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
,“只有我、分得清他們,連師父也認錯。”
“是是是,只有小師妹是最聰明的,比師父他老人家還厲害!”
濟世和懸壺雖是雙生子,但性格迥異一靜一動,不說話時難以分辨,但一說話就很容易分清二人。懸壺較為嚴肅沉穩,濟世卻是活潑開朗。
施濟世好奇地把倆人打量一番,狐疑問道:“你們是來專程找哥哥的?”
脈脈道:“也不是……”
“我和脈脈有要事找懸壺先生,不知先生可在?”司瑜言突然出言打斷了脈脈,搶白詢問施懸壺的下落。
施濟世道:“他不在,一早便走了,大概是往後山采藥去了。你們找他什麽事?”
司瑜言若有所思的樣子:“出去了啊……其實也沒什麽要事,是脈脈說想來讨一些藥。”
這時脈脈才說:“螞蟻吃木頭,門壞了。”
施濟世聽罷去房間裏找了一瓶藥出來,遞給脈脈的時候萬般叮囑:“這是鶴虱粉,毒性雖不大但你用的時候還是要小心點,千萬別混在飲水飯食裏吃下去,會肚子疼的,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師哥。”脈脈把藥小心翼翼地收好,自然而然就拉起司瑜言的手,“走啦。”
“告辭。”司瑜言朝施濟世點點頭,轉身跟着脈脈離開,只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問道:“濟世先生,您這裏有荼靡嗎?”
施濟世道:“沒有,你要的話去藥房拿。”
“好的,多謝先生。”
出了山莊,脈脈發現司瑜言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和他說話都沒回應。她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咦?想什麽?”
司瑜言遲遲回神,微笑搖了搖頭:“沒有什麽。我們現在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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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說、出來透氣,你想去哪裏?”脈脈歪頭反問他。
司瑜言想了想:“你說滾滾是在後山撿到的,不如我們去後山,看能不能再撿一只回來跟它作伴?”
兩人便沿着小路繞去了後山,一路上司瑜言變得愛打聽起來,一直問脈脈藥王谷裏的事。
“施翁的徒弟就只有你們幾個嗎?”
“是啊。”脈脈扳着指頭數來,“妙手回春,懸壺濟世,靈藥師姐、我,一共六個。”
“為什麽施翁收了你之後就不再收徒了呢?”
“唔……不知道,也許師父、覺得夠了。”
其中必定有其他原因。司瑜言暗暗揣測,但沒有再問,只是笑道:“一定是你太調皮,施翁養育你筋疲力盡,所以再也不想收徒弟。”
脈脈撅着嘴否定:“才不是!我很乖的,師姐說我小時候,都不哭,很安靜。”
“你是施靈藥帶大的?”
脈脈抿嘴:“算是吧,小時候和師姐、一起睡,後來才分開。”
“為什麽分開?”
“嗯……”提及原因脈脈非常害羞,扭扭捏捏不願說,“不能告訴男人,師姐說的。”
那是因為她來葵水弄髒了施靈藥的床鋪,從那以後施靈藥就跟她分床睡了。都怪她這麽粗心大意,惹得師姐不高興才被攆走,脈脈總覺得很懊惱。
司瑜言對她還藏着小秘密極度不滿,但見她紅着臉羞怯怯的樣子,又不忍心逼問了:“不說就不說,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哼。”
兩人繞過山腰的草坡,終于步入了後山的樹林,但是發覺沒有路。司瑜言撥開比人還高的野草,牽着脈脈慢慢走進去,沒一會兒見到了一片竹林。
脈脈道:“二師哥說,就在這裏、看到滾滾,還有大滾滾。”
大滾滾指的就是已經長大的驺虞。司瑜言帶着她往竹林深處走去:“那我們進去找找。”
竹林很大,由于鮮少有人,這裏還長滿了其他植物,間或有毒蟲蛇蟻。脈脈把鶴虱粉抖了一些出來拍在自己和司瑜言的鞋襪上,擡頭告訴他:“這樣、蟲不咬。”
司瑜言見潔白的鞋面被弄得黃一塊黑一塊的,撇了撇嘴:“這東西最好管用。”他突然想起了個問題要脈脈解釋,“施懸壺和施濟世有什麽毛病?”
“毛病……”脈脈咀嚼了這兩個字一會兒,立即黑了臉,“你才、有毛病呢!”
