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江離和黎軒一行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格瑞進來。格瑞臉色蒼白，嘴唇幹涸。之前江離進來時，格瑞差點撲過來撕爛他的臉。是以，江離毫不懷疑格瑞看見自己用板磚拍高斯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通知科維爾，畢竟這事傳出去對高斯有害無利。

江離雖然不喜歡這個背叛自己的人，但是他很清楚這人審時度勢的能力。格瑞名義上是他的助理，但他知道，格瑞的身世可不簡單，好歹他有一個國會議員的父親。只不過，格瑞從小就被家族舍棄，江離曾經還因此特別可憐他，因為他跟高斯一塊兒長大的關系，也視他如親人一般。但結果，即便是被虎狼之家遺棄的孩子，那也是有天生的野性的，江離因從未防備而深受其害。

既然高斯不打算讓曾經的江離死，那格瑞執行的命令必然是麥迪的。以高斯的傲氣，如何能接受格瑞的背叛。江離幾乎能想見格瑞會得到什麽樣的待遇。

當然，他也沒那麽無聊去幸災樂禍，他只是好奇，這個人在殺自己時，有沒有哪怕一點手軟過？

格瑞盡管很是忐忑，但還是注意到了江離一行。他的目光掃過衆人，最後落在江離的身上，帶着一絲陰冷和恨意，但即便是這種情緒，他也很快在黎軒面前收斂起來，甚至沖他們看似善意地點點頭。

江離覺得，緣分這東西真是奇妙，即便他此刻重生，用了另一具軀體，跟他毫無淵源的格瑞依然會恨不得殺了他，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孽緣？

“還愣着幹嘛，該回家了。”黎軒不滿的聲音傳過來。

江離擡頭望去，只見三個男人在路燈下各自不同的臉。如果他跟格瑞是孽緣的話，那跟他們呢？

江離的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笑容，加快步子跟了上去——對啦，是家，是家人。這才是他真正企盼的東西。

***

格瑞在行館外面等了七八個小時，終于見到了高斯。他仔細地看着高斯俊美卻冰冷的臉，心裏有點慌張。

“現在……還疼嗎？”

多久了，他們即便因為公事見面，也沒有說上一句話。聽着自己的聲音靜靜地砸進空氣裏，連漣漪都沒泛起，格瑞的心空落落的。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着，不願意走，卻也不敢靠近。高斯就将他當空氣一般，似乎并沒有打算跟他有任何交流。可格瑞看着高斯因失血過多的臉卻心疼不已。

直到，他的神智都開始麻木，那個并不打算理他的高斯終于擡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沒有溫度，只有審視，極度陌生，仿佛他們從不認識似的。格瑞的心開始抽搐。

對高斯而言，格瑞的存在簡直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江離是因他而死的。對這個人，他無法原諒，但并不是不可用。

Advertisement

“格瑞，我只問你一句。”

格瑞的心砰砰跳動起來，他虔誠地仰望着面前的人。他愛慕高斯十餘年，從他被家族當做攀附科維爾的棋子開始，他就安安心心地留在這個男人身邊。他的最大夢想莫過于永遠都能與他相依相伴。如果，他背叛了他，他将用十倍的忠誠來換取他的信任。

格瑞緊張得喉嚨幹澀，他知道，高斯還是不忍心與他反目的，他預感到高斯馬上就會抛出一枚橄榄枝給他。

高斯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格瑞，仿佛威壓四方的王者，等待自己的奴隸宣誓效忠。

“高斯，之前是我的錯。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彌補自己的過失。”即便是付出性命，他也甘願。這段時間高斯的冷落讓他徹底地涼了心，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般。他想要在他金色的眼眸中汲取到曾經的溫暖，如此的渴望，煎熬着他的神智和意識。

無疑格瑞的目光是虔誠的，他知道這個男人足夠冷漠無情，容不得一點背叛，如今他已經別無選擇。

過失？不是罪孽！換句話說，格瑞認為自己的錯只是聽錯了麥迪的命令。對江離的死，他根本就毫無悔意。

高斯意識到這個問題時，心跳像是停滞了。最初他将格瑞安排在江離身邊，是想盡可能多地以最直接的方式幫助到江離，因為他一直将格瑞當成自己的一只眼睛。結果，這只眼睛其實從頭到尾就看江離不順眼吧，否則怎麽會那樣毫不猶豫地殺了江離，哪怕是對江離有一點感情，這個人就不會瞞着他這樣做……

高斯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讓緊縮的心髒擴展開來。他需要冷靜，足夠的冷靜！

“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幫我。”

格瑞的精神立刻振奮起來，死寂了幾日的心也開始複蘇。

高斯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就算此刻他叫他去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會拒絕。但是，背叛過自己的人，他又如何會輕易地相信。

“你去找格利特，讓他去找我的私人醫生，将我幾天前交給他的東西好好研究研究，我想要馬上看到成效。”

