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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什麽回到家鄉,在範星茶心中,臨城這個城市,更像是一個出現在夢裏,卻永遠到不了的地方。不管是從五歲時被媽媽帶着離開,還是到現在一個人回來。
路邊依然種着樟樹和玉蘭花,空氣中參雜着剛下過雨的青草氣,範星茶背着書包,慢騰騰地走在去往六中的路上。路邊的小攤正在收拾跑路,遠遠地能聽見不遠處有城管拿着喇叭喊話的聲音。
一個将校服外套袈裟似的綁在身上的男生慢半拍地收起手機,看着自己面前的雞蛋灌餅小攤騎走了,在原地站了幾秒後才後知後覺地跟着跑,嘴裏喊道:“我去,東西還沒給我呢!”
範星茶停下腳步,看着那個男生跟着跑了好久,那輛小攤車沒有停下來,反而加了速,拐進了小巷子。男生在巷子口停住,狠狠地踹了一旁的電線杆。
沒有繼續看下去,好戲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範星茶繼續往學校方向走去,路邊小攤已經撤得幹幹淨淨,顯得馬路格外寬闊。
已經八點多了,照理說,範星茶已經遲到了四十多分鐘。可他今天有特權,他也無所謂遲到不遲到。
今天是他轉學過來的第一天,找教學樓,都花了些時間。
六種中是臨城的貴族學校,雖然成績沒有臨城中學好,但在硬件設施方面,絕對是是臨城第一。他進了學校大門,進了一座類似禮堂的建築,穿過去之後便是一排排之間相互連接的教學樓。高二的教學樓在中間,他慢吞吞地走上三樓,就再也沒有動作。
在樓梯口站了會,身後的樓梯傳來腳步聲,範星茶回頭一看,是剛才追着小攤車的袈裟校服男生。他沒有吃上雞蛋灌餅,就啃了個超市裏賣的面包,就着小小一瓶草莓味的李子園甜牛奶,晃晃蕩蕩地走上來,看見範星茶後停下腳步,仰着頭看他。
範星茶沒有穿校服,今天是他來學校的第一天,之前的手續是表舅舅給他辦的。除此之外,他的頭發也不符合學校的規定,現在長度足夠紮一個沖天小辮子。
雖然範星茶背光,但袈裟校服男生一眼就能看出他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至少之前不是。
範星茶感受到了來者咄咄逼人的氣息,知道自己在樓梯口擋住了來人的去路,也動了動身子,往左邊挪了一步。
男生走到他身邊,斜斜看了他一眼,徑直往左邊的教室走去。
範星茶的目光跟着他進了高二十班,站在原地想了想,也邁開步子往教室方向走。
現在是上課時間,可男生進出似入無人之地,踢開了教室的後門,在全班同學和講課老師的注視下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裏。
老師已經習慣了他的行為模式,并不打算對此發表任何評價,剛想叫人關上後門,就看見後門門口站了一位穿着白色衛衣的男生,就走下講臺問他:“同學,你有什麽事情嗎?”
範星茶見這位老師年輕的很,不像是班主任,就說:“老師,我是來找張老師的。”
老師早已耳聞有一位年紀很小的轉學生要轉到十班,上下看了看他,确實像是比班上男生稚嫩了些,就走過去說:“那你先進來坐,張老師這節也有課,下課了我聯系他過來。”
班級本就因為被打斷上課而人心渙散,現在更是因為範星茶而開始竊竊私語。
範星茶被老師安頓在了最後一排的空位上,盯着黑板看了會兒,等班級裏好奇的目光收斂回去,他便開始轉頭,看袈裟校服男生吃面包。
男生腮幫子被塞得鼓鼓的,同時還要嘬着細細的吸管喝奶,喉結上下滾動,很快粉色奶液就見了底,手裏的面包還一大半,他就皺着眉,把面包同包裝紙一起揉成一團,側了身子瞄準了垃圾桶投籃般扔出去。
面包球不受控制,在空中劃過,直直地砸到了範星茶腦門上。
範星茶沒由來的被砸了這麽一下,有些懵,看着滾落在桌子上球狀面包,皺了眉頭。
老師在講臺上看得一清二楚,卻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手上的課本晃了晃,還是決定靜觀其變。其他同學也無心學習,個個轉過頭湊熱鬧。
男生自己也愣了一下,但也沒有任何愧疚的樣子,看了範星茶一眼,就自己在角落裏做其他事去了。
範星茶也不打算說什麽,只是将面包球拿起來放到一邊,從包裏拿出白紙開始埋頭寫寫畫畫。
老師見兩人并沒有什麽摩擦,就接着放ppt上課。同學也覺得無趣,轉頭接着學赤壁賦。
下了課,張老師拿着教材就從隔壁班走出來,回到班級裏就直接找了範星茶,将他帶去辦公室交代情況。
張老師今年五十歲,是教九班,十班,十三班的化學老師,大腹便便,戴副方框眼鏡,說話有着濃重的臨城口音。他把學校以及班級的基本狀況都和範星茶講了一遍,最後說到住宿時特地強調:“我們學校是雙人宿舍,我們班男生原來是單數,你來了,就剛好湊上了。不過你室友是不太……怎麽說呢,希望你不要被他影響。你跳了兩級,年紀比他小一些,有些事情比較吃虧。平時生活,就盡量繞着他走,不要招惹他。以後有空餘房間了,我就把你調出去住。這段日子先忍耐一下,可以嗎?”
範星茶點點頭,乖巧地回答:“可以的,老師。”
等範星茶出了辦公室門,一旁的女老師就說:“這轉學生挺乖的,和鄭溪南一個宿舍會吃虧的吧。”
張老師無奈:“沒辦法,這個節骨眼上轉學過來,确實難辦。”
前個星期鄭溪南的寝室傳出了奇怪的聲音,但也沒有人敢去詢問。鄭溪南本就是六中的小霸王,再加上他平時混不吝的流氓樣子,實在讓人不敢招惹。
特別是這個月。鄭溪南的媽媽去世了。本就難以接近的校霸臉上更是蒙了一層霜,有種看誰誰死的架勢,連任課老師都不敢在他頭上動刀子。
範星茶回到教室,已經開始了下一節課,年輕的物理老師在臺上講着磁場,他就在最後一排接着上節課繼續寫寫畫畫。他的同桌是一個高大粗壯的黑皮男生,看他寫了整整一頁紙,忍不住問他:“你在寫什麽呢?”
範星茶轉頭看同桌,抿嘴一笑:“記筆記。”
同桌更加疑惑了:“你前邊的小胖擋了大半屏幕,你看得着什麽?”
沒有接着寫字,範星茶瞥了一眼同桌做的筆記,說:“你這個公式抄錯了,少了平方。”
同桌低頭,恍然大悟地寫了個2,點點頭說:“那你确實看得到。”
範星茶十五歲,只有一米七二,坐在最後一排,黑板和屏幕被前面肉乎乎的人牆擋得一幹二淨,确實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同桌繼續聽課,他也繼續在另一張白紙上寫東西。
紙上被分割成八乘七的方格,每一個對應班級裏的一個人。他在最後一排的右數第四個隔空裏畫了顆小星星,又在旁邊的格子裏,畫了只黑皮大猩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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