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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可識得這是何人?”

青棠得了姜雲靜眼神示意,笑吟吟走到周嬷嬷面前。

只見堂中那男子被五花大綁着,雙手壓在身後,嘴裏塞着團臭抹布,披頭散發,額頭鼓起個雞子兒似的大包,一雙精光小眼青腫得眯成條縫,可衆人還是一眼就瞧出來了。

這不正是周嬷嬷的兒子周衡嗎?

這邊的周嬷嬷自己的心肝兒如此慘狀,早已是目眦欲裂,一口壞牙咬得快要碎在口中。

“兒啊,你怎麽被人害成這樣啊?兒啊!”

哭喊間便奔過去要搡開那兩名護衛,卻被直接擋了下來。周嬷嬷一臉恨意轉過頭,看向始作俑者姜雲靜。

“大姑娘這是何意?若是因為前幾日的事記恨老婆子我,你大可綁了我便是,何苦将我兒打成這般模樣?我們娘兒倆雖是周家家奴,這些年也算盡心竭力,到底犯了什麽錯竟要被折辱至此!”

姜修白尊奉寬仁之道,又注重官聲,從不苛待家中奴仆,就算犯了錯也大都只輕輕罰過,驟然瞧見這樣一幕,心中已是不悅。

陳氏察覺到他的心思,走上前招來退到門口的幾位仆役,“先把人松了綁,便是犯了錯我們姜家也沒有這般處置奴仆的,叫人看見了以為我們苛待下人呢。”

“姨娘,先別急。”姜雲靜揮手示意仆役站在原地別動,從袖間掏出件東西。“松綁可以,不過爹爹還是先看看這個吧,也好讓周嬷嬷知道你兒子今日這頓打算不算白挨。”

姜修白挑了挑眉,露出個疑色,伸手接過姜雲靜遞來的簿子,低頭翻看起來。

一旁的陳氏不知這姜雲靜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可瞧着姜修白漸漸差下來的臉色心中也忐忑起來。

“大姑娘這又是綁人又是查賬的,到底是要做什麽?不妨說出來大家都聽聽,也免得錯怪了。”

姜雲靜望着陳氏微微一笑,轉過身看向周家母子。

“姨娘問得好,此事我也尚有疑惑呢。這兩本冊子一本是我娘當年的陪嫁單子,另一本則是上京玉芳齋的典當簿。想必爹爹也發現了,本該在府庫裏的東西竟然出現在了這典當行的記錄簿裏,而典當人無一例外寫着周衡的名字,不如嬷嬷來同我解釋解釋這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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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嬷嬷一聽,臉色頓時已灰了大半,一旁的周衡則眼神閃躲地垂下了頭。

“夫人,此事定有誤會!我們家可是服侍了您這麽多年的啊,一直忠心耿耿,怎會做出這等喪良心的事?夫人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陳氏也是心中一驚,沒想到竟被姜雲靜捏住了這件事。這老婆子同自己牽扯過深,打斷骨頭連着筋,若是她被逼急了,恐怕會說出些對自己不利的東西。腦子裏快速閃過幾個念頭,突然“哎呀”一聲,道了句“我竟忘了這件事”。

“這周衡管着府中不少事務,前兩年莊子和田産上有虧空,又逢上老太太大壽,府裏銀錢不支,妾身确實有讓他那一些府中物件去典當,只是沒想到……他竟錯拿成了姐姐的嫁妝。這事怪也要怪我,應該更仔細些的,畢竟是姐姐的東西,如今大姑娘責怪,夫君要罰就罰妾身吧。”

說完,陳氏便作勢要跪下,一旁的夏荷趕緊将她扶住。

“你這是做什麽嘛!”姜修白眉頭皺得老高,走過去親自扶住陳氏,“誰說了要責罰你?既已解釋清楚了,不過下人的一點疏漏,罰點月錢便是了。”

方才還對自己喊打喊殺,轉眼姨娘一哭就變作了溫柔郎君。姜修白的心,這也太偏了。饒是對自己的這位爹爹早已不抱任何期望,可看着這一幕,姜雲靜還是覺得刺心。

于是聲音也冷下來,“罰點月錢?爹爹是說,府中的奴才昧下五六千兩銀子,只需罰點月錢?”

姜修白張了張嘴,一臉不敢置信,“你說多少?”

“自母親去世後,這四年,光在玉芳齋,周衡就靠這些物件攬了白銀五千七百二十兩!”

此話一出,堂中一靜。

尋常仆役丫頭月錢半兩銀子,便是頭等大丫鬟也不過一兩銀,周衡雖說是周嬷嬷的兒子,可到底也不過一個家奴,竟能悄無聲息地昧下這麽多銀子。

立在那的仆役丫鬟們看着周衡母子的眼神頓時複雜起來。

姜修白更是大駭不已,他向來自诩治家清廉,禁奢靡之風,結果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如此碩鼠!

“你說的可是實情?”

