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将浮雲釀取來後,紀知瑤帶着姜雲靜去了吹雪園。

園中杏花開得正好,遠望而去,粉白起伏堆疊,如風吹薄雪,別有一番春日情致。

此地無賓客成堆,格外清幽。兩人步入林中,一路走到深處湖邊,這才停在一塊已被落花鋪滿的空地前,席地而坐。

命丫鬟拾掇了一只風爐,上面擱只提梁壺,壺中放一細頸玉壺春瓶,周圍又置上果盤、點心後,紀知瑤将旁人摒退,只留她與姜雲靜對飲。

炭火迎着風,沒多時壺中酒就被燙得翻滾起來。湖邊清風微寒,熱熱斟上兩杯,甫一入喉,渾身都暖了起來。

“這酒如何?”

“餘香綿長,入口微甜,果然好酒。”

紀知瑤哈哈一笑,“那便多飲幾盅,也不枉我千裏迢迢運回這北地。”

姜雲靜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她平日甚少飲酒,小半杯下去,頰邊已浮起淡淡緋紅。

聞言忙搖頭皺着鼻子道:“可不敢多飲,今日畢竟是你的生辰,眼下宴席都還未開始,就喝得個酩酊大醉,到時候如山公倒載,就鬧笑話啦。”

紀知瑤想了想姜雲靜山公倒載的畫面,樂得咯咯直笑,笑完不知想起什麽,又露出個渾不在意的表情,閑閑倚到身後樹上。

“我本就不想辦這勞什子的宴會,那些個賓客同我又有幾分交情?一個個不過是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過來讨好。今日這花團錦簇、烈火烹油,豈知明日又會不會牆倒衆人推?不若與你在此,更暢快些。”

姜雲靜見紀知瑤言辭之間似有所指,心中生疑,“可是出什麽事了?”

“無事,不過是被我父親拘在房裏成日的練琴習字,憋久了發發牢騷罷了。”

姜雲靜抿着酒杯噗嗤一笑,“那還真是難為你了。”

“可不是嗎?”提起這件事,紀知瑤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說我不娴靜淑雅,日後必尋不得好郎君。可若是那樣的郎君,我還看不上呢!再說了,我這才及笄沒多久,京中多少人家都找上了門?只是哪裏是娶我,娶的不過是國公府的尊榮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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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門姻親,大抵如此。不過,你祖父那般疼愛你,想是會以你的心意為重。”

她的心意麽,想起那日娘親在她房中所說,紀知瑤眼神黯了黯,轉眼又恢複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擺了擺手,給兩人再斟滿一盅。

“別說我了,泱泱你怎麽樣?此次回來,你那繼母究竟給你安排了什麽親事?”

“說起此事,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誰?”

“益州州牧夫人,我看她今日也來了。”

紀知瑤皺了皺眉,思忖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她我還真有所耳聞。”

姜雲靜湊近幾分。

“前幾日叔母們籌備生辰宴時閑聊,說這益州州牧此次進京述職,把新娶的續弦也帶來了。這位續弦乃是州牧原配的丫鬟,先是做了姨娘,等到原配去世後不知為何竟被擡成了夫人,大家都說那州牧真是昏了頭,為着此事如今都成了笑話。”

“丫鬟?”

姜雲靜忽然想起那位州牧夫人方才在茶宴上刻意端相的模樣,心下了然。

也難怪陳氏會搭上她,這二人或許是覺得“同病相憐”吧。

見姜雲靜沉思不語,紀知瑤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姜雲靜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随後紀知瑤挑了眉一臉驚訝。

“你說就是這家?”

“若我猜的不過的話。”

紀知瑤沉默片刻,不知又想起了什麽,臉色一變,“可……叔母們還說,這州牧的嫡子體弱有疾,常年困于房中,可是個實打實的病秧子啊。”

病秧子倒還好,只是姜雲靜總覺得事情不會這般簡單。

紀知瑤越想越不行,拉住姜雲靜的手,“你可千萬不能去,且不論對方如何,這益州一去千裏,便是出了什麽事,也無人可求援。我有位表親的姐姐便是遠嫁,在出嫁的途中遭了劫,性命都丢了!”

姜雲靜又何嘗不知,興許,陳氏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紀知瑤還想再勸,可見她沉默不語,忽又想起自己的親事,動了動嘴也沒了言語。

半晌,輕嘆一聲,“比起做國公府的千金小姐,我反倒羨慕那些俠客英豪,若我不是女子,定當執劍沙場,斬敵陣前,而不是困于這閨閣,為什麽親事發愁。”

姜雲靜知她志向,可紀知瑤本就生在文官之家,便是男子也難能從武。可她又何嘗不是同她一般,身在囹圄,卻渴望青天呢?

兩人說說笑笑又各有愁緒,對着湖光水色、連天杏雪,将那兩壺浮雲釀喝得只剩個底。

酒意上頭,紀知瑤忽地起身,折斷一旁新發的樹枝,以木當劍握在手中,比劃了一曲在某次宮宴上看過的劍舞。

少女攤開的裙擺與地上的花海連成一片,如層層堆浪,綿延出绮麗一片。

看着此情此景,姜雲靜仿佛又回到了江城,她和紀知瑤頭戴薄紗帷幕,打馬過三月長堤,濺起青草春泥陣陣,何其恣意暢快。春風和柳條輕拂面龐,那是她在母親和弟弟出事之後少有的輕松時光。

情之所至,微微一笑,也學那時扯下一片新鮮樹葉,執于唇邊,吹起了一首《将軍令》為友伴奏。

一時間,春日杏雨化作了大漠白雪,樂音清亮高昂,舞者身若游龍。

站在不遠處曲橋上的紀珣同謝嶺等人不由得停下腳步,駐足觀賞。

“這是哪家小娘子在此處起舞?”

