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江離窩在自己的實驗室處理最後的材料。他工作有一個習慣，一旦進入狀态，天塌下來也很難引起他的注意。

但今天很奇怪，他總覺得窗戶外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他，這讓他心神不寧。等仔細查看時，鬼影都沒一個。最後，江離幹脆将所有窗簾都拉上。

看着全封閉的實驗室，江離心情瞬間舒暢起來，繼續加工材料。

等他完成工作時，已經接近十二點。江離伸了個懶腰，準備開溜。就在此時，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傳來，“你的手法很熟練，是機甲師嗎？”

江離背脊一顫，冒了一簇冷汗，只一擡眼就見一位銀發老者坐在他的試驗臺對面，相隔不足兩米，一雙金色瞳孔炯炯有神地打量着江離剛放進收納盒的材料。

“海、海曼大師……”

江離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要說偶像，這才是他崇拜了幾十年的人。他在天宇呆了一周時間，平時連海曼的背影都見不到，今天這位神出鬼沒的大師竟然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實驗室。

江離都忍不住要揉揉眼睛，是不是自己太疲勞，産生幻覺了。

海曼對着這個傻不拉幾的年輕人虛了虛眼，雖然手法娴熟，可腦子似乎不太好使。

海曼輕輕地用手指扣着桌面，扣了半天江離也沒反應過來，因為沒聽到對方繼續說話，江離也膽顫心驚地不敢說話。

直到海曼忍無可忍地哼了一聲，“我渴了！”

媽的，臭小子怎麽這麽沒眼力見的。誰看見他不是忙着獻殷勤，他竟然連杯水都不主動給他倒。

江離的小心肝顫悠了一下，趕緊給海曼倒了一杯熱水，規規矩矩地站到他面前，跟個被老師訓話的孩子一般。

海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喉嚨好受多了。

“你怎麽不去湊熱鬧？”整棟天宇大樓，海曼走遍了所有實驗室，就只有江離一個人在裏面傻不愣登地加工材料。

機甲制作是一個必須耐得住寂寞的工作，每一分材料的加工，每一個零件的打磨，都不能出現一分一毫的差錯。海曼之所以同意他的實驗室的人放半天假，目的也無外乎是這些人一聽說玄夜來了，就開始躁動，與其讓他們毀了材料，不如讓他們盡情地去揮灑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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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海曼指的是玄夜，“電視上都看過了，沒必要非得去見本人。”看似美好的東西還是應該适當地保持距離。

這話回答得很自然，海曼動了動眉頭，真不像是十九歲的孩子呢。

“你告訴我，你在做什麽？”

海曼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江離那些材料加工成那樣到底想幹什麽。

之前他就聽說費德蒙塞了一個小白臉進來，還占用了一個大實驗室。雖然他對以色相上位什麽的見怪不怪，但心裏還是有些成見，尤其是聽了一堆暗地流言，說費德蒙其實是想讓江離拜入他門下的。這愈發加重了他的反感。

他可沒堕落到為別人調教情人的地步！

十九歲，在他看來，最多能當個機甲師的助手。今天他也只是無意間走過這間在角落裏的實驗室，卻看見江離手裏拿着七級材料。這麽高的等級即便是他，也不會随便用。

因為實在太貴重，沒想到費德蒙偏心至此，竟将這樣的寶貝拿給一個十九歲只配當學徒工的人練手。簡直就是暴殄天物。海曼當時就氣炸了。

可他的氣還沒撒出來，猛然被江離加工的手法吸引來。

若說一個學徒工通過長期學習能熟練地掌握低級材料的加工手法，但這種高級材料，沒有十幾年的經驗，不但加工費時費力，還會因為某些不确定因素加工失敗。

但江離卻有條不紊地将材料加工得分毫不差，他都開始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

面對這位嚴苛的大師，江離有些忐忑，尤其是在對方瞪眼不說話時，他連心跳都小心翼翼地。

江離将自己加工的材料一一拿出來給海曼看，都是七級材料，因為加工方法太過講究，他幾天時間，也沒加工幾份。

“你這幾天就在加工材料？”

“嗯。”

“以前學過？”

“學過一點。”

“跟誰學的？”

“……”他能說都是工廠裏的師傅嗎？

海曼眯了眯眼，媽的，小混蛋非得他問一句答一句嗎？誰對他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偏偏他還不知好歹，還想隐瞞。

江離一嗅到海曼的低氣壓，嘴巴便條件反射地回應道：“我一直想當一名機甲師，所以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偷偷地跟着學機甲制造。也沒有固定的師父……”

海曼面無表情地盯着江離，像是在研究他的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江離的技術很專業，絕對不是一個半路學徒能做到的水準。應該說他加工的這些材料，即便是高級機甲師也未必有這水準。

只有江離自己知道，曾經毀在自己手裏的高級材料有多少。生物機甲對材料性能要求很高，六級以下效果都會大大縮減，所以那五年的時間裏，他幾乎不碰六級以下的材料。如果不是有高斯，他也練不出這手藝來。

海曼不說話，江離愈發忐忑。若是一般的大師也就罷了，這位偏偏是他從小到大崇拜的偶像。說不心虛絕對是假了。他甚至知道海曼此刻已經懷疑他的說辭了。

“嘀嘀嘀……”通訊儀不期然響起。江離狠狠打了個寒顫，擡手一看，是黎軒。

他偷偷瞄了一眼海曼，海曼似乎也回過神來，示意他接。

江離尴尬地按掉，說道：“沒事。”此刻，他最想聽的是海曼對自己的評價。

海曼對此稍稍滿意了一點，正打算啓口，通訊儀又響了。

海曼微微蹙起眉頭，媽的，這個臭小子不靠譜，他的朋友也不靠譜，不知道他正在嚴肅認真地考驗這個年輕人嗎？

那頭的黎軒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糕點師竟然敢挂他的電話，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接吧。”一看就是一頭犟牛，海曼有些不滿。

