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當天下午，費德蒙就将修改好的合同拿過來了，并提着禮盒正式拜訪黎軒。

黎軒大方地接待了他。

“我就一個要求。”

一個？這位光合同細則就修改了不下二十次了。但即便如此，費德蒙還是示意他說。

“很簡單，合同時間不用一年，江離想離開就什麽時候離開？”

這，這個能叫合同嗎？跟之前不簽合同只保障了江離的收益問題，那雇主的就不用考慮了嗎？

顯然，黎軒就壓根沒打算考慮費德蒙的立場。只說道：“當然，以小離的敬業精神，不會給你留個爛攤子，所以你放心！”

費德蒙有點抑郁，但最後還是同意了，最後修訂之後，這位終于開始重審每一條細則。

費德蒙摸了一把額頭的汗，看了看時間，光是逐條審核就用了近兩個小時，黎軒還十分有耐心地就幾個關鍵問題給江離講解了又是一個小時。他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難道他的樣子很像拐賣小孩的怪大叔嗎？

江離看黎軒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心中覺得好笑，但并不敢表現出來。

費德蒙走後不久，高斯便來了。這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好歹這是科維爾的地盤，就算黎軒買了下來，并不表示科維爾會放松監視。

費德蒙這樣刺眼的存在光明正大地到訪，在外界看來，黎軒雖然接受了科維爾的好意，但并不表示與科維爾結盟。

科維爾高層當然會有所顧忌，盡管如此，高斯也依然保持着那份對外的溫文爾雅，臉上依然挂着得體的微笑。但進屋第一件事，卻是徑直上樓，跟黎軒私密談。

江離一邊聽着歐文播放的娛樂節目，一邊做着黎軒的夜宵。哥舒亞說，有客人，讓多做幾種口味。

高斯的口味他很清楚，不像黎軒的怪異，但也相當奇葩，不是所有人都能摸準他的味蕾點。

當他端着兩盤看似一模一樣，口味卻截然不同的糕點上樓時，歐文撲過來，認準高斯的一邊，挑了一塊，塞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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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剛要彎起來，就沖到洗手間去了。

“小不點，你可真缺德！”

江離呵呵直笑，端着糕點上樓了。

這兩人事情似乎剛談完，空氣中還透着一點點凝重。江離上去時，剛好看見他們大眼瞪小眼，一副“含情脈脈”的光景。

江離已經搞不清楚這兩人現在到底是什麽關系。

黎軒對高斯完全看不出所謂的愛戀，而高斯對黎軒，似乎也不像他想的那樣幹柴烈火。

黎軒到到蓋亞星球一周多過去，高斯除了最初的兩次見面，這是第三次。江離幾乎都要懷疑這還是不是那個曾經看黎軒對戰視頻看通宵的人。

看江離上來，兩個人一同緘默起來，視線不約而同地飄向他。

黎軒的嘴角不自覺地勾了勾，而高斯的眉梢也下意識地蹙了蹙。

江離原本冷清的臉，也換上了得體笑容，走到“貴客”面前，将糕點和咖啡擺放到高斯面前，并且說道：“我打聽了一下科維爾先生口味，也不知道适合不适合。”

這話說得十分謙虛。高斯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雖然沒有像黎軒一樣極度挑食，但對曾經的江離做的糕點還是有一種偏愛，要不然，他怎麽可能讓江離跟他朝夕相處五年。

而且有三年時間，他的衣食幾乎都是江離在操持，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在江離離開之後逐漸放大。而江離的死亡，也将他對過去那段時光的依戀再度強化。

所以，當高斯再次嘗到這只能在夢裏才會品嘗到的美味時，胃部跟着一陣痙攣，無端的恐懼和悔恨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黎軒正一邊品嘗着小家夥捧到手上的咖啡，一邊欣賞着高斯的臉色由白變得青黑，興味盎然。

他絲毫不懷疑一定是小心眼的江離在高斯的糕點裏面加了什麽東西，以報複他的居心叵測。

江離的臉色很淡，他一直想看看高斯再次吃到自己親手做的糕點會是什麽樣兒，如今，他這反應還真是不出自己所料。對呀，一個極力想要抹殺的對象所帶來的味道，他這個儈子手多少會覺得有些惡心的吧。

果不其然，高斯就像确認什麽似的吃完第三塊時，黑着臉起身，說了一聲失陪，便淡定地走進了洗手間，仿佛他只是想中途上個廁所，但江離料到他會将吃下去全部吐出來。

一想到這點，心裏就暗戳戳地偷着樂。

黎軒瞟了一眼小糕點師，好奇地撚起高斯盤子裏的糕點咬了一口，呃，怎麽說呢，這味道也挺奇怪的，但還在他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你，是故意的吧？”黎軒惡意滿滿地揣測江離的用意。