兩人正渾然忘我時,林中忽傳來個輕佻的聲音。樂聲戛然而止,紀知瑤也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來人。

只見幾位身着華服的公子正立在她們身後,方才說話的人手執一柄紙扇,神态輕浮,正是越貴妃兄長的獨子賀茂。

“喲,原是國公府紀大小姐。怎麽,今日生辰宴打算親自上場,扮作舞姬?”

此話說得粗俗露骨,姜雲靜立馬皺起了眉。

紀知瑤更是臉色一變,也不打算客氣,不屑打量他兩眼,“那也好過賀公子,如那茅坑裏的攪屎棍兒,聞不能聞,舞不能舞。”

周圍有人低低地笑出了聲,畢竟這賀茂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酒囊飯袋、草包莽夫。

“你!放肆!”

賀茂把折扇“嘩”地一合,指向紀知瑤。

紀知瑤半點不怯,冷聲道:“賀公子來我生辰宴上不恭賀也就罷了,反倒大放厥詞,本姑娘沒說你無禮,你倒怪起我來了。”

賀茂自知說不過向來伶牙俐齒的紀知瑤,便憤憤把頭一轉,“謝衡,你未來娘子就是這般粗俗潑辣,你還不好好管教管教!”

姜雲靜聞言微覺詫異,目光轉向他身旁男子。

被點到的承平侯府世子謝衡從方才看紀知瑤的目光便是不加掩飾的厭惡,現在被這樣指名道姓地點出來,一張臉更是冷若寒霜。

“光天化日當衆做此媚俗之态,縱恣無狀,你可還有絲毫廉恥之心?”

紀知瑤本就厭惡謝衡,明明是武将之家出生,不僅沒有絲毫胸襟氣魄可言,還總擺出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模樣,此時一聽這話,登時氣得是七竅生煙。

正當她準備罵回去時,一旁的姜雲靜卻先站了出來。

“公子此言實在可笑。方才紀妹妹所跳乃劍舞,古有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天地為之久低昂,何來媚俗之态?若說廉恥之心,爾等雖為世家公子,飽讀詩書,卻以己度人,妄言揣測,量小也。”

她話說得不急不緩,卻自帶着一股沉穩從容的壓迫感。

語畢,半晌無人言語,謝衡更是僵在那鐵青着臉說不出一句話。

從曲橋一路趕過來的紀珣遠遠的也聽見了這番話,眼中浮起一抹笑意,目光落在不遠處杏樹下那抹熟悉的身影上。

賀茂不懂這些個文绉绉的話,只見面前小娘子面容嬌美又見着面生,心中已起了幾分心思。

走上前去,握着折扇,輕浮笑道:“這位姑娘是哪家的?”

紀知瑤見狀趕緊攔在中間,瞪着賀茂,“這是我請的客人,與你何幹?”

賀茂剛要作色,身側就響起一道清亮的聲音。

“知瑤,不得無禮!”

來人正是紀若蘭的長兄紀珣,他神色冷然,緩緩走向賀茂。

見紀珣來了,賀茂收斂了幾分,拱手笑道:“懷安兄。”

紀珣略一颔首回了個禮,聲音帶着幾分疏離:“賀兄今日不是為應天書院一事來的嗎?祖父他現下人應當在書房,我這便讓小厮領你過去。”

被他這樣一提醒,賀茂倒是想起了正事。

前些日子他又惹出不少事端,越貴妃便有意讓他去應天書院學習,順便拘拘性子,故而特意委托了晉國公。若是今日在此生事,姑母恐真的會發怒。

于是一展折扇,對着紀知瑤哼笑一聲,“算了,今日不同你計較。”

說罷,領着謝衡幾人大搖大擺離開了此地。

紀知瑤還想再罵,卻被紀珣一把拉住。

“阿兄,你都不知道方才那賀茂有多可惡!”

紀珣怎會不知?這些年,仗着越貴妃的勢力,這賀茂是越發的無法無天,縱馬傷人、強搶民女,為非作歹的事從沒少幹。

可他畢竟身後是賀家,便是國公府也不得不忍讓三分。

只是想到方才他對着姜雲靜的孟浪行徑,握在袖間的拳頭還是緊了緊。

正要轉過頭時,身旁的謝嶺卻忽然朗聲一笑,“劍舞若游電,随風萦且回。沒想到今日杏林芳菲之地,還能見此雄渾之舞,紀姑娘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紀知瑤看向說話男子,只見此人生得面皮黧黑,濃眉大眼,和一般面皮白淨的世家公子不同,倒有些像軍中戰士,只不過笑起來一口白牙,卻顯得有些孩子氣。

她很少被人這樣直言不諱地誇張,有些害羞,可面上還是不能露怯,裝出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算你有眼光。”

對方嘿嘿一笑,先報上家門:“我是承平侯府的謝嶺。”

“我又沒問你是誰。”

一旁姜雲靜忍不住噗嗤一笑,忙用手帕掩住了嘴,一擡眼卻看見紀珣正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于是笑意頓時收斂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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