格瑞激動的心情還未爬上雲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跌落谷底。

找格利特，找他的私人醫生。幾天前交給他的東西……

呵，除了他認識的格利特外，高斯沒有給他任何實際的訊息，這種防備讓他一時間難以适應。高斯只是讓他傳個話，并且隐瞞了最重要的兩件東西。

麥迪知道高斯有新的私人醫生，但是并不知道是誰，曾經還讓他調查。背叛過高斯一次的格瑞，哪裏再敢背叛高斯第二次，即便高斯跟他說了，他也不會洩露一分一毫。

而高斯又在叫那個秘密私人醫生研究什麽？即便在這裏養傷都不願意松懈下來。

聽了這話，格瑞心裏開始抽痛，“高斯，你若不信我，完全不用讓我去傳這話，你的目的應該只是不想看見我而已吧。”

高斯眼睛微眯，“這是帝國行館，通訊儀訊息已經被監控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麻煩一個曾經背叛我的人。”

這話不輕不重，卻極盡諷刺。

格瑞感覺像是活生生被人剔骨剝皮，他忍住疼，自我安慰，至少，高斯還願意讓他去辦事，至少，他不是要借故支開他。

“那我還能再回來嗎？”這是格瑞最後關注的問題。他一直努力能重新回到高斯身邊，即便高斯再不對他展露笑顏。

高斯看了他很久，面上一點情緒也沒有，就像在看一件玩偶，看他的價值到底有多高一般。

格瑞就被那視線一刀一刀地淩遲，在他傷痕累累，幾乎心如死灰的時候，高斯終于哼了一聲“可以”。

那一刻，格瑞的靈魂就像是得到了救贖一般，激動得眼淚都泛了出來。

凱奇在接到高斯的指令時，有一瞬間的恍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高斯曾經給他的兩件基因标本。今天，他才知道其中一個标本的原主已經死亡，只剩下江小離這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什麽讓這位聯邦第一機甲戰士改變主意要開始研究這份樣本的？凱奇有些好奇，但又忍不住地興奮。但要研究，顯然一個頭發的樣本是不夠的。

他需要更多的樣本，比如血液，比如幹細胞，比如骨髓……

而此刻，被人惦記着骨髓的江離正驚訝地看着家門口那個高大的男人露出一口大白牙，在夜晚的燈光下閃閃發亮。

“費德蒙？你怎麽來了？”莫非是自己今天沒去上班？他似乎忘記請假了？這個資本家不至于會追殺到家裏來吧？

費德蒙沖所有人問了一聲好，“聽說普頓博士已經錄取了黎軒，所以特地來慶祝一下。”費德蒙甚至拿出一瓶陳年佳釀，沖衆人晃了晃。

黎軒眉頭動了動，他跟他關系沒親密到如此地步吧？

費德蒙還十分沒腦子，一把摟過江離，大手很不檢點地揉上還殘留着黎軒氣味的腦袋，“江離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黎軒的心徹底陰暗了。

費德蒙能來，江離還是很高興的。今天請了一天假，作為一直習慣被人壓榨的普通勞動人民還是很過意不去的，畢竟工資是照給的。

江離當然知道費德蒙親近他最大的目的其實是想接近黎軒。這個s級基因的天才，礙于身份關系，身邊沒幾個真心朋友，幸好他對人際關系什麽的也看得很淡。但是他敬佩的人，就會看得特別重。這樣的朋友很值得深交。

江離就在黎軒赤裸裸的視線下，十分配合地接過酒瓶，領着費德蒙往家裏走，完全沒注意到被他撇下的黎軒暗沉的臉。

歐文一見費德蒙就開始興奮，機甲戰士對強者有本能的敬佩感，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湊了過去。而哥舒亞要去準備晚飯，就剩黎軒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最後面。

江離猛然感覺到身後有一股強烈的怨念，不禁轉過頭來，就看見黎軒獨自走在寬敞的花園道上，他身後是無邊的黑暗。

江離的心抽搐了一下，隐隐地開始發脹。

“……小離，”費德蒙正在跟江離說着什麽，再一次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黎軒看得十分清楚，媽的，這厮還敢跟他争寵！

在進屋之前，黎軒終于趕了上來，一把拍上費德蒙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過你的對戰，切磋一下，如何？”

幸福來得如此突然，費德蒙眼睛都快開始冒桃花了。當然，作為s級基因，他矜持地欠了欠身，姿态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榮幸之至。”末了，甚至還不忘擡頭瞥一眼江離，滿眼濃濃的“深情厚誼”呀。

“轟”地一聲，江離感覺到空氣被點燃了。他的心肝默默地抽搐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黎軒，這厮臉上冷得掉冰渣。

而費德蒙也被黎軒的戰意點燃了，跟高手對決就是過瘾，光這開場氣勢就強勁到如此地步。費德蒙徹底興奮了。

歐文更興奮，連錄像設備都在第一時間調整好。

黎軒瞥了一眼完全臣服于自己“淫威”的小糕點師，嘴角帶着幾分得意地勾了一下。那一秒，江離的心肝又抽搐了一下，這個，他怎麽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