江離十分淡定地看着他，“我可是按照科維爾先生的口味制作的。呃，我還是去看看他怎麽能樣了吧？不會真吃出什麽毛病來了吧？”

江離一臉淡定的憂傷，看起來跟只犯了錯的小貓一樣，但他輕快的步子又完全出賣了他的“險惡”用心。

黎軒看着這個小家夥，心頭癢癢的。

而江離此刻看着趴在洗漱臺上漱口的高斯也心頭癢癢的，他就那樣站着，也不說話，就像一個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旁觀着。

高斯在冷水的刺激下終于恢複了平靜，餘光瞟到鏡面，恍惚間，他像是又看到了江離，定睛一看，竟是“江小離”。高斯微微吓了一跳，但他什麽表情也沒擺出來，只冷淡地問道：“你調查過我？”

曾經，高斯不遺餘力地調查黎軒的喜好，只知道他身邊除了一個營養師，其他人隔三差五地換，是一個相當難伺候的主兒。後來，他知道黎軒喜歡吃洛可可粉的味道，但這東西卻不是蓋亞星球能生長的植物，他還不遺餘力地叫人從帝國采購了一大批，希望黎軒能安心地留在聯邦。

也是巧合之下，他将洛可可粉給了江離，其實，當時的用意很簡單，他只是想讓江離能做出黎軒喜歡的味道。畢竟，江離做的糕點也是最合他胃口的。在想讓江離喜歡黎軒的同時，他也希望黎軒能夠不嫌棄江離。

當時，他并不知道自己這種詭異的想法是怎麽回事。應該說，從最初他找到黎軒想要追求黎軒開始，他就沒有真正想過要跟江離“分手”。在他的潛意識裏，他想要的東西都應該理所當然地屬于他，他從未想過有例外。

江離臉上挂着不溫不火的笑容，随手拿起一塊幹淨的毛巾，遞到高斯手邊。

高斯随手抓起，擦了一把臉，這随意的舉動讓他身子突然一僵，仿佛記憶中，這樣的場景發生過無數次。

心中也更加警惕，這個江小離很聰明，他似乎知道自己的死穴在哪裏。高斯生來就是拿捏別人的人，如何甘心被一個不起眼的人拿捏住。

那一剎那噴薄出的煞氣瞬間将江離罩住。高斯纖長有力的手指卡着了江離的喉嚨，“說！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即便生死只在一念之間，江離卻依然十分淡定地看着高斯，甚至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高斯決計不敢在黎軒的地盤殺了他，這一點他十分清楚。

高斯被那抹笑容刺激得瞳孔一縮，理智恢複過來，松開了手。

江離揉了揉弄疼的脖子，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以我這樣的身份，要生存下去，自然要調查清楚一點自己雇主的喜好。我的目的也很簡單，既能得利，又能保命。我還期待着你那一千萬呢！”

江離說得淡然，完全沒有卑躬屈膝奴顏媚骨的意思。

高斯覺得他并沒有真正看懂“江小離”，如果他真是一個心機深沉攀附權貴的人，對此刻的自己，斷然不會有這種氣勢。相反，他覺味出這個小糕點師對他是無所畏懼，或者說是嘲諷。好像自己的所有反應他都能預料到，卻絲毫不畏懼點燃自己的怒火。

那一刻，高斯決定要重新審視這個人。黎軒如此挑剔的人，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留這麽弱的人在身邊。幾次跟黎軒正面接觸，他知道這個人雖然年輕，但洞察力卻不弱。他到底是看中江小離哪一點？

江離大大方方地接受高斯的審視。

“黎軒喜歡你做的糕點？”

江離聳聳肩，“我只會做糕點，自然要做到雇主滿意！”

“你喜歡機甲？想要成為機甲師？”費德蒙是為與江小離簽訂雇傭合同而來的。高斯絲毫不懷疑，江小離是利用黎軒這個誘餌搭上費德蒙這條線。要不然，以他c等級基因糕點師的身份，與費德蒙根本毫無交集可言。

同樣，他也相信，江小離當機甲師學徒這件事情，不過是一個幌子，費德蒙的真正目的是要跟黎軒結盟。而江小離便是那條傳遞訊息的引線。

高斯的惡意揣測完全不用在他面前表現得這麽明顯，江離自認為自己并不是一個嗅覺敏銳的人，可他能分明感覺到高斯的惡意。

即便如此，他也笑得波瀾不興，“費德蒙想跟黎上校比賽一次，我就稍微利用了一下他的急切罷了。”

江離說得坦然。高斯反而不信了，也許這個人真有成為機甲師的潛力也說不一定。雖然能成為高級機甲師的人通常基因等級都在b及以上，但他見過的最優秀的機甲師江離，卻是c等級。

