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2)

言笑了出來:“有什麽新發現?”

聶寒山松開手,重新給屏幕解鎖,點開APP,漫不經心道:“不錯,會撒嬌了。”

溫酌言但笑不言,開始虛心受教。

他很少接觸手游,碰手機的時間還沒有面對書本和kindle的時候多。消消樂風靡一時,見別人玩過,也就知道怎麽玩,其他一概不通——也确實沒有興趣。

聶寒山好像還挺厲害,抵達的關數很高。他捉着溫酌言的手點屏幕,速度上有所減緩,但絲毫不影響游戲快感,付費道具不要錢似的砸,玩個休閑手游都要敗一把家。

“明天去看個病人,自己在家吃飯還是跟我去?”

手上沒停,中途卻忽然開口。

溫酌言漸漸起興,有些嫌他打岔,但短短幾秒後成功接收到實質內容,立即回了神。

“病人?”

聶寒山應了一聲:“之前提過的,戰友的媽。”

溫酌言記性不差,更何況對于有關聶寒山的事。

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選項後者。

下午有個內部提案會,原計劃五點結束,結果讨論環節拉長,直到六點鐘還遲遲不見收尾趨勢。溫酌言心急如焚,已經發去兩條短信給聶寒山道歉,後者卻不慌不忙,一直出言安撫。最後楚老板做總結,溫酌言看他仍有長篇大論的架勢,忙叫聶寒山不要再等。

到底不能讓病人等他們吃飯,聶寒山妥協,給他發來地址,又叮囑他不需要趕路。

正式散會七點鐘,窗外華燈初上,溫酌言随手收拾了東西,與辦公室裏各位匆匆道別就直奔電梯,電梯門将要關上的時候有人從遠處喊了一聲等一等,他立即伸手按住按鈕,随後目視方惠惠踩着細跟尖頭鞋心急火燎跑進來。

互相打過招呼,方惠惠意味深長地笑笑:“女朋友要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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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酌言索性不辯駁,笑道:“他脾氣好。”

方惠惠道:“哎喲,能比你還好?”

溫酌言道:“也不是,就比較讓着我。”

“叮”一聲響,電梯門打開,客戶部幾位同事進來,“聊什麽呢,這麽好笑。”

方惠惠眉飛色舞:“聊小溫身上的戀愛酸臭味。”

溫酌言同他們不甚熟悉,也不便深入八卦,幾人口頭上跟着起哄了幾句也就揭過了。

即便是打車,趕到地址顯示的小區時候也已經入夜,沒能趕上去超市挑禮品,便在附近私人攤點上買了些水果。病人就住在一樓,恰好進出便利,溫酌言到門外時特地低下頭整理衣物,正這當,咔嚓一聲響,眼前的門就自行開了。

溫酌言一只手還放在領口的紐扣上,門內聶寒山提着一袋垃圾,與他面面相觑。

太傻了。

幹咳一聲,溫酌言把手放下,叫了聲“聶哥”。

視線在他領口上輕輕一點,聶寒山把人帶進客廳,一番介紹之後才拎着垃圾袋又出了門。保姆似乎正在廚房裏做打掃,聶寒山主動将客廳裏滿塞滿的垃圾拿出去清理,客廳只剩刑老太太和溫酌言,好在他不怕生。

聶寒山私下雖稱她為老太太,但其年紀應該算不上大。年輕時大概是位美人,巴掌大的杏仁臉玲珑精致,五官生得周正,笑起來更是別有神韻,可惜整個身子被病魔削去半身肉,清瘦得像一枝枯樹,佝偻着嵌縮在輪椅裏,皮膚粗糙中泛着蠟黃,不見血色。溫酌言随聶寒山叫她阿姨,她只當他是聶寒山的表弟,語氣異常親熱。

沒多久,聶寒山空手進門,沒顧上洗手就叫溫酌言去廚房吃東西。廚房裏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聶寒山讓保姆出去陪刑母,親自把菜放到微波爐裏溫一遍,然後陪他在飯桌前坐下來。

“還沒吃?”溫酌言意外。

聶寒山道:“陪老太太墊了肚子,沒吃飽。”

就這麽等着他。

溫酌言粲然,聶寒山好笑道:“傻樂什麽,別噎着了。”

飯後兩人一起坐下來陪老太太聊天,溫酌言能看出,對方簡直把聶寒山當幹兒子看,聶寒山的一切似乎都是讓她驕傲的,“我第一次見寒山和阿鶴的時候,兩個人比你現在還小,那伶牙俐齒呀,我就知道今後肯定有能耐。”

溫酌言笑道:“看來阿姨是覺得我嘴笨了。”

老太太大概愛屋及烏,對他也親熱:“言言嘴甜呀,就是太老實。”

溫酌言樂不可支:“他倆那叫油腔滑調。”

老太太固執:“那也好,都是機靈的。”

