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心酸

徐府。

徐槿容拿着從趙乙丹手上私藏的契約,如今坐在屋內凝思。

一會兒,她便打算出門一趟。

還好她上次多了一個心眼,把嫁妝都搬了回去,正好今日将自己以前的東西都收拾一番,找找看有沒有什麽證據。

而梓菱如今還留在玉巷山莊,她也一定知道一些自己也許還不曾知道的東西。

這場官司,她一定要打,而且自己還不能出面,得讓阮玲他們幫着去打。

徐槿容坐在案幾前,沉默不語,輕輕扣着自己的指甲蓋。

跳動的火燭在她光潔的臉上投下一圈一圈的倒影,女子的肌膚滑得如同一塊綢子。

等翡翠把早膳端上來時,她的眉頭才舒緩了些許。

……

吃過早膳,主仆二人來到玉巷山莊,彼時冬梅和梓菱已經在此住了幾天,而冬梅的傷也痊愈得差不多了。

徐槿容來看她的時候,冬梅竟還與以前一樣,幫着幹活。

“冬梅!”她叫住了她,“怎麽又在幹活?你的傷好了沒?”

冬梅瞧見是徐槿容,立即笑逐顏開,眼中帶着微微的驚訝之情。

“徐小姐,你來了!我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主要還是很想阮姨他們,以前做慣了也不會覺得累罷了。”

她是阮玉的陪嫁丫頭,自然對玉巷山莊時無比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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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這次有幸回去都多虧了徐槿容。

“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別勉強自己。”徐槿容微微嘆了口氣,冬梅倔強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哦,對了,”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來,“梓菱呢?”

冬梅欲言又止,似乎在醞釀着什麽。

“梓菱姐她如今越發顯懷了,行動都有些不便。前幾日她忽然跟我說,她想把這孩子留下。但,但絕不會回趙家了。還有……徐小姐,你放心,若是你有需要幫忙的,我們絕對會站在你這邊,畢竟是你把我們救出來的……”

說起這個,想到在趙家受的苦,她的淚就簌簌落下,止也止不住。

翡翠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她,安慰道:“冬梅姐姐,你別哭了,一切都會好的。”

徐槿容眉頭皺起,她心裏自然也不好受,指甲嵌在肉裏留下深深的印記。

“冬梅,梓菱她還年輕,以後帶個孩子日子艱難。若是她想,再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趙明勝沒給她一個特定的名分,梓菱不過是個通房丫頭而已。

她依仗自己的年輕貌美倒是可以再選擇一個不錯的人家。

冬梅聽了也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徐小姐,你說的很對,等梓菱她想通了,我給她說說。”

談話之間,徐槿容推開二樓最裏側的一個門,只見梓菱正大着肚子躺在床上。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聽着街道上傳來嘈雜的聲音,十分入神。

“梓菱姐,徐小姐來了。”冬梅打斷了她的思緒。

梓菱一見是徐槿容,激動地從床上坐起來,“徐小姐,你來了!”

徐槿容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冬梅,給她拿個枕頭來靠着。”

梓菱面色憔悴,但畢竟年輕,臉龐仍然清秀,她看着徐槿容又問:“上次我們走後,徐小姐你一個人沒事吧?”

徐槿容點點頭,“趙家人沒有找到我,那契約被我發現了。”

說着,她眸色暗沉,看着梓菱又道:“其實我這次來是想收集證據,關于阮氏生前的。梓菱,你應該知道很多事吧。”

梓菱有些愕然,看了徐槿容一眼,又看了看冬梅。

冬梅知道她顧及很多,于是安慰道:“梓菱姐,你不用怕,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就行,徐小姐既然都救了你,肯定會保護你的安全的。”

徐槿容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過了一會兒,梓菱認真地看着兩人,然後點點頭,“關于阮氏,我的确知道一些。”

徐槿容凝眉,問道:“你知道什麽?”

梓菱猶豫了一晌,看着徐槿容的眼睛,然後道:“阮氏不是病死的。”

她一想起趙明勝之前的那些舉動,現在想起來只覺得這人讓她害怕,是那種毫無人性的冷酷。

記得她剛來趙家的時候,就好奇為何趙明勝那樣疏遠阮氏。

當時趙明勝告訴她自己和阮氏是因為家族原因才謀下婚約,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歡她。

