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顧紹然

等到了宮門口,侍衛攔住了他們,問及身份,徐之渙拿出通行的牌子,說道:“老夫今晚有要事,就在宮裏久留了。”

侍衛看到是徐相,恭敬地行了一禮。

他往後面一望,馬車靜靜地停在後面,看不出任何異樣。

于是他也未多想,便讓徐之渙走了。

雖說是深夜,但還沒到查宵禁的時間,路上行人漸少,馬車“噠噠”的聲音就很突兀。

馬蹄踩到街邊的水坑裏,濺起水花來,很快便駛出了這條大街,遠離了皇城。

“剛剛到底是誰放的箭?”這時等氣氛沒那麽嚴肅,徐之渙才問道。

“太後的人。”顧衍南緩緩答道,“我沒猜錯的話,若我們遲了一步,那寧大人你們與我便無緣相見了。”

王良、寧邱當然知道太後對他們的不滿,于是都有些憤恨。

“那個老太婆真是無惡不作!”王良罵道,“還虧得我們幾個是忠良,一點好處都得不到!”

徐之渙幽幽地嘆口氣,“什麽忠良不忠良的,不過都是明哲保身而已。如今要不是顧學士求情讓皇上放了你們,可能殺你們根本不用太後親自再出手了。”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也覺是這個道理,想起曾經跟在先皇身邊的時候,不禁老淚縱橫。

“顧大人,請受我們一拜!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即使這次回去辭官,有需要我們的,就算性命不保,我們也絕不猶豫,誓死相随!”

顧衍南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只是點點頭。

徐之渙看了他一眼,想起典籍之事,忽然不打算告訴寧邱他們有關南梁王去了方家。

若是告訴了他們,功勞則減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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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人熱誠,卻也不傻。

對于南梁王還是保留了幾分,而王良手上還有一部分兵權,他須得先下手為強。

“不管怎麽說,你們也是我們幾個的救命恩人。我們幾個老骨頭,真是幾條命都還不起的!”

“別說這些,大家都是一起共事,你們為人我們也知道。”徐之渙安慰着,若有所思。

這時馬車也快到了,速度變慢了起來。

徐之渙探頭看看,對其說道:“還有一會兒是宵禁時間,你們先回去休養一番,等過些日子咱們再聚。”

寧邱他們點點頭,又對顧衍南、徐之渙再次道謝,這才從車上下來。

等他們走後,徐之渙關上簾子,滿眼擔憂地看向顧衍南。

“顧學士,顧府離這兒還有三裏路呢,要不還是先到徐府療傷。我看你這個傷的很是嚴重啊!”

顧衍南垂眸,幽幽地嘆了口氣,回絕道:“徐相,不用了,小輩還能忍一會兒。”

他不說忍還好,一說,徐之渙更是堅決了,他有些生氣,眉毛擰成一團。

“顧學士,你這傷耽誤不得,緊急得很!你也別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跟你父親本來也相識相知,熟悉的很,你就更沒必要客氣了。”

說罷,不等顧衍南開口,徐之渙直接對馬夫道:“直接駛回徐府。”

顧衍南無奈,也犟不過徐相的性子,只好不再與他争論,自己一個人閉目養神。

徐府。

徐之渙未歸,徐槿容有些擔心。

她隐隐覺得不對勁,便執意出來等徐之渙回來。

女子一直守在府門前,左右徘徊,翡翠走上前給她披了一件薄外套。

現在天氣暖和了,但是晚上還是有些許涼意。

“小姐,您,您要不回去等等?”

徐槿容搖搖頭,固執地守在原地。

她擰緊了眉,手中緊握着手絹,忍不住還四處打量。

沒一會兒只聽一陣馬蹄聲,徐槿容立刻提起燈籠。

遠遠的就看見自家府上的馬車從街頭那邊過來了。

徐槿容欣喜無比,二話不說就趕過去。

馬車停下,徐之渙一看到自己女兒迎接自己,心裏也有些感動,但是現在時間緊迫,他來不及說這些。

“囡囡,顧學士這次受傷了,你快叫人拿些藥材來!”

