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宋家小女與他七弟,似乎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

夥計描述得太過詳盡,自己講完反胃了不說,宋抒然聽後臉色都綠了,一個勁地泛着惡心。

她喝了口茶,緩了好半晌才壓下驚,撂下茶杯,擡眸朝夥計問道:“所以大理寺斷案是普通走水導致的死亡?”

夥計點點頭:“是這麽說的,叫咱們莫要圍觀了,還安排了兩個衙役在門口守着,咱們尋常老百姓,可不敢再往上湊了。”

普通走水,還至于着安排衙役看守嗎?

宋抒然細眉微斂,琢磨片刻,繼續追問:“那戶人家可曾與誰有仇嗎?”

“仇沒得吧……”夥計托着腮細細思索着,“他老實巴交誰也不敢惹,媳婦也是個好脾氣的主,沒得仇。”

若是這樣說的話,那便不是仇殺,排除這個嫌疑,宋抒然就覺得自己想錯人的可能性更小了,再開口時明顯目标明确了些。

“那他可曾與哪家當官的親絡呢?”

聽她如此問,夥計睜大了眼:“這咋可能,那男的話不愛說,啥都靠媳婦,咋可能還認識當官的大人……”

話說到一半,夥計整個人突然頓了頓,像模像樣地琢磨起來,認真的樣子叫宋抒然瞧着都緊張,輕咽口水,等着他能說出點有用的信息。

夥計再開口,語速慢下了:“若是禦衛司當差……他許是認識禦衛司統領的吧?”

聽到這個回答,宋抒然勉強維持了個禮貌又不失尴尬的笑:“他在禦衛司當差,自然認得統領,我的意思是可有不該認識的大官,他卻認識了?”

夥計再次認真思考起來,可很快他又放棄了,看着一直向他提問的宋抒然,好奇道:“姑娘你為啥這樣問?跟話本冊子裏的判案大俠似的,莫非這中間有問題?這大理寺判錯了案子?”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叫宋抒然措手不及,她連忙擺擺手:“大理寺斷案,怎能有問題,我不過随便問問罷了。”

瞧見夥計摸了摸腦袋,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她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确實多了些,夥計突然起疑也是正常,确實不能再問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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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昨夜發生的事情已經大體問到,那便見好就收吧。

宋抒然又随意找了幾個話茬,随便與夥計聊了聊,剛巧茶鋪又進來了兩桌客人,她便借機叫寒月拿着油紙包好的栗子糕,一起出了鋪子。

東巧街白天的時候最是熱鬧,路兩邊是有着集市的,下午過後才會散去。走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宋抒然缺無暇顧及左右,一個勁地低着頭回憶着夥計方才給她講的所有事,試圖将其穿成一條線。

這戌京出了起案子,死了四個人,原書裏可是完全沒有提及過,如此大的案子,死者又恰巧是禦衛司的人,原女主不該不知曉才是。

不僅如此,大理寺才天亮就把案子斷了,這一系列情況放在一起,很難不叫她多想。

夥計說死者昨日是提着兩壇上等好酒回的家,不過一個禦衛司的雜役,且家裏也沒有厚實家底,怎會買如此貴重的酒回家?

而他與妻子被發現時是躺在床榻上的,除了因被火燒而導致的自然蜷曲,兩個人根本沒有移過位置,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在如此火勢下,被孩子哭鬧也不曾醒?

再者說死者家兒子雖小,但女兒已有四歲,遇到此事若是叫父母叫不醒,怎不在火蔓延前,出屋去找街坊幫助?

種種跡象都透着詭異,這酒不是平白無故有的,這火也不是無端燃的,人也不是自然而然死的。

她大膽地猜測,死的人或許正是禦衛司裏要害盛祁的奸細,因事跡敗露,無法挽回,才叫人滅了口。那上等好酒或許是被下了藥的,甚至有可能被下了慢毒,所以大火燃燒時,兩個大人都未醒,最後導致一家四口一個都沒活下來。

再有,大理寺也甚是奇怪,一起案子,死了四個人,按理說仵作查驗屍體也要好一陣,可這案子一大早就直接判定是自然走水,怎麽看都操之過急。

兩個大人身上可有下藥或下毒痕跡?或者更甚一步,可有外傷?這都不得知,就連她一個完全沒有判案經驗的人都覺得其中疑點頗多,大理寺又怎會不知?

