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初心。◎
随着曦光映亮牆角的積雪, 小雪霖迎來了人生的第三日。
還沒睜眼的他,卻能依順本能,趴在娘親的胸前嘬奶。
看着嘴兒一嘟一嘟的孩子, 秦妧的心都柔化了,可再喜歡這孩子, 也受不住身側人的目光。
她抱着兒子轉過身, 用衣衫遮住了孩子的嘴, 扭頭嗔視一眼, “不許看。”
坐在一旁的裴衍失笑地搖搖頭, 想解釋說自己是想看兒子是如何嘬母乳的,卻想到這樣的解釋可能反而會使孩兒他娘不高興,只能作罷。
凝着秦妧纖薄的背, 裴衍心生憐惜,從繡墩坐到床邊,扣住秦妧的肩頭, 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想要盡量減輕她的負擔。
可再減輕都是泛泛的, 為母則剛,為母會承受了比男子繁重數百倍的艱辛, 譬如哺乳。若遇乳汁不通暢而引發炎症, 以及漲奶時恰遇孩子厭奶,都會使女子的身體産生不良的反應。
近些日子, 通過翻閱醫書, 裴衍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更為自責沒有從頭至尾照顧好她。
“妧兒?”
“嗯?”
裴衍環住她和孩子, 輕輕地晃動起來, “沒事, 就是想叫叫你。”
見孩子松了口,秦妧用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又将孩子遞給身後的男子,随後才掩好衣襟,靠在疊起的被子上,笑看着裴衍不算熟練地為孩子拍奶嗝。
一下下力道很輕,拍得小雪霖舒服地直哼唧。
剛出生不足三日的孩子,皮膚有點紅裏透着微黃,很像糯米糕的面皮,勝在細膩有光澤。
看着小瘦猴一樣的兒子,秦妧不禁懷疑,自己孕期吃的山珍海味都補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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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雪霖好看嗎?”
将孩子放進特制的小床後,裴衍中肯道:“為夫可以保證,咱們的孩子只有在出生時是醜的,日後就會被養的白胖白胖。”
沒想到裴衍會承認自己兒子醜,秦妧輕笑起來,連帶着聳動起肩頭,震動了胸口,下一瞬前襟凸起的地方就濕了一片。
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秦妧愣了片刻,用手觸碰,有些粘膩。
這回,她知道吃過的山珍海味都補到哪兒去了!
沒等她喚來茯苓,裴衍率先走到衣櫃前,取出一套嶄新的寝衣,搭在小臂上,還以君子之儀,謙謙有禮地作了一揖,“容為夫為娘子更衣?”
遇見這種情況本就羞赧,床前的男子還以調侃的口吻戲谑她,秦妧氣不過,坐起身躲過寝衣,又打落簾子,将人阻擋在外。
然情急之下,只打落了帷幔裏的紗簾,以致身影嵌于其中,平添若隐若現的影綽感,更添冶麗的誘惑。
裴衍看了一眼熟睡的兒子,輕咳一聲撩開簾子,在秦妧的小聲驚呼中,做了有違君子之儀的事。
“裴衍......!”
晌午日光璀璨,裴衍從簾中出來,為自己倒了杯水,漱去了唇齒間的香甜滑膩。
簾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稍許,秦妧掀開簾子,粉潤着面頰喝下男子遞來的溫水。
“等兒子大一點,我會告訴他,他爹在他出生的第三日就奪食。”
裴衍一本正經道:“那要早一點兒告知,否則該聽得懂了。”
差點被他的話嗆到,秦妧推開杯子躺進被褥,再不想聽那麽荒唐的話,這是一個儒雅溫潤的人能講得出的?
“夫君。”
忽然想到什麽,她咬着被角扭回頭,示意裴衍将她的胭脂盒拿過來。
不知她要胭脂作何,但裴衍還是照做了。
打開琺琅盒子,秦妧剜出嫣紅的胭脂,笑着撸起裴衍的衣袖,非要在他的手臂上一展“文采”。
寫下了“斯文敗類”四個大字。
秦妧的字雖稱不上龍飛鳳舞,但好在隽秀工整,可此刻寫出的字歪歪扭扭,惹笑了裴衍。
“嗯,謝夫人賜字。”
秦妧幾不可察地哼一聲,用他的袖子擦了擦手指,躺回被子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裴衍陪在一旁,背對妻子,面朝嬰兒的小床,有着無盡的柔情,卻要考慮回朝的事了。
昨日收到杜首輔的親筆信,希望他盡快趕回皇城商議要事。既是要事,又不在信中提,說明是機密。而且近來,沒有收到一封安定侯府的來信,可謂古怪。
既如此,那就再耽擱不得。
然而妻子剛剛生産,不宜長途跋涉,只能先留在樂熹伯府了。
後半晌,托付完樂熹伯和徐夫人,裴衍便獨自收拾好包裹,放進了櫃子裏,沒有讓秦妧察覺。
等秦妧醒來,又喂小雪霖吃了母乳,才将朝廷的事如實相告。
沒有哀怨或憤懑,秦妧摟住他的後頸,展顏笑道:“夫君盡管去扛起江山的擔子,妾身會照顧好自己和雪霖。”
裴衍順勢抱住她,比之前三個月都要用力,也不介意被她染濕前襟。
