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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蒼月無心·上》

作者:橙子雨

繪者:異境

出版社:鮮歡文化

出版日期:2010/4/27

封面文字:

趙禁,他背負著不祥之名,更身懷控屍異能,

逆天而行,為世不容。

只有這游戲紅塵的不羁王爺,只有蒼無心,

敢不計身分與形象,不但救了他這個不人不鬼的異端,

更寵溺他、包容他、守護他。

趙禁傷痕累累的心,不禁陷落沉淪,

更不惜為了蒼無心觸犯禁忌,血洗江湖。

然而,完美的笑容下是莫測的心思,

憐惜的呵護後是難愈的傷害,

那人的愛,竟只是場可笑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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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底文字: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臨江城涉險。趙禁……我還是想再說一次……我很喜歡你,我……」

「我叫你住口!」

蒼無心愣了一下,繼而發現趙禁正在集中精神默念著什麽,眉頭緊皺,汗珠順著臉頰滑下。

起來……過來,對……過來,快一點,再快一點……

蒼無心和蕭衡都說過,別再控屍,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他也想普通,他也想要做個正常人,可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定要活下去,和蒼無心一起活下去,無論用怎樣的方法。

這副殘破的身子,吓人的樣子,如果是在沒遇見蒼無心之前,舍了不可惜。可如今,初次品嘗到幸福的滋味,舍不得讓它就那麽短暫。

初章 緣起頻迦 聽雪初識

趙禁身在慕容家,名字裏卻無慕容二字。

他娘帶着剛出生的他嫁給了慕容家的老爺,名字也是老爺所取,這「囚禁」的「禁」字,可謂好惡一聽就明白。畢竟老爺已有親生子嗣,長子慕容風英俊有才,次子慕容雪輕靈飄逸。

他娘還在世的時候慕容家的人就不怎麽搭理他,自從沒了娘,更是連下人都敢欺負他,別說什麽好菜好飯了,連寒冬暖屋的炭火都沒有。

整個慕容家還算善待他的就只有二哥慕容雪。在慕容雪繪丹青時趙禁就算坐在旁邊看一半天他也不會生氣,可大哥卻霸道地說不準,幾頓好打之後趙禁也不敢再去了。

他就一個人在那冷冰冰的院子裏默默生活了幾個寒暑,直到人生在七歲那年走上了歧途。

過年的那天晚上,一直以欺負他為樂的慕容風突然一反常态,笑着問他要不要吃糖人。趙禁受寵若驚,就任慕容風把他帶出去,高高興興地舔着糖人,一回頭卻不知什麽時候慕容風已經不見了。

那時天已經快黑了,趙禁環顧四周,只見一片凄森荒涼。滿地亂石嶙峋,散落着破爛的石碑竹簡和衣物白骨,陰風瑟瑟刮過,趙禁抖了一下,糖人掉在地上。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地方叫「亂葬崗」,當時懵懵懂懂,卻也知曉是身處死人堆。無數已經腐爛了的屍體睜着空洞的眼睛地看着他,他吓得發抖,想跑就卻不知道方向,而且無論跑到哪裏,都還是有無數人骨屍身堆積遍野。

他吓哭了,在屍體堆裏彷徨無措,直到嗓子哭啞了也沒了力氣再跑了,只得跌坐在一塊倒掉的石碑邊。擡眼一看,身邊仍有幾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好像他自出生以來确實犯了什麽天條,應當被這樣懲罰似的。

可他沒有啊,趙禁想不出他到底哪裏做錯了,為什麽從小到大所有人都要欺負他。他看着那一雙雙陰測測的眼睛突然發狠了,明明什麽壞事也沒有做,為什麽會被扔在這麽可怕的地方!他站起來,在幾乎逼瘋人的恐懼下沖着那些爛了一半的屍體大吼:「不準看我!你們統統給我閉上眼!」

