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三卷【關】 (12)

承年,你看看朕的好兒子,真的要來殺朕了。”說罷,又招了招手,暗處的李公公走上前,秦王冷酷的說:“下令圍捕太子,若是能活捉,便活捉,若是不能,就地處決。”

李承年眼角一跳,心道,他果然還有底牌。轉念一想,又道不好,若是戲月被抓住,自己如何洗得清?只是此時傳令已晚。如若緊急,只好,犧牲她了。

年兮夜再來到城門之外已經是第二日,她重傷未愈,卻不得不站在這裏。青倫給她下了重藥,罵了她許久,終是拗不過她。為這樣一個女人,何必?

而年兮夜只說:“既然她是将軍夫人,我就不能讓她落在別人手中。至于以後她要走要留,是她的事。”

“你舍得嗎?拿人質換回來的人,就那麽輕易放手?”

“反正我已經魔怔。”年兮夜嘴角湧起了苦笑。她有了滿心的戾氣,她故意的想,要讓睦輕痕後悔,要讓她痛哭,要讓她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場。卻還是覺得這并不足以成為她,做了這個最蠢最錯誤的抉擇的理由。

“李承年知道了肯定會氣瘋了。養出一個不聽話的情種。”

“義父……京城那邊……”

“別想了。換吧,不然你一輩子後悔。大傷之後才能重生。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那時的青倫望着遠方,花白的胡子,帶着清醒的自知,亦只有青倫自己知道,這種清醒,是多大的代價換來的。

而年兮夜此刻不懂,她亦不想懂。她看着兩軍對峙。心中很空。

秦軍彌漫着一種沉重的氣息,無一人言語,而華軍罵聲大作,甚至有人大聲諷道:“年将軍竟然還能上馬,看來昨夜我們下手太輕啊。”天底下沒有不漏風的牆,秦軍不少将士大多已知昨夜發生了什麽,有将士欲反駁,卻被年兮夜一個手勢震住。

她沒有廢話,只是咳了一聲。說:“放人。”

秦穿問:“不怕他們言而無信?”

年兮夜笑,帶着慘然和決絕,令人移不開眼。他如同陽光下的唯一發光體,将士們注視着他們年輕的統帥,那樣耀眼,他是神話,是戰神。

“沒關系,我一人可以闖營,我一軍,當然也可以滅營,何患之有?”秦軍将士嘴裏含着笑,他們相信他們的統帥,他們并沒有放聲。軍紀嚴明,讓邱少臨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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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少臨亦揮手,并沒有說放人,只見軍中走出一名女子,青衣黑發,從容的走過華軍,走向秦軍。那步履慢得讓秦軍将士懷疑,她是否不情願。而在她走向之時,年兮夜喊了收兵。

年兮夜看着睦輕痕,并不說話,睦輕痕翻身上了她的馬,第一次主動擁住了她的腰,把臉貼在她冰冷的銀色戰甲之上,不說話。

被環上腰的那一刻,年兮夜發現她心中輕微的抗拒和厭惡正在慢慢瓦解,是一種緩慢而磨人的感覺。她的身後傳來熟悉的溫度,并不是讓人反感的,只是讓她有一些害怕。

害怕?年兮夜竟然成了這樣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曾經還說秦穿婦人之仁,自己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聽着身後追随她的滾滾鐵蹄,那些将士還蒙在鼓裏,還信任着她,她卻王牌盡失,她已經讓戲月帶走了大半的兵力,卻還不知道京城如何了,但無論如何,葉城怕是很快保不住了。

年兮夜終于知道了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能者。

而睦輕痕的臉緊貼他的铠甲,感受到了他的虛弱和強壓的悲傷。

秦宮。

已經攻進了宮門,戲月覺得有些不妥。宮內那麽空,連侍衛都沒有幾個。而太子只是洋洋得意的以為,宮內的人應該都被吓壞了,躲了起來。

草包。戲月心裏想。卻是不動聲色的提醒太子,先停下來,不要再貿然進攻。而太子卻急攻進切,完全不聽戲月的勸說。

他帶兵沖進了前殿。而戲月無奈,只好緊跟上前。主上說過,局勢未定,不應該輕易下了站哪邊的結論。而她要做的,僅僅是博取太子的信任,做一個謀逆者。

只是她沒有料到,闖進前殿,見到的竟然是皇上還有李承年。

李承年看着她們,冷冷的下令:“包圍。”

戲月依舊淡定的看着從殿內各處湧出的士兵,她并不說話,這時候,她還沒有看清楚局勢。

李承年轉過身,他沒有看戲月,只是看着太子秦勤,說:“太子,你帶兵進來,這是做什麽?可曾想過,皇上會寒心?”