宋抒然長長嘆了口氣,驀地感到迷茫。

她本以為看住了塗了毒的劍,便算留下了證據,待盛祁回了戌京,可查上一番,揪出奸細。可卻疏忽了做事的人會被直接滅口的可能,這次人一死,那劍上的毒就算被驗出也似乎沒了意義。

“大理寺那邊已經通好了,這案子就是自然走水。人都燒焦了,到時候直接埋了。”蘇長琦一手盤着核桃,一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嘚瑟着。

他端起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壺裏沏的是上等龍井新茶,味道清新怡然,可謂極品。

輕抿一口茶後,又擡頭瞧了瞧書案前專注練字的盛衡,和站在盛衡旁側的盛榮,“啧”了一聲,又言道:“那人也是個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得給他擦屁股。”

“此事與那人無關,是老七太狡詐了。”盛衡放下手中的毛筆,将寫好的字舉起端詳,“周圍受牽連的人家想個措辭送些錢,免得他們日後鬧了,引其不必要的議論。”

蘇長琦轉着手中的核桃,說出的話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我蘇長琦辦事這些怎麽想不到?早打點好了,你放心。”

盛衡對蘇長琦這樣的傲慢見怪不怪,“嗯”了一聲,未擡眸看一眼說話的人,讓開書案中央的位置,走至旁側。

盛祁那人提防所有人,提前改了出征時間不說,還直接改了作戰計劃。

本以為準備充足,卻因盛祁一系列操作,讓他的計劃亂了套。得知消息立即安排刺客去追,可卻一步晚步步晚,最遠處清剿正在進行,目前雖已介入,但能否成功還是未知數。

他下了死令,最主要的目标便是盛祁,按現在的情況來看,盛祁不一定能殺得了,若回來必會追究。

他這個弟弟太過機警,走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他只得臨時出次下下策,殺了做事的人,以保盛祁回來無從可查。

盛榮在旁側一直未吭聲,輪到他寫字,他換過盛衡的位置,皺了皺眉:“七弟為何會突然提前?還是說原本的消息就是錯誤的?”

盛衡搖搖頭,主動向盛榮遞過毛筆:“無論是那個雜役,還是宋府的李氏,所說出征時日皆一致,定不會錯。”

“那就是有人告密了。”蘇長琦将手中茶杯放到圓桌上,憤然道,“宋廷之那妹妹不是去過禦衛司,是不是她?”

盛衡垂着眸,瞧着盛榮落筆,并未回應蘇長琦,但心裏卻在思量。

宋家小女他觀察了近半載,不過是個被寵得驕橫乖張的千金小姐罷了,雖懂讀書,卻心思不在上面,一介女子更是談不上謀才。

告密,她也得先知曉他的計謀才是,區區一個女子,若真知曉,豈不神通?

讓他真正在意的是,宋抒然自小因其兄長的關系,雖見過幾次盛祁,但卻因盛祁那副待人冷漠的脾氣,從不敢接近過。

可這段時間她竟去了禦衛司兩次,其中一次分明就是去找盛祁,兩人聊過什麽并不得知,另一次雖說是去拿宋延之原本要給她的東西,可帶她入禦衛司的人卻是盛祁的暗衛,而這兩次都是在剿匪出征前後。

這宋家小女與他這個七弟,似乎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

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剛巧擾了自己的步調。

盛衡心裏暗嘆盛祁城府深不見底,竟也将主意打在了宋家身上。

原本宋抒然似心悅溫潤的,他便如此待之,不知盛祁是用了什麽法子,臨中插一腳,壞了他的好事不說,還被占了優勢。

他本就不比盛祁有多見宋家小女的機會,現在不知盛祁是否說過什麽,宋家小女又對他甚是警惕,若想讓其對自己放下警惕,漸漸上心,又得從長計議。

想着,他攥緊手中才寫過字,還未幹透的宣紙,将其揉成一團,丢至一旁。

“要我說,殿下你也別溫潤以待了,直接來硬的,何必與那黃毛丫頭周旋?”

蘇長琦跟随盛衡多年,自然知道盛衡方才臉色瞬間變黑是在想些什麽。

作為在戌京頗有名氣的纨绔子弟,仗着背後有靖堯侯府撐腰,想要什麽女子,他向來都是直接。

他不懂盛衡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當下最得聖上寵愛的皇子之一,又未娶過王妃,若要是娶宋家小女入府,這也是宋家小女高攀才是,為何非要慢慢相處,彬彬有禮。

不過女子而已,日後總是要出嫁,談何心甘情願?

聽到蘇長琦這般發言,盛衡挑了挑眉。

如若說強行為之,他倒并非沒想過去向父皇求娶,待宋家小女及笄之時,賜婚于他。可礙于宋宏,他不得不棄掉這個想法。

宋宏武将出身,出了名的吃軟不吃硬,愛女之心更是毫不遮掩,如若屆時他真對宋抒然進行強娶,定會讓宋宏反感,更不利于日後。

蘇長琦不懂他心思,倒質疑起他的做法,真的是愈發放肆了。

盛衡輕咳一聲,背手走出書案,來到蘇長琦所在圓桌邊,一手摁着蘇長琦的肩膀,一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沏得有段時間了,已沒有先前那麽燙,他一飲而盡,重重将茶杯磕在桌面上,茶杯頃刻碎裂。

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柔和,但卻叫人寒涼。

“眼下,你是在教本皇子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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