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誰允許你動他的?)

與雲京城中凝聚多日的疑雲相比, 裴渡的一場噩夢,稱不上重要事宜。

藺缺活得久了,跟老油條成精沒什麽兩樣, 一見裴渡與謝鏡辭支支吾吾的模樣, 便隐約猜出幾分不可言說的貓膩來。

他存了調侃的心思, 慢悠悠把目光一觑:“裴公子為何臉色發紅, 莫非身有不适?”

把下半邊臉全裹在被褥裏的年輕劍修眸光一滞。

裴渡裝模作樣,很是做作地低咳幾聲:“許是邪氣所擾, 歇息片刻便是, 不勞前輩費心。”

“哦――那就好。”

藺缺笑得意味深長,狹長雙眼一眯,指尖輕點床沿,直奔主題:“謝小姐說,公子認得那作惡之人?”

此言一出, 籠在裴渡面上的緋紅迅速退了大半。

“……正是。”

此事事關重大,定不能為兒女私情所拖累。他被邪氣入體, 這會兒正是通體無力的時候, 蹙眉猛地一發力,才勉強從床榻中坐起來:“他曾與我同在學宮修習。”

謝鏡辭恍然。

難怪她會覺得那人眼熟,原來是昔日同窗。

“曾經?”

藺缺敏銳地聽出蹊跷:“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兒嗎?”

裴渡輕咳一聲,眼底暗色漸凝:“他名為殷宿, 師從滄洲青城山,自幼無父無母、天賦出衆,算是門派中一等一的少年英才。”

“青城山?殷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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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謝疏先是微怔,待得将這五個字細細琢磨片刻, 後背兀地一震:“我記起來了!難道是那個!”

從聽見這個名字起,雲朝顏的臉色就一直很差, 聞聲眉間稍擰,沉聲道:“嗯,就是他。”

孟小汀亦是睜圓雙眼:“居然是他!他這幾年渺無音訊,原來是去修了邪術!”

他們的對話你來我往,好不順暢,唯獨苦了對此人一無所知的謝鏡辭與莫霄陽。

她聽得摸不着頭腦,好奇道:“這人……他是誰啊?”

回應她的,是接連四道不敢置信的視線。

“你不記得他了?”

孟小汀的嗓音脆生生:“就是殷宿啊!當年在學宮裏設下計謀害你的那個!”

謝鏡辭:?

莫說此人的姓名與長相,她連自己曾經被設計坑害的相關記憶都沒有。

“雖然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大事,但也算危及過你的性命……你當真不記得啦?”

孟小汀苦惱撓頭:“當時我們進入玄月地宮的秘境探險,那混賬不但引你前去最危險的荒冢,還封鎖出口,一個人逃開――若不是裴公子恰巧路過,與你一同逼退邪魔,你恐怕在那時就已經沒命了。”

……在學宮裏發生過這種事嗎?

謝鏡辭翻遍腦袋裏的所有記憶,從裏到外林林總總,一番細思之下,終于隐隐記起些許端倪。

對了,裴渡是曾救過她的。

那時她剛結束小世界穿梭,之所以決定第一時間去鬼冢尋找裴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心頭浮起了這個念頭。

但這就是她的全部記憶了。

當日發生過什麽,她為何會遇險,又是怎樣與裴渡逃出生天,與之相關的線索像被盡數清空,空蕩蕩的一片,記不起絲毫。

謝疏見多識廣,擡手摸摸下巴:“你和小渡那時都受了重傷,玄月地宮邪氣叢生,倘若不記得當日之事,或許是被邪氣入侵識海,蒙了心神。”

孟小汀愣愣點頭:“對哦。按理說裴公子救了你一命,應是有恩,但後來辭辭你見到他,仍然是冷冰冰的。”

可憐哦。

謝疏在心底啧啧嘆氣,決定為自己欽定的女婿找回點遺失的排面:“那鬼地方妖邪遍布,荒冢更是邪氣凝結之處,哪怕是元嬰級別的修士,進去了也是九死一生――小渡當時幾乎拼出了性命,才與你求得一線生機。”

