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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門宴上, 因着心緒不佳,姜雲靜根本就沒吃什麽。

出了姜府, 陸玄京果然将她帶來了朱雀門外的禦街。此地乃是上京城最熱鬧的一條大街, 日暮鼓動,叫賣聲甚隆,沿街茶坊、酒肆不斷, 可謂是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看得人眼花缭亂。

一路走過去,食肆飯攤、提籃串街的小販兒賣的吃食是琳琅滿目, 水飯、爊肉、鲊脯、各式包子、麻腐雞皮、辣腳子姜……香氣飄來,引得路人饞蟲大作, 姜雲靜自然不例外。

只是此時正值炎夏,她向來貪涼, 只一徑往那兜售消暑小吃的攤上鑽, 一碗冰雪冷元子下肚, 轉頭又買了生淹水木瓜, 在還想來碗冰雪涼水時終于被陸玄京制止住了。

“寒涼之物, 不能吃那麽多。”

看着那亮晶晶、冰沁沁的雪涼水, 姜雲靜自是舍不得,眼睛一轉,輕拽陸玄京衣袖, 可憐巴巴撒嬌道:“就最後吃一碗。”

這一套還是姜雲靜從話本子上學來的, 本以為肯定管用,結果陸玄京竟絲毫不為所動, 只伸手輕輕捏了捏她小臉, “方才你吃水木瓜時便是這樣說的。”

計策失敗,姜雲靜嘴撅得都能挂油壺了, 把他衣袖一松,哼了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看着那個氣呼呼的背影,陸玄京嘴角彎了彎,從袖間掏出幾枚銅板,在一旁的小攤上買了包什錦果幹,這才提步慢慢追上去。

除了吃食,夜市上還有各種各樣的熱鬧可看,像是小唱、雜劇、愧偶、影戲、講史、弄蟲蟻,等到陸玄京在人群中找到那個嬌俏身影時,她正擠在一堆人中看噴火表演,由于被前面人擋了視線,姜雲靜伸長了脖子還墊着腳,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

正看得出神時,肩膀忽地被輕輕一拍,轉過頭一看,原來是陸玄京,臉上頓時綻出個笑,完全忘記了方才還在生他的氣呢。

裏面的壯漢也正好借着酒噴出了一道熊熊火焰,一時間火光大熾,照亮了四周,而姜雲靜的臉則仿佛被暈上一層毛茸茸金燦燦的光圈,顯得整個人越發地可憐可愛,而鬓邊一朵方才剛買的栀子正幽幽散發着清香。

陸玄京看得有些出神。

回過神後,姜雲靜早已把小腦袋偏了回去,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表演的胡人壯漢身上,看得專注極了。

“這西域人好厲害呀,是怎麽噴出火的?”

陸玄京把手裏果幹遞給她,“嘴中含酒就行,西域這種雜耍多了去了,還有什麽呑劍、胸口碎大石,還能五六人在駝峰上起舞呢。”

姜雲靜拿了塊清甜的梨幹放在嘴裏,一聽眼睛都瞪圓了,“五六人?那駱駝不得被壓得趴下呀?”

陸玄京笑起來,看着她懵懵的模樣,愛憐點了點她鼻頭,“你可別小瞧了駱駝,像你這樣的小姑娘,便是駝個七八個也是沒問題的。”

姜雲靜還沒見過真駱駝,只在畫中瞧過大概模樣,可聽陸玄京的意思,竟像是他親眼目睹過一般。

“你怎麽知道?難道你騎過駱駝?”

“嗯,在西域時騎過幾次。”

聞言,姜雲靜來了興趣,又問:“你還去過西域?如何?”

陸玄京不能多說,只能簡略含糊地說了句:“幾年前游歷曾去過涼州。”

“有機會我也想見識見識長雲暗雪、月出關山的景象呢。”姜雲靜一臉向往,不知想起什麽,輕輕用小手指勾了勾陸玄京握着她的手心,促狹一笑:“到時候,夫君可要給我牽駱駝。”

陸玄京嘴角一彎,輕聲道:“好。”

正在兩人欲要相攜離去時,背後忽然又冒出一道火光,随後便聽見有人大喊,“殺人了!殺人了!”