鬼火磷磷,風嚎出凄厲的尖叫,突然他驚恐地看到那些屍體動了,它們就像能聽懂他說的話一般,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趙禁頭皮發麻,五髒六腑都極不舒服,他定了定神,深吸幾口氣後指着其中一具屍體試探道:「你,坐起來?」

屍體「刷」地挺身而起。趙禁在寒風中抖了一下,又指另一具屍體道:「你,站起來轉個身。」屍體立刻遵照命令,但因殘破不堪,只笨拙地轉了一半就跌倒在地。

因為那樣子很好笑,所以趙禁笑了,笑到黑色的瞳孔裏再無恐懼的陰霾,然後才放聲大哭。

原來自己真的有錯,原來自己真的和常人不同。這種匪夷所思的能力,不是上天加諸的罪孽是什麽?

第二天早晨,有人發現他睡在亂葬崗,就把他送回了慕容家。這事畢竟讓慕容家臉上不好看,慕容風也被老爺打了一頓,他自然把這筆賬算在趙禁頭上,對他更是極盡欺負,只是趙禁此後無論受到什麽樣的虐待卻都不以為意了。

他再也不會努力做個好孩子去祈求一點點關心和垂憐,而是冷淡地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所謂「自己的事情」就是偷偷溜到埋葬死人的地方去玩,操縱着那些屍體為所欲為。這些東西雖然冰涼腐爛,但比活人要友善得多,他可以讓他們扮演疼愛自己的家人,假裝有一個溫馨的家。

慕容家的人從來都忽視這個名義上的小少爺,所以竟沒有一人注意到他在做着怎樣讓常人看來毛骨悚然的事情。趙禁在亂葬崗久了,漸漸學會了許多新本領,他不僅可以讓屍體按照他的意思說話,甚至可以讓沒有完全僵硬的做出喜怒哀樂的表情,甚至化化妝帶到街上都能騙過活人的眼睛。

他最得意的那次,還是在慕容老爺暴斃的那天夜裏。他操縱着老爺的屍身跑過慕容家的亭臺回廊,把一幹仆人雜役吓得面如土色,就連那個自以為是的慕容風也沒用地吓昏過去。

那晚慕容家夜驚魂,只有趙禁一個人蒙在被子裏笑得抽筋。

不知不覺趙禁已經十三歲,仍每日在亂葬崗玩。不過他也開始嫌棄屍體總帶着一股黴味,想如果可以操縱活人說不定會更有趣。但這似乎并不能夠借由他的能力實現,他曾冷不防對着某個仆人大喊「把眼睛閉上」,結果那仆人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走掉了。

今天他很早就從亂葬崗回來了,畢竟偶爾會對那種冰冷感到膩味。坐在後花園裏的樹下抱着膝蓋,趁偏西的太陽還有點餘溫想暖暖身子。

「喂。你在哭嗎?」突然一個聲音從頭上響起。趙禁擡頭見有人正倒挂在他頭頂的樹枝上晃蕩着跟他燦然一笑。

「哇啊~~糟了——」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就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繼而從天而降重重摔落在趙禁面前。

「疼——」摔下來的人雖哀聲抱怨,可實際并沒摔傷,他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半躺在地上,好像在護着什麽東西。趙禁定睛一看,他懷裏正抱着兩個桃子,或者說是很像桃子的東西。因為按趙禁的常識桃子是粉色的,而這個少年手裏的桃子通體火紅,看起來雖很美味卻也很詭異。

「你幹嘛不接住我啊!」那人爬起來地跟他埋怨道。

在他擡起頭的一瞬間,趙禁愣住了,這人生得也太好看,讓趙禁心跳加速。他的年齡大約介于慕容風和慕容雪之間,照理說大哥二哥一個英俊潇灑一個清麗脫俗,但和此人比就遠不及了,眼前之人絕對是趙禁見過的無論活人死人裏最好看的一個。