他可沒忘記那日所見的景象。

聽聞女兒出事,他與夫人即刻便趕去了玄月地宮。整個荒冢盡是刺目血紅,鮮血順着土地間的縫隙,仿佛彙流成條條詭谲幽異的細長河流。

四下昏幽,邪氣凝結成一團又一團的霧,被血光映出}人緋紅。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唯有湛淵劍吞吐着濃郁的道道白芒。那束光稱不上厚重深沉,卻好似暗夜孤燈,被渾身是血的少年緊緊握在手中。

他靜默不言,坐在角落裏任由醫修療傷,眉目雖是清隽溫和,周身卻籠罩着肅殺的戾氣,好似一把染了血的利劍,或是一只即将揮動利爪、将人撕成碎片的猛獸。

正是從那一天起,謝疏得知了“裴渡”這個名字。

然而謝鏡辭還是滿臉呆樣。

難道她那天當真被邪氣撞上了腦袋,所以才什麽也想不起來?

“我聽說殷宿之所以妄圖加害于你,是出于嫉妒。”

孟小汀嘆了口氣,提起殷宿時,眉間少有地顯出幾分厭煩之意:“他也是個刀修,從青城山的外門弟子一步步做到親傳,好不容易進入學宮,卻在大比中接二連三落敗于你。”

謝鏡辭:“那是他自己沒用,我比較建議殺了他自己。”

“殷宿在青城山也算小有名氣,輸給你那麽多回,漸漸生了恨意。”

孟小汀繼續道:“後來他被學宮懲處、趕出青城山,還在恬不知恥說些什麽‘天道不公’‘世家欺人太甚’,真是惡心透了。”

所以這是個自我感覺十分良好的小憤青。

他毫無倚仗地出生,憑借一己之力步步往上爬,最終成為門派裏風頭正盛的新生代佼佼者,沒想到入了學宮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百般努力,終究比不上世家代代傳承的血統。

因而他才會滿心怨恨地想,憑什麽。

謝鏡辭心下冷笑。

憑什麽。

憑她在其他小孩玩耍打鬧時,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一遍遍練習刀法;憑她把所有空閑時間全放在試煉塔裏,親手斬殺過的妖邪,比他親眼見過的還要多得多。

總有人把自己的落敗歸結于時運不濟、出身不佳,怨恨旁人的時候,卻看不見對手一次又一次、反反複複的拔刀。

“也就是說,這人想置謝小姐于死地,結果被裴渡撞破,功虧一篑,後來事情敗露,遭到了學宮與青城山的驅逐。”

莫霄陽掩不住眉目間的困惑之色:“難道後來他入了邪道?但讓雲京城裏的人們陷入昏睡,于他而言有何用處?”

“真相應該不似這般簡單。”

裴渡搖頭:“殷宿修為不及我與謝小姐,但今日所見,他竟已至元嬰巅峰,而且……”

他說着眉間一蹙,握拳放于唇邊,低頭輕咳。

謝鏡辭沉聲接話:“而且出現第二個人的時候,那股元嬰修為的邪氣瞬間從殷宿體內離開,轉移到了那個人身上。”

這是她與裴渡失利的主要原因。

以他們兩人的實力,若是光明正大打上一遭,或許還能擁有與元嬰巅峰抗衡的實力,但那道邪氣的轉移詭谲莫測,從身後陡然襲來,根本無處防備。

“或許那兩個巷道中的人皆非主導者,真正應該被注意的,是那團古怪邪氣。”

她說罷微頓,擡眼看向身側的三名長輩:“邪術之中,可有什麽附體之法?”

“對于邪修來說,這種法子可不少。”

藺缺展顏一笑:“倘若此事背後另有其人,那便又多出不少趣味了。”

殷宿大概率是顆算不得重要的棋子,加之在場所有人都對其了解不深,今夜繼續揪着他不放,似乎也讨論不出什麽結果。

這會兒天色已深,衆人都馬不停蹄折騰了整整一天,經過短暫商議,各自回了房中休息。

謝鏡辭是其中最為心神不寧的那一個。

殷宿此番前來雲京,究竟所為何事?她怎麽會把那日在地宮裏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裴渡為什麽能一眼認出她小時候的模樣?

