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4)
“藥浴的藥我帶來了,我再幫你一次。”
施一脈,這是最後一次。
房間裏彌漫着濃烈的苦藥氣味,脈脈坐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裏,頭發挽得高高,施靈藥提來剛熬好的藥湯,倒了進去。
脈脈轉過身,趴在桶邊問道:“師姐,辛複哥哥的家、在哪裏?”
施靈藥垂着眼:“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上次你說、要和他回家呀。”
“……他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沒有去過。不說這個了,我給你擦背。”
脈脈難掩失望:“哦。”
施靈藥繞到後面替脈脈擦拭背脊。脈脈感覺師姐的手輕輕拂過,像一縷春風,背對着施靈藥,她不知道師姐有沒有說話,或者是否偷偷流淚,她唯一能感覺得到的是指尖在背後游走,依依不舍。
師姐她,大概也在因為分開而難過吧?
浸完了藥浴,施靈藥收拾東西離開木屋,脈脈想送她到山下,她拒絕了:“我還要向師父說一聲,你就別跟來了。”
脈脈難舍難分地牽着她袖子:“師姐,你走的時候、告訴我。”
施靈藥點點頭,拂開她的掌決然轉身。脈脈在她身後再次吶喊叮囑:“走的時候喊我,我送你——”
施靈藥頭也沒回,自然,走的時候也沒有讓脈脈知曉。
施翁在過完壽辰之後,又回了煉丹房,當施靈藥前去向他道別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接見這個有史以來資質最好、也最聰慧的徒兒。施翁只是讓小藥童送了一個小匣子給施靈藥。
“師祖說,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從此以往,他老人家就當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也請你再也不要來藥王谷。師徒情分緣盡于此,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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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靈藥接過匣子,沉如千斤。
她知道施翁就坐在緊閉的房門之後,聽着這裏的一舉一動,于是她雙膝一彎重重跪下,向那裏磕了三個頭。
“不孝徒兒謝別恩師!一謝恩師養育之恩,二謝恩師教導之情,三謝恩師知我懂我助我,待我功成,必定報答恩師!”
她磕頭用了很大力氣,把額頭都撞破了。最後,她站起來,意欲離去之際又回眸,隔門向施翁懇求了最後一件事。
“師父,請您照顧好脈脈。”
脈脈在小木屋裏等啊等,知道等到星辰滿天也沒有見到施靈藥來找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她趕緊沖出門去,卻遇到了姍姍而來的司瑜言。
司瑜言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幹什麽,故意出言打擊:“辛複他們已經走了。”
脈脈愕然:“什麽時候……”
“大概午時過後沒多久。”司瑜言略有得意地瞅了眼脈脈,唇角笑意不明,“你現在想追也晚了,我勸你別白費功夫。”
“我沒有想追。”
脈脈悵惘地望着山下,夜色已經籠罩了一切,她只能依稀看見幾個白點,那是司家衛隊的營帳。
司瑜言勾過她的下巴,讓她看自己說話:“沒有想追就對了,跟我回去。”
拉着她的手就走,走了幾步卻走不動,司瑜言回頭:“你怎麽不走?”
脈脈低着頭,幾滴晶瑩倏地掉下來,她沒吱聲,只是擡手抹了抹臉頰。
“哭什麽呢?”司瑜言一見她掉淚就氣悶,但也僅僅是氣悶,不能罵不能打的,更加氣悶了!
脈脈擡眼才發現他看着自己,狹長的眸子寫滿詢問,她狼狽地搖頭,看樣子是不打算分享心事。
司瑜言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哎呀”了一道,仿佛才想起來一樣:“哎呀……我都快忘了,山下營帳養了匹千裏馬,騎着它日行千裏不在話下,以前打獵追兔子可管用了……”
脈脈瞬間變得雀躍:“真的嗎?可以借我嗎?”
司瑜言冷哼,昂着下巴傲慢極了:“我為什麽要借給你?”