現在趙禁已不能确切記得他的樣子了,畢竟只見過一次,再是怎樣的天仙美人随着歲月的侵蝕也都在記憶裏淡化了。不過發生的事情他還記得起,那少年看了他一眼嘆氣道:「原來你沒哭啊,害我白白摔下來,幸好桃子沒摔壞。」

趙禁已經很久沒和活人相處了,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倒開朗,笑着湊過來問:「嘿,你是慕容家的仆人嗎?」

趙禁想了想,搖搖頭。那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啊,那你是……慕容家的老麽小禁?」

趙禁很意外那人竟知道他,懵懵地點了點頭。那人就笑得更燦爛,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說:「原來你長得那麽招人喜歡,風和雪從來不讓我看到你,我還以為是個醜八怪呢。」

趙禁從來沒注意過自己的相貌,他只知道兩個哥哥好看,而自己陰沉沉的倒和那些屍體比較像。現在這個特別漂亮的哥哥居然說自己長得招人喜歡,他很高興也有點兒難為情。

「照這樣下去将來一定英俊脫俗,比你大哥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現在這樣半大不大的也讨喜。不過你怎麽那麽瘦啊,像是被虐待了似的,多吃一點啊,肉乎乎的話一定更可愛。」

趙禁其實聽不大懂這個漂亮哥哥在嘀咕什麽,只見他自顧自仿佛越說越開心,突然就抓了他的肩膀眼睛閃亮亮地說:「怎麽辦?你實在太可愛了,讓我抱抱行不行?」

趙禁還沒來得及張嘴那個少年就已經撲上來,一時間只覺得暖暖的,香香的,讓人幾欲沉醉其中。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活人抱過他,這麽多年裏第一次遇到善意的對待,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想輕輕合上眼睛而已,淚水就掉下來。

他這一哭把那個漂亮哥哥吓得手足無措,鑒于無論如何也哄不好他,只得無奈把他寶貝的那兩個桃子都拿給了他。那桃子很甜很甜,趙禁吃了一個,另一個放在床頭傻傻看了很久。

他早該知道自己這輩子注定不會遇到什麽好事,上天在施舍一顆糖人後總得給他個亂葬崗的回憶。遇到那樣親切漂亮的大哥哥,也仿佛不過是災難前上天給他的一點寬慰而已。

當晚他的小院起火了,被嗆醒的時候屋裏的一切都在燃燒。如同一場猩紅可怕地噩夢,他沒有被救出去的記憶,只是醒來的時候,他的小屋,他的桃子,什麽都沒有了。

他幸存了,只是左臉完全燒毀了,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上更是慘不忍睹。

趙禁對此很冷靜,反倒是可惜了那放在床頭的桃子,那是他舍不得吃專門留下來的呢。

只有夜深人靜不用再面對人們畏懼嫌惡的目光時,他才敢獨自品味心底的一絲凄涼。桃子哥哥說過喜歡他的相貌呢,可惜現在沒有了。

趙禁沒想到的是這次大火不僅害了他一個,救他出去的二哥慕容雪被煙塵傷到了眼睛,竟然瞎了。慕容風大怒,一定要把趙禁趕出了慕容家。看到慕容雪那雙美麗的眼睛裏再也沒有了以往的靈動光彩,趙禁自責不已,收拾了包袱走得毫無怨言。

他在亂葬崗撿了幾具屍體,于城外一座荒山裏蓋了間小屋,雖然年少無依卻能自給自足,把那些屍體當仆人差遣,日子過得也算清閑逍遙。

時光流逝一晃數年,趙禁的身材漸漸出落得高大,卻仍然瘦削。他偶爾也會到市集上逛逛,放下頭發擋住傷痕遍布的地方便不會吓着人。他在市集會刻意打聽一些慕容家的事情,畢竟慕容雪的眼睛一直是他心頭最為愧疚的事情。

