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後有追兵

外頭的風,徐徐地吹着。

如果不是山頭處隐約彌漫的火光,這樣的夜,理當是靜谧的,而如今的秦淮,其實理當是要徑直再沖回山上去的。

但這個時候,她卻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只有風在身邊繞這,把淋濕的身子一吹,好像從骨頭深處泛起了一陣涼意。

又不知過了多久,背後隐約的步聲将她從恍惚中拉回了神,回頭,看到尚淵站在那裏。

扯了扯嘴角,問:“尚香睡了嗎?”

尚淵“嗯”了一聲:“小姐還是進去吧,這裏荒郊野外的也沒可以供換的幹衣服,風大,容易着涼。”

秦淮将自己的身子又抱得緊了緊,搖頭:“就讓我這樣坐會。”

尚淵欲言又止,結果只是站在一旁閉口不語。

秦淮覺得這樣的冷風,把頭也吹得有些生疼,忍不住皺了皺眉:“尚淵,你也累了一晚,去裏頭休息吧。我一個人沒事。”

尚淵也只頓了一下,便接口:“大人讓我陪着小姐,寸步不離。”

這“寸步不離”四個字,終于讓秦淮忍不住回頭看他,扯開了嘴角:“你對你家大人還真是忠心耿耿,他說的半個字你都不敢忤逆。”

尚淵沉默這并沒有接話,許是覺得這話說得也确是不是味,她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身邊的地:“坐吧。”

尚淵猶豫了一下:“我站着就好。”

一看就知道尚淵是顧及兩人身份,秦淮的視線遠遠地投在遠山之間:“坐吧,這裏又沒有外人。”

尚淵稍稍遲疑,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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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疲憊地眯了眯眼,沒有再說話。

“有人朝這裏來了!”

秦淮本來正在出神,猛然聽到這樣一句話,竟被生生吓了一跳。擡頭時尚淵已經站了起來,她忙不疊也往外看去:“是誰?是祁寧他們嗎?”

尚淵一把拉住她,語氣有些低沉:“恐怕不是。”

秦淮只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響。

來的不是祁寧的隊伍?如果不是祁寧,那麽來的人是那些流寇?那就意味着,祁寧一行已經……

再往下,着實不敢繼續想下去。

一擡頭,看到尚淵一動不動地也是愣在那裏,秦淮在全身冰涼之餘,忽然回頭往山洞裏看過一眼,強壓下心口的動蕩,咬牙:“快點把他們都叫醒。”

尚淵經一提醒也才回神,忙朝山洞裏頭跑去。

秦淮站在門口,只覺得那些冷風生生又将肌膚迫得一陣生疼。

本來已經以為脫離了危險,不想這裏竟然再遇到流寇,所有人都有一種生生再次堕入地獄的感覺。手忙腳亂一通,才算勉強穩住陣腳。

看了下周圍的地形,最後所有人決定乘着那些流寇還沒有發現他們,先避開他們的注意,從山陰那側逃離。

不是沒有忐忑,也不是對祁寧的去向漠不關心,而是在這個時候,唯有靜下自己的心,才可以讓這些無辜的人們一起安全離開。

摸索着道路下去,視野中漸漸出現的是一溝潺潺流動的河水,河的那邊就是茂密的灌木叢,只要藏進那裏,就算流寇有心追尋,也不是這麽容易可以找到他們的了。

只要渡過河去……

秦淮暗暗地咽了口口水,不時地瞥着身後的情況,心裏頭卻是有些疑惑。也不知道這些流寇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如果是自山寨追來,他們不該是從這個方向出現,但如果不是來自山寨,莫非是這些人一早就知道會有今晚的事發生,因而設下的埋伏?若真是一早便知,看那山寨裏頭混亂的情形,卻又不像。

河水流得很急,唯有上面一堆堆卵石可以叫人踏腳。女人小孩們被分成了一排,這樣的路極不好走,尚淵只得一個接一個地來回護送,這浩大的隊伍就這樣被堵在了這裏。

按照尚淵的意思,是讓秦淮先離開,但是這一次,秦淮卻是死活不肯。見尚淵的一張臉,在這昏沉的天色裏顯得更加陰沉,秦淮咧開嘴幹巴巴地笑了笑:“總是需要有人墊底的,這些人回去都還有家人等着,不像我,孤身一人的。而且……按照前陣子的情形來看,這些流寇就算捉了我去,也應該不會将我給怎麽樣才對。”

尚淵顯然并不這麽認為,張嘴就要說什麽,秦淮又深吸了口氣,催促道:“還不快走,再不走我們一個都別想逃出去。”

尚淵臉色鐵青,但是再也執拗不過。

秦淮如願以償,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聽到極輕極緩的一聲:“小姐,我一定會讓你安全離開,即使——我死。”

愣了愣,再回頭,尚淵也已經邁開步子走開了。

這山林裏的天色,自遠山間微微露出幾分魚肚白,是漸漸迫近的晨曦。

尚香擔憂地看了看這繁大的人數,也不禁揪心道:“小姐,要不你還是先走吧?要真讓所有人渡過河去,也不知道要用上多久。萬一追兵追來,那可就糟了。”

秦淮卻是打斷了她的話:“尚香,你先跟他們離開。”說着,回頭看着身後的情形,也不乏有些憂心。

尚香的臉色泛着白,視線畏畏縮縮地在尚淵身上落了落,狠狠咬牙:“那我也跟小姐一起!”

