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義無反顧
白?小谷火瞳燃起來了:“還有爹爹娘親!”
雖然秦爹爹和娘親是假哭, 可也心?疼死骨了,這麽好的人?卻被欺負成這樣子,太過分了!
秦九輕:“嗯。”
白?小谷又道:“還有你。”
最委屈的最生氣的是九大寂, 可憐的九大寂,小時候也太慘了, 比孤零零待在绛霜谷的骨頭還慘,至少沒鬼敢欺負骨。
秦九輕心?中一暖, 點點他小腦袋:“好。”
白?小谷放心?了, 他探出頭在他手指上蹭了蹭——
九大寂真可靠, 讓人?日日夜夜都想挂在他身上。
徐氏一番颠倒黑白?後, 又是威脅和利誘,秦老?夫人?早就明白?是怎麽回事, 可也沒有辦法?。
其實徐氏話?中漏洞很多, 秦詠和許氏一方面痛失親子,另一方面也是性情純善,斷沒想到?有人?能?惡毒至此,所?以被言語壓迫得節節敗退。
可事實上, 徐氏一開始那話?便全?是漏洞。
什麽徐元德看到?秦九寂落水匆忙回家喊人?——若真要救人?,喊學堂的人?不更好, 即便夫子都下?學了, 也還有當值的仆人?。
還有徐氏正在待客, 不理會徐元德的話?更是荒謬——誰都知道徐氏把這兒子捧在手心?含在嘴裏, 便是皇後娘娘來了,徐元德也能?近前說話?。
那句徐氏抽得徐元德皮開肉綻更是可笑——徐元德手上擦掉塊皮, 她都能?鬧得滿城皆知。
真相顯而易見。
徐元德或有心?或無意,總歸是将秦九寂推下?冰湖。徐元德不過是個九歲孩童,沖動之下?犯事, 肯定吓得不行,想必是跑回家和母親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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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的确是去了國子監,但她是去處理後事的。
哪知秦九寂命大,竟自己爬出來回了家,只可惜那冰湖水性邪,到?底是沒熬過這一夜……
這一大早,徐氏聽聞秦九寂沒了,自知昨日的行蹤瞞不住人?,索性倒打一耙,把自己摘了個幹幹淨淨。
明白?歸明白?,知道歸知道,可徐氏敢這般闖過來,已經是吃死了秦家拿她沒辦法?。
說徐元德殺了秦九寂?
證據呢!
秦家想給秦九寂撐腰?
宮中貴人?怎會坐視不理!
徐氏遞給秦老?太太的話?也很直白?——秦家如果要管這事,就是和徐家撕破臉,就是和皇後娘娘作對,如今秦家式微,哪裏惹得起;秦家如果睜只眼閉只眼,徐家和皇後娘娘自會記下?這份恩,少不了多加幫襯,剛巧秦家兩個外放的嫡子将要回京續職……
如何選擇,全?看秦老?夫人?。
若是秦九寂當真沒了,那秦詠早瘋了,哪管他們說什麽,他定會鬧個翻天覆地。可如今兒子尚在,他頭腦清醒得很,理智全?在。
秦詠善良卻不傻,哪會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他看向秦老?夫人?,心?底沁寒。
徐氏又道:“老?夫人?,我?們請李天師……”
秦詠厲聲道:“你和李浩初沆瀣一氣,談何公正?!你們害死了九兒,連他的魂魄都不放過!”
徐氏略有些詫異,這秦五還沒蠢到?底,竟看出了她的意圖——
的确,她不打算放過秦九寂的魂魄,冤死易化鬼,尤其這秦九寂還有點仙緣,若真讓他死後成鬼,豈不麻煩。
心?中所?想被戳破,徐氏面不改色:“五少爺慎言,李天師可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你如此編排他,是連秦家的百年氣運都不顧了嗎!”
這話?看似和秦詠說的,實際上完全?是說給秦老?夫人?聽的。
秦詠正要開口,秦老?夫人?一拐杖砸在他後背:“休得胡言!”
一拐杖并?不痛,卻把秦詠給砸懵了。
他不可思議地看向秦老?夫人?,目中盡是失望。
秦老?夫人?不看他,對徐氏道:“秦家孩子不能?枉死,還請李天師來明辨一二。”
徐氏心?中一松,語氣緩和許多:“還是老?太太明事理。”
秦老?夫人?緊繃着嘴角,緊握着龍頭拐杖的手幹黃枯瘦,像一截早已枯萎卻死命抓着黃土不放的老?樹根。
她哪裏不懂徐氏的惡毒,哪裏不懂秦詠的絕望。
可又能?如何?
為了一個孽障,得罪徐家、得罪皇後再得罪一手遮天的李浩初嗎!
秦家不只有一個秦九寂,秦家還有二百餘人?口!
