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各懷心思

次日後,逢一年一度的狩獵之日,朝裏武将紛紛準備前往皇家園林。

劉豫其他沒什麽愛好,倒是對狩獵興趣極大。

南梁王應邀,早上便開始收拾用具了。

宋成也從宮裏歸來,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一番,走到回廊時,有下人說南梁王找他。

他擰眉,點頭答應,大步走向桃頤園。

推門進去,只見南梁王高大的背影,他穿着狐毛外袍,似有準備走之意。

一聽到腳步聲,他回頭過來,看向宋成也,問道:“宋三,事情辦得如何了?”

宋成也很快掃了他今日着裝一眼,如實回答:“屬下都辦妥了。娘娘這幾日心情不好,屬下在努力取得她的信任。”

南梁王會意,但他好像又覺得這個法子并不是看上去那麽好,于是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王爺,您還想問什麽?”宋成也看出他的疑慮,主動問道。

南梁王看着遠處,開口道:“今日是狩獵之日,本王在想,如果要除掉劉豫,為何不直接一點,路上設置埋伏,卻偏偏要利用程皇後?”

宋成也不假思索,說道:“既然能用最快最簡單的法子除掉劉豫,為何還要折損一兵一卒?況且,屬下認為,路途上設置埋伏也不一定就能如您所願。今日是在皇家園林,劉豫再大意,也會考慮到自己的安全問題,您想悄悄除掉恐怕很難。再者,即使成功殺掉了他,這件事想必驚擾衆人,太後那邊肯定會出兵的,這件事就真的鬧大了。”

南梁王凝思了一會兒,好似覺得他說的也對,于是又道:“那你說說,本王今日帶着那麽多人,難道要一直按兵不動嗎?”

宋成也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當然不,殺不了劉豫,您還可以殺其他人,比如範家、劉家。等狩獵結束後,大臣們應該也會各自回去,那時候夕陽西落,天色昏暗,如果動手,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除掉範家、劉家,也算是除掉了太後的一些勢力,當然也算是給自己報仇。

當年跟南梁王站在一線,揚言宋奕觸犯法條的少不了這些走狗。

南梁王微眯眼眸,換了一種神态看着他,“好,宋三,就按你說的辦,先出掉範醒他們。”

他認為眼前這位少年莫名讓他有一種危機感,甚至摸不透的感覺。

等他若是如願以償,真的登上那個位置時,他一定要提前親手殺掉這人,算是解除隐患。

宋成也的眼眸暗了幾分,他垂眸提醒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您還是先走吧。”

南梁王“嗯”了一聲,對外面的人吩咐了幾句,便坐上馬,前往長安城西。

宋成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臉上表情複雜,不知其所想。

……

……

劉豫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坐在馬上,神采煥發。

他手上把玩着玉佩,微微擡起下巴,看着一個太監問道:“人來齊了麽?”

太監點頭,“皇上,那些大臣們一早就等着了,就看您什麽時候出發了。”

劉豫打了個響指,笑道:“那不如就現在走!”

太監點頭,對後面的人大聲吩咐道:“皇上有旨,現在即刻出發,到城西園林!”

一行人浩浩湯湯,早上的朝陽燃燒着血紅色的光芒,把光輝灑在他們穿的盔甲上,刺的人眼疼。

劉豫走在前面,他回頭看了人群一眼,對旁邊一人問道:“怎麽今日只有那任老頭,卻不見任以霖?”

太監湊到他耳邊,悄悄回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呢,任大人的長子任佐領前幾日自刎了,任大人悲痛萬分,差點今日就不來了。”

劉豫扯扯嘴角,“他敢不來?朕不打斷他的腿!不過說來,任以霖為何要自刎?”

那太監搖搖頭,“咱家也不知,任大人沒有外傳原因。總之任左領突然死去,讓大家都有些不解,問任大人,他閉口不言……”

劉豫聽後,沉思了會兒,笑道:“那管他這麽多作甚,他愛自刎便自刎,又不是別人對他下的手,這些閑事就不要多問了。”

他回頭看了任天啓一眼,任天啓臉上一直沉着,濃眉緊皺,坐在馬上,目視前方。

“任大人!”劉豫喊了他一眼,然後道:“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

任天啓一聽劉豫叫自己,趕緊駕馬走到他跟前,與其成一排。

“回皇上,老臣的長子前幾日逝去,老臣心裏的确不太好受。”他說此話的時候,帶着愠怒,口氣裏有些責怪之意。

從任以霖自刎後,他便開始細查這原因。

跟着任以霖好幾年的一個侍衛如實交代了任以霖的行蹤。

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任以霖早被太後調到太和殿去了,而且聯想到之前宣德壽辰的事,他當時親眼看到兩人走的很近。

任以霖的為人,不可能對宣德做出那種事來,再退一萬步說,宣德那個歲數的女人,他也不能逾矩。

任天啓知道這些後,氣得面紅耳赤。

饒是宣德看上了他家長子,暗中私會,甚至聽那侍衛說,她常常留任以霖用完膳,這種關系已經很明了了。

但他又有什麽辦法,這可是太後!

他十條命都得罪不起的,但是自己兒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裏是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的。

劉豫冷笑一聲,“任大人死了長子,怎麽聽着你在責怪朕呢?”

任天啓搖頭,将情緒努力平複,“皇上,老臣就是借十個膽子也不敢責怪您。只是老臣可能心情不太好,說話口氣就稍微沖了些。”

劉豫倒也理解他,微微嘆氣道:“這任左領可是朕親自封上的,他的能力朕看着呢。只是如今好端端的就走了,還那麽年輕,你這當爹的到底有沒有半分責任?”

