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江湖各門各派互探底細,無一不是心知肚明。

南柯欲除探子,此心甚好,但此時行動無疑不智。在此之前,向問天曾勸解,只是東方不敗不聽罷了。

如今他們拔去之人,大多是嵩山左冷禪布下棋子。而正道很快回了禮,卻是各個門派皆出了手,甚至少林武當亦無例外。

十幾年心血,付諸一旦。

是以成德殿議事,南柯首遭質疑。

首先提出質疑的人,正是新人大總管羅啓文。羅啓文躬身一禮道:“……副教主本意是好,然此行實在不妥。且引發如此後果,如若不罰副教主,實在難以叫人信服!”

羅啓文此人,原只是一名窮酸秀才,卻極精于內務。七年前向問天重傷,為羅啓文所救,後發現其才華橫溢,便帶回黑木崖。後楊蓮亭倒臺,南柯短時間內便登上更高臺階,童百熊又對內務毫無興趣,空置的大總管一職便落于向問天手中。

南柯失職一事,任盈盈鞭長莫及,教中中立一派無人肯出這頭。而童百熊與南柯本是一系,也不會在意。

而羅啓文與南柯,兩人上位時間過短,原皆是鋒芒畢露之人。然縱是這期間南柯做了許多事,功勞卻平均分配于高層各人了。是以南柯風頭雖蓋羅啓文甚多,中下層教衆卻總有看不清南柯之人。而此時對南柯不利之流言四起,亦是愈演愈烈。

南柯垂手,笑而不語。

東方不敗面色愈發冷然。聽羅啓文說罷,便冷聲道:“還有人認為副教主做得不對麽?”

杜長老與莫長老相視一眼,杜長老便躬身道:“屬下以為羅總管所言甚是!不罰南柯副教主,難以服衆。”

桑三娘見狀,瞥了向問天一眼。見他目光平靜,一如既往淡漠嚴肅,仿若此事與他無關,便躬身道:“屬下以為此事并非副教主一人之過,屬下願與副教主共同承擔過錯!”

向問天此時卻是在注意南柯一舉一動。見他只是微笑,目光從容一無波動,不免心下嘆息。

桑三娘這般說,秦長老、王長老皆是随之請罪。

童百熊皺眉,扯着大嗓門替南柯辯駁幾句,而後便與向問天派系之人吵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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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閉眸,猛然拍了座椅扶手。童百熊等人這才發覺東方不敗面色不善,待他冷眸掃過,皆是心下一抖,不可抗拒般伏身一拜。

東方不敗冷聲道:“向左使覺得如何?”

向問天躬身一禮,微笑道:“衆怒難犯,屬下也不好包庇副教主。”

童百熊聞言瞪圓了眼。正要出言理論,便聽得東方不敗道:“副教主又覺如何?”

南柯笑意愈深,行禮道:“既是衆怒難犯,南柯也甘願受罰。”

此言一出,引來一衆人皺眉。桑三娘等人面面相觑,而後站出道:“屬下願與副教主一同受罰!”

東方不敗一頓。見黑衣琴師面容猶如荻花清俊,卻是滿臉不甚在意。他忽然難掩怒氣,轉而一字一頓咬牙道:“你可知本座會如何罰你?”

南柯擡眸,直視東方不敗。目光溫柔,難以言說:“屬下自然不知。不過無論教主罰南柯任何,南柯皆是心甘情願!”

東方不敗聞之,微斂了怒火。半晌,抿了嘴角,眉眼帶三分笑意:“那便罰你們禁足一月,除這成德殿,未經本座傳召,不可輕易出們。你們,可有不滿?”

幾人一愣,繼而喜道:“多謝教主開恩!”

南柯出了成德殿,便要回去院落,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副教主請止步!”

南柯回首。見羅啓文追着自己跑來,面上略有一分驚詫,而後颔首一笑:“羅總管還有什麽事?”

羅啓文拱手一禮,肅道:“今日之時,只是屬下之意,與向左使無關。還望副教主千萬莫要記恨左使,以至嫌隙……”

南柯失笑:“向左使煞費苦心,我感激還來不及,又何來記恨。”

——東方不敗榮寵尤在,向問天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南柯。是以他命羅啓文進言罰南柯,卻是一箭三雕:一則安撫教衆憤怒情緒;二則是為羅啓文樹立正面形象;三則,也算是堵了悠悠衆口,變相保南柯不受苛責。

這些略一深究便懂了,是以南柯并未覺有何不悅。

羅啓文細細觀察南柯神色,見他果真如所言一般心平氣和,便再度一禮,态度愈發恭敬:“如此便好,左使可心安了……”

南柯一笑,就此別過。向問天究竟安心與否,又與他何幹?