因着秦妧剛分娩不久,不宜外出受風,三日後,小夫妻在客院的房門前道別。
秦妧依依不舍地攥着裴衍的衣衫,一再叮囑他路上多加小心,回到侯府後也不要太操勞。
裴衍耐心地聽着,一一給予了回應,“為夫都記下了。妧兒在此安心修養,待四個月後,等為夫來接。”
四個月,足夠秦妧恢複,小雪霖也能壯實一些,可以帶回皇城了。
将一支連夜雕刻的梅花簪插進秦妧的發鬟,裴衍于和煦春光中淡笑,清淺地道了句“好看”。
秦妧忍着淚意踮起腳,想要吻吻他,男子适時地附身,環住她的腰,與她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可再綿長,也是短暫的,身負重任的男子踏上了歸程,在花絮紛飛的午日,消失在了秦妧的視線中。
再相見,就要立秋了,可眼下才剛剛步入盛春,似遙遙無期。
小雪霖在娘親的懷裏醒來時,無意中勾住了嵌有梅花的琥珀墜子,還捏着小小的拳頭使勁兒地拽了拽。
秦妧輕輕掐開他的手,将系了紅繩的墜子放進衣襟裏,随後貼了貼孩子紅紅的臉蛋,柔聲道:“這是爹爹送給娘親的,雪霖不要拽壞了。”
小家夥皺皺臉,自顧自地亂動着,也不知聽沒聽懂娘親的話。
傍晚,徐夫人帶人過來,将一個覆了紅綢布的托盤放在秦妧面前,笑着解釋說,這是湘玉城那邊送來的賀禮,自己是外人,不好打開。
等徐夫人離開,秦妧興致缺缺地掀開紅布,确見了三份精美的玉質賀禮,還有三封書信,信封上皆寫了“致吾兒”“致吾兄”的字樣,顯然是送給裴衍的。
婆母、裴家幾位長輩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姨娘們,都已送來了賀禮,按理兒說,收到公爹和叔叔們的賀禮也是正常,但一想起裴家兄弟的關系,秦妧蓋上紅布,讓茯苓将賀禮放進櫃子裏,眼不見心不煩。
半月後。
湘玉城。
被關了多日的裴池住進了客房,但每日都無所事事,還要被陳叔的人看管,遠不如在侯府時惬意自在。閑得發慌,他生出退意,想要與父兄商量,折返回皇城,可這一次,父親那邊沒有同意。
裴池甚為不解,私下找到裴灏,聊起這事,“父親定是不打算重用小弟了,那還留小弟在湘玉城作甚?”
裴灏遞給他一小壇酒,“如今看來,從一開始,父親就沒打算将咱們送回皇城。雖不知父親的用意,但總歸不會有惡意,你先稍安勿躁,好好表現幾日,等父親的安排。”
“為今也只能這樣了。”裴池頹廢地灌了一口酒,斜看向兄長,“父親最近挺看重二哥的啊。”
裴灏拍拍他的肩,“所以為兄讓你好好表現,說不定也能觸動父親。”
安撫完弟弟,裴灏離開總兵府,打算抄近道去往校練場,卻在中途遇見一位女子,女子一手牽着個小童,另一只手握着手杖,背影纖細,娉娉婷婷,在人群中很打眼。
可裴灏并非被她婀娜的身姿吸引了視線,而是那熟悉的側臉......
周芝語!
**
另一邊,快馬加鞭趕回皇城的裴衍,讓人先回侯府報平安,自己則風塵仆仆地抵達內閣。
當閣臣們見到裴衍時,沒有往日的調侃或寒暄,個個面色凝重。
杜首輔屏退衆人,獨留裴衍一人。
“你休日這三個多月,陛下頗有微詞,但歪打正着,反而救了你啊。”
已察覺出情況不妙,又聯系起信上說的要事,裴衍還是維持着冷靜,淡笑道:“還請閣老明示。”
杜閣老将一份密折遞給裴衍,“這是湘玉城一名坐營官密奏的折子,看完你就明白了。”
裴衍頓了下,沒有立即翻開折子,卻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因果,也明白杜首輔為何不在信中講明所謂的要事。
看完折子,裴衍捏住鼻骨,陷入了無限的思忖。
父親在兩次申兵被拒後,開始暗中招兵買馬,其用意,不言而喻。
早已有了預判的裴衍,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少年時,印象中的父親鮮衣怒馬、殺敵無數,是何時放大了野心,又如何失掉了為人臣的初心?
任何擁兵自重、招兵買馬的諸侯王,都會威脅到百姓的安居、江山的氣運。這個道理,父親不會不懂。所以,若他那名下屬所言非虛,父親是早就有了謀逆之心吧。
睜開眼,裴衍看向杜首輔,“閣老在信中只字不提此事,是擔心晚輩與家父沆瀣一氣嗎?”
杜閣老靠在椅背上,重重嘆口氣,“老夫若是懷疑你,就會在沿途布下兵力,以防你有狡兔三窟的可能。”
裴衍沒有多疑,“聖上和閣老,是如何打算的?”
“那名官員的話有待考證,在此期間,你先停職回府,聽候朝廷差遣吧。”
靜默了會兒,裴衍起身,隔着書案深深鞠躬,“請閣老相信,時寒自入仕起,就以守護江山和百姓為己任。若是可以,請給時寒赴湯蹈火的機會,以證初心。”
杜閣老眼眶發酸地點點頭,“來啊,先送次輔回安定侯府。”
兩排侍衛魚貫而入,身穿甲胄,腰配鋼刀,整齊之中透着森森威嚴。
作者有話說:
本文第一反派:裴勁廣
裴小灏:我以為是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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