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二十八 花開兩朵

厲空控制不住自己滿心将要溢出來的悲哀與孤寂。

他只是想要在她眼中重新成為一個普普通通,有愛有恨的人。

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正常,只會把她越推越遠。

狂躁急切的呼吸在她脆弱的脖頸逡巡,孟可舒幾乎以為有只野獸剝落了人皮,想要将她的血液吸食幹淨。

在他順從本能想要繼續的時候,孟可舒的嗚咽在他的理智完全失控之前鑽進了他的耳朵:

“不要……求求你,放過我,我求你……”

他生生頓住,随後手忙腳亂地拉緊孟可舒被他扯松的衣裙,抱住泣不成聲的孟可舒: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沒事了皎皎,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別怕,我保證……”

說着說着,他也就着這個姿勢,埋在孟可舒單薄的肩頭痛哭出聲。

他想把曾經的委屈哭在她懷裏,可是他今天卻毀了她的快樂,還把這種委屈加諸在了她身上。

“我該怎麽辦,小月亮,對不起,我該拿你怎麽辦啊……”

孟可舒恨極了他的嘴臉,也恨極了差點被他侮辱之後卻被吓到哭得停不下來的自己。

她從來都厭惡這個懷抱,可又不得不依靠他維持站立。

但她是什麽,是他發瘋時用來發洩的玩意兒嗎?

她攢足了力氣一把推開了厲空:“別碰我!”

厲空沒防備地被她推開,後背狠狠撞在牆壁上。暗巷中明明照不進街市上的燈光,他卻還嫌光太亮被她看見自己的狼狽,捂住了臉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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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他已經明白無論如何,小月亮都不可能對陰溝裏的他有任何同情,她也根本不想聽自己殘破的內心。

她那麽好,憑什麽要屈尊降貴,來暖他這種人。

可是他不可能放她走的,絕對不可能。

“走吧,我想你累了,該回家了。”

他整理好了混亂的思緒,在一片絕望的空茫裏維系着這脆弱的平衡。

孟可舒見他走過來,氣恨地抽了他一巴掌,他可以輕松躲開,但還是讓這聲響亮落在他的皮肉上。

“聽話,別讓我說第二次,好嗎?”

他露出個笑,在幽暗的巷子中宛如鬼魅,把無辜的魂靈拉進地獄。

宮宴。

永和帝一貫不愛這種場面,朝臣們已經習慣他每每提前離開宮宴,這次也不例外。

除了江鴻以外,沒人懷疑這位君王是否有那麽一絲的可能,是為了已逝的魏懷德和先皇後而不願過于開懷。

江鴻和所有人一樣,起座唱誦贊詞祝永和帝千秋萬歲,接着在觥籌交錯之中思考該如何遁走。

自從父親斷了左臂,全家蒙恩從西北戰場回京之後,他就不得不代替家中參加各種名目的宴飲。

按理說他應該習慣應該如何周旋,如何來往,可是在黃沙之中塑起的硬骨頭喝不來京中過于甘美柔和的果子酒。

他喜歡的是星野之下和兄弟們偷摸啜飲的如刀子一樣烈的濁酒。

這是武人的缺點也是優點,他不願意學習那些盤根錯節的關系,他只想知道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所幸将軍府雖然君恩榮華一樣不缺,但麾下的虎衛營被打散編入了玄羽司和皇城四軍,江鴻的差事也被兵部壓着遲遲沒有委任。

誰都看得出作為太子黨的将軍府被永和帝撂在一旁,是沾不得的亂局。

放在別人身上,或許已經因為失意閑散而整日郁郁,江鴻雖然不至于此,但他覺得出那些石室投來打量的視線的重量。

他不舒服,又不能離開,就只能坐在位子上一杯一杯地熬。

但是今天怎麽這麽漫長,江鴻哼哼哈哈地臉都笑僵了,兵部尚書還在滔滔不絕,他又不好脫身,也不好插話。

可聽着那幾個戰場都多年不上的人誇誇其談,他又實在是火大。

“江小将軍。”

一個面生的官員來向他敬酒,江鴻趕緊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拉着他假裝很熟一樣把他當借口出殿外透氣。

那官員年紀尚輕,身上穿着翰林的官袍,江鴻回想了一下今年的殿試結果,猜測道:

“閣下可是今科榜眼,上官鹿鳴?”

上官鹿鳴生得濃眉大眼,一派端正,此時卻眸光一亮,一邊點頭一邊見左右無人湊近了一步:

“小将軍好記性,居然記得在下名姓。不過在下也是嘉柔殿下的門客,剛剛見小将軍不好脫身,專門來為将軍解困。”

江鴻不習慣和人站太近,又退後了半步:

“還真是要多謝你,但是我怎麽沒聽嘉柔提起過你?”