任天啓的手捏得緊了一些,汗順着額角流了下來,那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恨。

“回皇上,是老臣教導無方,讓他走了這條不歸路,算是對不起他娘了。”

這句話也是有趣,一語雙關,只是劉豫不知他和太後的事,也沒聽出不對勁來。

“唉,算了算了,今日狩獵,你也不要老是挂在心上。”劉豫說的雲淡風輕,卻不知任天啓當時知道昏迷了多久。

任以霖是他唯一的兒子,他還有個妹妹,不過那孩子還小。

家裏的重托都放在他身上了,結果正在他事業步步青雲時,迎來這麽一個消息。

任以霖自刎,是因為他覺得對不起任天啓,無臉面對任家人。

那是羞愧和恥辱催着他不想再活了,細想,當時他提着劍站在荒郊野嶺處該是有多麽絕望和難過。

任天啓想及此,看着前面走的潇灑的劉豫,手上的劍頓時沉重了好幾分。

身後,南梁王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看着二人的背影,臉上的笑意逐漸浮現。

他早已聽聞了任以霖的死訊,甚至之前任以霖與宣德的相遇也有自己無意的參與。

宣德放不下先帝,對其念念不舍,偏偏任以霖長得跟先帝眉眼很像。

有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跟任以霖一起去了一趟承乾殿,跟劉豫商談要事。

那時正好宣德在簾後聽政,隔着珠簾便看到了這個少年。

果不其然,之後宣德就開始找任以霖,并暗中将其提拔成為自己身旁的侍衛。

明明是無心插柳的一件事,如今正好順了他的意。

任以霖死,宣德肯定備受打擊,再者看剛剛的情形,任天啓一定對劉豫懷有不滿。

而這些統統都是機會。

這一路走得有些漫長,劉豫哼着小調欣賞着美景。

周圍能看到遠處深淺不一、連綿起伏的翠華山,山巒藏在水霧之中,若隐若現。

城西處地勢平緩,樹木叢生,鮮有人打擾。等走到皇家園林處,更是如此。

千株老柏,帶雨半空青冉冉;萬節修篁,含煙一壑色蒼蒼。

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噴香。

身後的隊伍漸停了步伐,劉豫轉頭對他們笑道:“今兒朕心情好,不如就跟衆愛卿玩個游戲,看誰獵到的飛禽和走獸多,不管種類,只看數量。你們覺得如何?”

範醒跟着附和:“皇上開心就行,老臣沒有意見。”

除了任天啓,衆人看上去似乎都沒有什麽不滿。

劉豫聽完,看着範醒笑了笑,“那好,從現在開始,諸位分散行動,一個時辰後在此集合,朕要看看你們箭術如何。”

南梁王的心思早已沒在捕獵之上,他今日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做,不過是敷衍劉豫一般罷了。

劉豫坐在馬背上,頭戴烏金盔,身挂皂羅袍,袍上的衣帶迎風飄揚。

他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只見那汗血寶馬便擡起前蹄,往山林中跑去。

衆人見此,也都紛紛散開。

跟随劉豫一路的,還有好幾個武藝高強的侍衛,他們為護劉豫周全,也是不容易。

南梁王走在最後,剩下他跟任天啓二人。

“任大人今日似乎沒有心情捕獵。”他走上前,對任天啓道。

任天啓輕輕“唉”了一聲,“王爺,老臣喪子,如今的确沒有什麽心情。”

南梁王垂眸,沒有立即回話,似乎在體會他的苦痛,過了會兒才安撫道:“任大人,此事本王略有耳聞。任左領年少有為,是個有志青年,本王與其共事過一兩次,現在對他突然的死覺得有些可惜。”

任天啓濃眉緊皺,心情低沉,他感嘆道:“這老太爺不讓我這老頭子好過,各種法子都想的出來。”

南梁王話鋒一轉,忽然問道:“那任大人就不恨麽?任左領走的有些突然。”

任天啓愣住,看着眼前不可捉摸的男人有些詫異,“王爺,您的意思是……”

南梁王輕笑,看着他忽然嚴肅了幾分,“任大人,北齊的朝政就是如此肮髒,你不是不知。本王目睹了太多這樣的事,今日只是忽然想到了先帝在世時的盛況,不禁有些感慨。”

任天啓沉默,他手上的馬鞭握住得很緊,很緊。

南梁王眸光落在他捏成拳的手上。

“王爺,老臣反正這個歲數也不怕死了。如今跟您坦白吧,老臣的确是恨的。霖兒的死跟皇室脫不開關系,老臣心裏不甘啊!”

況且劉豫還是個對這些事不聞不問的人,在他眼中,吟詩享樂縱酒最重要,其餘的都微不足道。

南梁王見他說出了心裏話,于是跟他邊走向林子左邊邊說道:“任大人,本王有話跟你說。”

他擔心在這裏隔牆有耳,畢竟到處都是劉豫的耳目。

任天啓立即會意,跟在他身後,兩人朝着林子深處走去。

石崖突兀青苔潤,懸壁高張翠藓長。

園林深處,道路寬敞,不見人煙,話語聲一出,便會被周遭的鳥啼和蟲鳴給沖淡。

這時,南梁王才轉身看着任天啓認真道:“任大人,如果本王沒有估計錯,太後知道任左領一死之事,肯定會将此怪罪到你的頭上。那時你該怎麽辦?”

任天啓有些愠怒,他見周圍反正也沒人了,便直接道:“怪罪?老臣就這一條命,要殺要剮随便來!”

南梁王嘆了口氣,意味深長道:“任大人不可沖動啊。本王知道你心裏有氣,但是這時不應該想的是為你那長子報仇麽?”

任天啓一聽,頓時不說話了,看着南梁王有些猶豫。

“任大人手上有不少兵權吧?你看這樣如何,你暗中歸順到本王手下,這個仇本王替你報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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