而秦勤可不管這些,只說:“外面都是我的人,單憑這點兵力,你以為能夠對抗?”他轉過頭,對秦王說:“父皇,你老了,該換人了。”

“孽障。”秦王瞪着秦勤,狠狠的說。

“太子,如果你以為皇上手裏的力量只有這一點,那你就錯了。”李承年沉穩的聲線讓太子的自信有些動搖,他看了看戲月。而戲月只是目不轉睛的看着李承年,她現在有些疑惑主上的态度了,難道皇上暗中還有力量,主上似乎開始傾向于皇上了。

李承年看向秦王,恭敬的說道:“皇上,既然太子不肯悔改,您也就不必心慈手軟了。”秦王冷冷的看着太子,又轉過頭看向李承年,“似乎,愛卿認為,太子做錯了?”

李承年還不知道秦王手中的王牌,他需要知道秦王手中還有多少力量。于是他義正言辭的說:“那是當然的。逼宮加上意圖弑父,是完全不可饒恕的罪行。”

“那,愛卿是否肯助朕一臂之力?”秦王站了起來,身上華貴明黃的龍袍讓太子露出了垂涎的目光,而戲月如同戲外人,只有李承年拱着手,似無比虔誠的說:“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卻見秦王緩緩的走向李承年,仿佛要上前對李承年說些什麽,卻突然目露狠色,從袖中掏出一把古樸的匕首,架在李承年的脖子上,說:“那愛卿必然不介意把性命借給朕用一用。”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種變數,李承年正了正色,并不顯慌亂,只說:“皇上若是要臣的命,盡管可以拿去,但臣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戲月握緊了拳頭,思考着各種方案,她沒有把握,能從秦王手中救下李承年,而太子笑得愈發開心,仿佛勝券在握。

“愛卿到現在還要繼續欺騙朕嗎?”秦王壓低了嗓子,說:“也只有太子那個傻子才不知道,外面那些人,哪裏是效忠于他,分明都是你的人吧。李承年,無法否認是你讓秦國強大,但你想奪朕江山,朕不傻,所以不能坐以待斃吧。”

李承年眼角餘光看見了秦王的臉,他說:“皇上,您這番話可是讓臣惶恐至極。”

秦王低聲道,“讓外面的人撤了。”

“那得看太子。”李承年淡淡的說,似乎一點也不在意被刀抵着的脖子已經滲血。

“我饒你不死。”秦王說。

“皇上,古來多少王朝都是毀在帝王誤信讒言殺忠臣。”

“李承年,你都位極人臣了,還想要什麽?”

“我要什麽?我想為秦國抵禦外敵而已,皇上。”

“所以是朕阻礙了你進攻華國的好計?”

秦王見李承年在這種關頭依舊不改顏色,反而一派淡定從容,他不像是野心家,那麽多年來的共處,秦王覺得李承年其實是适合做隐士的人,卻不知道為了什麽而留在朝廷,處在明争暗鬥以及風口浪尖。如果不是手裏掌握了他那麽多年來暗中培育力量的證據,秦王根本就不相信,這樣一個人竟然想幫着太子謀朝串位。

事已至此,李承年也不再否認,直言不諱的說:“皇上,您還是傳位給太子吧。若是處理及時,怕是華軍還不能攻進來。不然繼續僵持下去,怕是華軍就打到宮門了。”

“這對你有什麽好處?”秦王冷冷的說。

作者有話要說: 高考了呀~

☆、淚淌過的眼睛

“置之死地而後生而已。既然皇上都已經知道了臣的作為,若是臣認錯了,皇上會給臣一個活着的機會嗎?”李承年淡淡的說。

太子見秦王和李承年低聲交談了那麽久,才發現局勢似乎有些不對,他轉向戲月,問;“現在怎麽辦?”

