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夜盡天明(一)
雪落無音。 漫天徹地的白,仿佛純潔無垢。
天已深了。
西湖上畫舫泊岸,江面也冷寂下來。
熱鬧都死了一樣。
蕭十一郎低着頭,萬念俱灰。
連城璧已服下解藥,毒很快解開。
蕭十一郎聲音艱澀、沙啞。一瞬之間,仿佛老了許多:“你為什麽不罵我?”
連城璧微微眯起眼:“你想要我罵你什麽?”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鎮定、溫柔,一點起伏都沒有。但聽到這個聲音,蕭十一郎卻更覺心如刀割。
他試着張口,艱難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苦澀。
——連城璧是不是已不在意他?
他已不敢再問出口。
若還在意,為何一言不發?若在意,為何又如此冷漠?
難道他真的已不再愛他?
難道這一夕之際,他真的已是一無所有?
心仿佛被針刺着。每一片破碎的心上,都有一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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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聽到了連城璧的聲音。卻并不是說話,而是不明意義的一聲嘆息。明明如雪落聲一樣輕,卻又似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忍不住退後一步。
陡然的溫暖叫他瞬間止步,卻是連城璧圈住了他的腰。
蕭十一郎怔怔擡頭。
連城璧已吻上他的唇。但并非溫柔缱绻的親吻,反是狠狠咬了他一口。
刺痛、鐵鏽味急速蔓延,蕭十一郎卻做不出任何反映。
連城璧道:“醒了沒?”
蕭十一郎茫然看着他。
連城璧捏着他的下巴,再親了上去。這一次他親的極其溫柔,極其耐心。口中血腥混合刺痛,卻是再真實不過。
這等親昵,恍如隔世。
蕭十一郎甚至有那麽一瞬間的怔忡。
仿佛他先前的逼迫,冷漠都是假的。
更甚至,他沒有帶冰冰私逃,沒有盜走割鹿刀。這一年來所有的所有,都只是一場夢罷了。
就如同曾經多次的醒來,引入眼中的第一眼,都是連城璧溫柔的臉。
但他也知曉,這并不可能。
他奪走了割鹿刀,他帶走了冰冰。一年後他重新出現,被人帶走了冰冰,被人奪走了割鹿刀……便在連城璧眼前。
他原先自得的一切,俱成了錯誤!
連城璧什麽都沒有說,卻只是道:“你現在拿着我的劍,去把風四娘找回來。 ”
蕭十一郎臉色又白了。
——之前風四娘被軒轅三成劫走,如今豈非已遭不測?
——但若不是他蕭十一郎,風四娘又豈會有今日一劫?
連城璧撫了撫他的臉頰,淡道:“怎麽說她也是因為你我而被送走。你若不去,待你明日恢複過來,定會自責。”
蕭十一郎直直凝視連城璧,人似已癡了。
——原來他還是那麽為他着想,甚至害怕他自責,便關心他所厭惡的風四娘去留。
蕭十一郎血突又沸騰,連心都似燃燒!
連城璧貼着他的鼻尖,親昵且溫柔地摩挲:“去。”
他說着,松開懷抱。
寒風蕭殺。
大抵是刺骨冷意,蕭十一郎一片混沌的腦子終于有了一分理智:“……那你呢?”
連城璧從懷中取出一管信號彈,朝空發出一道信號,轉頭對蕭十一郎道:“影三很快能到,你便安心去尋風四娘罷。我在西湖邊有一座莊子,離此地很近。”
蕭十一郎心跳砰然:“我……找到四娘,就去找你……”
連城璧颔首,溫柔一笑。
蕭十一郎再看了他一眼,轉身匆匆離去。
也許晚上一步,他便不想離開。
消瘦的黑色背影已埋入夜雪中,再瞧不見,連城璧面上笑容亦緩緩斂下。他卻并沒有馬上歸去,反而找了張還算完整的凳子,坐了下來。
他還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也很快就來了。
【但那個人并不是走來的,也不是坐車來的,當然更不是爬來的。
他是坐在一個人頭上來的,坐在一個巨人般的大漢頭上。
這大漢身長九尺,精赤着上身,卻戴着頂大帽子。
帽子就像是方桌一樣,是平穩的,這個人就坐在帽子上,穿着件繡滿了各式各樣飛禽的五色彩袍,左面的袖子卻是空的。】【原著】卻是人上人。
戴着銀絲手套的指尖微微摩挲桌面,連城璧的聲音已是冷靜的詭異:“你來了。”
連城璧竟是在等他?
