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誰要誰的腦袋
宋姨娘驚聞老爺在夫人的屋裏,她慌裏慌張地拜了年,再讓兩個兒子給徐澄和李妍磕了頭,就趕緊帶着他們走了。
到了茗香閣,喝了碧兒遞上來的壓驚茶,她的心緒才穩了些。
“碧兒,幸好宋府沒派侍衛進來,要是老爺知道了,還不知要怎麽處罰我,怕不只是關柴房了。上次皇上來看老爺,老爺還一病不起,今日瞧起來老爺卻是容光煥發的,沒有絲毫的病氣。他把府中一切大權都交給了夫人,由她握着我和紀姨娘的命脈,如此下去,我和馳兒、驕兒真的是如履薄冰啊。”
碧兒自責道:“都怪奴婢沒能籠絡到蘇柏,否則姨娘也不必這麽怕老爺和夫人了。”
宋姨娘苦笑,“這也不能怪你,說來說去還是夫人有能耐,為何她能抓住老爺的心,而我不能呢?以前老爺每個月也會來茗香閣兩三次的,可如今,自從焦陽城回來,他連茗香閣的門檻都未跨過。年前他還去紀姨娘房裏用過幾次膳,而我這,他是連口茶都不願喝。”
碧兒慫恿道:“姨娘不該怕老爺,而應該多去老爺的跟前。你不去向他表表心意,他又如何會來茗香閣?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以前老爺是待誰都相差無幾,現在他把章玉柳和駿少爺、二小姐都打發了,紀姨娘被關柴房被禁足,只剩下姨娘這一房妾了。姨娘再不用點心,夫人随随便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把姨娘處置了,說不定還要把三少爺和四少爺弄出府去。”
宋姨娘心慌得很,“我又能怎麽用心,老爺剛才都沒正眼瞧過我,對馳兒和驕兒也是淡淡的,只問了他們幾句話。”
碧兒找出宋姨娘給徐澄做的紫袍,“姨娘,你瞧瞧,這件今日你再趕趕工就能做出來了,明兒個你就送到老爺手裏,老爺豈能不喜歡?”
宋姨娘有些不自信,“這樣的能拿的出手麽?”
碧兒拿在手裏摸了又摸,看了又看,說:“姨娘,這樣式這花色,又有幾人能做得出來。這樣的還拿不出手,那老爺身上穿的也就沒有幾件能拿的出手了。”
宋姨娘趕緊找出針線,現在她只能靠自己這唯一的本事了。
珺兒和骁兒也相伴着來向李妍請安拜年,他們見父親也在,更是歡喜。他們也不急着回去,和李妍、徐澄一起用過早膳,再說說話,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李妍看着骁兒瘦了不少,氣色也不好,憂道:“這幾日骁兒補藥吃了不少,但體質仍然虛弱,說話都不太有力氣,待天暖了些,應該讓他多練練劍才好。”
徐澄點頭道:“夫人說得在理,以前我想讓蘇柏教骁兒練劍,但蘇柏實在抽不出身來,就讓朱炎有空教他罷,以前骁兒也是跟着朱炎練入門功夫的。”
“嗯,朱炎也行。”
李妍略頓了頓,又道:“老爺,紀姨娘她去至輝堂前鬧,被我關了三日柴房,昨日我讓她回了秋水閣,不過仍然是禁了她的足。老爺你說……接下來是該解了她的禁,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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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澄擺手道:“不能解她的禁,等會兒宮裏就要來人,她要是出來了,肯定會當着宮裏來的人面前鬧,好讓皇上知道。只要她鬧不了,皇上是不會主動過問她的,皇上現在焦頭爛額,哪裏顧得了她。”
“好,那就一直禁着,待以後再說。”
徐澄起了身,将李妍也從榻上拉了起來,說:“你跟我一起去前面的正堂,宮裏的人應該就要到了。”
他們倆還未出錦繡院,在楊府守着汪瑩瑩的那位小領頭匆匆跑過來了。
徐澄見他神色緊張,揮退左右的下人,讓他們全都退出院子,但并沒有讓李妍回避。
徐澄似乎有所悟,直接了當地問:“怎麽了,汪瑩瑩逃掉了?”