司瑜言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我不是那個意思,都說施翁收徒會專程選一些特殊的孩子,比如施妙手腿腳不便,施回春的眼睛你的耳朵,還有施靈藥手指斷了一根,那麽懸壺濟世呢?他們除了是雙生子,還有什麽不同?”
脈脈釋然:“哦,這個啊……我不太清楚,只是聽說、三師哥四師哥,生下來連在、一起,是師父,分開了。”
她把兩只手掌合在一起又拿開,想把意思表達得清楚一些。
司瑜言被深深地震撼了,倒不是沒有聽說過生下來身體粘連的嬰孩兒,只是這樣的孩子幾乎活不下來。而施翁卻能用刀切開二人還保住性命,委實醫術非凡。
他由衷感慨:“藥王之名,當之無愧。但是如此就沒有後患嗎?我看兩位先生似乎身體不大好。”
脈脈笑了:“不怕不怕,師父有辦法。”
司瑜言還想說什麽,不過前方卻傳來異樣的響聲,好像是什麽活物發出的動靜。他和脈脈皆是兩眼一亮。
“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來了!喵的酒叔今天開會開了一下午,但是根本就是個毫無意義的工作會議!聽領導一直講廢話叔都蛋疼了!
嗯哼,藥王谷裏各人各有心思,不過脈脈就快跟着小孔雀出谷鳥,表着急,開竅開葷神馬的會有的!
25、白術
茂密竹林裏有一團黑影,它發現有人便迅速奔跑起來,眨眼間就隐入了深林當中。司瑜言牽着脈脈的手一路追趕,兩人不約而同都很興奮。
脈脈覺得這很可能是一只成年驺虞,也許正是滾滾的母親!
“別、管我了……”脈脈跑得氣喘籲籲,有些跟不上司瑜言的步伐,她幹脆松開了手,“你跑得快,你追!”
司瑜言看了看她,猶豫一瞬也松開了手:“那……你跟着我過來,小心點。”
言畢他拔腿追了上去,脈脈扶着竹子彎腰喘息了好一陣,這才慢慢循着腳步跟上去。
其實司瑜言倒不是因為能活捉成年驺虞才追趕,他幾乎在第一眼看見黑影就斷定了它不是野獸,而是人。
是誰藏在這片竹林?莫非是上山采藥的施懸壺?懸壺和濟世,司瑜言所認識的到底是哪一個?他們的背後是什麽樣的故事,或者說陰謀?
很多謎團困擾着司瑜言,他剛剛捕捉到些許眉目,轉瞬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當中。但是他并沒有因為迷霧重重而覺得沮喪,反倒變得更加鬥志昂揚。
藥王谷裏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對真相的渴求使他越跑越快,最後索性不顧脈脈不能使用內力的叮囑,提氣一縱朝着黑影躍去,足尖踏過密密青竹,眼看僅差兩三步就要抓到這個神秘人。
誰知從旁邊飛來一支尺長的箭羽,泛着幽幽綠光的箭簇明顯塗了毒藥,以穿石透骨的淩厲之勢直逼司瑜言的咽喉。司瑜言餘光一瞥,急忙調轉方向堪堪避過,背靠竹枝往後壓下,等到箭羽釘入身後的竹筒之中,他才借着枝條的彈力直起身來,舉目四望。
神秘人消失了,箭羽飛來的方向也沒有任何人留下蹤跡。
司瑜言微有愠怒。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折身拔出毒箭仔細端詳一番,之後用布條把箭頭包裹起來,小心翼翼放入袖中。
趁這會兒功夫脈脈也小跑着追了上來:“怎麽不追了?”
司瑜言想事情有些恍惚,聽見她聲音才回神:“跟丢了。”
脈脈一臉失望:“大滾滾、跑掉了嗎?”
“沒事,我們再找找。”司瑜言笑着揉了揉脈脈額頭,牽起她繼續往前走,這下倒是悠閑起來。
不管神秘人是誰,放暗箭的又是誰,總歸是留下了證據,順藤摸瓜一定能找到他們。
竹林的盡頭是一處飛瀑,長滿青色苔藓的岩壁中央有一股水流,從高空墜下以後在地面拍打出一個小水潭,水色幽暗深不見底。
“咦?”脈脈明顯一副驚訝錯愕的表情。
司瑜言四顧一番,敏銳地發現水邊雜草有被人踩踏過的痕跡,他微微一笑:“你沒有來過這裏嗎?”