徐槿容一愣,再擡頭便看到坐在馬車裏的顧衍南。

他一改從前的嚴肅之态,如今看着有些虛弱,唇色發白。

徐槿容立馬就吩咐翡翠回去把藥材都準備好,又讓人拿出包紮的紗布。

徐之渙這邊已經把顧衍南扶着下了車。

明明高高大大的一個年輕男子,此時卻被一個老人扶着,顧衍南有些難堪。

他收回手,對徐之渙說道:“徐相,小輩能走。”

徐之渙“唉”了一聲,拿這人沒辦法,只好緊跟其後,帶着他進了屋子。

“顧公子,我剛剛讓人打了熱水,你先躺下,一會兒讓他們給你清理傷口。”

徐槿容幫忙把床鋪開,讓顧衍南身子靠在枕頭上。

他跟她離得有些近,還能聞到她身上傳來淡淡的花香,那味道跟以前完全不同。

以前的徐槿容似乎有些刻意,特別喜歡在自己身上噴一些味道十分濃郁的香水,隔着很遠就能聞到。

她以為自己只是精心打扮,在顧衍南看來用意卻是不能再明顯。

有一次她跑到顧衍南跟前,香的跟個香爐一樣。

她一邊用手絞着發絲,一邊湊到他跟前,把手放在他腰上說道:“顧公子,你看我今日好看麽?”

顧衍南蹙眉,一把推開她,怒道:“庸脂俗粉!”

徐大小姐卻也習慣了他的冷漠,偏偏捂着嘴笑道:“俗也是俗的好看的那種。雖然我知道自己本就不會高雅的東西,但沒關系呀,你會就行了。”

顧衍南冷笑一聲,“關我何事。”

徐大小姐眨巴着大眼睛,無辜地看向他,“這樣你就可以教我了呗!”

此人依舊冷漠臉,拂袖便離去,邊走邊說,“不可能,你想的倒是美!”

……

雖然那時的徐槿容是臉皮厚了些,但是奇怪的是,顧衍南這種冷淡的性子,如今算起來跟他有所肢體接觸的,或者還能進行語言調侃的,當真就只有徐槿容一個。

顧家家風良好,從不會培養出徐槿容這種性格的女子。

所以顧衍南從出生幾乎就沒跟這樣的人接觸過。

但偏偏顧家跟徐家關系不錯,他便認識了這麽個不同常人的女子。

整天想的便是勾引自己,穿的豔俗不堪,成天出現在視線裏,根本甩不掉。

有時顧衍南甚至覺得是不是自己造了什麽孽,否則怎麽會跟這種人有牽扯。

顧衍南有些恍惚,等徐槿容給他遞上一杯水,他才回過神來。

“顧公子,你的傷口還不算太深,只是失血過多,要好些調養。剛剛已經讓人給你止住了,現在你先休息,等明日再服用一道藥,應該不會很嚴重。”

徐槿容對他說道,然後讓翡翠把燈給熄了。

顧衍南颔首。

臨走前,徐槿容回頭看了他一眼,她似有很多話要說。

“顧公子,今晚多謝你,若不是你,可能爹爹也有性命危險。槿容不敢說太多,怕打擾你休息,總之感謝的話在這兒了。”

她眼中盡是感激,眼神清亮幹淨,像是月光落在裏面。

說完,徐槿容便輕輕掩上門,離去了。

對,他尋思怎麽一直覺得奇怪,以前徐槿容也不會自稱槿容,而是直接我我我的,甚至有一次不要臉地喊他顧紹然來。

顧紹然是他的名,徐槿容當時喊的特別矯情,讓人起雞皮疙瘩。

顧衍南陷入沉思,他微微嘆了一口氣,為何自己反而會想起以前的她來。

比對起來,倒是現在的徐槿容好了太多。

夜晚涼意襲來,薄霧升起。

顧衍南忽然想起母親對自己說過的一席話。

“紹然,娘知道你對姻緣之事嗤之以鼻,但是人總有七情六欲,有些東西是你自己無法拒絕的。”

顧衍南當時沒有反駁,思忖了一會兒。

柳太守的女兒柳靜姍跟顧衍南相識相知八年,她也暗暗愛慕了他八年。

只可惜這樣一個才情并存的女子,顧衍南對其一直以禮待之,這種距離柳靜姍也深知。

而偏偏以前的徐槿容又是個不知禮數的,打破了所有界限,讓他措手不及又無可奈何。

顧衍南閉目凝神,屋裏香爐裏的香氣缭繞鼻間。

這一晚,他睡的很沉。

......

