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枳椇
教脈脈吹埙是一件極難的事,其艱難程度不亞于行軍打仗。她聽不見,所以也就無法辨別自己吹奏的好壞,還好司瑜言也算是一位極有耐心的師傅,因材施教想出了适合她的學法。
不會聽,會看就可以了。
首先教的是控制氣息。司瑜言給了脈脈一個最普通的六孔陶埙,讓她練習長音,從而保證能有良好的口型以及平穩飽滿的正确發音。這個過程極為漫長,脈脈無法聽到聲音,只得從司瑜言的手勢中決斷每口氣息的長短。他豎起指頭是示意開始,指尖垂下,便說明應該停止了。
盡管學得磕磕絆絆,脈脈總算是入了門,吹出了勉強過關的簡單音律。司瑜言會心一笑,包含兩個意思:孺子可教,收取報酬。
每日結束課程之後,脈脈的唇總是又紅又腫。
藥王谷的衆弟子偶爾會聚在一起吃飯,這日是施回春做東,炖了一只在後山打到的麂子,請諸位師兄妹嘗鮮。
請客的地點就在脈脈的小院子,施回春在溪邊把麂子收拾幹淨,提過來直接下鍋,順便加上一些滋補藥材,沒炖多久就香氣撲鼻,把正在房裏研究指法的脈脈都吸引過來了。
“好香。”脈脈倚在小廚房門口,看見施回春蹲在爐子前打扇看火,笑着就撲過去趴在他肩頭,“二師哥,裏面是、什麽?”
施回春揭開鍋蓋舀了一勺乳白的湯汁,吹了吹喂到脈脈嘴邊:“嘗嘗。”
脈脈張口就吃下了,美滋滋地眯起了眼:“好喝!”
“再炖一會兒更好吃,我把腿子肉都給你留着。”施回春簡直是把這個小師妹當女兒養的,拍了拍她腦袋,“先下來,我還要炒兩個菜。”
脈脈立即站直:“我幫你呀。”
施回春哪兒舍得讓脈脈動手,他覺得脈脈作為藥王谷最小的師妹,那應該是跟公主差不多待遇的。他把脈脈趕出廚房:“我一個人就行了,你一邊玩兒去。”
脈脈被趕了出來,百無聊賴之際只好回屋把茶壺茶杯都拿出來重新洗了一遍,還擦了桌椅板凳,甚至把地都洗得一塵不染。
就當她做完這些端着髒水出去倒掉的時候,有人從背面蒙住她的眼睛。然後又來了一個人,站在她面前捏了捏她的鼻子。
那意思大概是要她猜來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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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懸壺師哥。”脈脈一點也不着急,說話都帶着雀躍的笑意,“後面,濟世師哥。”
蒙眼的那人洩氣甩手:“不來了!每次都被小丫頭猜中!”
眼上的遮擋一松開,脈脈就開心地轉過身撲上去,親昵在這人肩頭蹭了蹭。而另外一名男子則噙笑看着她,面容竟與脈脈攬着的這名分毫不差。
懸壺濟世,本來就是雙生子。
施濟世年紀比脈脈略大一些,看起來年輕秀氣,只是臉色格外蒼白,像是先天不足。他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問道:“小丫頭,連師父偶爾都要認錯我們,你怎麽蒙着眼都猜得出?”
“不告訴你。”脈脈得意極了,捂嘴保守住自己的小秘密。
施濟世咬着牙在她額頭上彈了個爆栗。
傍晚時分施妙手推着輪椅慢慢從山頂下來,後面跟着施靈藥。等人到齊了,脈脈擺上碗筷就開飯。
施回春端出一大鍋炖好的麂子肉,揭開的一瞬香得腹中饞蟲都要鑽出來了。
脈脈按着長幼有序的規矩,先給施妙手舀了一碗放在面前,施妙手沖她微笑點頭,然後問剛歸來的師弟們:“此次下山收獲如何?”