人群瞬間騷動起來,陸玄京飛快轉頭一看,只見方才還在表演噴火的大漢此時正手持一柄不知何時拿出的大刀,飛身朝人群中一位身着華服的中年男子砍去。

陸玄京眼神一凜,指尖一動,方才被姜雲靜塞進手裏的一枚鹽漬青梅便如石子般飛了出去,就在大漢刀尖快要劈到男子頭頂時,他卻忽然慘叫一聲,手上一松,大刀哐當落地。

中年男子周圍的幾個家丁模樣的護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湧上去擋身護住主子,噴火表演的四個人則紛紛掏出了藏在衣服下的大刀,與他們激烈纏鬥起來。兩方打得不可開交,然而經過方才那個小插曲,襲擊這方已失了先機,此次刺殺只能是功敗垂成。

于是,見中年男子已被另外幾人護送離開,那幾個大漢也不再糾纏,一個飛身躍到一旁的屋檐上,逃進了夜色之中。

周圍看表演的人吓得早已作鳥獸散,在彈出那顆青梅後,陸玄京也護着姜雲靜離開了那。

他也沒料到今日會出現這樣一幕,只不過方才他瞧着那幾個胡人,心中就警惕上了。雖說如今大梁表面同北戎相安無事,上京城中也不時會又胡商來做生意,可方才那幾位的體格和身手明顯不是普通胡商,倒像是軍營裏出來的。

後來,看清楚他們要刺殺的是誰後,陸玄京已經篤定,這群人定是北戎王阿布都派來的細作。阿布都如今勢頭正盛,統一了西北各部族,為了安撫大梁,特将其胞弟阿蔔那送來上京做客順便求娶公主和親。

表面看這對兄弟情同手足,然而私下裏其實從未停過明争暗鬥,不然阿布都也不會将他送來大梁犯險。今日若是阿蔔那在天子腳下遇刺身亡,便是刺客并非大梁人,大梁也難脫其責,如此一來,北戎後面就有了發兵的借口,還能順道除掉自己的心頭大患,可謂一石二鳥之策。

只是陸玄京還是沒料到阿布都竟會如此大膽,直接就在大梁街頭行兇,想必北戎确實按捺不住了。

今晚他需要會聽月坊一趟,去跟春娘那邊了解一下情況,阿布都身邊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若是那人也剛好在上京……

那他的身份就不再安全了。

姜雲靜從未遇上過當街行兇的場景,方才見那人将一把大刀直直刺入對面人胸腹,拽出裏面一截血糊糊的肚腸,當場就吓得臉面如紙,等到被陸玄京扶着走到僻靜處時,直接忍不住扶着牆就嘔了起來。

陸玄京知道她被驚吓得不輕,輕撫她背時還能感覺到人在瑟瑟發着抖,等人吐完了,又細細地用帕子給她擦了嘴。

見她緩過來後,陸玄京說:“如今刺客沒抓到,這一帶還是不安全,我們先回去。”

姜雲靜被這樣一鬧也沒了再逛的心情,點點頭道了聲好。

回程的路上,許是累了又受了番驚吓,姜雲靜直接窩在陸玄京懷中睡着了,到了家門口還沒醒。陸玄京只好輕手輕腳地将人抱下馬車,一路抱進了房中。

青棠今日沒跟他們一塊去逛街,而是守在街口的馬車上,等兩人回來時也聽說了那邊當街行兇的事,也是吓得不行,又見小姐神色恹恹,一路上也不敢說話,只小心跟在二人身後,回了房間。

将人抱上床後,陸玄京又叫青棠過來小心給她除去了外裳、鞋子和一應珠釵首飾,這才輕輕拉上羅帳。

走到院子裏,他對青棠說:“夫人今日受了驚,要好好休息,你們不要再打擾她,都離得遠些。”

“是,姑爺。可若是小姐等下醒來要喝茶送水的怎麽辦?”

陸玄京淡淡回道:“無妨,有我。”

青棠方才見陸玄京服侍小姐,比她還要細心不少,也不疑他所說,道了聲好便轉身退下了。

其實,姜雲靜會睡得這般沉并非僅僅因為疲倦,而是陸玄京點了她的穴道,在明早之前都不會再醒來。

一個時辰後,陸玄京已經來到了聽月坊的畫舫。

春娘走進來時,面色顯而易見的有些焦急。不久前,她已接到了消息,說是北戎阿布都身邊的心腹多羅忽然來了京,似是有什麽計劃,正打算托人去給陸玄京傳信,卻聽說禦街這邊胡人襲擊了阿蔔那,而陸玄京也剛好在禦街,吓得她一晚上都心神不寧。

幸好主上沒事,不過,她後來也冷靜了幾分,北戎不知主上來了上京,便是有計劃也肯定不是針對他,可多羅認識陸玄京,若是被他發現了他的蹤跡,那就不好說了。

聽完春娘的回話,陸玄京問:“多羅确定來了?”

春娘回道:“千真萬确,只是暫且還沒打聽到他們的計劃。”

陸玄京輕扣了幾下桌面,面有所思,半晌,道:“多羅既然出現,西北安穩不了幾天了,軍械那件事一時半會兒查不清楚,我得盡快回去。這邊還是由你來主事,盯緊了多羅那批人。”

“是,主上。”春娘頓了頓,又想起了什麽,“那……姜姑娘那邊怎麽辦?”

“我自有安排。”

見陸玄京神色冷淡,不欲多談,春娘也沒有再問。

“對了,主上,方才盯着嚴家的人來回報說,嚴老頭似乎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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