秦淮也不知道她哪來的決心,張了張嘴,竟也反駁不得。

前面的人河渡得慢,好在背後也一直沒有那些追兵的跡象。河岸這邊的人數漸漸少了,終于也沒剩了幾人。

許久,終于到了她們。

尚香大病後始終沒有安穩靜養過,身子依舊虛,秦淮看了眼石滑水急的河流,皺了皺眉:“尚淵,你先送你姐姐過去。”

尚淵愣了下:“這……”

秦淮忙推他一把:“現在哪有這麽多的時間可以給你猶豫,你先将尚香送過去,然後來接我。”見他依舊站到這裏沒動,語調不由高了高:“快啊!”

尚淵終于動了身子,攙上尚香,慢慢地再次往和對面走去。

秦淮感到心口的一塊石頭終于放了下來,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氣,全身稍稍舒暢了幾分。

風很靜。

尚淵攙了尚香走着,眼見一步步就要逼近河岸,走到正當中的時候,林木中忽然“嗖”地一聲射出了什麽,尚淵猛然抓緊尚香往旁邊側了側,才生生躲了過去。

那東西一落之後堕入了河裏。

秦淮在那一瞬敏銳地看清,那是一支箭,吓得一個機靈,當機喊道:“你們快逃!”

轉回身看去,那些原本光溜溜的山丘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那麽多人,密密麻麻得将遠山的背景都擋得模糊了很多。

惶恐之餘,秦淮卻驚訝地發現,這些人的裝束同山寨裏的那些流寇截然不同,可是也并不是祁寧手下的衛隊。而這些人一個個正拉滿了弓,将她如同獵物一般死死地鎖在了射程之中。

随時都可以,讓她萬箭穿心。

尚淵将尚香帶到了河對岸,回頭也看清了情形,當即又要往回跑去,卻被一把拉住。

回頭見是尚香扯住他的衣角,他的眉心皺了皺:“快放手,小姐還在對面。”

尚香的唇死死咬住,從嘴縫間輕輕擠出字來:“別去……他們的人已經來了,去了……會死的。”

“小姐還在對面。”尚淵的眉心擰得更緊了,用力想要将衣角抽出,不想尚香拉得更緊了,焦急下語調又揚了幾分,“姐姐?”

尚香手中的那點衣片,已經被她捏得皺得不成型了,看着他的神色有幾分惶恐:“流寇已經追來了!你過去又能做什麽!你想陪小姐一起死嗎!如果你死了,你叫我該怎麽辦!”話到最後的時候,語調已經依稀是懇求。

尚淵的動作稍稍一僵,沉沉得看着尚香,半晌,才道:“我答應過大人,即使是死,也要讓小姐安然離開。”

尚香全身已經顫抖得不成樣子了,嗚咽間,聲音斷斷續續得傳來:“是‘答應了大人’……還是……你就真的是……愛上她了呢?”

忽然呼嘯的風,讓她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在翩飛的衣片間顯得更加的單薄。

尚淵默然地将衣角從她的手中抽出,轉身邁出幾步後只是稍許一頓:“姐姐,小姐是主人,我是奴才。這種話,還請你以後不要再說了。大人對于我們的恩情,你難道忘了嗎?”

話聲漸漸沉靜在他的背影中,尚香低着的頭徐徐擡起,空靈的眸中似乎被周圍盤旋的風沉沉填滿,遠遠單薄初起的晨曦,也重重地彌漫在了其中。

最後最後,只留下嘴角譏諷自嘲般的蒼白弧度:“呵……”

秦淮遙遙也見了兩人的糾纏,見尚淵竟然又折返回來,當即大喊:“你回來做什麽?別管我!快跟他們走!”

風太大,她只感覺喊得嗓子口也有幾分幹裂的疼,也不知尚淵是沒聽到還是怎麽的,依舊朝她這裏趕來。

水流很急,他匆匆地走來身形顯得有些搖晃,遠遠地也喊道:“小姐,快過來!快!”

秦淮看着他遙遙伸出的手,背後有些追兵也在往她這裏靠攏,背後鎖定着她的箭矢好似犀利的針般,生生地紮着她的背脊。深吸一口氣,她猛然地邁出步子,朝着潺流的河水中央飛奔而去。

幾乎是在這一瞬,後頭的萬箭齊發。

秦淮恍惚間只感覺耳邊盡是呼嘯而過的風,有些铮铮作響的聲音,伴随着落水聲格外清晰。

手被人一把抓住,一用力,就被拉入了一個懷中。

愣了愣擡頭,才發覺是尚淵竟帶了一根不知從哪裏拾來的粗樹枝,擋開了大片的流箭,将她牢牢地保護在了懷裏。

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的懷竟是這樣寬大的,以前之見他畢恭畢敬地跟在自己的身後,從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觸過。

作者有話要說: 奮發補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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