“吱呀”一聲,木門傳出刺耳的聲音。

顧衍南被驚醒,一擡頭原來是一個小丫鬟。她推開門,端着一盆水來了。

“顧公子,您醒了?奴婢給您準備了熱水洗洗,等敷好藥後,您就來用早膳吧。”

他本以為自己早上起來頭會很疼,結果經過昨晚,他反倒一點事也沒有,甚至傷口也不痛了。

顧衍南撩開衣袖,看了看那傷口。

血是止住了,旁邊是淤青。

他凝眉,擡手将徐槿容放在桌上的藥塗在上面。

男子收拾好後便起身,到大堂的時候,徐之渙喝着早茶,而徐槿容剛好也在,父女兩人在聊着天。

天氣熱了,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紗衣,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她的頭發随意挽就,落下的青絲遮住了她的額角,只能看到她殷紅的唇浮現一絲笑意。

女子膚白細膩,跟杏仁豆腐一樣香嬌玉嫩。

她手腕上帶着的一支乳白玉镯子,竟比這手上的肌膚還要暗淡幾分。

“顧學士,你昨晚休息得還好麽?”徐之渙見他來了,關切地問了一句。

顧衍南對他點頭應聲道:“嗯,小輩已經好了很多了,承蒙您的照顧。”

徐之渙笑了笑,看着自己的女兒,“別客氣,我算是你的伯父,也不可能不顧你的安危。”

顧衍南鮮有地微微笑了笑。

這次劫獄之事,徐槿容已從徐之渙那裏問出緣由了。

北齊的朝政她知道的其實并不多,但在徐府的這段時間倒是對太後的事略有所耳聞。

權鬥複雜,沒有人能夠全身而退卻不受傷害。

南梁王能協助徐之渙,保其平安,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經過上次,她仍然對這人存有幾分懷疑。

顧衍南臨走前,徐之渙将顧衍南送到門口。

他趁着人少,對顧衍南低語:“經過這次,寧邱、王良他們可能很難任職了。”

顧衍南點頭,“那是自然,太後定不會想見到他們。不過,他們幾人還是頗有能力,雖不能任職,但卻能被南梁王所用。”

徐之渙沉吟,這次南梁王也算是為自己找了後盾。

寧邱、王良都是陪着先帝創業之人,有能力有才華有謀略。

這劉豫不珍惜,以後說不定有後悔的。

……

……

劫獄之事魏晉很快便禀報給了太後。

宣德太後一聽,怒意四起,她沒想到此事竟然失敗了,還有人快他們一步。

魏晉安慰道:“太後,奴才到的時候,門口的侍衛都已經被殺了。看來是有人提前将他們劫走。”

宣德太後狠狠地拍了拍桌子,“那你說還能有誰敢這麽大膽?!”

魏晉眼珠子一轉,回道:“會不會是寧邱他們的亂黨來救人的?”

太後沉下一口,想了想,“說不準,只不過現在他們被放出去皇上肯定也不會多追究。畢竟皇上的本意就是放走他們。”

魏晉點頭,替宣德捶捶腿,說道:“太後莫要再氣了。軍權在我們皇室手裏,若退一萬步,寧邱要謀反,也不過是魚兵蝦将而已,不會有任何威脅。”

宣德太後端起一杯茶,抿了抿,忽然嗤道:“不管他們如何,總之你暗中讓人搜查,若是再找到他們,偷偷殺掉便是。”

魏晉狡黠的臉上浮現起一絲笑意來,他跪在宣德跟前替其揉腿,“奴才知道了,斬草要除根,方能減除太後心裏的疑慮。”

太後輕輕“嗯”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又問:“上次那個禦前侍衛你找到沒有?”

魏晉立即反應過來,随後點點頭,“太後放心,奴才已經找人打聽過了。那個侍衛之前在未央宮門前駐守,現在又提拔到當了佐領。他是東都洛陽人,名叫任以霖,是以前護軍校任天啓的小兒子。”

太後回味了他的這一番話,口裏默默念道:“先皇也是東都洛陽人,竟然如此的巧。”

魏晉讨好似的湊到太後身前,問道:“那太後是打算見見那侍衛?”

宣德閉起眼,微微點頭,唇角勾起,似乎在想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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