施懸壺搖頭嘆息:“民窮財盡,餓殍盈途,盜賊充斥,募化無路。總而言之,亂世難安吶。”
“天子只顧求仙問道,如今的大周朝是表面上太平盛世,可實際上嘛……啧啧。”施濟世啃着肉骨頭,咂嘴表示不屑。
施妙手蹙眉:“竟會如此無道,昏庸。”
“不昏哪兒能給別人機會呢。”施濟世吐掉骨頭渣,說道:“我跟哥哥聽到一個傳聞。”
脈脈見衆人神色凝重,也放下碗好奇地盯着他們,生怕錯漏了一句話。
施濟世瞟了眼脈脈,謹慎又小聲地說:“年初的時候當今天子又給各地加了兩成的賦稅,勒令年底必須上繳,違令者全家問斬。此诏一出,百姓無不怨聲載道,而首當其沖的便是四大世家,若是真要如數繳納,豈止千萬兩白銀!是故世家之中有人反意已決,但苦于師出無名,又怕世人說謀朝篡位,恰巧此時,江湖中傳言秦王後人在世……”
施妙手下意識看了眼施靈藥,她卻神色如常置若罔聞,夾了塊肉放脈脈的碗裏:“快吃,菜涼了。”
脈脈趕緊埋頭吃起來,施靈藥這才擡眼看着幾個師兄,道:“這些世家無非是想借着秦王的正統名號舉兵起義,這位後人尋得到最好,尋不到他們自會找人代替。”
“也不盡然。”略顯寡言的施懸壺說:“相傳秦王留有寶藏與虎符,如果得到這些,舉事者事半功倍,所以他們一定會先盡力尋找秦王遺孤,至于替身之說,只是下下之策。”
施靈藥哼道:“就算被他們找到,秦王後人也不見得就要答應。”
“皇帝寶座別人都拱手送上了,腦子進水了才不答應!”施濟世一副“搞不懂你們女人想什麽”的樣子,“換做是我,就算當個傀儡皇帝也好啊,總好過隐姓埋名一輩子。”
“別把人都說的和你一樣胸無大志。”施靈藥說完緘口,一張臉冰得像天上冷月。施濟世也有些讪讪的。
施回春見氣氛僵凝,趕緊吆喝大家:“吃菜吃菜!好端端說這些國家大事幹什麽,你倆回來是給師父祝壽的,咱們商量一下怎麽辦壽宴才是正經!”
大快朵頤之後,脈脈主動要洗碗,施回春想幫忙她擋住不讓:“你們做、我們洗,男人女人、分開。”說着她把施靈藥也拉了過來,“師姐幫我,就好了。”
脈脈端着一大盆用過的碗筷去了小溪,就在木屋的後面,施靈藥随後而至,打算去幫忙也被她攔住了。
“師姐坐,我洗就好。”脈脈蹲在那裏笑盈盈的,眼裏都是狡黠。
“那我擦碗。”施靈藥在她身旁蹲下來,一遞一送之間盡顯默契,脈脈偷偷地看她,眉梢眼角的歡喜都藏不住。
施靈藥餘光瞥見她的小動作,冷冷說道:“老看我幹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讓我出來是害怕我跟濟世吵架。”
她嘴唇動得飛快,等脈脈讀完了咀嚼透徹,頓時一副被看穿的懊惱樣子。
“不喜歡吵架,師姐別生氣。”
施靈藥垂眸盯着涓涓溪水,忽然問:“我跟他為什麽争執你知道嗎?”
脈脈搖頭:“不懂。秦王、是什麽?”
“呵,你當然不懂。”施靈藥苦笑,“算了,你也不該懂。”
脈脈一雙眼懵懂又迷蒙,張嘴想問什麽卻忽然吃痛“嘶”了一聲,疼得皺起眉頭。
施靈藥扳過她的頭:“你怎麽了?”
“疼。”脈脈指着口腔,“咬的、傷口。”
“我看看。”施靈藥小心翼翼捏着她的下颔,讓她張嘴,往裏一看果然在下嘴唇裏面有道小口子,像是牙痕。施靈藥又好氣又好笑,“麂子肉沒吃夠所以咬自己的肉吃?至于這麽餓麽!”
“才、才不是我,自己……咬的呢。”脈脈憋屈地揉了揉嘴唇,心裏暗暗怨恨司瑜言。
等學會了吹埙就不讓他咬了!
不對,太便宜他了,得咬回來!
施靈藥沒把這句話往心裏去,只當她被揭穿了不好意思,不肯承認而已。她解開随身布包從裏面取出一些黃褐色粉末,拈在指間命令脈脈:“張嘴。”
藥粉灑在傷口上刺痛不已,脈脈悶哼一道,下意識偏頭卻被施靈藥死死按住:“不許動,忍着。”她輕輕往傷口上吹氣,“乖,很快就不疼了。”
施靈藥身上總是帶着清苦的氣味,脈脈跟她近在咫尺,看見她的雙唇一翕一和,盡管聽不見她的聲音,但脈脈覺得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最溫柔的嗓音。
“師姐。”脈脈忽然摸上施靈藥的唇,“這裏好軟。”
施靈藥一怔,随即笑了,也摸着脈脈的唇說:“你的也很軟。”
“二師哥說,喜歡就要、嘴對嘴……接吻。”脈脈一臉好奇,“什麽是接吻?”