脈脈搖頭:“沒有。從來不知道、這裏有水。”
“那我們就在這兒坐坐罷,跑了半晌也累了。來,我給你洗臉。”
司瑜言拉着脈脈在水邊坐下,一邊掬水跟她嬉鬧一邊眼睛有意無意地盯着潭水看。
脈脈擋着臉嗔笑:“讨厭……”
水面浮起一串小小的氣泡。水底下有東西。
司瑜言自是沒有放過這些細微的動靜,只見他平靜地挪開目光,忽然撲過去把脈脈按倒在地。
他迷戀而深情地看着她,那雙眸子裏光芒簡直掩蓋過了頭頂驕陽,絢爛地讓人不敢直視。他的指尖輕輕撫過脈脈姣好的面龐,就像在呵護一件名貴的瓷器。
脈脈有些喘不上氣,大腦的思考仿佛也停止了,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我親你好嗎?”
她只能看見口型,所以不知道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大得非常怪異。
就像是要故意說給其他人聽一樣。
脈脈覺得在他這般灼熱目光的炙烤下都要熟了,她羞赧垂眸不敢看他,喏喏出聲兒:“不……”
才說出一個字,司瑜言就不管不顧埋頭吻下去,銜住她的雙唇。
脈脈掙紮了幾下不起作用,漸漸就停止了反抗,緊閉雙眼任由他攫取甘甜。
接吻,喜歡就是要接吻的。他喜歡她所以吻她,她在努力喜歡他,所以也該試着讓他吻?
這樣想着便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脈脈決定即便是被他咬了也要忍耐,但願不會太疼……
嘩啦一下有東西從水裏冒出來,水花濺了倆人一身。
“你們在幹什麽?”
低啞的聲音從水面傳來,透着深深的寒意。司瑜言計謀得逞,正欲回眸一探此人究竟是誰,可是脈脈比他還先反應過來,只是瞥了水中一樣便慌亂不堪地推開他,趕緊坐了起來。
“師姐!”脈脈緊張地都結巴了,“你、你……怎麽、麽在這裏?”
施靈藥?
司瑜言沒有料到躲在水底的人會是施靈藥,他錯愕地看過去,只見施靈藥站在水裏,潭水剛好沒過她的肩膀,只露出小半截頸子。她頭發披散下來飄在水面上,好像一團茂密的海藻。
被冷水浸着,施靈藥的臉色也愈發冰冷,她對脈脈的詢問不理不睬,而是又一次質問:“你剛才,跟他,在做什麽?”
脈脈咬咬唇,心虛地低下頭:“沒有……”
“呵。”施靈藥輕嗤,擡眸直視司瑜言,“司公子,你說呢?”
司瑜言噙笑道:“你不是都看見了,何必明知故問。我與脈脈來此散心幽會,敢問靈藥姑娘你一個人來這裏,又是為何?”
放暗箭的人會是施靈藥麽?如果是,她在包庇誰?如果不是,她又為什麽突兀出現在這裏?
太蹊跷,也太古怪了。
施靈藥絲毫不顯慌亂,不疾不徐地說:“你不是也看見了,我在洗澡。”
司瑜言饒有興味地眯起了眼。
可是脈脈一見施靈藥說出“洗澡”二字,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忙伸手去捂司瑜言眼睛。
“不能看!”
司瑜言的疑惑還沒弄明白就被她壞了事,他伸手去扒拉她的小手,不料她卻固執地不肯松開:“不許偷看女孩子!偷看是、壞胚子!”
脈脈自覺上次就是被司瑜言看了才會被他糾纏,如果師姐也被他看了,會不會重蹈覆轍?那到時候辛複哥哥豈不是……
不能看,堅決不能讓他看!
“師姐、你快穿衣服,我蒙他的眼睛。”
脈脈的舉動讓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施靈藥無奈地笑笑,對脈脈道:“……你也轉過去。”
“啊?”脈脈一頭霧水。
施靈藥盯着她一副“你不動我就不動”的樣子:“我不喜歡別人看我。”
“哦。”脈脈拽着司瑜言呢一起轉過身去,怕他中途變卦甚至還一直蒙着他的眼。
窸窸窣窣一陣,施靈藥穿好了衣服走過來,把脈脈的手從司瑜言身上拉開,轉而由自己握着。
脈脈吐吐舌頭,好像想認錯似的:“師姐……”
“你怎麽來這裏了,快回山莊去。”施靈藥卻是剛才的尴尬都不曾發生過似的,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下次不要随便跟別人亂走,遇到危險怎麽辦?”