還有孟小汀。

根據系統透露的情報,距離她的死期……已經沒剩下多久了。

一覺醒來便是第二天。

雖然不是什麽好覺。

在昨夜迷迷糊糊的夢裏,謝鏡辭一會兒見到孟小汀腦袋上懸着的刀,一會兒又聽見裴渡義正辭嚴地質問她:“謝小姐,你為何要在夢中那般折辱我?”

即便在夢裏,謝鏡辭也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涼氣像蛇一樣鑽進脊背的感覺。

她做夢胡思亂想,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自然便是神色恹恹,一出門,就得知了謝疏、雲朝顏與藺缺即将離開雲京的消息。

“瓊海的尋仙會今日舉行,我們得去露個面。”

謝疏有些放心不下,緩聲囑托:“那群人的目的應該不是你們,但既然與殷宿結過梁子,還是小心為妙。你們近日在雲京好好待着,最好不要離開謝府,等我們明日回來,就立馬處理此事。”

雲朝顏面色很沉。

衆所周知,這位性格差勁的女魔頭對女兒極為放縱溺愛,殷宿膽敢對謝鏡辭下手,并傷及裴渡,可謂在她的怒氣點上反複橫跳,瀕臨踩爆。

“我已告知監察司相關事宜,令其加大力度調查。”

雲朝顏安慰道:“小渡好好歇息,我們定會查出幕後兇手,給你一個交代。”

救命。

莫霄陽被撲面而來的威壓震得不敢動彈,不愧是盛名在外的雲夫人,當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仿佛下一瞬就能把殷宿千刀萬剮,比幕後黑手更像反派角色。

謝鏡辭揮揮手與三人告別。

謝疏與雲朝顏身為修真界大能,往往被一大堆數不清的委托、秘境和法會纏身,加之性喜游山玩水,自她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外不停奔波,經常會有大把時間不着家。

小說話本裏成天談戀愛的霸總王爺全是紙片人,真實情況是常年忙到英年早禿,只剩下一片地中海與之做伴。

“殷宿那群人沒能得手,不會再來報複吧?”

孟小汀仍對昨夜之事心有餘悸:“一個好端端的大男人,用陰謀詭計害人也就罷了,居然還陰魂不散,妄圖借用他人之力繼續作妖――啊啊啊真是惡心!要怎樣才能抓到他?”

那人還想對辭辭下手,簡直壞透了。

對于雲京城近來發生的怪事,她雖心懷興趣,但始終都保持着吃瓜看戲、與世無争的局外人立場,這會兒卻生出源源不絕的怒意,想把那夥人掘地三尺給挖出來。

“監察司靠不住的。”

謝鏡辭抿唇笑笑,語氣很淡:“不如先去問問其他遇害的人――藺前輩已替他們盡數驅了邪氣,說不定能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既然這是與她有直接牽連的事,比起讓父母出面解決,謝鏡辭更傾向于靠自己找到真兇。

她說着微微停住,視線一晃,掠過身旁躊躇滿志的孟小汀與莫霄陽:“裴渡呢?”

孟小汀呼呼笑,擡手指了指她身後:“在那兒呢。”

裴渡生得俊俏,性格又平易近人,只不過幾日功夫,就與謝府中的總管小厮混熟了關系。

當謝鏡辭轉身望去,正好見他同總管和三兩個小厮閑聊。

其中總管的第一句話,就把她震了個七零八落:“裴公子,你是小姐頭一個帶回家的男人。”

――出、出現了!霸道總裁文裏管家的必備臺詞,“小姐,你是少爺唯一帶回來的女人”!