“我想見師姐,我還有話、沒有和她講。”脈脈仰望他,哀求像是撒嬌,“言哥哥、言哥哥,借千裏馬給我。”
司瑜言用眼角餘光瞥她,勾唇道:“就算我把馬借你,你會騎嗎?”
“呃……不會。”這可把脈脈難住了,不過她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雙手合十拜托司瑜言,“你會呀,你帶我騎,好不好嘛?”
共乘一騎,前胸貼後背,還能擁佳人在懷……
甚好甚好。
司瑜言“勉強”答應:“好罷。那你待會兒可要抱緊我,不然會掉下去。”
脈脈鄭重其事點頭:“一定抱得、緊緊的!”
倆人一路下山,到了營帳司瑜言喊人前來坐騎,果然是一匹寶駒,只是最近太閑沒有機會出去馳騁,都有些“發福”了。
司瑜言把脈脈托上馬背,然後拍了拍馬兒肚子:“待會兒給我用力跑,把你這身肥膘甩掉些走。”說罷他踩着馬镫躍上去,前期缰繩吆喝一聲,太久沒有一展身手的馬兒就如箭一般飛出去。
夜風很冷,脈脈縮在司瑜言的臂彎裏,被颠得葷七素八。她借着稀薄的月色回頭打量藥王谷,已經越來越遠了。
她有些膽怯卻又有些期盼,從來沒有離開過藥王谷,現在卻已經走了這麽遠,前面是哪裏?她很好奇。
司瑜言觑見她轉過來的半張臉,姣好的面容精致的眉眼,小嘴巴挂着點點雀躍笑意。他忽然很想就這樣一直奔跑下去,帶着她去往天涯海角。
“啊!”脈脈還在扭着脖子望,突然之間司瑜言把她調了個方向,讓她面對他坐着。她擡頭納悶:“做什麽?”
司瑜言此時格外冷峻:“我們說話。”
她又不能聽,要眼睛看着唇形才能溝通,而且這個姿勢有利于她抱住他的腰,如果怕風大還能把頭倚在他胸膛上……小鳥依人什麽的,果斷是這種面面相對的姿勢更好施展嘛!
馬兒越跑越快,脈脈被颠得厲害,自然而然抱緊了司瑜言,仰頭問:“說什麽?我有點頭暈……”
司瑜言一聽趕緊勒缰放慢了速度,但嘴上表達了不屑:“哼,才這麽一會兒就頭暈了,沒用。”
脈脈暈乎乎靠進他懷裏:“我沒有、騎過馬,好快,好暈……”
司瑜言收攏雙臂摟緊她,不時拉一拉缰繩,馬兒越走越慢,最後幹脆優哉游哉地閑逛起來。
脈脈過了好久才覺得好一些,直起腰來環顧四周:“這是哪裏?還沒有追到、師姐他們嗎?”
“我怎麽知道這是哪兒。”司瑜言冷言冷語,“還有我也不知道施靈藥走的哪條路。”
脈脈大吃一驚,愣了愣才想起來發火:“騙子騙子騙子!”邊罵邊打,司瑜言橫臂遮擋,擋都擋不住。
“好了!”司瑜言鉗住脈脈的手腕,故作兇相,“你再打我就還手了!”
脈脈撇嘴就要哭了出來:“大騙子……你說帶我找師姐,現在找不到,都怪你……”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司瑜言自覺一片好心都被當做了驢肝肺,咬牙啓齒捏住脈脈臉頰的軟肉,可又舍不得下大力氣。
“我還不是看你難過,想帶你出來散散心。他們走就走了,有什麽好追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緣自會相見,誰也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脈脈吸吸鼻子:“我從來沒有、和師姐分開過。”
“你們始終會分開,她有她的人生,你也有你的。”司瑜言曲起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現在不是有我陪你嗎?”