然而,在梓菱的印象裏,趙明勝在衆人面前對阮氏卻是細致入微的好。

甚至有時候都讓她時不時會嫉妒。

但是奇怪的是趙明勝從未和阮氏同房,而且出門也從不帶上她。

在家裏阮氏的确沒有地位,被趙老太太使喚得跟一個丫鬟一樣。

那老太婆幺蛾子特別多,也就阮氏能把她伺候好了。

後來梓菱偶然一次聽到趙孟婷說起方家姑娘,那時她才知道了方敏兒的事。

離奇的是,方敏兒跟趙明勝好像一直都認識。

阮氏一個人病倒在家的時候,趙明勝沒有去看她,而是去了外面一趟。

梓菱不知他去的哪兒,反正等他一早回來,就能聞到身上香粉味,那味道不出意外是方敏兒的。

所以趙明勝應該很早就跟方敏兒攪在一起了,趙家人心知肚明,偏偏誰也不戳穿。

趙老太太又虛榮得很,自從方敏兒嫁過來以後,她頓時覺得門楣都要高了幾分,說起話來趾高氣揚,甚是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

街坊鄰居說起,都是奉承口吻,你家二郎真是厲害,娶了一個能幹媳婦兒,還事業有成。

趙老太太挑眉一笑,摸摸手上的金戒指,漫不經心地說道,跟你們家常宇不一樣,二郎他省事,不讓我這個當娘的擔心。

常家人一聽,臉色難看,只能尴尬地笑笑。

阮氏臨死前那一晚,趙明勝因為生意的事又出去住了。

梓菱路過阮氏的院子時,看到她在屋裏織補衣服。

一針一線的,縫補得很認真。

梓菱還暗暗覺得自己沒有阮氏那麽賢惠,至少她從未給趙明勝繡過什麽。

然而第二天就聽聞阮氏病死的消息,趙老太太說她是積勞成疾。

梓菱納悶,前一晚她不是好好的嘛。

阮氏死的模樣她現在還記得,鼻口淌血,臉上都是血泡,一雙手發紫,脖子處全是青的。

她斷了氣,眼睛卻沒有閉上,空洞洞的,直直地盯着上方。

那個樣子着實吓人,幾個小丫鬟看了說晚上怕的睡不着覺。

她好歹是當過歌女,以前為了防身,學過制毒。

阮氏這樣子十有八九是吃了什麽才死的,而不可能是病死。

給阮氏驗身的郎中臨走前梓菱攔住了他,悄悄問了問。

那郎中欲言又止,最終就很隐晦地說了一句,二夫人死的很冤。

剛巧不巧,阮氏的棺材也不是現買的,而是一月前就做好了。

等她閉眼,趙老太太就讓人把棺材擡過來。

……

梓菱回想完,千言萬語也覺得難以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徐小姐,總之阮氏死後,趙氏姐妹就談到分飯店的事。阮家的玉巷山莊重新在城西修建了一家,現在好像還沒完工,但是趙乙丹一家去看過了,不知是不是準備将其并為自己名下。”

等阮氏走後,方敏兒就來了。

她這人最會做戲,哄得趙老太太開心,又會體貼趙明勝,甚至跟趙氏姐妹也能聊在一塊兒。

偏偏她對梓菱很不好,鬧着說要在荷花苑修一間琴房,就索性把梓菱從荷花苑趕出來,讓她住到了翠螺院。

之後梓菱自身難保,對于阮氏的事就無暇顧及了。

徐槿容聽完,心如死灰,眼神越發冷凜,她緊緊地咬住下唇,身子微微發抖。

她知道自己死的有蹊跷,但也沒想到竟是七竅流血慘死。

她也知道,趙家人虛榮可惡,但也沒想過他們竟提前給她把棺材買好。

她死的那一晚還在給趙明勝縫補衣服,卻不知道他自打自己進門,就一直跟方敏兒鬼混!

趙家人卻心照不宣。

為了她家的家産,簡直不惜一切手段。

生前各種羞辱和無視,死後便是盡情地壓榨和隐瞞。

徐槿容發誓,自己一定要親眼看到趙明勝得到應有的報應她才會甘心!

梓菱看她眼帶怒意,整個人牙關都咬緊,她立即喊了一句:“徐小姐,徐小姐,你,你沒事吧,是不是我不該說這些的……”

默了一會兒,徐槿容才搖頭道:“不,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梓菱,這個官司我非打不可,到時候還需要你出面陳述,你可願意幫我這個忙?”

梓菱看着她,毫不猶豫地就點頭答應了,“徐小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母子二人都是你救下來的,這點忙又算得了什麽。”

說起這個,冬梅問道:“梓菱姐,萬一這是女孩兒呢?”

