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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怔愣間, 一段紅綢被遞進了姜雲靜手中。
“泱泱,抓緊了。”
頭頂上方傳來個熟悉的聲音, 清潤又低醇, 帶着絲淺淡的笑意。
姜雲靜耳根一熱,随即輕輕拉起了那段紅綢。
婚禮的過程漫長又疲憊,姜雲靜只覺得耳邊鼓樂嘈雜, 人聲不斷,沉沉的鳳冠壓得脖子酸疼不已,綴滿珠翠的嫁衣更是像刑具。
待到人被送至陸玄京的那處小院的喜房裏時, 她整個人已經累得快要昏過去。
幸好,這裏雖然也挂了紅燈籠貼着紅喜字, 卻沒有喧嚷的賓客,也沒有來鬧洞房的親友。
姜雲靜被扶着坐到喜床上, 身下忽地傳來“嘎嘣”兩聲, 像是什麽東西碎了。她掀起蓋頭一看, 原來是幾粒花生。
看見她動作, 一旁青棠驚道:“姑爺都沒到呢, 小姐怎麽自己就掀起蓋頭來了?”
“悶了一天, 我都喘不過來氣了。”
說完,姜雲靜拉了拉衣襟,涼風鑽進來, 頓覺一陣清爽。
青棠看出她确實累了, 心想姑爺反正還沒到,便也不再多勸, 望了一眼窗外, 小聲說:“姑爺府上還真的一個賓客都沒有,怪冷清的。”
“冷清不好?都熱鬧一天了。我此刻就想要點清淨呢。”
“可出嫁是姑娘一輩子的大事, 實在是有些潦草了……便是随便嫁個京中子弟,也不至于這樣。”
聽出青棠語氣中隐隐的不滿,姜雲靜眨巴了一下眼睛,順着她的話煞有介事點點頭:“你說得也有理,那要不我現在反悔?”
正說到這,外間忽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後,姜雲靜便看見陸玄京從那道山水花鳥屏風後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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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棠忙要去把蓋頭重新戴上,卻被陸玄京一個手勢制止了,“無妨,你先退下吧。”
“可還要喝合卺酒……”
“我來便是。”
青棠略帶擔憂地看了一眼小姐,最後還是抿了抿嘴退下了。
聽着青棠的腳步聲走遠,姜雲靜忽然有些緊張起來,早知道他來得這般快,就再忍忍了。現下這樣出其不意地四目相對上,她只覺得面上一紅,整個人都像是燒了起來,趕緊低下了頭。
不過,低頭的一瞬間,卻忍不住想,原來他穿緋色,更蠱惑人心。
月破層雲,紅燭輕曳。
錦繡羅帳中,姜雲靜垂首坐在那。
燭火如暖色輕紗,輕輕蒙在她的臉上,更襯得那肌膚如玉般光潔,一低頭的瞬間,濃密的羽睫在眼下透出片可憐可愛的陰影,像是受驚的蝴蝶,輕輕地顫抖着。
陸玄京立在那不錯目地看了片刻,随手拿起一旁的案臺上的合卺酒,撩袍坐到了床沿。
姜雲靜低着頭,只覺得身旁忽然一沉,一道陰影落下來,随即,酒盞被遞到面前。
姜雲靜擡起頭,在對上那雙春風帶笑的眼睛時,心忽地就漏跳一拍,腦子懵懵地伸手接過酒盞,随着他将胳膊輕輕一繞,兩人便變作了個交頸的模樣。
正要飲下時,陸玄京動作卻一頓,一動不動盯着她,面上帶笑,目光卻有些意味不明,幽幽道:“泱泱後悔了?”
姜雲靜一愣,原來方才那句話被他聽去了,于是有些心虛搖了搖頭,扯出個假笑:“沒,沒後悔。”
“哦?”陸玄京修長的指節輕輕摩挲着杯壁,垂着眼,貼到她耳邊輕笑一聲,“那就好,不過,就算是後悔,也晚了。”
話音一落,姜雲靜還沒反應過來,手就被對方輕輕一勾,酒液滑入喉中,辛辣的感覺蹿上來,她忍不住輕輕嗆咳了幾聲,面上一瞬便已是緋紅。
這酒,好烈呀。
美人醉酒,酡顏粉腮。陸玄京靜靜地凝視着眼前景象,眼中笑意越發愉悅。
兩人貼得極近,近得幾乎能聽到對方的呼吸。姜雲靜只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了胸腔,慌亂得有些手足無措,幸好,陸玄京只是笑了笑,接過她手中空盞,起身去放到案上。
姜雲靜這才松了口氣,可現下合卺酒已經飲完,陸玄京不需要應酬賓客,長夜漫漫,她忽然覺得這般冷清也是有些問題的。
譬如,現在該做些什麽。
正發愁中,肚子卻忽然發出了“咕叽”一聲,放好酒盞折回來的陸玄京聽見這聲音,腳步一頓,“你餓了?”
可不得餓嗎?早起吃了兩塊米糕後便滴水未進,方才被領進來時她便覺得腳步都有些發飄了,只是被陸玄京一打岔,這才忘了這件事。
雖然有些尴尬,姜雲靜還是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不過轉念又想起那些規矩,弱弱補了句:“可以吃嗎?”