脈脈哀怨道:“但你說,誰也不能、陪我一輩子。”
司瑜言笑了:“別人不能,我能。我願意陪你一輩子。”
“脈脈,幹脆我們不回藥王谷了。”
“唔……可以嗎?師父會生氣……”
“生氣就生氣,我們在外邊玩兒,玩兒夠了再回去,他老人家也該氣消了。”
“去哪裏玩?”
“嗯,可以去我家……對了,小聾子,你想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嗎?”
作者有話要說:酒叔收到各位小妖精的祝福了!謝謝乃們!群摸群麽╭(╯3╰)╮
下周去試婚紗,一定會曬照的~敬請期待酒叔那*的臉蛋,以及酒嬸那風騷的體型!
好吧,應廣大小妖精的要求,酒叔預告一下小孔雀的吃肉時間:成親之日!洞房之時!【但不是叔成親洞房的時候呀喂……
叔保證到時候不會血濺三尺!不會不戰而敗!不會繳槍投降!只會沖鋒陷陣直搗黃龍落花流水嗯哼(^o^)/~
31、伏龍
天蒙蒙亮的時候,司瑜言和脈脈牽着馬,進入了一個村莊的邊緣地帶,泥路兩側是大片齊整的農田。
正是打谷子的時節,一些稻子已經被割掉了,僅剩的那些随着晨風微微搖動,飽滿的穗粒發出嘩嘩聲。
脈脈遠遠看着村屋,緊張地拉住司瑜言的袖子:“小時候偶然、聽見大師哥說,我是師父從、牛家莊抱回去的。”
司瑜言看見路邊立着一塊石頭,上面刻的正是“牛家莊”三個字。
“你怎麽知道牛家莊在這兒?”他問。
脈脈道:“問二師哥要、地圖,偷偷看,記在心裏。”
孤獨的小女孩兒,無法走出藥王谷,卻是那麽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以及渴望見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他們住在哪兒?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他們為什麽不要她?
施一脈,你一定在心裏問過千百次,對不對?
司瑜言微笑拉起她的手:“我們走。”
脈脈把他抓得很緊,邁出的步子僵硬而別扭:“會不會……打擾別人……”
司瑜言不由分說把她托上了馬:“被我打擾是他們的三生有幸。”
“……”
于是乎脈脈懷着忐忑與祈盼,随着他慢慢進入村落。
“小聾子,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兒?”看見面前連成群的村屋,司瑜言停下馬,扳着脈脈的臉問道。
脈脈茫然搖頭:“不知道,大師哥沒說。”
司瑜言默想片刻,繼而驅馬往其中一處看起來比較闊氣的院落走去,到了門口把脈脈抱下來,然後上前敲門。
篤篤篤——
“誰呀?來啦來啦——”
中年村婦獨有的嘹亮嗓門響起,司瑜言撣了撣衣角,做好了跟女人打交道的準備。脈脈則仰頭看着煙囪裏冒出來的袅袅青煙,心想這戶人家應該已經起身了吧?
這裏會是她的家嗎?開門的會是她的爹娘嗎?
門打開了,大嬸站在門口把二人來回打量一番,并不顯得很戒備,只是納悶地問:“你們找誰?”
平時眼高于頂的司小公子破天荒朝大嬸作了個揖:“叨擾大姐了,我二人自藥王谷出來,途經此地想讨口水喝。”
大嬸一聽捂嘴笑咯咯:“哎喲喂我算什麽大姐啊,老婆子一個,我孫子都快會走路了!真是……”她仔細審視司瑜言,發覺這小夥子的相貌真是比神仙還要好看上幾分,又見他嘴巴那麽甜,于是爽快側身迎道:“進來吧,我給你倆端水!”
進屋之後脈脈偷偷撓了撓司瑜言掌心,不安地問:“是他們嗎?”
司瑜言轉過臉做口型:“先看看再說。”
沒一會兒大嬸就從廚房裏端了兩碗熱茶出來,遞給司瑜言和脈脈:“大早上別吃涼水,喝熱的暖暖身子。對了,小兄弟你說你們是藥王谷裏出來的?你是找藥王看病還是咋的?”