一次他聽有知情人說慕容家失火其實是有人縱火,趙禁冷笑,那還能是誰,不就是那個從小就心術不正的慕容風麽,一陣恨意湧上,就帶着大幫屍體去慕容家大鬧了一通,把慕容家的人着實吓得不輕。

他沒想到慕容家在武林還算有一定的影響力,他這一趟雖然并未傷人,控屍之事卻驚動不小。捉拿他的人很快就圍了他的小屋,五花大綁帶上車去,路上戒備森嚴,他想暗中驅屍前來解救卻沒有機會。一夜颠簸,在晨光熹微的時候終于被帶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

門口的木牌上有四字,聽雪山莊。趙禁雖然不了解江湖,聽雪山莊還是知道的,那是武林盟主住的地方。想想到這兒也不過是受些皮肉之苦或者被關起來罷了,他也不懼。

此時朝陽還未出全,聽雪山莊的大門卻微微開啓,走出一名錦衣華服的男子。大概也是趁着夜色秘密行事,雙方照面皆是一驚。趙禁看去,雖是光線尚暗仍然見得那人生得極高挑俊美,那些綁趙禁的人在看清那人的相貌後都躬身行禮道:「王爺。」

那被稱作王爺的人被認了出來,似乎感到及其不悅,皺眉間忽然看到趙禁,卻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神色。趙禁知道自己樣子醜陋,低頭不想吓着別人,卻見這王爺快步走下臺階直直到了他面前,問旁邊的人道:「你們綁這孩子做什麽?」

「王爺……」旁邊人腹诽他多管閑事,卻只能賠笑大致說了個來龍去脈。不料這王爺聽了之後自作主張抽刀就斷了趙禁身上的束縛,看他肩膀血污一塊,眉毛微蹙問:「這是怎麽回事?」

趙禁冷哼一聲,這是之前被綁着的時候抓他的某個陰險老頭兒拿火把燙的。見那王爺又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唏噓不已,不禁奇怪,這高高在上的人幹嗎管自己死活?想着就準備再仔細看一下這王爺,卻聽得門又開了,裏面走出一名藍衣男子,身後跟着幾個家丁。

「蕭衡,你怎麽幹起來欺負小孩子的事情了?」

趙禁聽王爺叫那男子蕭衡,知道這個就是武林盟主了。出乎意料他相當年輕,身形挺拔,從邁出門到站定之間,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潇灑顏色。

「小孩?」蕭衡有點意外,走到趙禁面前一看,可不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不禁奇道:「這……就是你操縱屍體圍攻慕容家的?」

有些人天生面善一看就不像壞人,比如這位盟主大人。可這世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多了去了,趙禁不得不防備道:「是又怎樣!」

他這一承認,周圍的人立即七嘴八舌地嗟嘆,趙禁心中不屑道你們不是有了罪證才去抓我的麽,顯得那麽吃驚幹嘛。蕭衡一擺手讓周圍的人靜下來,又問趙禁:「你為什麽要那樣做?」

「盟主,慕容莊主說過,他根本就是出生的時候鬼怪附身……」一旁有人搶白,立刻便有一大群人應和。趙禁不語,只是把頭發一撩衣服一拉,猙獰的疤痕全部暴露在外,他這樣一弄周圍又是一陣議論,趙禁也不顧那些指指點點道:「這是慕容風放火燒的,我找他報複又有何不妥?」

那王爺似乎是見不得這傷恐怖,立刻走上來把他衣服拉回去。蕭衡看着那些傷疤,表情凝滞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麽?」

「怎麽可能是真的?」旁邊有人叫。但那王爺卻明顯向着趙禁,回頭對蕭衡說:「怎麽不是真的,都傷成這樣了。」

蕭衡若有所思,那王爺回身幾步在他耳邊偷偷說了什麽,蕭衡想了想點頭道:「如此甚好。」

接着那王爺竟就對衆人朗聲道:「各位聽我一言。這孩子尚年幼無知,所幸其所為并未傷及無辜,既然被慕容家放逐,那不如就由蕭盟主把他收為弟子。我相信憑借蕭盟主之為人是可把這孩子帶回正道的,也算造福武林皆大歡喜。大家覺得如何呢?」