梓菱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光溫柔,“我有預感他應該是個胖小子。”

冬梅“唉”了一聲,語氣悠長,“這小孩兒一定還不知他娘親經歷了什麽吧,但願他平平安安的才是。”

梓菱點頭,一想到這個小東西,心裏就寬慰了不少。

跟梓菱說完,徐槿容掩門讓她好好休息。

冬梅走到她身旁,安撫道:“徐小姐,你也莫要想那麽多了,總之趙明勝就是個人面獸心的家夥,他做出這樣的事,奴婢一點也不吃驚。”

僅僅因為之前徐槿容那封信,字跡像阮氏,趙明勝就把所有跟阮玉有關的人都罰了一遍。

最冷的清晨,讓冬梅跪在院子裏從雞打鳴到晌午出太陽,三四個時辰。

後來她的膝蓋也出了問題,走不了太遠,關節處尤其疼。

手也全是凍瘡,血流不止。

但這些,冬梅都是不給外人說的,好在現在她能過上安穩日子了。

徐槿容看着她,不免心疼,心裏想着冬梅年紀也不小了,若是有機會幫她物色一個不錯的人家,少過一些苦日子,嫁給別人當太太去。

等冬梅去忙活,徐槿容悄悄溜進自己的房間。

她輕車熟路找到了自己以前的嫁妝,還有一些瑣碎的小玩意兒。

等看到那個趙明勝送她的镯子的時候,她感覺心口又是一紮。

注視良久,她面無表情地将其拿起,然後從窗外扔了出去。

徐槿容記得在趙家時,有個小丫頭準備給她碗裏放避孕藥被她發現。

她把那藥丸随手放進了抽屜裏。

結果她現在一翻,那藥丸還在。

徐槿容将其拿出,揣進懷裏,這些如今都成了證據。

她生前真的過得太苦了。

拿好東西,翡翠在門外等着她,徐槿容恢複了面色。

因為那張姣好精致的容顏,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在一番內心掙紮之後,下定了狠心。

“小姐,”翡翠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因為她直覺徐槿容有很重的心事,“你,你還好麽?”

徐槿容淡淡地“嗯”了一聲,“回家吧翡翠,今日之事我已經處理妥善了。”

雖然翡翠一直在樓下等她,也不知她說的是什麽,但見徐槿容這樣說,心裏也好受了一些。

走的時候,冬梅留住了她,跟着一起來的還有鳳珍。

鳳珍在玉巷山莊幹活了多少年就跟阮玉認識了有多少年。

她跟阮玉差不多年歲,臉頰有自然的高原紅,說起話來總是笑眯眯的。

後來在阮玉還沒出嫁的時候,鳳珍就嫁給了同樣在玉巷山莊幹活的栓柱。

栓柱又黑又壯,鳳珍在他旁邊顯得嬌小可人。

只是今日徐槿容卻沒有看到栓柱。

“徐小姐,不如你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我都跟阮姨說好了,專門給你做了好幾道菜。”

徐槿容心裏是不願推辭的,想了想便答應了。

沒一會兒,鳳珍就把菜端上來。

四塊精致小巧的油糕上淋了一層紅糖,冒着熱氣。

四喜丸子和羊肉湯聞起來還是原來的味道,少了蔥花卻多了姜汁。

油糕是她小時候愛吃的,四喜丸子和羊肉湯則都出自她娘親之手。

自從嫁到趙家,快一年多沒吃過了。

自己偷偷做過幾次,味道差不多,但是總是少了些什麽。

也許少的就是做飯人的當時所思所感。

徐槿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

這時,阮玲剛剛從廚房忙完出來了。

一見到徐槿容,她便對她微微笑了笑,只不過那種笑容是對外人才有的,她對阮玉又是另一種。

看阮玲如今氣色漸好,徐槿容頓時有些心酸又有些欣慰和開心。

“徐小姐,還吃得慣吧?”阮玲站在她旁邊,關切問道。

徐槿容點點頭,笑了笑,“阮姨,你吃飯了嗎?”

阮玲點頭,“早吃過了,我這還有活要做呢。”說着她往廚房那邊看了一眼。

看着阮玲,徐槿容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來。

“玉兒太瘦了,多吃點。娘知道你不愛吃蔥,所以加了些姜汁,你嘗嘗好不好喝?”

“這四喜丸子噎人,你別不停地吃,快來喝口湯。”

“我們家玉兒就喜歡吃娘做的菜,娘以後天天給你做啊。”

……

然而如今,她跟阮玲卻因為身份緣故而顯得有些疏遠。

阮玲不知她在想什麽,對她說道:“徐小姐,我這先去忙了,你慢慢吃,不着急啊。”

徐槿容點頭,心裏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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