脈脈走了一夜早就渴了,捧着碗咕嚕嚕喝起來,司瑜言一瞧那土碗裏浮着的茶渣子就沒敢下口,恰好大嬸問話,他放下碗答道:“不是,我們這次出谷是要去北邊采辦藥材,過些時日便要回谷。”
大嬸頓時兩眼放光:“你倆是藥王谷的人?!”
司瑜言微笑,指着脈脈說:“這位施姑娘乃藥王高徒,在下只是販藥的商人。”
大嬸驚奇地拉着脈脈左看右看:“啧啧!沒想到藥王谷的徒弟這麽年輕,聽說有一位靈藥姑娘醫術了不得,就是這位姑娘嗎?”
脈脈被大嬸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暈頭,見她這麽一問,便道:“靈藥是我師姐……”
“哎呀呀,大名鼎鼎的靈藥姑娘是你師姐呀!”大嬸驟然提高嗓門沖房裏大喊,“當家的!當家的你快出來!有貴客上門嘞!”
脈脈還是雲裏霧裏的,歪頭不解地看向司瑜言,司瑜言輕輕勾起了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牛家莊的大多數人剛吃過早飯出門,相互聚攏一交談,就成群結隊紮堆兒去了村長家裏。
因為據說村長家裏來了位小神醫,正給大夥兒看病呢,還不要銀子!
脈脈懵懵懂懂的就被牛嬸推着坐下,然後有人搬來一張桌子放在她面前,上面擱着個嬰孩兒睡的小枕頭,權當脈枕。如此一來,這牛家莊村長的醫館,就算開張了。
司瑜言找了根椅子在她身旁坐下,讓村長拿來筆墨紙硯,做起了脈脈的藥童。
“姓名,年齡,哪裏人氏?家中何人?”
來人道:“牛張氏,今年二十八,家裏就俺和俺男人,還有兩個小兔崽子,俺是隔壁張家村的人,十三年前嫁過來的……诶我說小兄弟,你問這個跟看病有關系?”
年紀太輕,而且嫁過來的時間不對,不會是脈脈的娘親。
司瑜言擡眸面無表情:“有些病會遺傳,還是先問清楚,這也是為你的孩子們好。”
這頭一個嚷嚷着看病的就是村長家隔壁的大嫂張氏。她揉着心口窩對脈脈說:“我心口痛過幾次,有時候吹了冷風又會反胃想吐,但也不是經常,平時吃好睡好的,啥毛病也沒有!”
脈脈瞧着她的口型,診過脈後給司瑜言說:“伏龍肝,研末,米飲服三錢。一日一次,七日即可。”
張氏聽了連連咂舌:“什麽龍啊鳳啊的,只有皇帝才能吃上,咱村子裏可沒有,我也買不起!”
脈脈笑了:“你家裏有啊。”
“小姑娘你可真會說笑!咱們鄉下人家哪兒有你說的什麽龍肝……”
“伏龍肝,是竈裏的土。切一塊,焦黑的不要,剩下的黃色、就是伏龍肝。”脈脈認真解釋,“以竈有神,故名伏龍肝。”
張氏放心地拍拍胸口:“原來是竈土啊,沒想到還叫這名兒。行!待會兒我就摳一大團下來吃了!”
脈脈一驚,急忙擺手:“不能多吃!藥,要按分量、吃。”
司瑜言寫好房子塞給張氏,面無表情地喊:“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村長了,村長年紀有五六十歲了,一張臉布滿皺紋溝壑,眼眶深陷。他揉着眼睛說:“不中用了,眼睛裏長了塊東西,看也看不清,而且一遇着刮風還要淌眼淚,農活都沒法幹。”
脈脈站起來去檢查他的眼睛,司瑜言在一旁問:“您家裏就你跟大嬸兩個人?您的兒女呢?”
