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抱起心愛之人。◎

裴衍從營帳中醒來時, 周遭黯淡,像是沉浸在某個冬日夕暾的餘霞中,前所未有的輕松。

簡易的木床邊傳來水花的聲音, 他轉眸去看,見一魁梧老者正在擰動打濕的臉帕, 朝自己的臉上使勁兒擦了一把。

大戰之時, 樂熹伯率領的隊伍作為掩護主力的殿軍, 沒有攻入城中, 一直在護城河畔駐紮, 當瞧見禦林軍侍衛将裴衍送出來時,立即迎了上前,攬在了自己身邊。

見他醒了, 樂熹伯笑道:“老夫就說,秦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晚霞中, 老者有着不服老的霸氣, 又有着五旬之人的寬厚, 眼尾笑紋深深,慈眉善目, 配以醇朗高亢的嗓音, 總能給人激昂向上的暖煦感,不被世俗所困擾。

裴衍想要起身道謝, 卻被老者按住肩膀。

“軍醫說先生肝氣郁結, 導致舊傷不愈, 卻又添新傷, 必須卧床靜養。”知他在意什麽, 樂熹伯解惑道, “敬成王已經押運裴勁廣回京了,先生的任務也已完成,別再糾結了,日後高蹈遠舉,豈不美哉!”

感受到老者的善意,裴衍摸了摸頭上發疼的傷口,淡笑道:“是啊,餐松飲澗、枕石漱流,甚是惬意。”

想起秦妧所說的抱錯一事,裴衍凝着替自己按揉雙腿的老者,鳳眸深處泛起滟滟漣漪。

“伯父。”

“怎麽了?”

裴衍頂了頂舌尖,終是沒有講出此事,半是感慨、半是遺憾地閉上眼,任由老者勁道十足地為他放松肌肉。

湘玉城被破,知府等與裴勁廣沆瀣一氣的官員也一同被押運回京,承牧暫留下來,主管城池一切大小事務。

裴衍被安置在城中養傷,直到來年開春,才恢複了大半。

而秦妧一直在陪同周芝語遍訪名醫治療眼疾,待一片桃花落在眼簾上時,才恍然已度過了漫長的冬日。

Advertisement

春山如笑、和風沂水,她坐在趕往錦繁城樂熹伯府的馬車上,思念着雪霖。

算算日子,朝廷對裴勁廣的三堂會審已經完成,估摸會在秋後問斬,至于裴灏和裴池,免不了被流放處置。

可想而知,婆母此刻的心境。

馬車抵達樂熹伯府的角門時,秦妧扶着周芝語下了車,甫一進門,就被長廊上一個身穿雪青小襖的團子吸引了視線。

她的雪霖會走路了,一扭一扭的,軟萌中帶着憨态。

數日不見自己的寶貝疙瘩,秦妧彎腰搓搓手,等着雪霖主動靠近。

徐夫人跟在後面,笑着為雪霖指路,“霖兒看,誰回來啦?”

雪霖早就瞧見了娘親,伸出兩只小胖手急不可耐地走向秦妧,“娘,娘!”

清脆的聲音彙在廊風中,快要融合秦妧的心。

抱起日思夜想的兒子,秦妧直起腰,感受着最親之人的體溫和心跳,似只有這樣,才能感受到另一人的存在。

他們夫妻已經半年未見,那股泛濫的相思,每晚都會折磨于她,可她還不能帶着兒子奔赴那邊,只因還要陪伴婆母,治好周芝語的眼睛,彌補對周芝語和衛岐的虧欠。

裴衍身體未愈,不宜長途跋涉,加之還有一個重任需要完成,那就是将湘玉城修繕如初,恢複百姓的安寧,這也是朝廷給予他的最後一個任務,秦妧表示理解,也相信冬雪來臨前,他們一家人就能團聚。

“娘,娘。”

懷裏的小團子有了發音的欲望,奶聲奶氣的,卻也只發的出“娘”這個音。

秦妧抱着他走進內院,在看到朱顏未衰發先白的婆母時,心頭泛起疼惜,“母親近些日子可睡得安穩?”

楊氏正在為雪霖捺鞋,見秦妧抱着雪霖進來,勉強露出些笑,招呼着母子二人落座。

“挺好的,一連幾日都沒起夜過。”

因裴衍戴罪立功,天子那邊算是在一定程度上赦免了裴衍、楊氏、裴悅芙、秦妧和兩個小孩子,只是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

可看着楊氏因捺鞋磨破了蔥白的手指,秦妧知道,楊氏沒打算一直寄居在他人府中,想要憑借女紅謀求些生計。

抓起雪霖的小腳丫,放在自己捺的鞋底上比量了下,楊氏笑道:“雪霖比阿沐的腳小了半寸呢。”

“吶!”

沒等秦妧回應,雪霖擡起另一只腳丫,伸到了楊氏面前,像是在方便祖母比量。

小小的人兒,擁有超出他這個年紀的善解人意,令婆媳二人哭笑不得。

笑了一會兒,楊氏舔了舔幹澀的唇,愧疚地問道:“芝語的眼睛,可有好轉了?”