人上人恭恭敬敬低下了頭:“是。”
方才人上人咄咄逼人,設計奪走割鹿刀。但此刻在連城璧面前,卻是詭異的恭恭敬敬。
他為何要對連城璧恭恭敬敬?難道他竟是連城璧手下?
——那他方才一切,豈非作戲?
人上人微俯着身。 他剩下的那只手,恭恭敬敬捧着割鹿刀,狀似要給連城璧。
這樣的寶刀,他竟也願雙手奉還?
人上人眼中已有了苦澀,因為這把刀,他不得不還。
蕭十一郎攜割鹿刀出現在江南,天下多少奇人異事趕往此地?連城璧買下外,設下此局,但所有人甚至都沒想過巧合與否,竟都如他所料,入了局。甚至蕭十一郎,都在他三言兩語裏,将身邊美人送走,将至交好友風四娘送走,甚至将割鹿刀都送走……
——連城璧豈非已是神機妙算?
人上人心中惶恐。
他活了這一輩子,卻從無一刻是如此害怕一個人。
這樣一個人,若讓他活着,他豈非時時刻刻都要擔心脖子上那顆頭?
所以連城璧必死!
連城璧已接過割鹿刀。他握着刀柄,似乎要拔出刀來看看,這亦是人之通病。而當連城璧全神貫注辨別真僞的那一瞬間,也正是人上人下手的最佳時期。
人上人剩下的那只手,已準備去握他的長鞭。
但下一刻,刀光陡然劃過人上人眼簾,腹中陡然一冷!一息之後,才恍然感覺疼痛蔓延全身。
人上人垂頭看沒入腹中的割鹿刀,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便是這一瞬間的怔忡,連城璧已飛身退後,迅速抽出了割鹿刀。
人上人晃了晃,轟然摔倒在地,唯能躺在血泊裏,抽搐不停。
他身下的巨漢終于回了神,他張大嘴,卻因舌頭被割,發不出絲毫聲音。但他目眦俱裂,仿佛下一瞬眼中都要流出了血!他一拳砸向連城璧,力道之大,連城璧也莫敢與之相對。
但巨漢也很快伏身趴倒在地,後心插着一把匕首。
影三已到了。
人上人斷斷續續道:“……為……為何?”
連城璧握着割鹿刀,看刀身之上,光滑整潔如初,仿佛沾染的血跡都已被它吸收:“你之前想殺十一,方才又想本少,對不對?”