要論霸總和王爺,身邊絕對不會缺少三種人。

第一,一個總在半夜被叫醒的大夫,随叫随到,時刻遭受“治不好她,揚你骨灰”的致命威脅,經典語錄:“下次記得節制一點,她身體不好,受不住啊。”

第二,一個兢兢業業、總在背後默默為男女主角操心的管家,精明的雙眼看透一切。

第三,一群忠心耿耿的朋友或仆從,八卦技能點滿,主要負責起哄和助攻。

這群人他們不是人,是妥妥的工具。

“對啊!”

有個小厮附和道:“好久沒見到小姐笑得那麽開心了。”

――呸!你閉嘴!她明明每天都在笑,每天都超級開心!為什麽當她變成霸總人設後,連家裏的其他人也受到污染了啊!

裴渡溫聲應他:“謝小姐平日裏不愛笑嗎?”

“也不是不愛笑……就是總把自己關在房裏練刀。”

又有人道:“在此之前,小姐大多時候都殺氣騰騰的,連走路都在琢磨新學的刀術,裴公子來謝府後――哇啊啊謝小姐!”

謝鏡辭朝他們露出一個賊标準的微笑。

謝鏡辭:“裴渡,跟我過來。”

老主管顫顫巍巍:“小姐,無論做什麽時候,都務必記得節制一些,裴公子他身體不好……”

謝鏡辭:“……”

謝鏡辭很懷疑人生地把裴渡拉走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別人眼裏的形象是個積極向上好好少年,沒想到輪到別人一看,哐當成了個癡迷打怪升級的霸道屠夫。

情人眼裏不出西施,自己眼裏才出西施。

城裏身中邪術的人不少,其中身份有高有低。上位者溝通起來實在麻煩,一行人商議片刻,一槌定音,找到了琳琅坊裏剛醒來不久的賬房先生。

“唉,我跟監察司說過很多次,不曉得當時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兒。”

賬房姓廖,被接連數日的噩夢困擾,眼底凝出了死氣沉沉的青灰,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三個字一喘:“那會兒正值夜裏,我獨自回家,剛瞥見一道影子,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謝鏡辭靜靜地聽,指尖輕撫桌面。

一旁的孟小汀好奇追問:“或許,先生曾經結過什麽仇家?”

先生連連擺手:“哪兒能啊?我一輩子過得平平穩穩,別說結仇,連罵人打架都幾乎沒有過。”

“不一定是仇家。”

謝鏡辭笑道:“也許是某個同你相看兩厭的人,又或是日子過得不順心、連帶着看你也不順眼的人,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極有可能從某天起消匿了蹤跡,再沒出現在你眼前。”

她語氣不緊不慢,自帶沉緩悠靜的威懾,賬房先生聽罷一愣,竟沒像之前那樣立即反駁,而是眉頭微沉,顯出有些遲疑的模樣。

“你這麽一說……好像的确有過。”

他吸了口冷氣,似是突然渾身發冷:“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我和那人是同鄉,都生在一處山中村落,我們村子沒什麽錢,無論修煉還是念書,對于其中大多數人家來說,都是件苦差事。”

孟小汀驚詫地與謝鏡辭對視一眼。

“按照村裏的規矩,在學堂終考拿到頭名的,能被負擔起繼續念書的錢,送去更大的城中。”

賬房先生發出低聲喟嘆:“我們兩人平日裏不分高下、各有所長,在終考裏,我以三分之差勝過他,得來了離開村落的機會;至于他……那時恰逢他爹重病離世,家裏欠了一堆外債,情況如何,你們應該能明白吧。”

莫霄陽原以為能聽見多麽狗血的恩怨糾葛,聞言怔忪一呆:“就這樣?”

“就這樣啊!後來我回到家鄉,得知他在五年前就不見了蹤影,至今沒再出現過。”

賬房先生蹙眉:“雖然這樣一說,我在夢裏見到的情景的确是家破人亡、屢屢落第……但我并未存心害他,就算他心有不甘,也不至于用上如此陰毒的招數吧?”

