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前去寶覺寺

次日清晨,徐槿容很早就醒來了,也許是昨晚睡得太早。

等她起來的時候,翡翠才把洗臉水接好。

外面的天看着也是蒙蒙亮,透過窗紙,能看到灰灰的影子。

“翡翠,外面還在下雪嗎?”徐槿容伸了個懶腰,問道。

翡翠把洗臉盆放架子上,然後擰着布巾說道:“就一點小雪,可能是昨晚還沒下完的。不過奴婢看這天也快出太陽了,雲都被吹散了。小姐你今日去翠華山,路也好走些。”

主仆二人收拾好後,天也完全亮了起來。

果然如翡翠所說,下過殘雪後,太陽就露了出來。

四下白雪皚皚,枝頭的雪化開了些,露出原來的深褐色,歪歪扭扭的樹枝顯得形狀古怪。

但畢竟寶覺寺在翠華山上,溫度低,這幾日又時不時飄着雪。

臨走前,翡翠還是擔心小姐凍着,又順手帶了一件火紅狐皮裘衣。

一走到大門口,徐槿容看着一群人,瞬時愣住。

徐之渙一邊跟馬夫說着什麽,又一邊對徐槿容招手。

這邊幾個姨娘也過來了,徐氏姐妹倒是沒看到。

“囡囡,行李都收拾好了吧?有沒有什麽忘記帶的,若是去了衣服不夠穿,就寄信回來給爹說一聲。”徐之渙看着徐槿容那個不太大的布包擔憂道。

寄信回來?等寄到徐府再送回寶覺寺,可能她也回程了吧。

徐槿容搖頭,婉拒道:“爹,衣服帶了好多,夠穿呢。女兒只是待幾日而已,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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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之渙唉了一聲,左左右右看看自己女兒,依依不舍道:“爹就是怕你受委屈。那邊吃的沒有府上好,住的也沒府上好,翡翠,你記得要好好監督小姐吃東西,讓她不許挑食,知道嗎?”

這次去吃五日素,不知道瘦多少,回來抓緊得給徐槿容補補。

一旁的廖氏滿眼不悅地看着父女二人。

當真沒見過他這麽對自己的兩個女兒,想到此越發覺得自己委屈,手攥緊了錦帕。

“爹,我知道了,只是去住幾日罷了,女兒沒那麽嬌氣。”徐槿容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溫聲道。

她只是靜養,又不是搬家去寶覺寺。

徐之渙眉頭一展,笑着嘆氣,“行行行,嫌爹啰嗦了,爹不說了。”說着,他轉向翡翠,“翡翠,你照顧好大小姐啊,千萬不要讓她一個人獨自行動。山上路滑,不安全,你們都要小心……”

這是換個對象繼續長篇大論了嗎?徐槿容默不作聲,心裏想着。

等徐之渙說完,幾個姨娘也來表示關心。

因為徐槿容之前和四姨娘的關系不佳,導致如今相見有些尴尬。

可是她這次倒是主動跟四姨娘道歉,表示自己之前實在不懂事,但求姨娘諒解。

四姨娘哪敢說什麽,看徐槿容能主動認錯都十分罕見了,也就笑着點點頭。

其實要說上次那事,四姨娘心裏都一直存有疑慮。

她那次懷孕站在樓梯口,徐槿容跟徐念薇是一起來的。

來的時候,只有徐念薇給自己打了聲招呼。

有個小丫頭端了茶水,莽撞灑在了徐槿容身上,氣得她訓斥了那小丫頭幾句。

結果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身後被人一推,便昏迷不醒了。

但徐槿容跟她隔了一個小丫鬟的距離,也不至于能碰到自己。

但她轉念一想,又不相信是徐念薇推的。

總之,她一直對這件事都很奇怪。

看着現在的徐槿容,四姨娘覺得自己好像并沒有那麽讨厭這個姑娘。

這邊馬車早已停了一會兒。

徐槿容望過去,這車也是奢華無比。

車身很寬大,車壁是金絲雕花,車輪處還有祥雲的銅飾。

駿馬立于前面,毛發光亮順滑,馬頭傲然挺立,精氣神十足。

幾個健壯的小夥子幫忙把行李擡到車上,徐槿容坐上去,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忘記了,等一看到翡翠幫她拿着的那個玉簪盒子的時候才想起。

“宋成也去哪兒了?今日怎麽沒看到他人呢?”她順口一問。

翡翠替徐槿容關好簾子,“好像,好像今日少爺有事出去了,翡翠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徐槿容會意,她還以為今日這人非得纏着她不走呢!