“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前年出嫁了,兒子成家後在城裏做點小本生意,他們都忙,難得回家一趟。唉。”
司瑜言默默在心裏把這個也否定了。
據說,脈脈之所以被遺棄,就是因為那戶人家不想要閨女,嫌女兒生下來是賠錢貨。看村長這家底也算富裕,不至于養不起女兒,而且他本身也有閨女,這也證明了他不會做出那種事來。
所以,也不是他,排除。
這時脈脈拍着一下司瑜言的肩,示意他記下方子:“決明子,每日米飲服,輔以附子丸。還有,柴胡研末,加人奶,敷在眼上,治目暗。黃柏煮水,洗眼睛。”
村長家的大嬸道:“這些藥倒不難配齊,都能找到。至于奶水也好說,誰家媳婦兒在奶娃的,我去讨些來。”
脈脈又道:“還有,用菊花做枕頭、睡覺,也可明目。”
……
看完一撥又一撥,脈脈累得滿頭大汗,連司瑜言也寫酸了胳膊。他放下筆甩了甩手腕,看見門口還擠着黑壓壓一大片人,心情不悅。
白給人看病就算了,關鍵是問了一早上他嘴皮子都磨皮了,卻沒問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這是最讓人惱火的地方。
司瑜言把臉一沉,對着衆人道:“今天最後一個了,明日請早。”
從人群裏擠出一個面黃肌瘦的中年婦人,穿着一身綴滿補丁的舊衣裳,還算幹淨。而她攙扶着一名年邁老妪,拄着拐棍慢慢走過來,旁邊的兩人都下意識躲開了。
“這個老瘋子怎麽來了?”
“是啊,珍娘把她帶來作甚麽……”
旁人的竊竊私語傳入司瑜言耳裏,他不由得擡眼好好審視這兩人,心裏多了幾分思量。
脈脈熱絡地笑:“快坐呀,哪裏不舒服。”
據說叫珍娘的中年婦人顯得很局促,把老妪扶着坐下後,怯怯擰着衣角問:“聽說這裏看病不要錢……是真的嗎?”
脈脈盯着她嘴巴看了會兒,肯定點頭:“嗯,不要。但我沒帶藥,你們拿方子,自己買。”
“這樣啊。”珍娘顯得愁眉苦臉的,攙着老妪起身,“……那算了,還是不看了。”
“別走呀!”脈脈見狀着急,趕緊拉住珍娘,“先看了,再說嘛。”
這時旁人的閑言碎語又飄進司瑜言耳朵。
“看什麽病啊,這老瘋子早死早好!”
“珍娘她娘怎麽了?你們怎麽老說她的不是?我上回還見到幾個搗蛋娃子拿石頭扔她來着。”
“嗨!你是才嫁過來的當然不知道,這老瘋子搶人孩子的!以後你有了小娃,可要離這個瘋子遠些!”
“啊?怎麽個搶法?”
“就是明搶啊。哎,其實珍娘母女也挺可憐的,珍娘她男人是個酒鬼,整天不幹活在外面找酒喝,喝醉了就打她,好幾次差點被打死。要不是她娘幫襯着她,她這條命早沒了。以前有一次,珍娘才生了孩子,她男人回來看見是個女娃,頓時就不高興了,把珍娘打得昏死過去,然後把那孩子扔進了井裏……後來珍娘的娘去打水,撈出了孫女,看見就瘋了,唉——從那以後,她就經常在外面轉悠,看見誰家有奶娃娃就要搶,據說她還真從別人手上搶過來那麽一兩個,抱回家去養着呢!”
“真的?!那她搶的娃娃在哪兒?”
“誰知道啊,反正大夥兒都沒見過,別人都說她失心瘋,把孩子煮來吃了!”