陸玄京笑起來,看着她一身繁瑣行頭,溫聲道:“自然可以,你先換身衣裳,我去喚人來送些吃食。”
等候送飯的時間,姜雲靜解下鳳冠,脫了沉重的喜袍,略略梳洗一番,卻沒直接換上寝衣,而是依舊穿了一件寬松的外衫。
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後,次間的桌子上已擺好了飯菜。
然而,走到桌邊一看,姜雲靜傻眼了。
鹌子水晶脍、水腌魚、糖蒸茄、花筍幹、蒸香稻……這是把會仙樓的酒席搬來了嗎?全是她最愛吃的。
見她不動,對面的陸玄京問:“怎麽?還有其他想吃的嗎?”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
一旁的青棠默默來了句:“姑爺半個月前就打聽好了。”
姜雲靜面上微紅,心頭卻不由得甜滋滋的,坐下來剛想提筷,又記起為人妻的本分,拿起雙筷子遞到陸玄京面前,谄媚道:“夫君先吃。”
申時後就不會再進食的陸玄京自然不會吃,聞言只淡淡道:“你吃吧,我用過了。”
“是嗎?”
姜雲靜半信半疑地舉起筷子,最先挑了塊魚腹肉放進嘴中,鮮美的滋味在舌尖散開,一天的疲憊都瞬間消散。
吃了一會兒,她擡眼看見身旁端着杯清茶慢慢啜飲的人,腦中忽然閃過個念頭:他不會是要把好吃的都留給我吧?
畢竟,會仙樓的這一桌席面可是得好幾兩銀子呢。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猜的沒錯,他方才那麽快便過來了,哪裏有時間用飯?按照他平日的生活習慣,定是不會舍得花這麽多銀子吃頓飯,恐怕都是為了讨她歡心。
姜雲靜暗道,不能直接拆穿,這樣恐怕會有傷他顏面,于是眼睛轉了轉,思忖片刻,夾起一塊肌肉放到了他碗中,“好心”勸道:“夫君還是吃點吧。你本就瘦,再餓就沒力氣了。”
正在出神想事的陸玄京被她的話拉回思緒。
沒力氣?
陸玄京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可姜雲靜一臉無辜,似乎完全沒覺得這話有何問題,只笑着把碗又推進了幾分。
陸玄京失笑,倒是從善如流地拿起了筷子,只是在動筷前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說了句:“泱泱無需擔心,過會兒你就知道為夫有沒有力氣了。”
姜雲靜怔愣片刻才意識到他在暗指什麽,臉騰地就紅成一片,瞪他一眼,埋着頭掩飾地吃起來,再不肯多說一句了。
許是餓了太久,姜雲靜這一頓吃得肚皮都圓了,坐起身時只覺得腹中發漲。她這才意識到,方才應該收着些,畢竟等下還有正事要做。
想到那件事,姜雲靜莫名就有些想逃。
昨日舅母悄悄塞給她的那本避火圖冊她只略略翻了兩眼,立馬就合上了。裏面人交疊的姿勢實在是……不雅。
難道成親一定要那樣?
一時又想到自己中了迷香那晚,那種全身發軟、如墜雲端的感覺至今她一記起便心中發慌。當時他手貼在那一處,實在是親密得可怕。
雖說姜雲靜如今對這門親事已并非當初的想法,在察覺到自己對陸玄京有了情意之後,她便也坦然地接受了,若是能同他好好過,做一對尋常夫妻,對她來說也是意外的福氣。可陡然與個男子如此親密,心中難免還是有幾分抵觸。
等到飯菜被收走,丫鬟們都退下後,姜雲靜更加無所适從了。陸玄京倒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樣,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她的異樣,見她立在那裏發呆,還體貼問她要不要去梳洗。
洗漱……洗漱完了是不是就要就寝了?
不行,太快了。
姜雲靜想了想,磕磕巴巴道:“那個……我方才吃得有點多,可以先去散步消消食嗎?”
說完,可憐巴巴地擡起頭,一副懇求的模樣。
陸玄京自是知道她在怕什麽,笑看她兩眼,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可以,我陪你。”
因是午夜,外間已不算涼,姜雲靜只松松地披了件外衫,一頭長發瀑布般垂在腦後,陸玄京則依舊換上了一身青衫。
兩人沿着游廊慢慢地走。
不過這處院子實在太小,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繞完了一圈。
眼看就要走回到房門前,姜雲靜拉了拉陸玄京的袖角,“要不……再走一圈?”
“好。”
于是,兩人就這樣纏線球似的繞着廊道走了三四圈。
陸玄京瞧出了姜雲靜的窘迫,卻也沒有點破,只是負手陪在她身邊,慢慢地走着。直到走到第四圈,姜雲靜終于覺得腿酸,依依不舍地回到房中。
這下她是躲無可躲了,只好讓青棠去備水,乖乖地走到浴房裏去沐浴。
等到出來時,已是半個時辰以後。
陸玄京坐在塌上,手持一本書卷,在姜雲靜走來時,目光随之上移。
姜雲靜換了件緋色绫子寝衣,頭發濕濕地垂在腰後,氤氲出一片片暗色,行走間隐隐透出一段曼妙的曲線。因為在熱水中泡得太久,她的雙頰依然隐隐發燙,呈現出一片緋紅,擡頭看過來時,仿佛自帶一股嬌羞。
陸玄京握着書卷的手下意識地就緊了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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