江離越發尴尬，走到一邊，電話一接通，那邊的冷氣壓撲面而來。黎軒的面色很沉穩，聲音也不高昂，只是淡淡地問：“怎麽還沒過來？”

簡單一句話，透着嚴重的不耐煩和不滿。江離哭笑不得，盡量壓低聲音回道：“有點事，我不過去吃飯了。你把飯菜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黎軒僵着臉，不說話。

江離有些苦惱，“真的抱歉。有很重要的事情！”

黎軒嘴角動了動，好半晌才啓口，“……我不會用……”

“？”江離有點呆，這厮僵硬的臉上還微微泛紅，神情異常嚴肅認真，眼珠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一剎那，江離被逗樂了。

剛才，帝國第一機甲戰士是在說他不會用加熱器嗎？當然，以黎軒那高貴冷豔裝逼範兒，他寧願吃冷飯冷菜，也不會找人幫忙的。

看黎軒那憋屈的模樣，江離心軟了，提醒道：“應該有說明書的，你找一下，定時定三分鐘就好，別燒焦了……”

江離十分有耐心地說着使用方法，可那邊黎軒就僵着一張俊臉，微抿着嘴，不動，也不說話。

“咳咳，”海曼終于看不過去了。果然臭小子的朋友也十分不靠譜。他可沒有讓人為難的意思。

江離愕然回頭。

海曼說道：“該吃午飯了。”說罷，頭也不回地推門出去。

江離松了一口氣，對那頭的黎軒說道：“我馬上過來。餓了先吃點我做的糕點。”

這次黎軒開口了，“……已經吃完了……”

看來這厮是真的餓壞了。唉，二十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是高強度的體力消耗，能量需求的确很大。

江離什麽都沒收拾就沖出了實驗室。

樓上空蕩蕩，樓下卻人滿為患。

媒體和天宇的工作人員擠了一大片。迪諾今天也來了，這厮很有頭腦，自然會借機炒作一下自家的機甲。江離絲毫不懷疑那個玄夜來天宇定制機甲是迪諾塞錢做的公關工作。

這聯邦誰不知道科維爾的軍用戰鬥機甲是最高端上檔次，即便天宇有海曼坐陣，這位大師可不像是會給這種明星做機甲的人，科維爾的機甲師團隊怎麽看也是玄夜的首選。

江離瞟了一眼大廳，從人群邊緣往外走。天宇大樓門前就有懸浮公交，幾分鐘一班，直達機甲對戰聯盟中心，十分便捷。

江離一心想着嗷嗷待哺的黎軒，腳下就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可他還沒跑到公交站臺，一輛懸浮車嗖地一聲沖過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江離吓了一大跳，穩定心神，臉上難免有些不滿。

那人就跟挑釁一樣，車窗就在他面前打開，探出一個黑發紅眸的人，“江小離？好久不見，敘敘吧。”

江離呆了一下。這個人莫非是江小離的舊識？

江離挂上不失禮貌的笑容，“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男人眉頭一挑，“裝不認識？呵呵，你別忘了，你的小命可不是拽在你的手上的！”

江離打了個寒顫，這個男人滿滿的威脅意味，一副有恃無恐的姿态，不由得江離不心虛。

江離整了整神，“對不起，我現在有急事，如果方便的話，留張名片給我，得空我再跟你聯系。”

男人嘴角勾了勾，算他還識相，随手抽出一張名片，繼續說道：“你最好學乖一點，玄夜大人可沒我這麽好的耐心！”

聽了這個名字，江離心頭疑惑更重。江小離竟然跟那個萬人迷玄夜有牽扯。而且似乎威脅他生命的還是那個人。

江離看了眼名片，“星際娛樂”，正是玄夜簽約的娛樂公司。而這個人，叫南陵，是玄夜的助理之一。

江離點點頭，迅速離開。

直到上了懸浮公交，他的心跳才恢複正常律動，而此刻他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汗濕。

乘車的間隙，他幾乎查遍了玄夜最近的新聞，只知道這個人是默多克星系排名前十的巨星，得過無數的獎杯。他參演的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都是叫好又賣座。

但這個人也有偏好，他幾乎都是演歷史劇，是默多克星系懷念地球文明的象征性人物。

玄夜的基因等級為a，血統介紹應該屬于帝國人。跟所有成年男子一樣，他對機甲對戰也有一定的偏好，網上甚至也有戰鬥視頻。

從這些流傳甚廣的戰鬥視頻來看，這個人的戰鬥技巧很有限，跟一般的b級戰士都無法比。但作為一個明星，能做到這地步也算不錯了。

黎軒也發現江離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皺起眉頭不滿地問，“有什麽貴客？”

江離擡眸，閃着一雙黑亮亮的眼睛，有些微的迷糊，“那個，你對玄夜這個人了解多少？”

黎軒幾乎是立刻黑了臉。媽的，果然是那個妖孽惹的禍。之前他就查了新聞，看看小家夥憑什麽将他扔在這裏，結果看見玄夜去天宇定制機甲的消息。

“你問他做什麽？”難道又想拉一個人來刺激他的神經，逼他就範？

江離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便只敷衍道：“有點好奇。”

好奇？

黎軒在心裏冷哼了一聲，口氣依然淡定，“你可別被他在熒幕上的癡情形象給騙了。他的情人加起來能繞蓋亞星球一圈。”

江離愣了愣，那個，他并沒打算問他的情史，咱能談點和諧積極向上的東西嗎？

在黎軒看來，小混蛋在他面前探聽別的男人，這個話題本身就很不和諧。最終，江離什麽也沒能探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