司瑜言聽着聽着,忽然也站起來過去截住珍娘:“你把她得病的來龍去脈好好說一遍。我們能治。”
作者有話要說:尋親小劇場
酒叔:假如見到脈脈的父母,你會作何表現?【看你還敢在岳父岳母面前那麽傲嬌~~~
小孔雀:小case.本公子最擅長的就是拿錢砸,砸得他們頭暈眼花直到把脈脈嫁給我為止╭(╯^╰)╮
酒叔:脈脈你呢?你會怎麽對公公婆婆?
脈脈:唔……可不可以不要公公婆婆?
酒叔&小孔雀:why?!
脈脈:師姐說,最理想的男人除了要英俊帥氣潇灑多金專一深情而外,還要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醬紫不會受欺負啦!
小孔雀磨刀霍霍……
酒叔大驚:孩兒!弑父殺母大逆不道!
小孔雀冷冷一笑:呵,看我滅了你們一群妖孽,叫你們在脈脈面前亂說話!
32、黃芩
司瑜言和脈脈跟着珍娘她們回了家。牛家莊最遠的一座破爛房子,圍牆已經垮塌了一半,站在外頭能把裏面的景象盡收眼底,甚至還能輕而易舉就翻進院子裏去。屋子旁邊有座荒廢的破廟,也不知裏面供奉的是何方神聖,反正沒有香火,有的只是寄居在此的幾只野物。
珍娘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開了象征性的大門,搶先進去掃了掃院子,這才局促地請兩人進去。
“兄弟、小姑娘,請進來。”
脈脈攙着瘋颠颠的老婦進門,司瑜言尾随在後,眉心都蹙起了一個“川”字。
這種地方也能住人?
他家看門狗的狗窩,看起來也比這裏像個家。
且不說亂糟糟的院子裏堆着一堆他不認識但是看着像動物糞便的玩意兒,發出那種濃烈腐臭的味道,熏得他作嘔。還有蒼蠅嗡嗡聚集的牆角,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這戶人家的“方便”之地,沒有瓦片遮頭,唯有一扇不能稱之為“門”的門,其實就是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勉強拼接在一起而已。還有矮得不能再矮的屋檐,陰暗潮濕的房間,稀疏漏水的屋頂……
每一樣都彰顯着這個家的破敗,還有主人的絕望無力。
珍娘從房裏找出來兩個小矮凳,拿袖子抹幹淨,放在地上請倆人坐。司瑜言瞥了眼缺了一條腿的凳子,搖了搖頭:“你們坐,我站着就好。”
珍娘扶着老婦坐下,小心翼翼地問脈脈:“小姑娘,我娘的病……能治嗎?”
脈脈事先把過脈,一路上又觀察了老婦,發覺她行動跟常人無異,看起來不像失心瘋的樣子,但就是不說話,遂問:“她這樣、多久了?”
珍娘撫着老婦花白的頭發,沉沉一嘆:“十多年了,自從我女兒沒了,她就一直瘋瘋傻傻的,時好時壞。”
“女兒……女兒……”誰知這時候瘋老婦開口了,不斷重複着珍娘的話,“沒了、沒了……”
珍娘苦笑:“就是這樣,提起女兒她就說胡話,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這件事。”
脈脈同情地點點頭:“看來、是癫狂病。”
珍娘一副聞所未聞的茫然表情:“什麽癫狂……我們鄉下都說這是被鬼邪附了身體,是瘋病。”
脈脈張了張口,想解釋病理又怕自己說不清,索性讓司瑜言掏出紙筆,寫下一段話讓他念給珍娘聽。
司瑜言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癫狂病俗名心風,蓋謂心神壞亂而有風邪故也。病因有二:肝屢謀,膽屢不決,屈無所伸,怒無所洩,肝木膽火随炎入心,心火熾亢,神不守舍,久逆而成癫狂,其一也。有思慮過多,脾傷失職,心之官亦主思,甚則火熾,心血日涸,脾液不行,痰迷心竅,以致癫狂,其二也。
他瞥了眼脈脈,剛想鄙視她“你寫這麽文绉绉的話一個鄉下婦人能聽懂麽”,卻見脈脈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完完全全無法拒絕。
他扶額,老老實實照着紙上念了一遍,果然,珍娘愈發糊塗:“小兄弟你說的這些太難懂了,你們就告訴我一句話,這病究竟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司瑜言這下揚眉吐氣了,幹脆直白地說:“也就是說她得病是因為生氣傷心,損害了五髒六腑,血氣不通所以頭腦不明,只要定住了心志恢複了神氣,病也就好了。”
珍娘大喜:“那要怎麽才能恢複?”