衆人抓耳撓腮,明顯覺得不妥,但礙于兩人身份,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趙禁交由他們處置。

那王爺微微一笑如魅似惑,又湊到趙禁耳邊好似跟他很熟一般叮囑道:「你獨居荒郊野外,又身懷異術,各方觊觎畢竟不安全。蕭盟主是好人,你跟在他身邊好歹學些防身之術,有他保護也安全些。」

趙禁看着眼前這王爺的側臉俊美得分外不真切,不由得有些恍惚。耳邊的言辭聽得不是十分真切,卻好像被催眠一般,想着他與這盟主看着都不似壞人,就點了頭。

王爺見他點頭就放心道:「那時候不早,蕭兄,我也先告辭了,這孩子還拜托你照顧。」

「你放心,」蕭衡點頭道:「一路順風,多保重。」

「那後會有期,趙禁。」王爺說着對趙禁嫣然一笑。趙禁臉上一紅,心裏奇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正要開口問,那王爺就閃身不見了蹤影。

朝陽升起,在一絲淡淡的金黃中,初遇的武林盟主蕭衡溫和淺笑,想他伸出手,引他進了聽雪山莊的大門。

趙禁的命實在算不得好,小到大倒黴倒得莫名其妙,可偶爾也會突然遇到從天而降的好事,比如說桃子哥哥,比如說蕭衡。

他就在聽雪山莊住了下來。蕭衡無條件地對他很好,事事都用心考慮,趙禁一輩子從來沒有嘗試過如此舒服的床鋪和合身的衣物。屋子裏時刻暖暖的,有着微微的熏香味道,飯食點心也非常精致可口。蕭衡日理萬機,卻仍時不時跑來陪他聊天,噓寒問暖,讓他逐漸有了家的感覺。

自從來了聽雪山莊,似乎上天也樂得放過他,開始趙禁還怕自己一向不幸會給蕭衡帶來災難,幸而什麽異狀也沒有發生,日子一天天平靜美好得出奇。

蕭衡說,在聽雪山莊你一切都可以随意,只是控屍之事不要再做。趙禁覺得若是能繼續如今的生活,不碰屍體也罷,就應承下來。蕭衡教了他一些防身的招式,內功心法他也有學,可畢竟有點遲了,沒什麽大的長進,可趙禁依舊學得開心。

他弄了半塊面具,遮住了受傷的臉。每日早晨和午後都跟蕭衡去練功,累了的時候蕭衡便會跟他講一些武林江湖之事,他也漸漸從對這此一無所知變成了消息甚廣。

如今江湖上有兩大勢力,蒼寒堡與翠月殿,之間明争暗鬥事端不斷,很讓蕭衡頭疼。

蒼寒堡堡主江庭赭作惡多端,不過因其地處北方,不常染指江南地區,武林對其行徑算是放縱。蕭衡說及此處常嘆蒼寒堡實力可怖,即使想要鏟除也無能為力。

而翠月殿是方才崛起的南方門派,殿主殷雨嘯、左右護法鄭天問及郁沉影都是年輕俊才,為人正直,乃是武林鏟除蒼寒堡的希望。

除這兩大門派之外,江湖上有權有勢的世家也挺讓蕭衡焦頭爛額。傳說遙遠的西麓雪山還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幽宇宮,但因其甚少介入武林紛争,已淡出人們視野。

這聽雪山莊正位于繁華的洛京城,分隔南北的洛水正從城裏流過,交通便利四通八達,蕭衡作為武林盟主在此可以得到各方信息,便于處理争端維持武林穩定。

比起格局、争端之類的,趙禁更喜歡聽蕭衡提及他的幾位友人,之中最令他好奇的就是洛水山莊一位叫洛凡的大少爺。因為蕭衡平日說話時笑意總都是淡淡的,只有說到洛凡公子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帶上點不一樣的情緒。