脈脈急忙解釋:“沒有亂走,我是想、找滾滾。”
“滾滾?”
“就是小的、驺虞,我養的!”脈脈一臉驕傲,還看了看司瑜言。
司瑜言揚了揚眉毛:“其實是我們一起養的。”
口氣語态都彰顯出他和脈脈是天生一對的感覺。
施靈藥面無表情,不屑搭理司瑜言,只和脈脈說話:“聽說你不在木屋住了?”
脈脈道:“嗯。我去連翹苑,和言哥哥住。”
言哥哥。施靈藥聽見這個稱呼更加笑不出來,表情愈發嚴肅:“為什麽要和他住?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
“他說我給他、治病,住一起方便。”脈脈很認真地解釋,“我可以照顧他,還有滾滾,也可以……嗯,日久生情,他說的。”
司瑜言嘴角微揚,幫腔道:“是啊,靈藥姑娘你都要嫁人了,難道脈脈就不能與我兩情相悅嗎?”
施靈藥口氣冷硬:“即便如此也斷無你二人男未婚、女未嫁就同住一個屋檐下的道理!我藥王谷沒有這樣的規矩,施一脈,你立刻給我搬回去,聽見沒有?!”
司瑜言冷哼:“強人所難。”
脈脈見她表情不善,猜測口氣也一定是很強硬的,心裏有些小委屈:“你都可以,為什麽我不行……不公平。”
施靈藥道:“不用多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必須搬回去。”
“為什麽不行……你都可以,為什麽我就不行。”脈脈越想越委屈,大聲喊道:“你和辛複哥哥也沒有成親,但你們住一起了!我看見的!你能這樣,我也能!”
施靈藥一怔,頓時大怒:“施一脈,你翅膀硬了敢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我說過什麽你都忘了嗎?!”她揚起手作勢要打脈脈。
脈脈見狀眼眶一紅:“我一直都聽你的話,但你跟我、一點也不親近……你也不喜歡我,你還兇我,罵我,想打我……嗚!”
脈脈哭着就跑了,留下施靈藥和司瑜言各自臉色不善地僵持在那裏。
須臾,司瑜言幽幽開口:“靈藥姑娘,你不覺得你今天的火氣有些大了嗎?簡直是——莫名其妙。”
是啊,莫名其妙,好像是她的心愛之物被搶走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酒叔頂着鍋蓋上來更新了……然後又要say sorry!今天加班到晚上8點,這一更昨天寫了半章,後半章是回家之後擠出來的~~~
鑒于小妖精們說酒叔最近“性-欲-度”不行!酒叔明天一定要硬朗給你們看!立此為據!╭(╯^╰)╮
26、龍葵
脈脈邊哭邊跑,冷不丁一頭撞上別人的胸口。
她淚眼婆娑地擡起頭來,抽抽嗒嗒地喊道:“對不起……三師哥。”
施懸壺握着她肩膀詢問:“怎麽哭了?誰欺負你?”
“沒有……”
她哭得太傷心,居然沒有疑心施懸壺怎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施懸壺道:“我們先回去,這裏有毒蛇。”他似乎很急着讓她遠離這裏。
脈脈被施懸壺領着往回走,略有期盼地回頭往後看,卻沒有見到任何人追上來,不免暗自失落。
水潭邊。
施靈藥聽了司瑜言所說,反駁道:“我怎麽教訓自己的小師妹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
司瑜言輕笑,意有所指:“很快就不是外人了。”
施靈藥冷眼相對,忽然上前一步逼近了他,沉聲道:“如果你還想從我這裏拿到想要的東西,就離她遠一些。”
話語分明是利誘,口氣卻又似威逼。
司瑜言跟施靈藥靠得這樣近,赫然發現她幾乎不比自己矮。從前只道靈藥姑娘纖柔窈窕,卻不知道她竟然這麽……高挑。
他有種異樣的感覺,蹙眉道:“是你沒有遵守我們的約法三章,你答應了辛複。”
施靈藥冷笑:“即便我答應嫁給辛複,但并不代表我就不可以與你合作。只要你答應離開脈脈,我照樣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呵,什麽都是你說了算,我司瑜言豈是任人擺布的?”