小領頭臉色郁結,撲通一下雙膝一跪,道:“大人,在下該死!本來她是插翅也難逃的,昨夜她把高進叫進去喝酒,高進也是有防備的,進去之前已經身帶了解藥丸,出來後他也相安無事。可是不知怎的,就在淩晨時分,高進嘔吐不止,還發劍瘋,揮着劍亂砍,後被汪瑩瑩劫成人質了。哪怕足足有三百人靠近,也無從下手,當時就讓汪瑩瑩帶着高進逃了。之後我們将整個京城尋遍,也沒尋到他們,我們便一路往北追,直到現在也毫無眉目,在下就……就回來禀報。”
徐澄悶着沒吭聲。
小領頭向徐澄謝罪磕了個頭,又道:“高進武功高強,若不是因為嘔吐和發劍瘋,汪瑩瑩是如何也劫持不了他的。當時其他人都說幹脆放箭将高進和汪瑩瑩一起射了,可是在下……因與高進向來要好,不忍心殺他,就……”
他抽出劍,雙手呈上,“還望大人殺了我,以正軍令!”
徐澄把劍接在了手中,李妍暗驚,難道老爺真的會動手?但她沒有去阻攔,她相信徐澄做事自有主張,她一個婦人不該去幹涉。
徐澄揮劍往小領頭那處一砍,李妍吓得兩眼一閉,嘴裏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
當她慢慢眼睛時,發現小領頭仍然跪在那兒好好的,只是一只胳膊露出來了半截,原來徐澄只是砍了他的袖子而已。
小領頭磕頭道:“大人不肯殺在下,在下羞愧難當。”
徐澄冷眸閃了閃,沉聲道:“你為了個人義氣而背離軍令,确實該殺,但今日是大年初一,我不想開殺戒。高進武功在你之上,智慧也不弱于你,他能被汪瑩瑩劫持,必有蹊跷。你且先回營,安撫軍心,此事還待以後查明。”
小領頭再磕了頭,才起身回去。
李妍來到徐澄身邊,略有擔憂地問:“汪瑩瑩沒死,她若是得知老爺一直在耍弄她,會不會暗藏某地刺殺老爺?”
徐澄搖頭道:“夫人此話差矣,汪瑩瑩這一逃,必定是去焦陽城。如今罔氏一族已逃向西北,這些日子就要起戰事,她只會呆在軍營助戰,不會來此的。何況她未必知道我是在騙她,這次是皇上派兵去打,與我無關。即便往後她知道了,她也近不了我的身。要是誰都能輕而易舉刺殺我,你早就成寡婦了。”
李妍忙道:“呸!呸!呸!大年初一的早上,老爺可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徐澄淺笑,“咱們快去前面罷。”
才到正堂,外面的小厮就來報,說宮裏的首領太監賈公公來了。
徐澄眉頭微蹙,皇上竟然派一個太監來,以前都是派寶親王或別的王爺來,然後他再與王爺們一道去皇宮,觐見皇上。
之前他還有些猶豫,有些事不想做的太絕情,但現在他意識到,自己不該有任何婦人之仁。
首領太監賈公公進來也不像以前那般恭敬,表情淡淡的,拉長的鴨嗓說:“喲,安樂侯終于起得炕了,皇上還一直憂心呢,說安樂侯要是再不濟的話,滿了百日也不需上朝了,就在家頤養天年罷。安樂侯以前操勞過甚,如今也該歇歇了。”
徐澄心裏一哼,他才三十年,頤養甚麽天年,而且賈公公一口一個安樂侯,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也就是皇上不想再讓他當宰相了。
賈公公是代表皇上來的,徐澄帶着李妍向賈公公拜了拜,然後遞上茶。徐澄做出輕松淡然的樣子,謙和地說:“我确實不濟的,也懶得再多勞神,等會兒我帶着嫡子與你一起去觐見皇上,一為拜大年,二為請辭相位,以後我就安心侍弄田園了。”
賈公公面露喜色,應道:“安樂侯能有此心,看來也是個明白人,當個安樂侯可比當宰相要省心的多,你已經功成名就了,榮華富貴幾代都享不盡的,确實不必再拼命了。至于觐見皇上,就沒這個必要了,皇上近來繁忙,昨日除夕之夜他還在軍機處忙乎呢,實在騰不出這個空。”
李妍在旁聽了都覺得憋屈,皇上待徐澄這般,徐澄自然心中不服。說來皇上估計也不管徐澄服氣不服氣了,認為以徐澄那麽一點兵力,實在不足為懼。他服氣的話就老實呆着,混到晚年;不服氣的話,皇上打算一聲令下,把他宰了。
徐澄誠惶誠恐地應道:“既然皇上如此繁忙,那我就不去打擾了。皇上憂心國事,我卻在家享清閑,真的罪過,罪過啊。”
賈公公擺手笑道:“安樂侯也不必自責,身在甚麽位,就操甚麽心,你既然已打算請辭相位了,一心在家過年就好。”
徐澄連忙道:“公公說的是。”
賈公公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徐澄剛才說帶嫡子去觐見皇上也只不過随口說說,他知道皇上肯定囑咐了賈公公,讓他不必去。
賈公公走後,徐澄攜着李妍來到了至輝堂,将他這幾日在忙甚麽跟李妍絮叨絮叨。
“夫人,剛才你也看到了,徐家祖上幾代為邺朝打天下,沒一個不是戰死沙場的,如今到了我這一代,卻是這般下場。要知道,年前我在焦陽城也是九死一生的。因此,我不能坐以待斃了,否則皇上一個不高興,說要我的腦袋就要我的腦袋。”
李妍見徐澄肯跟她說這些,知道他已經把她看做與他同心同德毫無芥蒂的愛妻了。
李妍直吐肺腑之言,道:“老爺,你做甚麽我都贊同,就是你一定要有個萬全之策,做到萬無一失,府裏這一家子老小的命都系在了你的手上,還有二弟一家和寶親王妃,指不定伍氏一脈也會受到牽連。”
徐澄握住李妍的手,鄭重地說:“倘若真的功虧一潰,夫人得和我一起上斷頭臺,你怕麽?”