上官鹿鳴壓低聲音回答道:

“殿下讓我不要透露這層關系,不過我想小将軍應該知道我,之前那封落款是‘陸鳴’的密信,便是我寫給将軍府的。”

“哦!”江鴻恍然大悟。

“原來那是你的化名,那次還真是多虧你的消息。”

圍堵定遠侯府之後,端王以最快的速度去皇宮鳴冤,非要把蕭齊的行動說成是欲加之罪,還要把嚴維光的死按在東宮座下。

差點江鴻就要親去作證,好在那封密信轉告了魏懷恩的意思,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讓将軍府沒有因為心急攪亂局面給端王大做文章的機會。

“應該的,應該的。”

上官鹿鳴很是激動,又要湊近:

“其實那次是我猜到了小将軍一定會出于義憤進宮作證,嘉柔殿下倒是沒有給我指令,不過好在最後的結果證明在下的猜測沒錯,沒毀了殿下的計劃。”

江鴻又不露聲色再退開半步:

“閣下謙虛了,這次是我欠了你人情,日後有機會,一定要請你好好喝一頓。”

“小将軍果然豪爽,在下下次休沐是在七日後,不如就那天?”

其實本來只是客氣一下,并不是真的想和不熟的人喝酒的江鴻楞了一下:

“七日後?”

“那就這樣說定了,小将軍應該也不想再回宴上,就請回府吧,在下會幫小将軍圓過去的。”

上官鹿鳴哥倆好地拍了拍江鴻的肩膀,還捏了捏,然後就把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江鴻推向了一名小內侍:

“小将軍醉了,送他出宮吧。”

“是,江小将軍請随我來。”

小內侍負責地架起了江鴻的胳膊。

“小将軍慢走。”

上官鹿鳴笑眯眯地目送走了一頭霧水的江鴻,心裏暗暗道:

“不愧是小将軍,這筋骨夠壯實。”

鳳梧宮。

皇後換下了繁複的宮裝,卻在宮人為她淨面之後,又覆了一層薄粉之後才走到正倚靠在床邊看書的皇帝身側坐下。

“懷寧的婚事,妾身有了幾個人選,陛下幫着拿個主意?”

永和帝擡眼:“說說看。”

“大理寺卿陸重的次子,陸淵之。雖說學問不如他哥哥陸澤之,但也很是不錯,年紀也和懷寧相當。”

說起這個話題皇後興致勃勃,難得能和永和帝說上幾句話,她沒停頓就繼續往下說。

“還有妾身母家的侄子,李季,陛下春獵時見過的,還送了妾身一頭鹿呢。

再有就是輔國公的孫兒,趙興德,也是文武皆宜的好兒郎。陛下覺得如何?”

陸重是永和帝的純臣自不必說,皇後卻繞了路挑上了陸重的次子,看似不會影響陸重最看重的長子的仕途。

可陸澤之和陸淵之一母同胞,怎會不偏向親人。而皇後的母家把持着禮部,尚公主後更加前途坦蕩。

最後那位趙興德,輔國公年事已高,世子很快就會襲爵,趙興德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世子。

永和帝在心裏過了一遍這幾個人選,不得不贊嘆皇後為了親女謀劃得面面俱到。

任何一個當了驸馬,不僅能讓魏懷寧順遂無憂,連帶着和她聯手的端王都會得到助力。

好算盤。

永和帝最喜歡的就是制衡,他看得出皇後的意圖,卻也要贊她舍得放棄最優的選擇退而求其次。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會直接駁回,而是權衡給她哪一方的勢力。

何況一國皇後已經将儀态放得如此之低,他也不好将這三個人選統統打回。

但是既然永和帝看出了她背後的計劃,又怎麽會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走。

“皇後有心了,這三人倒是都配得上懷寧。不過朕還記得,安國公的世子人才也不錯,怎麽不考慮呢?”

皇後的笑容僵了一霎,她當然不可能真的綁定在端王的船上,更不可能把女兒嫁進端王的親信。

即使她厭惡先皇後的兒女,卻也明白無論是誰登位,她都是唯一的太後,又怎麽願意真濕了鞋,惹得一身腥。

“安國公府也是不錯的,但婚事也要懷寧願意才好,世子從小給端王伴讀,妾身倒覺得,懷恩和他更相配呢。”

皇後正好把魏懷恩提起來,她樂得用魏懷恩來擋劍,還能在永和帝心裏留一個慈母的印象。

但永和帝一聽見魏懷恩的名字,難免想起幾日之後先皇後的冥誕和她這段時間的叛逆,頓時就沒有了再和皇後周旋下去的興致。

酒力上來,他把書擱到一旁:“罷了,再看看吧。”

皇後不敢再多言,叫宮人調暗了燭火,躺上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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