這下又輪到脈脈大顯身手了,她寫着方子說:“師父說治癫狂,一是針灸,二是吃藥。先吃三副、清心湯,看看再說,我待會兒、就給婆婆紮針。”
寫完方子她順手就塞給司瑜言,司瑜言莫名其妙:“幹什麽?”
“拿藥啊。”脈脈理所當然,“你有馬。”
騎着千裏馬回藥王谷一趟有什麽難的。
司瑜言氣得臉青面黑。
當他是随叫随到任由使喚的下人嗎!
脈脈得罪了他還渾然不覺,推他出門:“多拿一點,全部的藥,都拿來。”
司瑜言捏着方子咬牙切齒,恨不得撕個稀巴爛才好,可最終他還是懷揣着完好無損的藥方去了村長家。
回藥王谷當然是不可能的,脈脈那幾個師兄可能正在尋他要大卸八塊呢。但司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他使幾兩銀子托人到最近的城裏買回來就行,還有,順便打聽點想知道的消息。
村長見司瑜言去而複返,意外之餘也很欣喜,熱情邀他進屋說話:“小兄弟還沒用飯吧?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對付兩口。”
司瑜言瞟了眼炕桌上幹癟癟的餅和粥,微微一笑:“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村長樂得笑開了花,扯着嗓子又喊大嬸去廚房再炒兩個菜,然後去酒缸裏打了一壺燒酒出來,溫在炭上。
說也奇怪,藥王谷四季如春,牛家莊明明離藥王谷不過百十來裏地,此時卻已有了深秋的寒意,所以生活習俗也更像北方,天冷了要坐炕上。司家在長水以南,司瑜言也長居南方,那裏的冬日是暖洋洋的一片,偶爾下一場冬雨會覺得冷意滲骨,但家裏會在屋角燃起瑞炭,挂滿一重又一重的華麗幔帳遮擋冷風,而且地上還鋪着波斯的絨毯,坐榻上墊着各種獸皮做成的褥子,甚至還有幾株怒放的茶花點綴,讓他宛如置身暖春。
而他的哥哥們,有時候會讓府裏年輕貌美的婢女們簇擁在身邊取暖,為他們驅風禦寒。數十個身披薄紗的美女擠在一起,屋外是凜冽的刺骨風雨,她們卻絲毫不覺得冷,而是巧笑嫣然地陪着司家的公子們聽絲竹妙樂,賞胡姬舞姿,夜光杯斟滿西域葡萄酒,偶爾打翻灑在白虎皮上,豔得像血。
司瑜言脫了靴,學村長盤腿坐上了炕,身下頓時一團火熱,燙得有些過。他不動聲色,默默忍下。
村長見狀大笑,拍着他的肩道:“咱們鄉下人就是要讓貴客坐燒得最熱的那塊地兒,坐得了炕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來,瞧你滿頭大汗的,隔個墊子罷。”
酒溫好了,司瑜言主動給村長斟上一杯,村長很中意他這副謙恭的模樣,便笑着問:“小兄弟哪裏人啊?家裏是做生意的?”
司瑜言道:“晚生乃九原郡人士,家中世代經商,此番出行便是販一批藥材回去。”
村長捋着胡子笑:“我老頭子看你可不像一般生意人家,如果是,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戶,可對?”