一想到江離，高斯不由得将江小離多看了一眼。不但名字像，身材也像，連發脾氣時，那種冷淡都像，唯一不像的是他的臉……

就在那一秒，高斯鬼迷心竅地想要驗證一下。他伸手撿起掉落在江離肩頭的一根頭發，繼續說話，轉移江離的注意力，“聯邦這些財團你惹不起，你最好乖點，一千萬我會給你，但如果你鬧出什麽其他簍子，我也不介意将你抹殺！”

這話是含笑說的，仿佛殺一個人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高斯的意思不過是想威逼利誘，黎軒是科維爾壓在聯邦總統和國會那裏的一顆砝碼，不能出岔子，否則，黎軒的命運會跟江離一樣，毫不猶豫地抹殺。

當然，他的出發點大部分是為了自己，黎軒也是父親拿捏自己的一枚棋子，跟黎軒相處好，就能穩住麥迪。即便如此，也不能否認，這對黎軒而言也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話聽在江離耳裏卻完全變了味兒。他從來沒有見識過高斯如此狠辣絕情的一面，突然之間對自己那渾渾噩噩死心塌地的五年感覺到無比悲戚。

“科維爾先生的意思的，我找的後臺不夠硬？”

高斯的瞳孔一縮，心中莫名地冒出一股怨氣，“我的意思是，你太弱，最好別把自己卷入財團的紛争中。這對你，沒有一點好處。”

江離微微欠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那多謝您的好意！我的确不想再死一次。”說罷，便向一側讓出一步，請洗漱好的高斯出門。

高斯有一種錯覺，自己s基因的氣場被一個c等級基因給打敗了。一想到江離當時皮笑肉不笑說的那句話，他的心底就莫名地煩躁。

什麽叫做我不想再死一次？江小離跟江離的名字就像着了魔一樣不斷地在他腦海中翻轉，竟然鬧得他一宿未眠。

而說出了秘密的江離心裏也長舒了一口氣，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哥舒亞和歐文甚至給他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慶祝宴會。連延澈都來了。不過這位外交官大人很忙，車在花園裏停下，将一個精致的禮物盒親手交給江離就走了。

當然，他也沒忘記用他獨特的方式鼓勵一下這個c等級基因。

“雖然我不認為你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機甲師。但是，年輕人能有一個正常的夢想，這是值得肯定的！”延澈一想到江小離曾經為了黎軒認可他的糕點而奮鬥的理想就背脊發寒。如今，終于在黎軒的感染下，這個小家夥端正了三觀，他當然是要來肯定一下的。

江離看着一晃不見了的懸浮車，怔愣了一下，打開包裝盒，裏面是一套拆裝機甲模型的工具。

江離眉頭挑了挑，這位的意思是讓他玩模型嗎？

再看這做工和商标，竟然還是加急的高級定制……

這簡直比歐文直接送一架機甲模型來得還要直白。

哥舒亞送的是兩本教材，一本是《機甲初級理論實踐》，另一本是《糕點也可以很妖嬈》。相比較，黎軒送的最實用，兩套正裝配襯衫領帶，兩套睡衣，甚至還有兩條內褲……

送的如此仔細姑且不提，關鍵是，尺碼分毫不差，跟定制的一般無二。

作為s級基因的黎軒表示，他只是視力挺好。

江離對這些禮物無力吐槽，但還是忍不住心頭溫暖。曾經他生日時，高斯也會送禮物，但都是工作上用得到的，他還一度很高興，如今看來，那還真只是工作關系而已。江離将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收到的個人禮物珍而重之地當寶貝收藏起來。

第二天上班時，黎軒刻意繞了一圈先送他去上班。

江離坐在車裏有些猶豫，“其實我送你上班剛好順路，你這樣在路上得多折騰一倍的時間。”

黎軒打量了一翻天宇大樓，他已經查過，這家研究中心是凱普斯特新戰略目标的重心，所有設施配備幾乎都是最先進的，江離在這裏學習應該也很不錯。最重要的是，迪諾·凱普斯特竟然請到了海曼大師坐陣，這對江離來說無疑是一個潛在的機遇。

“中午過來吃飯，別遲到！”黎軒伸手推開江離那側的門。

江離點點頭，跳出去，看着懸浮車飙遠，才走進研究中心。

今天研究中心的氣氛有點不一樣，以前戴着有色眼鏡看他的人似乎都沒了興致，三五結隊地在談論着其他事情。

雖然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但通常情況下，這些人都會提前到達，并且第一時間投入工作。可今天意外得很。

江離一邊走一邊聽，在他們的字裏行間就聽見“玄夜”兩個字。

這個風靡整個默多克星系的超級巨星，似乎今天要來天宇定制機甲。這可把這些機甲師們給樂壞了。

江離并不是一個追星族，雖然在電視上見過玄夜，但并沒到如此狂熱的地步。應該說，在高斯和黎軒身邊都呆習慣了的他，對那種在外冠冕堂皇惹人犯罪的家夥，背地裏一竿子事兒了解得太過清楚，所以對于偶像什麽，早已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