戲月抿着唇,暗中觀察着秦王的動作,她只在思考,什麽時候動手。她并沒有回答太子,視線亦沒有任何偏移。此時不能有一絲差錯。

“李承年,我可以讓你活着。朕沒想到你也會貪生怕死。”秦王狠絕的看着李承年。

李承年只是笑,說:“我還沒有見到那個人,還沒有幫她達成心願,怎麽能那麽快死去。不過,皇上,我倒想看看,您暗中還有多少力量,如果我不答應,您能平了太子嗎?”

“朕可以。”

秦王的眼中是鎮定和自信的,李承年知道秦王并不是虛張聲勢,他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有料到,秦王一直韬光養晦,似乎縱情聲色,把國事都交付與他,卻還是留有一手。

“是赤瞳嗎?”

秦王不可謂不震驚,赤瞳可謂是秦王朝最大的秘密,是秦王室隐藏最深的力量,亦是最強的一支軍衛,“你知道?!”

“臣以為這只是傳說,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說罷,李承年看向戲月,說:“讓他們撤。”

戲月對秦王毫無尊敬,語氣亦是冷酷的,她說:“皇上,你先放人。”

而太子震驚的看着戲月,又看看李承年,說:“你和他一夥的?”

戲月扭頭頗有興致的看着這個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愚蠢太子,說:“太子,我們失敗了。”

皇上送了刀,以上位者的姿勢走上皇位,他俯看着下面的所有人,說:“李愛卿,你還遲疑什麽?”

戲月見李承年已經沒有危險,又見李承年給她做了撤退的指示,即使她并不清楚明明局勢似乎是她們有利,為何要撤,卻只能聽從。

太子狠然道:“撤,你在跟本太子開玩笑?不準撤!”

“赤瞳是真的。”李承年突然開口對戲月說。

戲月臉色一變,眼中的神采暗了暗,咬了咬牙,并沒有理太子,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太子看見士兵如潮水般退下,看見戲月臉上的漠然和輕視,從腰間抽出了長劍,刺向戲月。

年兮夜眼中的光線是黯淡的,她覺得已經可以想象葉城城牆倒塌的景象,那種一無所有的毀滅感,簡直是一個皇朝沒落的前兆。但她做出決定之時,已經不在意這些。

年兮夜駕馬回城,把整頓的任務交給了秦穿,直奔将軍府。

她緊拽睦輕痕的手腕,把她拽進主卧,推倒在床上,發了瘋一般的撕扯她的衣服。

年兮夜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失去了控制,一腔怒火在內心盤旋上升,積聚到了眼裏,她憤怒的扔掉了面具,皺着眉,表情是兇狠的。睦輕痕緊咬着唇,房間裏除了厚重的呼吸再也沒有別的聲音,這更讓年兮夜狂躁不安。

她扯開了睦輕痕的衣裳,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膚。直至香肩畢露,酥胸半裸,她欺身而上。

睦輕痕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眼中布滿了血絲。她痛苦的閉了閉眼睛,她知道自己全身只餘下裏衣了,只要年兮夜再扯一下,就會全數褪盡。她突然想起那日,年兮夜溫柔的親吻與撫摸,說有些事情不必一晚做完。那日他的眼中是憐惜,而此時卻像是失去理智的瘋子。

睦輕痕并不反感把她自己交給面前這個人,她只是難過,難過于此時這個人的粗魯以及他眼中的恨。衣服扯裂了,睦輕痕避開了年兮夜的吻,眼角滑落了一滴淚,是滾燙的。她不再睜開眼睛。好讓自己在腦海裏想着這個人溫柔的樣子,即使此刻溫柔不再來。

如果年兮夜真的強要了自己,那就再也不要原諒他。就算心給了,人不要也罷。

她不會讓自己成為一個洩欲的工具。

然而,所料想的粗暴對待并沒有到來。她的身子仍被年兮夜緊緊的壓着,她微張開眼,看見年兮夜撐着身子,愣神的看着自己,他眼中的瘋狂已退去,剛在的掙紮讓他的衣衫亦亂了,睦輕痕紅着眼睛就這般和年兮夜僵持着。

年兮夜停了下來,她失去的理智與被壓制的冷靜在看到那一滴晶瑩的淚時,就全數複蘇。動作變得僵硬,覺得那一滴淚好礙眼,卻是她自己惹出來的。她笑自己不自量力,笑自己像一個失去良知的瘋子,笑自己以男兒身尚且不能讓她愛上,更何況……

淚滑落,與睦輕痕臉上的淚痕重合了。

身下這個女人,不是她不顧一切從敵人那搶回來的麽?不準別人欺負她,難道自己就有資格了?她應該是被人護着疼愛的,而自己又算是什麽?