上斷頭臺?李妍心裏一驚,她能不怕麽,這世上又有幾個人不怕死的。可她也不好意思在徐澄面前表現出來,淺淺笑道:“砍頭肯定會怕的,但只要與老爺在一起,死也甘心了。”
徐澄極認真地看着李妍的眼神,“夫人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自己也不會死,咱們以後還有半輩子要過,我與你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李妍見徐澄這麽自信,還有些不放心,問:“老爺到底掌有多少兵馬,真的鬥得過皇上麽?”
徐澄略頓了頓,說:“兵力雖不是很強盛,但比皇上有優勢。皇上正在調集更多的兵馬去打罔氏,各邊境留守的兵力很少,而京城更是薄弱。待太子與罔氏兩敗俱傷時,你爹派的大軍與我派去的一部分兵力便能将他們合圍了。這些日子我已将京城的兵力布排好了,一旦你爹傳來消息,就可以逼宮了。”
李妍聽得逼宮,身子微抖,徐澄這是要當皇帝啊!她的嗓音有些顫,問:“我爹不是派大軍過去助太子了麽,他不幫着打罔氏,這樣皇上……皇能不疑心?皇上一疑心,肯定會在京城重排兵力的。”
徐澄笑道:“夫人多慮了,你爹遠在西北,傳令之人在路上得費兩日,你爹昨日才剛接到皇上的命令。按理說,他的大軍還剛起程呢,還得過好些日子才能趕到太子那兒。只不過我提前了好幾日告知你爹,其實他的大軍昨日已經到了,正埋伏于幾十裏之外。”
聽徐澄這意思,外面的事他很有把握,京城他也布排好了,李妍剛才懸起來的心算是安穩落下了。要說當宰相夫人還真不容易,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怕哪一日就被抓去砍頭。
徐澄見李妍氣息平穩了,也知道她剛才被驚着了。他剛才握她的那只手,又用力捏了捏,說:“要麽成功,要麽成仁,還望夫人與我共進退。”
李妍咧嘴一笑,“當然與你共進退了,我爹都聽你的安排,我不與你共進退,莫非還能自己謀事?”
徐澄拍了拍李妍的手背,笑而不語。
時辰不早了,府外有許多人等候着要進來給徐澄、李妍拜年。今年不同往年,大家都知道皇上有意要釋徐澄手上的權,所以來的人比往年少很多。雖然比往年少,但也有幾十人的。守門小厮來拜時,徐澄想也沒想,便道:“關門謝客!”
小厮愣了愣,覺得大年初一關門謝客很不吉利,關鍵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回外面那些人的話。
徐澄又道:“就說我身子不适,需要靜養,不宜見客!”
小厮領命趕緊跑了。
就在這時,馬興跑來報了,“老爺、夫人,紀姨娘她……她要上吊,巧兒和迎兒已經哭成了一團。”
徐澄遂問:“她是要上吊,還是已經上吊了?”
馬興微怔,“小的不清楚,好像是要……要上吊。”
“要真的想上吊,還會等你來報?夫人,咱們去瞧瞧,看她玩甚麽花招。”
徐澄起了身,李妍忙跟在後頭,心裏忖道,紀姨娘演這個苦肉計應該就是想讓徐澄心軟,然後解她的禁,她就可以籌謀報仇雪恨和媚惑徐澄了。她想的還真美!還真當我李妍吃幹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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