司瑜言嗤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施靈藥:“辛複甘願被你牽着鼻子走,我可不願。所以你想嫁誰便嫁誰,就當我們從來沒有約定過任何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就算沒有你,我也同樣能得到我想要的。”
和施靈藥相距咫尺卻又劍拔弩張的感覺實在詭異得很,司瑜言不想再繼續下去,拂袖退開一步,有意挑釁。
“現在,我想要的是施一脈。”
施靈藥冰冷的表情比剛才更甚,她緩緩吐出幾個字:“你敢動她,我殺了你。”
這是宣戰的誓言,這僅僅是開始。
司瑜言幾乎迫不及待想要酣暢淋漓地鏖戰一場了,他揚起唇角:“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咱們走着瞧。”
施懸壺送脈脈回到了小木屋,看見這裏空無一物,連那些瓶瓶罐罐也不見了,他方才意識到傳言是真的:“你搬去了連翹苑?”
“是啊。”脈脈有些受涼,聲音啞啞的。
施懸壺蒼白的臉還是毫無血色,卻沒有過多的質問和責怪,只是擔心:“你喜歡他?”
脈脈抿嘴搖頭:“不知道,但是可以、慢慢喜歡。”
“脈脈,也許我們一直都覺得你太小,需要保護,所以把你和外面隔絕開來,但這樣卻反而害了你。”施懸壺語重心長,“人情世故、陰謀詭計、爾虞我詐……你從來沒有接觸過,不知道這些能帶給人怎樣的傷害。司瑜言是怎麽樣的人你清楚嗎?他在做什麽他在想什麽,你都知道嗎?如果這些都不懂,你怎麽能說喜歡他?”
脈脈歪着頭慢慢讀他講的話,在腦海裏過了一遍,似乎有些迷糊:“他傲慢、無禮、脾氣壞,會好多音律,也能幫我、養滾滾……雖然長得、不好看,但他說喜歡我,所以,我也想喜歡他……就像師姐、和辛複哥哥。”
“你看見的只是他的表面,有時候人的內心,與他們的外表并不一致。打個比方說,你看見了靈藥和辛複兩情相悅,可真的是這樣嗎?偶爾,我們的眼睛會被欺騙。”
脈脈一臉懵懂:“不懂……”
施懸壺微笑撫上她皺起的小眉頭,“脈脈,別急于一時,情緣這東西,該來的時候總會來,切莫強求。搬回來住罷。”
夜深人靜的時刻,脈脈孤獨地躺在沒有幔帳的小木床上,望着頭頂發呆。忽然房梁上懸挂的鳥羽風鈴動了動,像是有風灌了進來。
門窗皆是緊閉的,哪裏來的山風?
脈脈側過身子看去,只見窗戶被人從外面撬開了,窗外立着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星光從背後照過來,一張臉隐在暗色裏模糊不清。脈脈驚得緊抱被褥縮到牆角,而此時來人從窗戶明目張膽地爬進來,随後點燃了桌子上的油燈,端着走過來。
火光下的那張清麗臉龐脈脈再熟悉不過,她十分驚訝:“師姐?”
施靈藥把油燈放在床頭,擡眸平靜:“還沒睡?”
脈脈搖頭:“睡不着……”她往裏挪空出床上一塊地方,“很晚了,師姐怎麽、也不睡?”
“我專門來找你。”施靈藥挨着床坐下,看着脈脈欲言又止,嘆息一聲之後俯身握住她的手,“很抱歉,白天我不該那樣兇你,你生我氣了嗎?”
脈脈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是我不對,我不該、不給你說,師姐你不要、氣我。我不去連翹了,我就住這裏,保證!”
“呵呵……傻脈脈。”施靈藥輕輕地笑了,簡直讓脈脈看傻了眼。
原來不愛笑的人,笑起來居然有一種冰融春暖的感覺。
脈脈也笑,可還是不敢相信:“那我們……和好了嗎?”