年兮夜看見那美麗的眼睛被淚淌過了,睦輕痕看着自己,眼中布滿了疲憊的血絲,她的身子潔白無瑕,卻被粗暴的自己留下了怨恨的紅痕,她的臉上明明白白的寫着不情願,像冬日山頂上的美化,被雪雨風摧,卻依舊清冷傲寒。心中不是說了要放她走的嗎?竟然差一點就奪去了她的清白。

該死,年兮夜你該死。年兮夜這個名字根本就不應該存在。

只是,心裏卻接受不了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再也不會和她有任何聯系的事實。這種無意義的糾纏以及去猜測眼前人的心裏到底有沒有自己,已經讓年兮夜身心疲倦。

反反複複,年兮夜恨透了這樣的自己。簡直是,受不了。

所以最後,就當你不愛我吧,反正你不會背叛華國,正如我不會叛變義父,反正我也是個女人,我們怎樣都不會在一起。

這樣我才好惡語相向,別再糾纏,與你一刀兩斷。

仿佛想通了此中關鍵,年兮夜看着睦輕痕臉上浮現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睦輕痕看見年兮夜的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以為年兮夜要下手了。她想:為什麽我深愛的人變成了這個樣子。于是她露出了絕望而憎恨的眼神。

年兮夜沒有再動手,她只是維持着她殘忍的笑容,說:“睦輕痕,我猜,你那日吻我,是怕死之前還沒有和一個男人親近過,你才吻我的對不對?”看着睦輕痕滿臉的不可置信,她又再次開口,卻是一句比一句漫不經心又重擊在心裏,“不不不,你應是知道那個情況下,你是不會死的,那到底是為什麽呢?戲弄我?報複我?有道理,呵,你看到了,你滿意了?人質也放了,你現在何必惺惺作态的回來?”

她站起,站直了,俯視着睦輕痕,又說:“邱将軍的吻是否讓你着迷?”她突然想到自己是女人這個事實,再也維持不了那虛僞的笑容,只是冷冷的說:“而我肯定是讓你很惡心吧。”仿佛恍然大悟,她繼續說着:“喔,我知道了,解藥我會給你的,自由?你随意。”

年兮夜拾起了掉落的衣服,她的眼中突然掠過睦輕痕剛才憎恨的眼神,停頓了一下,随即把衣服扔在了睦輕痕的身上,又從一個盒子裏拿出了一個青花瓷瓶放在桌上,仿佛終于把該做的全部做完,她無力的說了一句:“好走不送。”

睦輕痕緩慢的穿上衣服,她想解釋,卻又覺得悲哀,原來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一個如此不堪的人。說什麽,年兮夜也不會再想聽了吧。

她看見年兮夜走向床,有些踉跄,他直接睡了上去,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解藥孤零零的立在桌子上,一副孤立無援的樣子。她不知道該走,該留。

那個背對着她的人,是她現在愛的人。就算年兮夜真的奪去了她的清白,她亦只會恨,而不能立刻停止愛。更不會因為那個人惡語相向,就能一瞬間心死。

心中難受得不知所措,但她只是凝視着年兮夜,膠着的思緒愈發清晰起來,她知道自己并不想就此離開。她至少要告訴年兮夜,她并非沒有心。可是就連她自己,也知道這句話是多麽的無力,一而再的背叛,誰會再去相信?