不過還好他不在,否則自己還不知晌午能不能出發。

天氣回溫了些,大路正中間的積雪化開了些,有小商販抓緊出太陽的機會往路上撒鹽。

馬車走得還算平穩,徐之渙早讓人把馬蹄上釘了馬掌,馬掌上有一層鐵齒,走冰路也不會太滑。

翡翠坐在徐槿容對面,馬車颠簸的動靜小,她也就靠着車壁睡了會兒。

徐槿容昨日睡得早,精神倒不錯。

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陣聲音。

翡翠那小丫頭正打着盹兒。

沒想到看着那麽秀氣,呼嚕聲還不小。

徐槿容沒說話,把那條毯子搭在她腿上。

翠華山位于長安城以南的秦嶺北脈,山路還不算太過陡峭。

自秦朝起,翠華山便是歷代皇室選中的“後花園”,甚至有人相傳以前有太乙真人在此修煉。

徐槿容她們這次從山正門處上去,馬車只能開到山腰,後面的路是石階,只能沿着爬上去。

這次徐之渙專門讓府裏力氣大的小夥一路跟随,就是為了給徐大小姐搬行李。

馬車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只聽馬夫隔着簾子對裏面的人說道:“小姐,咱們到山腰了。”

徐槿容會意,怪不得剛剛她覺得異常有些冷,空氣裏彌漫着潮濕的水汽。

山上的溫度着實比長安城裏降了好幾個度呢!

她正準備把翡翠叫醒,結果馬夫說話的時候,翡翠就睜開眼了。

她看着徐槿容,這才意識到自己睡了一路。

“小姐,奴婢太困了,就,就睡了過去,沒想到已經到山腰了。”翡翠緊張兮兮地解釋道。

徐槿容沒責備她,而是一邊把東西拿下,一邊對她說道:“翡翠,先下來。”

翡翠看她心情不錯,也笑着答應了一聲。

翠華山高峰環列,周圍峭壁聳立,險不可攀。

擡眼處,就是一片綠色和雪白交錯。

小路旁的泉水皆被凍住,冰柱一直連到上面十幾米。

石階上的雪堆得厚厚的,一腳下去一個小坑。

搬行李的下人們轉過頭來好心提醒道:“小姐,注意別摔了,這有點滑。”

兩旁的樹被霜雪壓彎了,有些細枝末節還被凍住,看着晶瑩透亮。

遠處的冰洞建在峭壁上,一個個大小不一,黑魆魆的,像是張着大口,只是門口頂處的水流沒來得及落下,就被凍住,像是一排排尖銳的利齒。

徐槿容緊緊地看着腳下每一步,生怕摔了過去。

翡翠緊跟在她身後,悄悄回頭,只見是高峭的階梯,旁邊就是懸崖。

她吓了一跳,趕緊轉過頭,心裏想着這條路什麽時候能走完。

走了一會兒,徐槿容看到一條小路岔口,一直通往深處,路口處一個木牌上刻着“天池”二字。

她以前可從來沒來過翠華山,對這些景觀一概不知,下意識駐足了一會兒。

翡翠看她停住,猜到她想着什麽,便解釋道:“小姐,這是翠華山最出名的天池了。我之前聽人說,這池水全是天然的,清明如鏡、纖塵不染呢!說是唐朝天寶年間的地震,翠華山山崩,上面的石體滑坡,填塞住了山谷,就碰巧形成了這天池。”

原來是這樣。她聽說過天池,但一直沒能有機會目睹,如今一見,只被這壯麗的景色吸引。

兩人說說笑笑走了一路,很快就看到了寶覺寺高大的佛門。

廟宇是鼓樓式建築,曲徑通幽處能看到豎立在院裏的解夢觀音佛像。

沿着一步步石板路,就是寶覺寺的正殿,映在樹叢當中,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還有高聳的參天古木。

果然此處适合養心,徐槿容環顧四周,感嘆道。

佛門門口,幾個掃雪的弟子看到徐槿容他們來了,上前問道:“幾位施主前來是?”