“前輩慧眼如炬,晚生拜服。”司瑜言也不否認,“祖上略有薄産積業,倒也衣食無憂。”
村長抿着酒,被這烈性燒酒辣得直咂嘴:“啧——小兄弟,你與那位藥王谷的姑娘是什麽關系?”老人家送給他一個揶揄的眼神。
司瑜言坦坦蕩蕩:“實不相瞞,晚生傾慕于她,意欲娶她為妻。”
“有擔當!”村長一高興,又大力拍打他肩膀,随即皺了皺眉頭,“可是老頭子我總覺得……沒有貶低她的意思,小姑娘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我瞧她看人的眼神,很……說不上來。”
“脈脈的耳朵是聽不見的,但她看口型便知道別人說什麽,所以盯着人看的時候眼神很專注。”司瑜言爽快承認。
“聾的?!”村長倒是吃了一驚:“這我倒沒看出來,但她怎麽會說話?”
自古就是聾啞一雙,從沒見過耳朵聽不見的人還能開口的。
“她只是耳朵不好,但嗓子是好的,有人教就會說了。”司瑜言思忖時機已到,故意惋惜地嘆道:“真是可恨!脈脈并非天生耳聾,她是被生父灌下毒藥,幸好命大被藥王撿回去撫養成人……咦?說來也巧,晚生聽藥王說,他老人家正是在牛家莊附近一帶拾到的脈脈。”
村長道:“是嗎?多久之前的事?”
“約莫十四五年前,具體時間我也不是很清楚。”
村長陷入沉思:“十五年前啊……”
司瑜言有些急迫:“前輩您是想起了什麽嗎?會不會是牛家莊的哪戶人家……”
“應該不可能啊,那女娃明明是死了的。”村長亦覺疑惑,便道:“說來也巧,今天來看病的珍娘,在十五年前就生過一個女娃,但被她男人扔進井裏淹死了。當初我還去親眼看過,真可謂慘不忍睹!不過後來也有蹊跷的事,有人又說那孩子沒死,被高人救過來了,珍娘不敢養在自己屋裏,便偷偷送到了她娘家,交給她瘋瘋癫癫的母親撫養,有幾戶人家還說晚上确實聽見嬰孩兒的哭聲……不過這些都是瞞着珍娘男人和大夥兒的,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瑜言心裏七上八下:“後來呢?那孩子呢?”
“不知道,沒人見過。後來也有人去過那瘋婆子的家,但是壓根就沒有什麽孩子,于是就有傳言說她會偷搶別人家的孩子,抱回家玩膩了就殺掉。唉,不找邊際的謠言罷了,至少我老頭子是沒見過她搶孩子,頂多就是瘋言瘋語而已。一會兒說什麽高人救了孩子,一會兒又說什麽女孩兒鳳凰轉世……不說這些了,心裏怪難受的,來,喝酒。”
司瑜言若有所思,跟他碰了一杯,燒酒入腹灼得他五髒六腑都要燃起來,急需冷靜一下。
施翁也許能夠妙手回春,但起死回生?溺水而亡的人怎麽可能救活!
他對藥王谷的衆人說脈脈是從牛家莊撿回來的,耳聾是因為被灌了毒藥。這句話本身就有不合理之處,鄉下人家不通藥理,不喜女嬰要除掉,卻也不會用這種“文人”的辦法,他們會如珍娘家男人一般,扔進水裏溺死才是簡便的辦法!
高人施救,鳳凰涅槃……盡管老婦瘋了,但珍娘還在,她知道的。
須臾,司瑜言勾勾唇,轉過頭問村長:“前輩,珍娘托晚輩去她娘家拿些衣物給她母親,不是那位婆婆的住處在哪裏?”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關于“癫狂”的描述,來自《古今醫統大全》。
酒叔因為逛家居而産生的靈感小劇場。
假如小孔雀和小兔紙生活在現代,成親之前要裝修新房呀!這點和酒叔一樣!于是二人手拉手約着去逛家居。
脈脈:言哥哥,這個現代簡約風格不錯耶!簡潔、大氣、時尚……
小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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