南柯回了院落。稍稍歇息一會,又有人傳話說,教主大人請副教主前去議事。

東方不敗院落,一季一景。

夏日即将過去,芙蓉開的依然盛榮。南柯在窗邊靜立良久,聽東方不敗道:“無論任何人,皆是會犯錯的。我沒有怪你,南柯。”

南柯回頭,握了他的手。将他擁入懷中,輕笑着垂眸索吻:“我知道,也許這世上任何人都會責備于我……唯有你,是不會的。”

東方不敗聞之,心下甜蜜。微仰了頭,回應南柯的吻。

大抵是氣氛過于溫和,抑或這吻太過纏綿。南柯只覺腹下熱火灼燒一般,只想将眼前此人吞入腹中。

東方不敗微蹙了眉,腿軟得甚至無法站立。他攀着南柯的肩,半癱軟、半倚于南柯身上,喘息愈甚。良久,在南柯吻至胸前,不可抑制呻吟出聲:“唔……南柯……”

卻如一盆冷水,将南柯從頭到尾淋了透徹!

像是想到了什麽,驟然僵直了身體。他踉跄着退後一步,又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穩。

東方不敗緩緩睜眼。

纏綿旖旎半分不存,此間只餘尴尬沉悶。

他見南柯扶着窗臺,眸中沉凝一片。他方才感覺南柯情動,此時卻寧願憋着也不再碰他,心下不由一窒。他伸出手,想要去拉南柯,故作鎮定道:“怎麽了?”

大抵是情欲緣故,他的聲音還帶着些許的喑啞魅惑。

南柯下意識後退一步,堪堪避開。

東方不敗瞬間沉了眸色,陰晴不定。他屈起指尖,緩緩收回。

為何不繼續……是因為,嫌棄麽?

他這般想着,唇角笑意油然,愈發嘲諷。

南柯心中煩亂,顧不得東方不敗此時究竟是何心情,只是揉了眉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解釋……”

東方不敗背過身。

不見一世峥嵘,只餘半室寂寥。

南柯緊握了拳,而後松開。他動了動唇角,終究說不出一個字來。

——說什麽?說他只有30%的感覺?說他……還未決定是否留下?

他最終聽得自己這般道:“你先睡會罷。我……等會再來。”

語罷,轉身離去。

他聽聞室內木桌以及桌上瓷器轟然破裂聲,無限心煩意亂。他一拳擊上石牆,大理石堅硬非凡,只留了幾個血印。

半晌,自嘲一笑。

南柯啊,南柯。你明明什麽都給不了,為何還要與他在一起?

……為何,竟不願放手了?

晚飯十分,南柯去廚房端了些清淡降火的菜肴,敲開東方不敗房門。

雖是禁足,然而副教主自持有東方不敗傳召,也無人可奈何。

夏天已過,黑木崖金秋即将來臨。秋日的黑木崖明顯比崖下更冷,南柯衣物大抵不足,此時的東方不敗便是在做衣裳。房中油燈已燼,而東方不敗一針一線,依然細密鎮定。

南柯皺眉,重新取了油燈點燃。

窗下東方不敗面容忽明忽暗,南柯卻覺心下溫暖,不可名狀。

東方不敗回眸,見南柯端着菜肴布菜面色從容,心下不由苦澀萬分,甚至連針刺入指尖都不知曉。

而後在南柯看過來時露出一個溫柔笑容,若無其事。

南柯手一頓,狠狠閉了閉眼。而後便也如甚麽都不曾發生一般,一笑道:“快來吃飯吧。涼了便不好吃了。”

東方不敗含笑應下。

他放下做了一半的衣物,見指尖滲了一滴鮮血。卻如刺骨錐心一般,險些便落下淚來。

十月,太子朱厚照繼位登基,為明武宗,改年號正德。

正德元年冬,川北之地大旱。【我把旱災效果放大了,勿計較歷史上沒有的此次大災難】

此次旱災持續一年又四月,有文人書曰:“赤地數百裏,禾苗焚稿,顆粒無收。米價騰湧,日甚一日,而貧民遂有乏食之慘矣:蔬糠既竭,繼以草木,面麻根、批把諸樹皮掘剝殆盡……登高四望,比戶蕭條,炊煙斷縷,雞犬絕聲……”

正德二年正月,劉瑾等“八虎”排擠劉健、謝遷。欲全攬大權,便日構雜藝,趁機取各司奏章請裁決。武宗煩不甚煩,交之于劉瑾。是以無論事無大小,任意剖斷,傳旨施行,使武宗蒙蔽頗深。

劉瑾狼心狗肺,置災民于不顧,執于貪污攬財。其勸武宗下令各省庫藏盡輸京師,從中貪污大量銀兩,公然受賄索賄。各地官員朝觐至京,皆要向之行賄,謂之“見面禮”,動則白銀千兩,最高于五千兩!

各首輔大臣上書啓奏彈劾,武宗俱不相見。

朝廷烏煙瘴氣,遲遲不開倉赈災。民生哀怨,于一月十三日,近萬人暴動。

動亂始于川北,起先只是小場面,遂地方官員并未在意。一月後,竟日漸逼近京師,群臣進谏尤是不及。

群臣彈劾劉瑾等八虎,遭武宗斥責。

二月二十七日,明武宗派三千将士鎮壓流民。

五日後,三千将士至河北邯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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