人上人死死瞪着連城璧,口中發出痛苦的“咯咯”聲,已說不出一個字來。
“其實就算你不想殺我,結果也是一樣。”連城璧頓了頓,溫柔一笑道,“任何在我面前想殺十一的人,我必殺之。”
人上人身體劇烈抽搐了兩下。他似是要撿起他掉在一旁的鞭子,只是觸手可及的距離,終究死不瞑目。
連城璧一手摩挲割鹿刀柄,輕笑起來。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溫潤如玉,一如既往溫柔缱绻。但他眼中并無絲毫表情,哪怕些許憐憫。
——連城璧的心,本是最狠。
他對別人夠狠,對自己更狠。
從前對蕭十一郎太好了,好到就連他自己都幾乎要忘記,原來他是個絕對狠心的人。
他挖心掏肺對蕭十一郎好,把他放在自己心尖上最重要的地方,甚至也怕碰壞了他。但縱然他這般不舍,蕭十一郎也根本不懂。
是以,便剪了他的羽翼,折了他的雙腿罷。
連城璧眼中愈發淡漠。他将割鹿刀插回刀鞘,看着鑲滿珍珠寶石的刀鞘,不知為何面上竟有一絲微笑。
他将割鹿刀抛給影三:“清理此地,而後将割鹿刀帶回去。”
影三應下。
連城璧負手。漫天徹地的白色,仿佛要将一切污穢盡數掩去。
雪色傾城。
這樣的寒夜裏,最能叫人滿足的事情,其實不過是喝上一碗暖暖的湯,蜷縮在被窩裏,緩緩睡去。
蕭十一郎卻狂奔在雪野裏。
風雪打在他的面上,冷意刺骨。他的黑衣也已經濕了,冷冰冰貼在他身上,仿佛刀削一樣。
但他心裏一片火熱,沒有感覺絲毫冷意。
現在,蕭十一郎要去找一個愛着他的可憐女子。
風四娘中了毒,距毒發只有小半時辰。軒轅三成要為她解毒,必不可能離開杭州城。杭州城雖然不大,但半個時辰又如何尋找風四娘?
且軒轅三成離開時的腳印,已全數被大雪埋下,再無跡可尋。
蕭十一郎強逼冷靜下來。
雪夜裏忽然飄來一陣琴聲。
琴聲中帶着種奇異的節奏,蕭十一郎面色也已突變。
他驟然停下身,周遭落下的雪花似是陡然一窒,而後竟似随琴聲節奏,緩緩将他包圍起來。
蕭十一郎停住身型,任由雪花包圍,一動不動。
節奏越來越快,漫天雪花亦糾纏着扭曲起來。
蕭十一郎臉上已有了血痕。
雪花割破他的臉頰,留下細小的傷口。迅速融化成水滴,混着血跡緩緩流下。
那琴聲的節奏中,更仿佛帶着種無法形容的魔力,令人心神焦躁,全身不安。
長此以往,若渾身都是血,豈非是要血盡而亡?
蕭十一郎靜立,不動。
漫天雪花瘋狂飛舞,漸漸已出現停滞,甚至已有止息之勢。
——借天地之力,彈琴者的壓力,自然比他更大。
蕭十一郎雙眼陡然睜開,他周身雪花竟像是遭受極大壓力,盡數抽離,而後半空的雪花,複又緩緩落下。
牆角之處,有個獨眼跛足老人五指一劃,“铮”的一聲,琴弦齊斷。他獨眼冷光湛然,猛地吐出一口血。
蕭十一郎眸光閃動:“軒轅三缺?”
軒轅三缺哈哈大笑:“你竟知道我是誰?”
蕭十一郎淡道:“若非方才見到了軒轅三成,我決不會知道你便是軒轅三缺。”
軒轅三成與軒轅三缺,本就是兩兄弟。
軒轅三缺道:“好個蕭十一郎,果然是個聰明人,就憑這一點,我今日且放過你。”
蕭十一郎道:“我卻要問,你弟弟在哪裏?”
軒轅三缺哈哈大笑:“我可以告訴你他在哪裏,但你也要付出點代價。”
蕭十一郎也大笑出聲:“我生平只知向別人索取代價,卻從來也沒有付出過什麽代價!”
軒轅三缺恨聲道:“那這一次,就讓你破例!”
漫天雪花飛揚錯落,雪勢遮天。
蕭十一郎舉劍直劈,軒轅三缺已鐵琴抵下。蕭十一郎手中長劍已斷!而後他覺得腿股間忽然一冷,也不知被什麽割破了條七八寸長的傷口。
只聽軒轅三缺大笑道:“蕭十一郎,你今日還是留下了一滴血。”
血已凝結。
蕭十一郎反手一刀,将自己左股上這塊肉整片削下來,鮮血才湧出。
軒轅三缺笑起來:“現在,我告訴你我弟弟究竟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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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