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現在該叫你孟遙還是孟時……
當夜, 孟遙住在了鎮上的酒店,小恬給訂的房間。
或許是太過陌生,她又很晚才睡着。
小鎮的夜晚很安寧, 她坐在窗口點了根煙,望着窗外的一角, 任香煙在指尖燃燒。
第二天她又很早起來,在陌生的街頭吃了碗面, 九點來到小恬家。
小恬已經化好了妝, 大紅喜服穿在身上, 滿臉幸福。
孟遙給她包了五千塊錢紅包,小恬不要, 孟遙堅持給了她。
家中已經來了很多人,農村的喜事, 簡單又熱鬧。
所有人都喊着看新娘子, 小恬忙着招待, 孟遙只又站到了邊上。
昨天的小姑娘依然陪着她, 把她拉在長凳上坐下,又給她抓着瓜子抓着糖。姑父和表姐讓她好好陪着, 她就盡心職守着。
邊上有小孩眼巴巴的看着她手中的糖果, 孟遙朝他笑了笑,又把手中的糖果全給了他。
倒也有熱心的大娘大嬸坐在邊上跟她搭讪, 她也都是耐心的應對。
“今年幾歲啦?”
“二十七了。”
“結婚了嗎?”
“還沒。”
“這麽大還沒結婚啊!”
“嗯。”
“家裏幾口人啊?”
“就我一個。”
“沒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
“……”
林林總總, 都是一些瑣碎的問題。
到了中午, 新郎帶着迎親隊伍上了門,院子裏又沸騰起來。鞭炮齊鳴,笑聲喧天。
小縣城的結婚儀式繁雜熱鬧,每個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新郎新娘也都歡笑着,紅着臉,又甜如蜜。
孟遙站在人群外看着,臉上也帶着笑。
小恬的笑容明媚有朝氣,她看着,感覺自己真的老了。
酒席已經擺滿了整個院子,等到儀式舉行完,主家又招呼客人入座。
接親隊伍被安排在了主桌,孟遙被拉在旁邊長輩那桌坐下。本想推辭,盛情難卻。
其他客人也相繼坐下,整個院子坐得滿滿當當。
院門口,一輛黑色的車又停了下來。
小恬正在安排賓客就座,看到後立馬迎了上去。
孟遙下意識的看過去,本以為是哪個晚來的客人,下一秒,卻頓住。
車門打開,費明議走了下來。
黑色羽絨服,身形挺拔,神容清峻。
他的手上是禮品,看到小恬及父親過來,露出個笑容,将東西遞上,随即又拿出個紅包給了小恬。
小恬擺手不要,他依然給了她。
孟遙透過人群看着門口的人,一顆心又浮沉起來。
小恬已經将他迎了進來,徑直領到孟遙桌前。
院內衆人都被這遲來的男人吸引了注意力。
費明議沒有刻意打扮,甚至氣質也都斂了斂,只是自身條件太卓絕,再怎麽掩蓋都是出類拔萃。
亦如十年前,亦如現在。
費明議也看到了她,但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有人問:“小恬,這是哪位哦?”
小恬笑着回說:“這是我孟姐的男朋友。”
于是衆人又都怪不得的“哦”了一聲。
小恬的那位老板長得好看,也只有這樣的男人也與她般配。
孟遙邊上還有個空位,衆人拉着費明議坐下。
小恬對孟遙說道:“孟姐,我把費先生喊來了。”
又把剛才費明議給她的紅包遞還給了她,“你們兩個給一份就行了。”
費先生不肯收回去,那就還給孟姐好了。
她有些高興,昨天下午給費先生發了條短信,費先生一直沒回,她以為他不會來了,沒想到今天一大早,五六點的時候,他回了信息過來——地址在哪?
她後來隐約感覺到孟姐和他可能出了問題,可是他能來,說明兩個人還有緩和的餘地。
她之所以一直沒告訴孟遙,也就是想給她個驚喜。
小恬招呼了幾句又離開了,她是新嫁娘,吃過飯到了吉時還要出門。
孟遙望着小恬塞到她手中的紅包有些怔然,半晌,從桌下給費明議遞了過去,“你收起來吧。”
她已經猜出了費明議能來是因為小恬的緣故,只是依然不知道他會什麽會來,料想,或許只是為了實踐當初的那個“諾言”。
但既然是“陪”她來,自然不能再讓他破費。
費明議坐在邊上,正在應答桌上人的話,垂眸看到遞來的紅包,只是淡然的回了句,“你收起來吧。”
孟遙手就頓了頓。
費明議繼續應付桌上人的問題,孟遙默了半晌,只好先将紅包放在衣服口袋裏。
紅包很厚,料想也有幾千塊錢。
喜宴已經開始,衆人紛紛拿筷。
桌上人得知費明議是小恬老板的對象,小恬老板又對小恬家有恩,自然對他熱情異常。
費明議也是笑意吟吟,身處這樣的環境沒有絲毫不适。
有人問他貴姓。
他說我姓費,你們叫我費明議就好。
有人問他怎麽這麽晚才來。
他說正好臨時有事耽擱了。
和風細雨,對誰都是随和有禮。
只是他和孟遙再無接觸,沒有看過一眼,沒有說過一句話,明明近在咫尺,卻像是隔着天涯。
倒酒的時候,孟遙本以為費明議會婉拒,沒想到他卻應承了下來。
“小恬老板不能喝,那費老板可得多喝幾杯。”
他笑着說:“好。”
孟遙驀地想起那次婚宴上,同桌衆人一再邀請他只是拒絕,沒想到這一次,他答應了下來。
而等到她無意看到費明議端過酒杯的樣子時,她又愣住。
費明議的左手上依然戴着戒指,像是始終沒有摘下來過。
席間都是熱鬧,桌上的人熱情的勸着酒,費明議也沒有太過推辭。
孟遙在一旁默然看着,五味雜陳。
