴太緊了,哪怕無關緊要的事他都不會說。

蘇柏并未立馬走,而是要出至輝堂。李妍忙問:“你要去哪?”

“老爺讓在下巡視一下府裏的情況,老爺布排在府外的護衛隊昨日抓到了五十多名宋府的侍衛。為了夫人和少爺小姐們的安全,老爺讓在下再仔細查探。另外,老爺也讓在下在府裏多露露面,好讓府裏的人安心。”

李妍驚愕,宋府的侍衛?也就是說他們是宋姨娘招來的,沒想到連她也不安分了。想來也是,誰處在此境都會心慌。

蘇柏出去了,李妍打開徐澄寫給她的信,內容很簡單,如下:一切安好,勿憂。今夜你去安撫汪瑩瑩,待明日她向外傳出消息,你再下令讓士卒們殺了她。另,務必要安心過年!

看過此信,李妍心裏一下子便舒暢了。想來自己本就不該擔心的,徐澄當了這麽些年的宰相,肯定擅長權謀之策,他自當會安排好一切。

李妍出了至輝堂,帶着喜氣回到錦繡院,試穿着過年的新衣。

下人們以為老爺身子大好了,應該是過幾日就會出來了,而且還看到蘇柏在府裏四處走動,就更确信老爺無虞了。

此時萬念俱灰的是紀姨娘,在柴房裏過了幾日邋遢的日子,她已經快撐不住了,在柴房裏吃,再在柴房裏拉,她哪能受得了。而且把守的人并不及時把便桶拎出去,她都熏得快岔氣了。

今日是大年三十了,李妍好像仍然沒有放她出去的意思。她用着最後一絲力氣撞門踢門,嘴裏罵道:“李念雲,快放我出去,我若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李念雲,賤人,你如此心狠手辣會遭雷劈的!……”

把守的人将紀姨娘罵人的話都禀告給了李妍,李妍聽得心裏也不好受,她不是故意要打壓妾,不是想折磨死紀姨娘,而是想讓她吃點苦頭,讓她自明處境,不要動不動就想着去拉攏人,動不動就到徐澄面前騷首弄姿。

想到今日要過大年,李妍尋思了一陣,下令讓人把紀姨娘放出了柴房,讓她回秋水閣,但仍然是禁足,不能出秋水閣一步。

紀姨娘本以為回到秋水閣,她就能想辦法出去,或是能送信到皇上手裏了,沒想到李妍竟然派了二十幾個人将秋水閣前前後後死死守住,她甚麽也幹不了。

迎兒和巧兒見紀姨娘回來了,三人哭成一團。沒了陳豪,她們根本沒能向外面傳出一個字。皇上正在操勞着太子的事,因為太子親征,至今連罔氏的一個兵馬也沒見着,罔氏一家也躲得無影無蹤,連個仆人都沒抓到。

皇上為此憂心,哪裏有心思想着紀姨娘,根本不知道她在徐府的遭遇。

宋姨娘與碧兒也在哭,錢財都送出去了,卻沒見暗衛潛進來保護她們,也不知道是錢財沒送到她兄長的手裏,還是兄長收了錢財也不派人來。

宋姨娘唯一沒想到的是,他兄長派來的人都被抓起來了。

碧兒哭着哭着又安慰宋姨娘,“姨娘,夫人已經回了錦繡院,奴婢還瞧見了蘇柏,老爺怕是快好了。既然夫人這幾日都沒來為難你,你也不必擔心的。說來總比紀姨娘好,她被關了三日柴房,現在又被禁足在秋水閣。姨娘你至少可以在府內随意走動的,夫人要想害你的話,早就該動手了,不會等到現在。”

宋姨娘聽了也覺有理,又後悔了起來,“難道我那些銀子和首飾白花出去了?”

碧兒也覺得是白花了,但此時也不好戳宋姨娘的心,說:“雖然是白花了,但姨娘前兩日不也因為花了錢而安心了一些麽,花這些錢買兩日的安心,也不算枉花。”

宋姨娘想起來就肉痛,又是一陣哭。

到了傍晚時分,膳堂已經備好了年夜飯。李妍也盛裝打扮好了,崔嬷嬷問她,“夫人,老爺連年夜飯也不出來吃麽?”

李妍搖頭,“老爺不來,他讓我好好陪着二爺。二爺的幾個孩子太鬧,連我都有些受不住,何況在靜養中的老爺。”

“那紀姨娘……要放她出來吃年夜飯麽?”崔嬷嬷又問。

李妍又搖頭,“放她出來作甚?她一來可別為了洩氣把飯桌給掀了。”

“夫人若是不讓紀姨娘來吃年夜飯,她怕是要對夫人恨之入骨了。待老爺出來後,要是給她解了禁,她會不會暗地裏謀害夫人?”崔嬷嬷有些隐隐擔憂。

“她已經對我恨之入骨了,出不出來吃年夜飯都一樣。”

“要不……夫人幹脆将她……處置了?”崔嬷嬷為夫人将來的安全着想,所以狠心說了這種話。

李妍略微沉思,道:“嬷嬷,此事重大,還需我慎重考慮才是,咱們先去吃年夜飯罷,孩子們都在等着呢。”

“夫人說的是,好歹先吃了團圓飯再說。”

崔嬷嬷帶着绮兒、晴兒等人,簇擁着李妍向膳堂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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