用不用,恐怕得那人說了才算。

謝鏡辭目光稍凝。

果然如此。

當時她與裴渡同時撞上殷宿,而身後那人突然出現時,裴渡正好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按理來說,裴渡才是更容易被邪氣擊中的那個,來人卻特意避開他,把靶子對準謝鏡辭。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明确了目标。

她與殷宿有仇,結合雲京城裏昏迷的人形形色色,彼此之間并無聯系,可以大致推出那些人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報仇。

正因為複仇之人并非同一個,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們才會顯得毫無關聯。

至于那團邪氣,應該就是一切行動的組織者。

只不過……這所謂“複仇”的理由,還真是愚蠢又可笑。

同樣的走投無路,同樣的心生嫉妒怨恨,自己沒法繼續活,便把過錯全都歸結在別人身上。不過是群膽小怕事、不敢承擔的懦夫,就連報複,也要借助那團邪氣的力量。

從賬房先生口中,似乎已問不出別的什麽東西。

謝鏡辭溫聲道了謝,剛出琳琅坊,就聽見莫霄陽的自言自語:“所以那群人是自己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別人好?”

“話也不能這麽說。”

孟小汀神秘兮兮地一笑:“方才你們在問賬房先生話的時候,我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從兩個女客嘴裏,聽到了很是有趣的消息。”

謝鏡辭與莫霄陽一道睜圓了眼看向她。

“被救醒的人裏,要屬雲京城鼎鼎有名的許老板――就是我曾跟你們說過,林姨那個突然昏睡的合作對象。”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一仰頭:“聽說他剛一醒來,就發瘋一樣胡言亂語,說什麽‘不該一時貪財陷害于你’,顯然是曾經做了虧心事。”

“也就是說,這群人各有各的原因和目的,許是為了複仇,經由邪氣主導,聚在了一起。”

謝鏡辭還是想不明白:“可賬房先生的同鄉五年前就失蹤了,殷宿也不見蹤影許久。若想報仇,為什麽要一聲不吭等待這麽多年?在失蹤的那段日子裏,他們又發生過什麽?”

完全搞不懂。

“那邪氣所用的秘術,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孟小汀打了個寒戰:“倘若我夢見什麽血紅大宅、咬脖子的人,一定會吓得半死。”

那場夢可謂她的人生污點,謝鏡辭囫囵應和:“唔唔嗯嗯――”

等等。

咬脖子的人。

她當時說了……咬脖子的人?

她向裴渡表露身份,理應是在夢境後半段,那時頂多竄出個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兒,一旦說漏嘴,提到咬上腺體那件事――

豈不就意味着掉、掉馬了?

謝鏡辭腦袋瘋狂亂炸。

謝鏡辭通體發熱發冷又發涼。

謝鏡辭聽見裴渡遲疑的嗓音:“謝小姐……?”

她決定回家洗個熱水澡。

只有這樣,當她閉上雙眼死去的時候,屍體才不至于太快發爛發臭。

空氣在這一瞬間達成了微妙的凝滞,謝鏡辭正思索着應該如何解釋,猝不及防,突然察覺到一股越來越近的殺意。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打開另一扇窗。

她從沒覺得,殺意是種如此美妙的東西。

四周兀地暗下來。

他們仍然走在雲京城一望無際的巷道裏,天邊暖意融融的太陽卻瞬間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漸漸從烏雲中顯現的慘淡弦月。