想告訴他,從此就算背叛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也不會再背叛你了。可是說出來又如何,他不會信的。在他心中,自己就是一個騙子。連身體都可以出賣的一個女人。

睦輕痕緩慢的移動着步伐,輕輕地,仿佛怕弄出一丁點的聲音,她走到床前,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想着:我不走了,無論你如何對我,惡語相向也好,漠視也罷,都是我應得的。只是,這輩子我只會是你的妻。

只要,你沒有愛上別人。

她橫了橫心,也躺上了床,似乎有些不知羞-恥,但她顧不得了。她聽見了年兮夜均勻的呼吸,知他應是多日未休息,她們中間隔着一個人的距離,她不敢碰到年兮夜,怕忍不住委屈,也怕年兮夜突然醒來兇狠的樣子。

她還不知道怎麽去應對将來,只知道不能讓開。

睦輕痕亦很久沒有合過眼了,她側着身子,看着年兮夜的背,那麽瘦,讓人心疼。眼前人發絲散落,卻亂不過她的心,她不敢閉眼,怕一閉眼再睜開就再也見不到年兮夜。

發絲交錯,隐隐約約透出雪白的頸項,很是柔美。睦輕痕心裏一驚,卻又狠狠的否定,想看看他的臉,平息掉那抹奇怪的念頭,卻又不敢碰他。他好兇。

終是抵不過睡意,靜默地,慢慢寧靜下來。進入夢鄉的最後念頭是,等年兮夜醒來,再算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戲月不會死的………

我記得我寫睦年這一段的時候,把自己都虐了……

☆、陌生而灼熱的懷

天漸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年兮夜翻了個身,她感覺到自己碰到了柔軟的物體,她眯着眼,眼中滿是澀意。她發現了側身對着她的睦輕痕,她揉了揉眼睛,并不知道什麽狀況。

醒了醒神,才想起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她有點意外,她本以為不會再見到睦輕痕。她低聲說了句:“你怎麽不走?”心中嘆了口氣。

睦輕痕似乎睡熟了,是安靜的,只有輕輕淺淺的呼吸,她不知道夢見了什麽,竟是一臉委屈的樣子,不是平時的故作清冷,亦不似那日在懷中的那般妩媚嬌柔。唉,你到底有多少面?

耳邊又聽見她說別走,年兮夜以為她又夢見了爹娘。想要避免碰着她,而後下床離開,卻冷不防被她抓住了,鑽進了懷裏。睦輕痕把臉埋在她的頸窩上,呼吸不再清冷,而是灼熱,綿長。

想要把她推開,卻見她頸上的項鏈反了光,年兮夜的心随着那抹綠漸漸平和了下來。年兮夜看了很久,直到腦海都漸漸空明,她用食指輕輕繞了繞睦輕痕的長發,不想再看着她,只好把她抱在了懷裏。

曾經的親密感沒有再回來,只是一陣虛無的陌生。以為抱緊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就能共度一生?真是可笑。

年兮夜嘲諷的笑了笑,收起最後的溫柔,松了手,小心翼翼的下了床。

既然那麽多阻礙,那就別繼續了。

天還沒有完全黑透,被她扔在地上的銀色面具一副冷峻模樣。年兮夜想了想,沒有把它撿起。她出了卧房的門,想:

或許很快,就會再無年兮夜。

天已經完全黑了,又亮了。如果不是淺瞳敲門,睦輕痕可以一直睡下去。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白天,黑夜,像被施了沉睡魔咒。自從那日離開山洞後,她就再沒有合過眼,已經是累到了極限。

睦輕痕很久沒有這樣安睡,僅有的時光似乎亦只有幾個月前與年兮夜寫字作畫的日子,而後,還會有嗎?

只是當她恍恍惚惚的開了門,看見了淺瞳,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猛的一回頭,見床上空無一人,有些慌了。又看見地上的面具并未被拿走,心又稍稍安了一些。他去哪兒了,睦輕痕有些許失落,卻不知,昨日是她們在秦國相見的最後一面。

見淺瞳捧了幾樣精致的小菜,便讓她進房,這才問:“将軍呢?”

“出去了。”淺瞳不着痕跡的說。

睦輕痕遲疑了一下,又問:“他,沒戴面具?”

淺瞳看了看地上的銀色面具,有些疑慮,但并未提及,只是說:“不知道,将軍只是留下了一張字條。”

睦輕痕沒有着筷,只是走出了房門,她看見了一派的蕭索,她的目光及于将軍府的圍牆,再往上,天朗氣清的,她仿佛能夠看見葉城之外的關口,那是宏偉的,氣派的,讓人不能輕易越過的。

戲月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陌生的小木屋裏,她并沒有慌張,既然還活着,什麽事情都沒有必要慌張,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了,不是麽?她自嘲的笑笑。