“爹爹若是不信,女兒自可将賬目奉上,您一查便知。”

陳氏見姜雲靜言辭鑿鑿,心中驚疑不定,難道還真被她查了個清楚?

于是勉強壓下心中慌亂,狀似無意地開口道:“大姑娘這剛回上京,怎會知曉得這般清楚?你年紀輕,別被那當鋪的人給騙了。”

聞言,姜雲靜不慌不慌地走到陳氏跟前,笑道:“此事說來也巧,那玉芳齋的袁老板原本是沈家的一個掌櫃,後家中遷來了上京,便自立了門戶。某日,舅舅忽然接到了他的來信,說是當鋪裏出現了沈家的一些物件,他覺得奇怪,特來信詢問。”

只不過,這件事并非湊巧,而是姜雲靜故意為之。

當年她去江城前曾讓母親在京中信得過的幾位掌櫃盯着陳氏身邊親近之人,若有異動便來信告知。後她得知那周衡好賭又常出沒于當鋪,形跡可疑,便讓袁掌櫃故意以利誘之,每次稍稍多允他些銀錢,日子一久,貪財好貨的周衡自是認準了玉芳齋。

聽到這,陳氏哪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這是姜雲靜早早地就布好了套,擎等着他們鑽進去呢!

猶自穩了穩心緒,皮笑肉不笑地說:“那還是真巧,不過這天下同樣的物件多了去了,那掌櫃又是如何知道就是沈家的呢?”

“姨娘有所不知,沈家雖是商戶卻也在一方有些名望,吃穿用度皆有規矩,這沈宅內院自用的物件大都刻有沈家的家徽。袁老板在沈家做了十幾年的掌櫃,怎會認不出?”

如此一來,人證物證據在,周嬷嬷自知此事周衡決計是無可抵賴了,便耍起了鄉野潑婦的招數,躺倒在地上又哭又鬧起來。

姜修白看不下去,出聲吩咐仆役将她拖走,豈知這婆子一口咬住仆役的手臂,爬到姜雲靜面前,眼露兇光。

“定是你!你故意設下陷阱引我兒上當!你和你那商戶娘一樣,滿肚子算計,沒安好心!”

姜雲靜沒說話,倒是青棠聽不下去,怒道:“哪裏來的鄉野婆子,竟敢這般張狂攀誣小姐!”

“冤枉啊,老爺夫人老奴冤枉啊!”周嬷嬷又爬到陳氏身邊,“我兒同我一樣,都只是姜家家奴,哪裏能用上這般多銀子啊?”

姜雲靜聞言挑了挑眉,緩步走到周嬷嬷跟前。

“哦?那你不妨說一說,那這銀子究竟是去哪了,又或者是給了什麽人?”

此話一出,陳氏眉頭一跳,冷冷瞪一眼周嬷嬷,目光帶着幾分警告之意:“你這婆子真是愈發張狂!一張糞嘴什麽髒的臭的都噴出來!要不是看在你小兒子這些年在莊子上做了不少事,我今日定當将你打出府去!”

周嬷嬷反應過來,額間頓時滲出冷汗,被押着趴伏在那再不敢胡言了。

見周嬷嬷老實了,陳氏這才重重地嘆息一聲:“其實……這周衡幹活盡心也伶俐,只他幾年前曾染上賭博的惡習,當時妾身察覺了便狠狠罰過他幾次,本以為他已經改好,卻沒成想……竟……”

姜雲靜心中冷笑一聲,這陳氏還真是會演戲。

不過,方才她提及周嬷嬷的小兒子,無非警示之意,周家人的身契全捏在陳氏手上,她本也沒想過能靠這件事扳倒陳氏。

于是,淡淡一笑:“那姨娘還真是好心辦了壞事。只是小事不責,早晚釀成大禍。”

陳氏雖心中恨極,可形勢比人強,此刻也不得不低頭,“大姑娘說的是,此事确是妾身治家不嚴之過。只是……周衡雖然犯下此等大錯,若真的押送至官府,難免對老爺的官聲有所影響。”

這話算是說到姜修白心坎上了,他從方才就一直在思考該如何處置這件事,雖然周衡确實可恨,可到底是府宅內院的事。

“夫人說得倒是有理……”

見姜修白似有動搖之意,陳氏趕緊道:“說起來這周家的到底在妾身手底下做事,若夫君信得過,就讓妾身來處置吧。”

姜修白點點頭,“這樣也好,那依你看該如何處置?”

“我看……就打五十板子,再着人發賣了便是。至于周嬷嬷,她既年事已高,此事也與她沒有直接幹系,就送去莊子裏吧。”

周嬷嬷一聽兒子要被發賣,頓時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陳氏雖不舍身邊最得力的兩個人就這麽折了,可如今也不得不斷尾求生了。

掩了掩帕子,柔弱道:“大姑娘你看這樣處置可以嗎?”

姜雲靜微微一笑,“姨娘公允,我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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