施靈藥肯定地點頭:“和好了。以後也不吵架了。”
脈脈高興地一頭紮進她懷裏,緊緊擁抱。施靈藥微微怔愣,可還是擡起手臂環住了她。
“哎呀!”忽然脈脈放開了施靈藥,一臉惶恐不安,“我忘了,師姐不喜歡、我抱……對不起……”
施靈藥聽了無奈一笑:“沒關系,偶爾一次也可以。”
脈脈轉憂為喜,分明想撲上去撒嬌親昵一番,可又硬生生忍住了,而是指着床小心試探:“師姐今晚,可以跟我睡嗎?”還沒等施靈藥回答,脈脈又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渴求地望着她,幾乎實在哀求了。
施靈藥面露難色,本欲拒絕可還是敗給了脈脈的眼神,嘆道:“好吧,但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脈脈雀躍地整理床榻,鋪好了被子催施靈藥趕緊躺進來:“快點快點,師姐——”
施靈藥略微僵硬地睡下去,有意和脈脈保持距離。脈脈察覺到她的疏遠,爬起來摸了摸床沿,發現她半個身子都懸在半空,道:“睡進來,你要、掉下床啦。”
施靈藥只好轉過身子側躺,一回頭跟脈脈四目相對,幾乎臉貼臉。
脈脈一直在笑,心滿意足地嘆道:“好想和師姐、一起睡覺,跟小時候一樣,我們說悄悄話。”
施靈藥愣愣望着她,半晌才道:“我們好像沒有說過悄悄話……”
“有啊!當然有的。”脈脈很肯定,回憶起來眉梢眼角都是懷念,“不過都是你說、我聽,不對,我是看。但是好多、看不懂。”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施靈藥刻意淡忘的很多事忽然又從腦海深處浮現,她赫然發覺自己竟然記得如此清晰。甚至,從來就沒有忘懷過。
任誰都有年少無知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還不是現在人人稱贊的九指神醫,她只是缺了一跟指頭的自卑孩子。其實說到自卑,藥王谷裏多是身有殘疾之人,所以施靈藥的低落并不是為此,而是為她記得的所有事,以及她的渺小無力。
那種明知道自己有使命要去進行某件事,可又因為年紀幼小無法完成,力不能及的感覺,無時無刻不摧殘着她的意志,幾乎使她崩潰。而且,沒有人可以傾訴,不能讓人知道,這是施翁帶她回藥王谷立下的第一個規矩,也是最重要的規矩。違背這個約定,她将被逐出師門。
年幼的孩子需要背負和隐忍這麽多,天知道她是怎麽熬過來的。那個時候除了不要命地學習,唯一能讓施靈藥放松的時刻就是晚上能跟人傾訴,盡管這個傾訴對象她并不喜歡,但卻是絕佳的人選。
因為施一脈聽不見。
彼時的施靈藥還不是如今掩藏情緒的高手,而是什麽都往外說,只跟脈脈一個人說。身世、來歷、家仇、國恨……通通一股腦倒出來,等到說累了說乏了,她便沉沉睡去,阖眸之前還能看到脈脈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睜着。
所以,施一脈對施靈藥是絕對特別的存在。非常、特別。
“師姐,想什麽?”
脈脈見施靈藥眼神空洞心不在焉的,怯怯拍了拍她。施靈藥徐徐從往事中抽回思緒,微笑道:“想我們小時候,我記得,我對你……并不算太好。”
“沒有啊,我覺得、很好。”脈脈趴在一手支頭,袖子下滑露出白藕般的手腕,“師哥都是男的,沒有女孩子、和我玩兒,除了師姐。師姐還給我、治病療傷,對我最最最、最好了。”
施靈藥的笑意變得苦澀,憐惜地撫上她臉龐:“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子,只記得別人的好,卻忘了他們的壞?”
“因為你們、真的很好啊。”
“別把我想得那麽好,我其實對你很壞……曾經很壞,因為我……”施靈藥說着說着似乎哽咽了,只是不斷撫着脈脈臉頰,聲聲長嘆。
“壞?”脈脈眨巴眨巴眼睛,很是不解的模樣。
“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了。”施靈藥雙目灼灼地盯着枕邊的人,道:“脈脈,我可能要走了,離開藥王谷,而且可能……不回來,至少是很長一段日子不回來。”
脈脈吃驚:“去哪裏?!”
“與辛複一起回家,他的家。”施靈藥并沒有即将嫁人的欣喜,反而憂心忡忡,“我知道你喜歡辛複,但我也是迫不得已,脈脈,不要恨我。”
脈脈吸吸鼻子,忍下離別的哭意,反手握住她的掌:“我不恨師姐,祝福你們。”
見她乖巧如斯,施靈藥心頭百味陳雜,傾身過去緊緊抱住她,在她耳畔低低說話,音色苦楚。
“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源自于我,是我造成了你今天的樣子……”
“對不起,脈脈,對不起。”
“再見,我的公主。”
作者有話要說:酒叔這章硬了但是*疲軟了!能想象電腦爬不上來用爪機發文的苦逼酒叔嗎?性?欲?度就是這樣木有的!