徐槿容正要開口,搬行李的下人們倒先說了,“我們是徐府的人。這次是送徐大小姐來寶覺寺養心幾日的,之前老爺應該跟你們說過。”

小和尚一聽,又看了看他們身後的徐槿容,恍然大悟道:“原來是徐小姐。幾位請随弟子進來,等會兒我便去通知住持。”

一行人跟着幾個小和尚便進了寶覺寺,一進去一股佛像就缭繞而來,絲絲縷縷萦繞鼻尖,而遠處則是渾厚的鐘聲,綿延不斷。

今日來的香客不多,看來看去也沒幾個人。

小和尚帶他們走的是旁邊的一條小路,從昭和殿後面進去。

等他們坐下,其他弟子端上熱茶。

一壺熱氣騰騰的大紅袍擱在古樸的竹桌上,青色略帶透明的茶碗裏漂浮着幾片棕色葉子。

外面冷飕飕的,裏面卻能坐着歇口氣,喝碗茶,徐槿容頓時覺得疲憊消散了。

小和尚跑得飛快,沒一會兒就跟一個須發盡白、戴着一竄茶色佛珠的老僧一同過來了。

小和尚走到徐槿容面前,說道:“徐小姐,這就是我們寶覺寺的住持,妙真大師。”

妙真僧人笑盈盈地走上來,面容慈祥,語氣平和,“這位就是徐小姐了吧。”

徐槿容點頭,“爹讓我來住五日,若是叨擾了,還請您見諒。”

妙真仍然笑眯眯的,給人和藹可親之感,他搖頭道:“徐大人前些日子就囑托過老衲了,徐小姐莫要有負擔。老衲已經吩咐弟子們在寺廟南面收拾了屋子,南面遠離主殿,環境也更清幽。小姐若是要養心,在那裏住可好?”

徐槿容感激道:“您費心了。”

徐府的下人歇過之後,便跟着寶覺寺弟子來到南面住處,幫着把徐槿容的東西放到了房間裏。

他們受徐相囑咐,這五日也要好好陪着徐槿容。

只是苦了這幾位小夥要吃五日素食了。

翡翠挽着徐槿容,妙真跟随兩人一同前往南院。

“徐小姐如今劫難歸來,老衲在此先表示祝賀。”妙真看着徐槿容,一邊手執佛珠,一邊笑道。

徐槿容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死而複生的事,于是謝道:“多謝您關心。”

翡翠挽着徐槿容,這時忽然開口:“小姐,這寶覺寺當真是靈驗得很,你的名字還是老爺托這裏的大師幫你取的呢。”

徐之渙一向重視她,自己的第一個女兒出世,取名當然要慎重。

徐槿容擡眼,“哦,是嗎?”

翡翠點點頭,“我也是聽小姐你的奶娘說的,看來寶覺寺真的跟您有緣。”

妙真見主仆二人聊起這事,便說道:“确有其事。徐老爺以前常帶您來寶覺寺,你手上的那串佛珠也正是空慧大師幫着開過光的,只是如今他老人家已不在了。”

“空慧大師不在了?”翡翠愣住。

前些日子她還跟着徐槿容看到過空慧。

這人臨近九十高齡,卻看不出木讷,倒是顯得十分從容祥和。

妙真點頭,“空慧大師自幼就在寶覺寺,跟這裏結下一段深深的緣分,走的時候也是含笑而終。”

翡翠嘆了口氣,不知為何,總有些傷感。“小姐,空慧大師算是看着您長大的,只是如今您失憶了……總之,奴婢也見過他老人家幾次。”

失憶好是好,只是該記起的卻不記得了,那些讨厭徐大小姐的人卻希望她能一輩子都別記起來。

而翡翠只覺得此事有些可惜,她看了看徐槿容手上那串珠子,不說話。

妙真卻依舊面色和藹,他看着徐槿容微微笑了笑,“徐小姐如今不記得往事,脾性改變,老衲并不覺得是件壞事。有些東西本來就是用來忘記的,過分在意反而很累。”

徐槿容心裏卻仍然壓着很多事,她苦笑:“可有的東西如同噩夢一樣存在,我卻不得不記得。”

妙真目視前方,輕輕含笑道:“小姐若是想放下,有些東西自然就放下了。放不下的只是你自己本來不想放下的,也許是怨恨,也許是遺憾。總之在這世間,冷與暖都會有,不要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錯過自己原本應該守住的幸福就好。”

妙真說完,徐槿容沉默了一會兒,她若有所思,然後道:“多謝您提醒,我會記住的。”

翡翠不知兩人說些什麽,聽不懂也不好插嘴。

走了一陣,她看到幾個小夥在向他們招手,便對徐槿容指了指,“小姐,咱們好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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