若說裴勁廣的喪心病狂扼殺了楊氏原本的柔情,那周芝語的事就成了封鎖楊氏心門的隐形鑰匙,自知情那日起,楊氏再沒提過裴勁廣一個字。

“能感知一點光亮了。”秦妧放下雪霖,握住楊氏的手寬慰道,“等下個月,周家來人接周姐姐和阿湛時,應該就能視物了。”

“那就好,那就好。”

楊氏無顏面對周芝語,可心裏一直惦記着。

一旁的雪霖忽然攥住楊氏的袖口,仰着頭認真道:“婆,婆。”

秦妧捏捏兒子的小胖臉,“雪霖,是祖母,不是婆母。”

雪霖嘟嘟嘴,卻發不出“祖母”的音,竟還尴尬地傻樂起來,歪頭倒在了秦妧的腿上。

會撒嬌的奶娃子最是惹人疼,別說秦妧和楊氏,就連徐夫人都對雪霖寵愛有加,一口一個小胖孫,叫得甭提多親香。

夜裏,多日沒與娘親相見的雪霖撅着小屁墩趴在秦妧的肚子上,自己尋找起口糧。

秦妧低頭看了一眼,似自言自語,又似一種希冀,“雪霖何時會喚‘爹爹’呢?”

回應她的,是雪霖咕嘟咕嘟的果腹聲。

更闌人靜,秦妧思量起昨日名醫的話,周芝語的眼疾是因頭部受傷沒得到及時醫治所致,現今的治療只能保證她能夠視物,但視線會是模糊扭曲的,若想徹底恢複,需找到兩味草藥,以消除頭部可能存有的舊疾。

這兩味草藥名貴至極,世所罕見,一味生長在高嶺雪山,一味生長在沙漠綠洲,可遇不可求。

秦妧兜住兒子的屁墩,起身靠在床柱上,心中有了一個跋山涉水的計劃,既可遇不可求,唯有精誠所至了。

轉眼到了谷雨時節,一輛馬車停靠在了樂熹伯府的大門前。

一身缁色長衫的周清禮攜禮前來酬謝徐夫人,并接走了妹妹和外甥。

臨別時,雪霖似有了離別的意識,緊緊抓着阿湛的手不放,“唔唔唔”的不知在表達什麽。

阿湛摸了摸他的腦袋,像極了懂事的兄長,在與幼弟告別。

秦妧拉過雪霖,目送PanPan馬車離開,沒有提及尋藥的事,卻已經默默做好決定,待裴衍完成朝廷交付的重任,就與之踏上尋藥之旅。成與不成,總要試上一試。

算算日子,裴衍的傷勢應該已經痊愈,在送走周家兄妹後,秦妧懷着忐忑和激動,告別樂熹伯府的衆人,帶着雪霖去往了湘玉城。

春日雨頻,路途不算平坦,為了不讓雪霖遭罪,母子二人和扈從們走走停停,用了将近一個半月才抵達湘玉城外。

又逢芒種時節,秦妧感慨萬千,令扈從們不必跟随,獨自帶着雪霖走進把守森嚴的城門。

城中已恢複了往昔的熱鬧,人聲鼎沸,比肩接踵,秦妧握緊雪霖的手,輕車熟路地朝着官府衙門的方向走去。

總兵府還在修葺中,裴衍和承牧一直宿在衙門中,一來代替知府管理城池,二來為總兵府招募新兵,在新的總兵和知府上任前,裴衍暫代知府職務,承牧暫理總兵事務,分工明确,卻都分身乏術。

也不知出于何種心理,秦妧在趕來時,并未事先寫信告知裴衍,以致裴衍已兩個月沒有收到妻子的回信。而在他隔三差五寄給母親的信函裏,每次都會詢問妻子的心情,擔心妻子埋怨他。

此刻,傷勢剛剛痊愈的他,在一連半月的辛勞下,處理完了手中的公牍,正打算收拾細軟,前往一趟樂熹伯府,探望母親和妻兒,卻見一名老衙役跑了進來。

“知府大人,衙門外有人求見。”

裴衍面色如常,“傳。”

老衙役為難道:“那女子要大人親自去迎他們,否則就不進來。”

換作平時,裴衍理都不予理會,可聽完老衙役的語氣,裴衍擡眸,壓低眉眼問道:“來者幾人?”

“兩人,像是一對母子。”

聞言,沒等老衙役再進行詳細的描述,裴衍猛地起身,使得身下的圈椅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大人?”

看着男子急不可待地跑出大堂,老衙役撓撓後腦勺,也小跑着跟了出去。

當裴衍通過一扇扇門,看清站在幾名衙役身側的一大一小時,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站在春晖中的女子,葛布難掩玲珑身姿,幕籬難遮絕色容顏,就那麽映入了他的眼底。

在她身側的小童,身穿墨綠小襖,頸戴璎珞項圈,挺着圓鼓鼓的肚子,不是他的雪霖又會是誰!

當他跨出門檻時,頭戴幕籬的秦妧恰也看了過來。

遙遙千裏,十個月未見,秦妧有些情怯,緊緊捏住雪霖的手。

雪霖歪頭之際,餘光中多出一道修長身影,将娘親從他的手裏奪了去,高高地抱了起來。

衙役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向淡然如斯的知府大人,當街抱起了窈窕俏麗的小婦人......

沒有顧及旁人的目光,裴衍高舉起秦妧,繃起青筋的大手抑制不住的顫抖。

沒想到裴衍會如此沖動,秦妧蹬了蹬腿,小聲道:“快放我下來。”

裴衍沒有照做,仰起俊美的面龐,透過幕籬的邊沿窺視着魂牽夢繞的女子。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5-09 21:21:57~2023-05-10 20:50: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攢星星??掙月亮?、jingjing 5瓶;19174185 2瓶;乖萌娃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