她知道自己已經逃到京郊,一時半會不會有人能找到她。

木屋連門都沒有,只是用一張破布擋着,那塊布原先應該是粉紅色的,估計是清洗過許多次,被洗得發白。一塊布阻斷了戲月的視線,于是她只好觀察屋內的陳設,一張被擦得光亮的簡易木桌,桌上放着兩個碗交疊在一起,碗角有些微的破損,還有兩個杯子分開放着。兩張木凳,其中一張的凳角還缺了一截,被主人塞了一本破舊不堪的書,才能勉強維持平衡。每一樣東西似乎都是成雙成對的。

屋的西南角塞滿了雜物以及木材,牆上挂了兩張獸皮,估計是這間屋子裏最值錢的東西了。應該是獵人。

戲月動了動,覺得身子每一個部分都在隐隐作痛,她想起了該死的秦太子的偷襲,如果不是先被刺中了腹部,就算突破重圍也不會那麽狼狽。差點死在荒郊野外,可不是一個好歸宿。

戲月正艱難的挪動着自己的身體,想要下床出門看看,還未來得及穿上鞋子,就聽見門口傳來了一句:“你這女娃,怎的不愛惜自己。”

是一位婦人,心稍安。只見這婦人怕是已經有四五十歲了,頭發已經花白了一半,臉上亦布了許多皺紋,她的語氣是責備的,卻隐含着關心。她的腳步沉穩,戲月想:她不是普通的婦人,她會武功。

“大嬸,謝謝您的救命之恩。”戲月放棄了掙紮,重新的坐回了床上,帶着感激說。

“醒了就好,大嬸去給你弄吃的,你別亂動,在床上休息。”

是簡單的白粥和送粥的小菜,戲月沒有顧忌的吃下了。

吃完之後,大嬸問了戲月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樣,戲月只說被仇家追殺,并沒有再提及其他。反而是問了大嬸的情況。

才知道大嬸的老伴已經過世了,大嬸是一個人生活,那日大嬸一如往日的出去買東西,卻看見了戲月倒在了河流邊,見還有救,便把她帶回了家。

對于大嬸沒有提及的東西,戲月亦不問,只是不着痕跡的問了問大嬸是否知道京中的情況。

她們所處的地方裏京城已經很遠了,消息并沒有傳過來,不過大嬸說倒是可以過兩日去市集幫她打聽打聽。

戲月看着熱心的大嬸,問:“您救我,就不怕我給您帶來災禍嗎?”

大嬸只是笑,說:“相由心生,那麽美的姑娘不應是十惡不赦的人。”

戲月又在大嬸家休養了兩天,她的傷很重,幾乎是下不得床的,只能坐在床上,她央求大嬸給她弄了幾本書,即使大嬸弄來的這些書她已經可以倒背如流。總好過胡思亂想。不知道京城怎麽樣了,主上又如何了,年兮夜到底還回不回來……

天氣漸寒,烈烈風聲把布都吹開了。戲月已經知道那并不是屋子的門,布後面還有一間屋。這樣看來屋子挺大的。

戲月手裏拿着書,卻想着,既然老伴都離去了,為什麽屋子裏東西還要成雙成對的,每日看着不會難過嗎?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把這些都扔掉。

這時,大嬸從外面回來了,看見戲月沉思的模樣,卻是仔仔細細看了看戲月的樣子,才說:“姑娘,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京城的通緝犯?”

戲月心裏一驚,強忍着身體上的疼痛,下了床,大嬸見了,忙扶着她快要倒下的身子,又忙說:“欸,別急啊,大嬸又沒說趕你走。”

“我怕連累您。”戲月慘然的笑着,眼中是凜然的,她沒有否認。

“唉,這樣說你是默認了。姑娘啊,大嬸一把年紀了,什麽都看過了,也不怕冒險,你躺好,躺回去。”說着把戲月扶回了床上。看着戲月說:“聽說京城到處都貼着你的通緝令呢,就連這裏那麽偏遠,官府還是在人多的地方貼了那麽幾張。所以你還是暫時不要出去了。”

“大嬸,我……”

“別說了,最近可真是不安寧呢,估計不久之後戰争可能就要蔓延到這邊了。”大嬸無可奈何的看了一眼戲月,這般絕世的容顏,這般不凡的風度,哪裏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或許将來這亂世還會因她而改變一些什麽。

“京城發生了宮變,估計你也是知道的。過程就不清楚了,反正最後是平息了太子的叛亂,皇上把太子處決了。”

“丞相呢?”戲月忍不住問道。

大嬸意味深長的看了戲月一眼,“丞相下獄了。聽說太子逼宮就是他唆使的。其實吧,秦國沒有丞相哪裏有今天的強盛,是吧?如果光靠那不問朝堂的君王,秦國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可是呢,人有了權力,就有了野心啊。”

戲月沉默的看着大嬸,沒有反駁,過了好一會,她才問:“那有聽說年兮夜,年将軍回來了嗎?”