席間有人說:“你們兩個也都大啦,雖說你們城裏人結婚晚,可也得抓緊時間把事情辦了,早點生個娃娃,多好。”
費明議笑笑沒回答,孟遙也只是笑笑保持着沉默。
吃過午飯到了吉時,小恬準備出嫁,衆人又都送行。
小恬父母哭成了淚人,小恬也眼淚汪汪,但還是笑着替父母抹去了眼淚。
孟遙站在邊上看着,也有些傷感。
費明議站在一旁,始終沉默。
小恬看到轉頭看到站着的兩人,又叮囑道:“孟姐,你們要留下吃飯啊。”
孟遙笑着點了點頭。
下午時候,費明議又被拉到了牌桌上。鄉村宴席後娛樂活動少,怕他們無聊,就熱情的張羅他們打牌消閑。
本來也喊了孟遙,孟遙實在不會,就婉拒了。
玩的是鬥地主,好像全國都盛行,孟遙沒有去看,只坐在一旁陪着早上給他糖的那個小孩玩耍。
小孩三四歲,對于這個給他糖的漂亮阿姨很喜歡,不停的黏着她。
別人讓他喊阿姨,他也只是“姐姐”“姐姐”的叫着。
孟遙從沒帶過小孩子,可是在這個全然不識的環境裏,陪着個孩子玩好像也是件挺好的事。
費明議坐在她的斜對面,雙手熟練的洗着牌,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視線。
他臺面上的錢好像永遠那麽多,輸輸贏贏,始終保持在一條線上。
四點,衆人又早早停了手前往鎮上的酒店。
中午喜宴擺在了家中,晚上男女兩家一起放在了鎮上的酒店。
牌桌上沒有太大輸贏,費明議輸了兩三百,其他三家輸贏也在此上下。
出門時孟遙開了費明議的車,費明議喝了酒不能開。
後座搭了幾個親戚,人多車少,都是相互擠擠。
兩人沒能說話,費明議依然時不時的應和着來自後座的問話。
晚上的喜宴也是大同小異,雖然也是在酒店,但小鎮上的酒店到底沒法和大城市相比。
費明議依然沒什麽感覺,坐在女方賓客桌上,與孟遙一起。
孟遙倒是有些恍然,她從來都是站在一旁給人拍着照片,還沒有過坐下來正式參加一次別人的婚禮。
并且,還是和費明議一起。
上次婚禮上的事又浮現在腦海,費明議把車在她面前停下,對她說:“孟小姐,我送你回去。”
等到宴席結束,已近九點。
費明議又與人喝了許多杯。
賓客各自散去,孟遙和小恬夫婦倆打了聲招呼,也和費明議上了車。
依然是孟遙開車。
鄉間公路多寂靜,夜色彌漫,孟遙駕着車一路行駛。
昨晚所住的酒店在小恬家附近的鎮上,與今晚辦喜宴的酒店隔了一些距離。
這次沒有親眷再搭車,車內一片安靜。
兩個人似乎終于有了可以說話的機會。
只是好半晌,始終沉默。
費明議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麽,孟遙也只是跟着導航不停開着車。
她沒有開過費明議的這款車,依然有些生疏,費明議卻像是很放心。
好半晌,費明議終于開了口。
“我現在該叫你孟時煙還是孟遙?”目視前方,聲音清冽。
像是終于到了質問的時間。
孟遙聽着,手頓了頓。
半晌回道:“孟遙。”
随即又道,“已經改名了。”
她并不是連名字都欺騙。
“為什麽不說?”費明議又問。
孟遙卻是沉默。
為什麽不說呢?因為你沒認出來,也因為幸好你沒認出來。
費明議似乎也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也就不再開口。
好像沒什麽好聊的了,車內又恢複了安靜。費明議不知道她的這些年,孟遙也不知道他做過的那些。
費明議望着前方,眼前浮現出了那個少女低着頭站在人前、掉下一滴淚的樣子。
車子很快就開到昨晚入住的酒店。
費明議下來時,腳步又有了些踉跄。
他今天沒有喝到極限,但也很多了,從中午到晚上,酒精積攢着,雖然一直控制着,但到底開始上湧。
孟遙關上車門時看到了,沒有去扶。
鎖好車門,将鑰匙交還,孟遙又先行進了酒店。
拿出身份證給他開了個房間,又拿好房卡帶他上了樓。
他的房間在走廊盡頭,跟她離了很遠的位置。
孟遙一路走到門口,給他開了門,又把房卡遞了過去,“房間有些簡陋,你多擔待。”
小恬已經挑了這裏最好的酒店給她入住,但是到底不比寧城。
費明議沒說什麽,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孟遙也沒再說什麽,打了聲招呼,就返回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當夜,孟遙又很晚才睡着。
看電視看到很晚,直到淩晨四點才睡了過去。
七點的時候,又早早醒來。
洗漱了一番準備下樓去買早餐,卻被前臺阿姨告知費明議已經退房離開。
孟遙愣了愣,半晌只笑着說了聲“謝謝”。
打開手機,上面果然躺着一條費明議的短信。
“有事,先走一步。”
時間,一個小時前。
孟遙沒有覺得怎麽樣,他只是陪她來演一場戲,如今,他的戲也已經演完。
小鎮上依然陌生,但終不如昨天那樣茫茫然。
她總歸是感謝他赴了這場宴,讓她在滿目繁華裏沒那麽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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