此時只能?忍氣吞聲,此事只能?到?此為止。
李浩初來得很快,他早就得了消息,幾乎和徐氏前後腳到?了秦府。
他心?情不錯,徐氏幫他除了心?頭大患,他樂意幫她一把。
況且他自己也想除了秦九寂的魂魄,永絕後患。
除魂最好的時機便是此刻,人?剛沒,還沒過十二時辰,無論是怨氣也好,親人?的悲痛也罷,都不足以醞釀出怨靈。
此時擺下?陣法?,待到?明日,這世間才是徹底沒了秦九寂的痕跡。
是的,他壓根不是來喚魂的,他擺得陣法?是明晃晃的滅魂陣。
可又如何,這些凡夫俗子哪裏分得清是招魂還是滅魂。
李浩初來到?秦府,他沒故意晚來,他明目張膽地告訴秦家人?:他早等着了。
秦老?夫人?心?中窩火,卻也只能?恭恭敬敬道一聲:“李大人?。”
李天師一襲青色道袍,發須皆白?,神态端正肅穆,十分符合世人?對老?神仙的暢想,他微微颔首,道:“老?夫人?節哀。”
秦老?夫人?頓了頓,還是接話?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是老?身命苦。”
李浩初嘴上和她寒暄,心?思卻全?放在秦九寂身上。
他心?思缜密做事謹慎,這一眼一來是要判斷那孩子是不是秦九寂,二來要确定他是不是氣絕身亡。
以他築基境的修為,倒是不必伸手探脈,只這樣近看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秦九寂。
人?死透了。
如此,甚好!
李浩初收回視線,道:“不耽誤時間了,我?這就擺陣招魂。”
衆人?趕緊讓開,給他騰出位置。
放得是滅魂陣,哪裏招得出魂?
待到?李浩初收了法?術,嘆息道:“這孩子走?得幹脆。”
一聽此話?,徐氏面露得色,追問:“若是為人?所?害,定不會此般幹脆吧!”
李浩初:“魂魄走?得這樣快,足見他生前無所?戀,死後亦無所?顧。”這無異于?坐實了秦九寂是自裁。
秦詠:“我?兒子不可能?……”
李浩初瞥向他,輕描淡寫道:“貧道從不打妄語。”
秦詠張着嘴,卻像被卡住了喉嚨一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浩初故意放了些威壓,看着這些凡夫俗子面色煞白?,他心?中只覺舒坦,面上還是那仙風道骨的模樣:“魂魄已去,屍身易朽,早早安葬吧。”
徐氏:“老?夫人?莫要太過悲痛,九寂這孩子最是孝順,想必他在天之靈也不願祖母難過。”
這話?聽着是勸慰,其實全?是一根一根的刺,直直紮在秦老?夫人?的心?尖上。
悲痛?孝順?難過?
秦老?夫人?死死壓着心?頭怒火,硬聲道:“家中出了此事,老?身便不留李大人?和徐夫人?用膳了。”
徐氏大獲全?勝,哪還有心?情在這晦氣地方待着。
李浩初倒是四處看了看,視線尤其向着落塵院的方向……
那地方到?底有什麽東西?
李浩初越發心?癢難耐。
秦九輕留意到?了李浩初的視線,他前後一想,很快明白?了。
之前小白?骨壓制了李浩初帶來的小鬼,讓他多想了,以為落塵院藏了什麽靈物。
貪圖靈物,向來是修士們難以躲過的死劫。
方才秦詠被李浩初威壓震懾,說不出話?,這會兒外人?全?走?了,他再也止不住心?底涼意:“九兒是被徐元德推下?水的,九兒是被陷害的,母親怎能?聽信賊人?,放他們逍遙法?外!”
他一聲聲質問,直戳肺腑,秦老?夫人?哪會不懂,她心?情煩躁,甚至有些遷怒秦詠,若非這混賬東西誕下?孽子,老?爺怎會早早去了。
思及此處,秦老?夫人?心?中隐隐生出的些許愧疚消失,她厲喝道:“莫要再胡鬧!”
秦詠将孩子交給許氏,站起身來同她對視:“我?胡鬧?老?夫人?此言何意,難道自家人?被這樣陷害欺辱,我?們也要聽之任之嗎!”
他改了稱呼,不再稱她為母親。
秦老?夫人?面色鐵青,盯着秦詠:“李天師已認定的事,我?們又能?如何!”
秦詠:“那我?的孩子,就這樣枉死嗎!”
秦老?夫人?怒道:“你還想怎樣,非要拖着整個秦家給你兒子陪葬嗎!”
這話?是秦老?夫人?的心?裏話?,秦詠的心?徹底涼了,最後的一點念想也全?沒了,他終于?看清了眼前的老?婦人?。
秦老?夫人?護的只是秦家,而非秦家人?。
況且在她眼中,他們一家三?口,連秦家人?都不是。
秦詠咬牙道:“我?要分家。”
秦老?夫人?怎麽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她一大早吃的氣夠多了,此時只覺頭腦嗡嗡作響:“分家?秦家百年來從沒有這個先例!”
秦詠眼睛不眨地盯着她:“這百年來,秦家也從沒有讓子孫枉死的先例!”
秦老?夫人?指着他:“你、你……反了……”
孫氏忙上前扶着秦老?夫人?:“娘……您消消氣,五弟只是一時氣話?……”
秦老?夫人?恨恨道:“一時氣話??他這無法?無天的模樣哪還有半點為人?子的樣子!”
秦詠想想自己這些年讓妻兒受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我?不配為人?子,老?夫人?就配為人?母嗎,我?不是您的親生孩子,但我?也是秦家後代,九兒更是秦家血脈,您……”
秦老?夫人?聽不下?去了,她只覺眼前一黑,腦子都不甚清醒:“滾,你給我?滾!你別想分家,秦家不可能?在我?手中散了!你不想在秦家待了,你就給我?滾出去,秦家沒你這樣沒出息的東西!”
秦詠面色沉靜,他生來一副好樣貌,平日裏鳳眼含笑,最是和善;如今他眼尾壓直,薄唇抿緊,淚痕挂滿潔白?的肌膚,映出的是義無反顧的決然:
“好,從今以後我?秦詠和秦家再無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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