當然蕭衡的故事裏也不乏有之前見過的那位美人王爺。第一次聽說原來那就是天寧王爺蒼無心的時候,趙禁很是驚訝,畢竟連街上三歲小孩拍皮球都會唱「天寧一出,天下不寧」的歌謠,趙禁對這個名號實在也不陌生。

這天寧王爺原是太子,卻特立獨行,在先皇駕崩之後連夜逃出京城,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不願意做皇帝,直鬧到其庶出的弟弟登基為止。他則從此成了一個吃着皇糧無所事事,沒什麽貢獻還不停摻和江湖紛争的逍遙王爺。

不過因那一面之緣,雖然趙禁覺得他無緣無故幫自己很怪,卻對他印象尚好。加之他既然能是蕭衡信任的朋友,恐怕也只是天生愛多管閑事才弄得這樣尴尬的名聲。

蕭衡說,你別看他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心思極細。雖然看似在這個喧嚣的江湖裏面玩得開心,其實是個很孤獨的人。

趙禁覺得這就有點無病呻吟了,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還會孤獨就是吃飽了撐的。根本就是上天垂青過頭了,不然,和自己換個位置活一遍試試看?

冬去春來,趙禁在聽雪山莊已經住了快一年。

聽雪山莊總是會往來很多客人,各方武林俠士、少主掌門絡繹不絕。趙禁其實很害怕熱鬧的場合,但是蕭衡執意想要他融入,時刻帶在身邊。幸而趙禁戴着他那半塊面具也不是非常吓人,又不怎麽說話,很多通達道理的武林前輩并不排斥他。當然倚老賣老含沙射影的人也總是走了一波又來一波。趙禁被蕭衡教的很有涵養,低着頭謙虛地裝成什麽也沒聽見。

而年輕人比較不會用異樣的眼神看他,少數還覺得他能操縱屍體事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其中一位就是江南沈家沈二公子沈千秋。

沈千秋比趙禁大了三歲,看起來相當幼小,長得甜甜美美的。沈家在武林非常出名,據說有位前人曾獲得了絕世武學秘籍,但因沈家歷代持穩德高望重,衆人雖然觊觎,亦不得光明正大去把沈家掘地三尺來挖尋那傳說中的秘籍。

「真的沒有那個東西,」趙禁問起的時候,身為沈家後人的沈千秋非常篤定地駁回了這個流言:「要是真有,我的功夫也不至于就這種爛水平。」

沈千秋的功夫确實非常三腳貓,和才學了一年的趙禁打着玩,居然也只能打平手。而沈千秋也不難過:「我們沈家本來就是書香世家,要不是那個流言也難和江湖扯上關系。大哥和我都覺得詩詞歌賦要雅興多了,打來打去多掃興啊。」

沈千秋有一個相當美好的家庭,趙禁零零星星聽他提起過,母親做得一手好吃的醋魚,父親懶散常遭河東獅吼,大哥風流不羁哄得一群女孩子想嫁入沈家等等。聽得趙禁羨慕不已。

當然年輕人裏面也有很不喜歡趙禁的,秋日祭典的時候來訪的洛凡公子就每每看到他都是一副蔑視夾雜着不滿的眼神,趙禁不知道他在不滿什麽,只是覺得好像每次看到他和蕭衡站在一起,洛凡的臉色就更難看三分。

趙禁之前聽蕭衡說了洛水山莊的大少爺這好那好,一直有所期待。洛凡那日穿着一身華貴的暗紅,拿着一把綴着紅玉的折扇,身材高挑俊美非常,從大門進來的時候香風撲面,氣質非凡。