“年兮夜?喔,回不回來倒沒聽說,只是聽說年兮夜為了換回他的夫人,把華國太子放了。”大嬸嘆了口氣,又說:“這樣的人,是個好丈夫,卻不是好将軍。葉城怕是要保不住了,聽說兵力大半都被調回京城鎮壓叛變了是嗎?”見戲月不回答,大嬸自言自語說道:“年兮夜此舉必然大失軍心亦大失民心,誰還聽他的?葉城若是破了,後面的幾座城……快了快了。”

戲月不敢再看大嬸,她非常清楚,一個國家的命運往往掌握在幾個當權者的手裏,軍隊有時候不過是武器而已。若是當權者昏庸,武器再鋒利也不會用。若是當權者睿智而擔當,即使是鈍劍亦能磨得鋒利所向披靡。

而很不幸,秦國的當權者中,皇上不作為已久,李承年有不可告人的私心,太子想謀朝串位,年兮夜感情用事,而她身不由己,其他人就算有想作為,卻無法作為。

說不定,不止葉城會破,秦國很快就會亡了吧。

可是,這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

秦國?戲月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屬于哪個國家的,她只屬于自己。

只是年兮夜,你果然,愛上她了。

你明明知道後果,會讓你自己一敗塗地,會壞了你義父的事情,會讓我難過。

你,卻義無反顧。

明明會愛人,卻冠冕堂皇,卻當斷不斷,真是虛僞至極。你是無心,我卻是該休了。

讓大嬸弄來了紙筆,戲月心裏是苦澀的,想着:別顧着風花雪月,你還有責任,年大情聖。但筆下卻只是公事公辦的,告訴年兮夜“主上被皇上關押,速回京。”她沒有提及自己。

若是讓人送到将軍府應該不會有人了,想到此,她只好喚來了她養的信鴿。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不過,年兮夜應該自有決斷吧,她若執意,便無人可以勉強。

作者有話要說: 會感覺場景變化跳躍嗎……因為想按時間寫,可是又怕沒掌握好導致太跳躍……

☆、非汝良人

離開葉城已經五十裏。早就看不見那城牆。

年兮夜打過無數勝仗,她亦曾以為自己可以縱橫天下。過去的勝利,使她有資本驕傲,但沒有人是無敵的。她知道自己太過自負了,但現在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她卻同時接到了兩個命令,義父的,秦王的,都是同一個內容:回京。那葉城怎麽辦,葉城的百姓怎麽辦?

她只好下令讓百姓逃往內城避難,葉城只是在戰線的最前端,而後還是有戰力相對完備的城池。她派了副将在葉城鎮守,還說了,如果華國真的打過來,投降吧,把損害降到最低。連主帥都放棄了,一時間人心惶惶,沿途的百姓,不要命的往京城方向逃。

年兮夜知道,京城也不安穩。年兮夜也知道她此刻走,簡直是棄整個葉城不顧。游移不定之際,她收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宮變了。

她要回京。一個國家若是從內部瓦解了,就沒有救了。

她急匆匆的,沒有做任何安排,便打算自己趕回京城。

還沒到出葉城多遠,她就收到了戲月的信。

要變天了。她猛然想起很多東西,她一一安排下去,包括葉城最後的抵抗部署,葉城百姓的護送……還有,讓睦輕痕回華國。

将軍府內的樹木已經開始凋零,一派蕭索的景象。院子裏的落葉也無人掃了。堆疊在院子裏,幹枯。已經是第五天了,睦輕痕再沒有見到年兮夜,府裏的下人亦越來越少,淺瞳告訴她京城宮變了,是故把兵力都調回去鎮壓叛亂,葉城怕是快要保不住了。

淺瞳問她要不要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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