來一發小劇場
大師兄:未婚同居不允許。
二師兄:婚前打炮要杜絕!
三師兄:防狼哥有不舉藥
四師兄:銀針一根紮廢他!
大師姐:晚上怕黑師姐陪!
脈脈:那我。。。還是回去住好了。
小孔雀磨刀霍霍:是你們逼我強X的!!!
27、佛手
正當藥王谷萬籁俱寂的時候,連翹苑的門開了,司瑜言走了出來。他擡頭看天,月色并不好,星光稀零,而且半夜就起了霧,整個山谷都籠罩在濃霧當中,連吸一口氣,都覺得無比濕濁。
司瑜言卻很滿意這樣的天色,徐徐走向山腰的小溪。當站在山徑上的時候,他遙遙望見脈脈的小木屋還亮着燈火。
沒睡?
司瑜言皺皺眉頭,心底生出過去一探究竟的念頭,可轉眼又作罷了。他白天沒有去追脈脈,是因為他必須搞清楚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哦不,也許是兩件,他之所以無法肯定,是由于另一種猜測太瘋狂,瘋狂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許他低估了藥王谷裏的秘密,背後的真相說出來,又何止是石破驚天這麽簡單?
思及此處,司瑜言轉過臉,走往流向山腳的小溪。白天,他在這裏放了一株蘼蕪。
溪邊早有人等待,黑色的鬥篷墨色的面巾,整個人矗立在那裏,完全與夜晚融為一體。
司瑜言悠悠喚道:“先生——”
此人聞聲揭開遮掩,露出了難以辨認的面孔,一張施懸壺和施濟世都有的面孔,一模一樣的臉。
但和司瑜言見面的人自稱施濟世。
施濟世頓首示意:“司公子。”
司瑜言噙着淺笑走近,眼光打量:“白日登門拜訪先生,一些話不便當衆言說,是故在下才冒昧約見,還望先生海涵,莫要怪罪。”
施濟世聽了面無異樣,道:“公子思慮周詳心細如發,此乃好事,鄙人又怎會責怪。”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其實先生行事也頗為謹慎,看白日先生的舉止,呵……”司瑜言邊笑邊搖頭,頗有些自愧不如的口氣,“還以為您當真不認識我呢。”他戲谑的眼神中有幾分試探。
施濟世波瀾不驚:“旁人在側,你我自然是小心為妙,千萬不能讓人看出端倪,否則功虧一篑。”
“那是自然,不過在下總覺得,晚上的濟世先生和白天的濟世先生,可謂判若兩人吶。”此話一出,施濟世微微一怔,嘴唇一動好像想解釋。
司瑜言搶白道:“哈哈,玩笑而已,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很多人都如此。包括在下。”他說着從袖子裏摸出東西,遞給施濟世,“今天我在竹林遇襲,此乃暗器,想請先生看看。”
施濟世打開布條,看見是一支箭羽,他端詳一番道:“普通的鐵簇細竹所制,并無特別之處。”
司瑜言指着箭頭道:“此箭雖然普通,但箭頭上的毒卻十分厲害,我只是刮下少許,便毒死了一條獵狗。所以我想請先生查一查是什麽毒,另外,藥王谷除了先生,還有誰是用毒高手?”
“醫毒一家,會醫的人就會毒,驗毒需要時間,過幾日再給公子答複。”施濟世收起了箭,有了離意,“如果公子沒有其他吩咐……”
司瑜言側身讓路,攤手一請:“先生若有其他要事盡管去忙,我們改日再約。”
“告辭。”施濟世拉起了鬥篷。
司瑜言忽然又喊:“對了先生,在下想起還有一事。”
施濟世駐足回首,鬥篷下只露出半張蒼白無血的臉:“嗯?”
“司家求賢若渴,如先生這般大才之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但不知您的雙生兄弟,是否願意同樣投入我司家麾下?煩請先生問一問,如果懸壺先生能夠答允,我必定不會虧待二位。”司瑜言果真一副惜才的語氣,“司氏願效仿伯樂,只是當今千裏馬不常有啊……”
施濟世不置可否:“鄙人先幫公子詢問,但是家兄生性淡泊,公子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司瑜言微笑點頭:“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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