反正聶寒山就是沒有一點不好。

間隙瞟一眼聶寒山,發現他偏着頭看他們說話,眼仁的光是磨軟了的,模樣十分安靜。

溫酌言要把買來的水果洗來給老太太吃,聶寒山讓他和保姆都繼續坐着,自己拎起袋子去了廚房。從客廳能夠時而看見聶寒山在流裏臺前忙碌的背影,和他住一起這麽一段時間,溫酌言還沒有過這等待遇——不至于跟一位老人家争風吃醋,只是此刻心也好像跟着去了廚房裏,即便嘴上仍與老太太交流,眼睛卻總不由自主地往裏邊瞄。

又一次收回視線,剛好聽見老太太喟嘆:“寒山人好啊,心腸太好了,總要吃虧的。”

附近一座公園禮拜五晚上有音樂噴泉,聶寒山便把車停到附近,兩人到人工湖周圍散步透氣。路過一座涼亭時有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在賣氣球,多啦A夢,米奇,喜羊羊,也有純色系彩球和桃心樣式,女孩另一只手上是熒光棒,但凡小孩或是年輕女性路過,都見她開口喊幾嗓子,不過購買者寥寥無幾。

相隔老遠,溫酌言一直在看。後來到了女孩面前,聶寒山掏出錢包,過去買了一只桃心的回來,讓他接。

女孩子偏着頭往這邊瞄。

溫酌言沒想到他會這麽明目張膽,不過還是把線牽到了手裏,溫聲道了謝。

兩人沿着石板小道一直走,多出一只心形紅氣球,立即成為一道特色風景線。此時公園人頭攢動,但凡從他們附近路過都紛紛投以異樣目光,溫酌言偶爾還從餘光瞥見有人偷偷拍了照。

聶寒山一直偷笑,此刻玩性過去,大概自己也想脫離矚目,讓他把線放開。

溫酌言道:“送人禮物還帶鬧着玩的啊?”

聶寒山擡手朝他後腦勺上來了一下,“還學會耍無賴了你。”

溫酌言神采奕奕,指頭打着圈把白線往上繞,聶寒山側着頭一直打量他,最後笑了一聲,“長不大似的。”語調漫不經心,忽然把手伸過來扯了扯他手裏的氣球線,“第一次見到這個是在村子裏的廟會,吵着讓我奶奶給買,老太太不讓,我哭得昏天暗地的,她又不知從哪裏翻出個風筝來,愣是把我給哄笑了。”

溫酌言手一頓,不過片刻,開始從自己手上解線圈,然後捉住聶寒山寬厚的手掌,把線一圈圈往他手指上纏。

末了,擡頭看聶寒山:“笑一個?”

聶寒山足足愣了三秒,然後笑意流遍整個眼眶,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溫酌言發現這一刻他居然有些難為情。

最後罵了一句“小王八蛋”。

這話他向來只對盛敏華一幹人說,溫酌言聽得心滿意足,好像拿到了榮譽徽章。

人工湖不大,轉眼就已經轉回原點。

第二輪音樂噴泉開始。公園好像一只漏鬥,廣場中央凹陷下去,人群便如流水般汩汩地朝向那一點彙聚。湖泊這一片一時冷清下來,唯剩稀稀落落幾對戀人躲在樹蔭下咬耳朵。原本沖着噴泉來的聶寒山好似沒有察覺廣場上響起的音樂一樣,帶着溫酌言重複剛才繞過的路,開始絮絮叨叨說一些小時候的事。

又提及刑老太太。

“刑阿姨年輕時候很漂亮,但運氣不好,孩子還沒出生自己男人就跟人跑了,往後一直被傳是破鞋。”聶寒山聲音很低,“母子兩個跟村裏其他人沒多少來往,被說多了,老太太觀念上都有點兒奴性,覺得我和老關能看得起他們,是貴人。”

說那時候刑母總感慨戰友他們三個大男人孤身在外不會照顧自己,三天兩頭就托村裏的生意人幫忙寄特産過來,香腸鹹菜關鶴從來不愛吃,但都沒舍得送人,聶寒山自己是吃一半往家裏寄一半,後來他們和戰友鬧了不愉快,與戰友都斷了往來,刑母的東西卻直至前些年都沒有斷過。

“其實我們也沒做多少事,白撿了便宜,老關說幹脆認幹媽吧,她又不肯。”

那位至今未露面的戰友總一筆帶過,究竟是什麽樣的不快,感覺聶寒山一直不願細說。溫酌言鮮少插嘴,只是想到一個對聶寒山很好的人不久就要離世,就跟着有些難過。

人潮散去,風也有些大了,聶寒山駐足,把他的手護到兩掌之間搓了搓,“走累沒有?”

溫酌言沉默,聶寒山又叫了他名字。

他回神,忽然道:“刑阿姨跟我說,寒山心腸太好,要是不找個媳婦持持家,今後要吃虧。”

聶寒山手上動作一頓,沉吟着凝視他,遽然一笑。

溫酌言笑道:“說正經的,讓我勸你呢。”

聶寒山又發癫似的笑了半天,然後才道:“媳婦是用來寵的。”

大概因他神色像個流氓,溫酌言竟給鬧得語塞。

而這時說他流氓顯然為時過早,在溫酌言舌頭打結之時,又聽他壓低嗓音,學着刑母的語氣——

“是不是,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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