但是趙禁注意到身邊的蕭衡神色明顯不對,他非常緊張,笑都笑不出來。趙禁不禁奇怪明明平時提到都那麽高興,為什麽真的見了面卻是這樣一副表情呢。洛凡公子也只是冷冷看了蕭衡一眼而已,整個祭典趙禁也沒有看到兩個人真正說上話。

秋日祭典之後聽雪山莊送走了四面八方的江湖來客,很快平靜的冬日到來。天寒讓趙禁練功也開始偷懶,每天早上都是被蕭衡到房間裏催上半天才肯動作。

而江湖的風起雲湧卻沒心情享受平靜。北方魔教蒼寒堡逐漸有南下的傾向,聽雪山莊陸續收到了靠近北方的一些武林門派的告急密信,并已在聯系翠月殿和中原武林其他門派全面備戰。

蕭衡在很長一段時日裏都眉頭深鎖,趙禁知道他是在擔心洛凡,因為洛水山莊不僅靠近北方,而且所處地勢險要,但偏偏在這種黑雲壓城的情況下沒有任何動靜,令人很擔心他們是不是已經落入了蒼寒堡的控制。

趙禁并未經歷過真正的腥風血雨,卻也知道事關重大。即便對那洛凡印象不好,也因為蕭衡的日日委頓而憂心。終有一日看不下去了,便勸蕭衡幹脆去洛水山莊走一趟好安下心來。

蕭衡其實早已收拾好了包袱,只是擔心他這一走,若有突發狀況則無法應付。趙禁覺得蕭衡在這種時候還深明大義就真迂腐了,推了他一把道:「這種時候自然去救你覺得最重要的。你究竟是為武林而活還是為自己而活?」

蕭衡愣了一下,想起當年蒼無心棄位的時候「不為天下而為自己」的說法,倒也笑了。

盟主離開聽雪山莊一事自然絕不能外傳,于是趙禁要替他撐一陣子。他倒不畏懼重責,心道既然蕭衡把這樣重要的事情托付給我,就算拼命也要護山莊周全。

趙禁接了盟主的信物玉佩,在蕭衡走後坐鎮山莊絲毫不敢馬虎,為确保穩住風雨飄搖的武林局勢,每夜都秉燭到深夜斟酌各地信函地圖。

這一看不要緊,趙禁細細分析之下,發覺周遭的幾座重鎮都有翠月殿的防守,而表面上最危險的洛水山莊也有蕭衡秘密帶人前往,看來看去,倒是自己所處的洛京城才是最險,除了聽雪山莊沒有任何力量保護。

可如今聽雪山莊沒了蕭衡也是形同虛設啊。趙禁想到「調虎離山」一詞,不禁有些發抖,可再一想,并非很多人知道蕭衡看洛凡看得那麽重,應該不至于算得到用這樣的方法把蕭衡弄走。

更何況他了解蕭衡,那個人不會真就這麽大意,也許蕭衡早在洛京城設有伏兵,可是若是如此,蕭衡又怎麽可能事先沒有和他說?趙禁拿着地圖,一番研究也想不出蕭衡能從哪裏再勻出一絲力量來守着這裏。

而他擔心的事情偏偏發生了,密報的消息說蒼寒堡集結的一隊人馬正連夜偷偷向洛京進發。趙禁心急如焚,想向翠月殿求援,卻又思量着蕭衡此番行動即使對他們也暴露不得,自作聰明可能反而給他帶來麻煩。

他決定相信蕭衡,按兵不動。為防走漏風聲,聽雪山莊的仆人雜役都早已被放回家了,如今僅有他一人而已,他只得用最笨的辦法将山莊層層進出口緊鎖,并用蕭衡教他的八卦陣草草布下屏障,想着如此可以拖延點時間,如果蕭衡有所計劃,行動也會方便一些。