日光與燈光盡數隐去形影,墨一樣的濃雲翻湧如潮,在無邊寂靜裏,響起一道森然冷笑。

這笑聲噙滿嘲弄諷刺,乍一劃破月色,如同暗夜裏生出的一只冰涼手骨,陰慘慘捏住耳膜。

謝鏡辭看出這是場精心布置的幻境,聽得心煩意亂,剛要拔刀,頃刻愣住。

在四面八方,突然竄出十多個高矮不一的人影。

每個人身側都懸着團邪氣,雖然不如昨夜濃郁,卻也能跻身進元嬰期水平,仿佛是最初的氣團平均分成了許多份,分別依附在每個人身上。

而在他們臉上……居然清一色戴着面具。

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的,純白色面具。

孟小汀娘親失蹤當夜……她們家中便是闖入了戴着純白面具的人。

謝鏡辭眼瞳驟然縮緊。

面具,雲京城,遲來的複仇,被強制帶走的女人,孟小汀的死訊。

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居然在此時此刻,隐秘且詭異地有了交集。

不等她繼續思考,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便身形一動。

他體格高挑,卻像許久未曾鍛煉,身體瘦弱得好似木柴,于電光石火間,拔出手中長刀。

這是殷宿。

十多個元嬰期面具人一擁而上,裴渡面色沉靜,拔劍出鞘。

面具人雖有元嬰修為,但顯然本身修煉不夠,無法熟稔将其操控。裴渡劍光一出,自空中凝出道道鋒利無匹的冰刃,對峙之間,氣勢竟穩穩壓了一頭。

但是以一敵多畢竟吃虧,更何況還是以弱戰強。

莫霄陽與孟小汀一并上前迎敵,謝鏡辭眉心一跳。

殷宿的刀刃變幻莫測,與另外兩人的攻勢來回夾擊,刀尖一挑,堪堪掠過裴渡左臂,惹出一道飛濺的猩紅。

少年早已習慣疼痛,對此不甚在意,手中長劍揮下冰痕陣陣,将一窩蜂的進攻全盤擋下。

那把刀觸到了他。

在昨天夜裏,也正因為他們,裴渡才會被邪氣所傷。

鬼哭刀嗡嗡一晃,謝鏡辭不明緣由地心跳加速,耳邊傳來熟悉的叮咚聲響。

[相應場景觸發,人設激活。]

[請稍候,臺詞載入中……]

四周明明是鱗次栉比的房屋,她卻嗅到一股極其微妙的木香。

屬于裴渡信息素的木香。

那道香氣上,絕不能沾染除她以外的任何氣息,尤其是……他人的刀。

――那是她的所有物。

就算要劃破他的皮膚,也只能用她的鬼哭。

這幾人定然逃不了了。

高大瘦削的男子飛快後退幾步,純白面具下,雙唇咧開猙獰弧度。

此地是精心布置的幻境,他們即便用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找到逃脫方法,唯一能夠迎來的結局,是被一擁而上的元嬰修士無情剿殺。

天之驕子又如何。

他在夢裏無數次見到這兩人的隕落,也無數次親自把他們踩在腳下,如今眼睜睜看着幻夢變成現實,忍不住笑得雙肩發抖。

這可怪不得他。

要怪只能怪謝鏡辭與裴渡牽扯太多,他的身份也是,孟小汀的身世也是,知道的東西過了頭,理所當然會得到制裁。

殷宿眼底笑意未退,倏而一凝。

于幽邃幻境裏,毫無征兆地,陡然響起長刀嗚咽般的嘯鳴。

血一樣的暗紅刀光,頃刻間把夜幕撕裂得一幹二淨。

太快了。

那抹血紅靠近之際,伴随着狂舞的疾風與一道道尚未凝結的腥氣,殘月降下飄渺如紗的幽光,透過變幻交織的光與影,殷宿見到那抹不斷逼近的身影。

謝鏡辭身着白衣,卻被飛濺的鮮血染成緋紅,所過之處刀鳴锃然,恍若勢如破竹的疾風,劃破途中所有人的喉嚨。

鮮血映着月色狂飙,如同倏然綻開又頹靡敗落的花,不過瞬息之間,連空氣都暈開殺氣橫生的幽異。

在層層破開的風聲裏,刀光已然咫尺之距。

視線所及,是一張瑰姿豔逸的臉。

她姿色天成,占盡風流,此刻一雙柳葉眼被刀光照亮,漆黑瞳仁裏幽影暗生,嬌妩之餘,更多卻是野獸般狂亂的冷意。

在那雙眼中,分明盛滿了令人膽寒的血光。

“喂。”

謝鏡辭周身籠罩着血氣,嗓音微微發啞,只需第一個字出口,便讓殷宿遍體生寒:“誰允許……你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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