盡管不懂接吻為何物,但她絕對不認可司瑜言每次的“咬”是接吻。他就像一頭兇狠的野狼,想把她當獵物吃掉……嘶!傷口好痛!
“這個……”施靈藥有些尴尬,“就是兩個人的嘴唇碰一下,輕輕的。”
脈脈豎起兩根食指挨在一起,蜻蜓點水一樣很快分開:“這樣嗎?”
“……差不多。”
脈脈點頭表示明白了,她抿抿唇,很羞赧又很好奇地問:“你和辛複哥哥……接吻嗎?”
施靈藥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小孩子不許想亂七八糟的事。”施靈藥把碗收好端起來,“回去,天黑了。”
“哦。”脈脈不敢再問,趕緊站起身跟緊施靈藥回屋了。
懸壺濟世兩人初回山谷,師兄弟們自然要好好敘舊,施回春把施翁的陳年佳釀也偷來了,等施靈藥和脈脈洗完碗回去,他們已經喝了小半壇,不約而同有些微醺。
“脈脈來,陪二師哥喝一杯。”
施回春舉着杯子搖搖晃晃過來,非要灌脈脈飲酒。脈脈連連擺手:“不不,我不會……”
“哎呀給二師哥一個面子嘛,喝了喝了。”說着就往脈脈嘴裏倒,她才沾到一點就被辣得咳嗽起來。
“我來。”施靈藥忽然挺身而出擋住脈脈,從施回春手裏搶過杯子一飲而盡,還把杯子倒了過來,裏面一滴不剩。
施回春驚道:“哎喲女中豪傑啊靈藥!敢不敢跟你二師哥我比酒量?”
施妙手握着小瓷杯勸:“回春,別為難師妹了。”
“我沒為難,我就是問她敢不敢,不願意比就算了。”
施靈藥還是那副不愛笑的冷臉:“比。”
脈脈總覺得施靈藥今晚心情不佳似的,好像一直在跟誰怄氣,遂擔憂地扯了扯她袖子。施靈藥回眸安慰:“沒事,你去煮幾碗醒酒湯。”
脈脈準備搜羅了幾樣藥材去廚房煮湯,可是沒有找到枳椇,她忽然想起上回司瑜言看見枳椇嘗了一塊,頓時喜歡上了這種酸甜的味道,便把一大包枳椇都搶走了。
她打着燈籠出了門,打算去司瑜言那裏拿些回來。
影影幢幢,幽黑的山路上只有一點微弱亮光,還有一個移動的灰色身影。
山谷的深夜總是寂靜得可怕,草叢中似乎埋伏着什麽,林中偶爾傳來窸窸窣窣的詭異聲。但是脈脈不覺得,白天走這條路和夜晚走這條路的區別——就是打不打燈籠而已。
饒是如此,半道上忽然出現了一雙白鞋,還是讓脈脈吓了一跳,扔掉了手裏的燈籠。
燈籠落地就燒起來了,很快把薄薄的糊紙燒得一幹二淨,燭光消失殆盡,脈脈的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剛才那雙突然出現的鞋還影子似的在那裏飄蕩,她不敢再上山,趕緊轉身往回跑。
可是胳膊被人拉住了。
脈脈吚吚嗚嗚地叫起來。她怕極了,要說什麽都忘了。
司瑜言因為心裏惦記着事情睡不着,晚上随便出來走走竟遇上了脈脈,驚喜之餘她一副見鬼了的樣子又讓他很氣悶,他幹脆攔腰把脈脈抱起來拖進旁邊的小樹林。
作者有話要說: 酒叔:兒子!你把脈脈拖進小樹林想幹什麽?!告訴你強X是犯法的!【質問臉
小孔雀:哼!我怕犯法?笑話!老子是不屑于用強的,但是現在有一個很棘手的問題……【傲嬌臉
酒叔:神馬?【好奇臉
小孔雀:……我不會,你懂的。【羞射臉
畫外音:小處男不會ooxx真是弱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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