當夜他仍然點亮了很多屋子的燈,然後進了蕭衡的房間,鎖好門靜靜等着。待在這裏比留在自己的住處更讓他安心。

他默默地等着,在夜幕降臨不久夜襲果然發動,他看得外面火光幢幢聽得人生嘈雜。好像有兩股勢力在惡鬥,蕭衡果然是有所打算,趙禁暗暗放心。他坐在屋內靜待,似乎還沒有人觸動他布下的八卦陣,那敵人應該尚遠,他這樣想就沒有再向外看。

不想有人從外面潑了油點了火,大火借着風勢吞并房屋院落,直直就向他這邊蔓延過來。直到發覺得外面過于明亮,趙禁才疑惑地看去,那火舌已經燃到了窗外,席卷着木框嘶嘶作響。

趙禁臉色大變,記憶中那場可怕地大火如今又湧現腦海,自從那次他就很怕火,可就在他對着這熊熊火焰慌神的時候濃煙就從門縫窗縫鑽了進來,嗆得他咳了好幾聲。

他眼睜睜看着竄入的赤紅,不知道該怎麽辦,瞬間煙塵已經讓他喘不過氣。他彎下腰靠着背後的書架,恍惚中苦笑,蕭衡最終還是有點失策了呢……他很善良的,自己死了還是會難過的吧。

朦胧中他看見上空房梁着着火掉下來,可他已經爬不起來了。反正大火已經把他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再一并吞噬這條命,其實……也沒有那麽可惜。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身後的書架突然翻轉。趙禁感覺身子一輕,沒有被預想中滾燙的房梁砸到,反而身邊的灼熱感的直線下降。他摔下去,底下有個人給他墊着被他砸得「唔」地叫了一聲。

周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趙禁眼睛喉嚨還因為之前的煙熏而很難過,此刻也顧不得另一個人的死活,等到他好不容易能睜開眼睛,對方已經吹亮了一個火折子。

跳動的星星火光下是一張俊美不羁的容顏。深沉的鳳目在眼角處有些下垂,而眉卻張揚地上挑,成了一副風流不羁的氣質。鼻梁高挺,天生帶笑的嘴唇微微勾起,表情是似怨非怨似嗔非嗔,看着趙禁的态度就好像和他很熟一般。

與初次見面從樣子到神态都全然無異,趙禁脫口而出:「……蒼王爺?」

蒼無心嘴角只是一抹淺淺的笑意,眼睛卻風情萬種地眯起來,他把頭側了一個很完美的角度,笑道:「答對了。」

……他為何在這?我又在哪兒?趙禁心裏疑問太多,只盯着蒼無心愣神。

「我來救你啊,笨小孩,」蒼無心輕易猜出他所想,從地上半撐起來摸摸被磕痛的頭有些幽怨地說:「你壓死我了,記得你以前很輕的。」

來救我?趙禁還是有些發呆,環視了一番自己身處的地方,沒有門沒有窗,陰森詭異得很,不禁有些懷疑。

「你先從我身上下去好不好?」蒼無心一邊不客氣地把趙禁身上推下去一邊抱怨:「你小子在門口搞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陣讓人死活進不來,又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間,可讓我好找!」

蒼無心說着也把趙禁拉起來,才又笑道:「怪不得重了,原來你也已經長這麽高了,可怎麽還是沒長肉,蕭衡不給你飯吃嗎?」

趙禁想要躲開,卻鑒于對方剛救了自己,只好任這美人在自己身上捏來捏去。蒼無心一番上下其手完畢,就一把牽起他說:「跟我走。」

「幹什麽,去哪?」趙禁發現蒼無心完全控制了局勢,只能讓他拽着在黑黑狹窄的走道裏前行。

「當然是出去,這裏是聽雪山莊的地下道,」蒼無心沒好氣地說:「你以為蕭衡真放心讓你一個小孩來守着聽雪山莊?他放心走了是因為我在洛京。」

趙禁一下就被點醒了,之前他看地圖的時候只注意了武林力量的分布,卻忘了算進朝廷的勢力,忘了這天寧王爺原來是在洛京城的,一下子就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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