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房間裏安靜得很。薛銘修既不開口,那麽顏惜也只能跪在原地不動聲色。他将眼睛垂得很低,心中苦笑:不帶這麽玩兒他的吧……難道薛銘修就是小侯爺的心上人,醋壇子打翻了好幾天,今晚終于忍不住,要來找他算賬啦?

顏惜一念及此,心底怒火立馬滾滾上升:那小侯爺在搞什麽!不是跟他說了一回去就要立馬解釋的嗎!這也能忘,果然是天生富貴,只将貧民之命看做草芥了吧。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顏惜便先在心裏狠狠咒罵了一通皇甫譽,然後很認真地思考,他要不要先發制人,向二皇子坦白從寬,說出事實真相?

本來這種攸關切身利益的事情,顏惜一向不會多做猶豫的。只是他現在即便深埋著頭,也能感覺到對面那人落在他身上的輕慢目光。

很熟悉,卻也很陌生。這樣的瞧不起他曾經歷過很多,只是被身份如此高貴的人瞧不起,那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要知道曾經萬裏南行而來,衆多猥瑣下流之人對他的嘲弄辱罵又哪裏少過了。而他如今面對的人已經是當朝二皇子薛銘修──如此飛躍般的進步,他還有什麽不滿足。

至于高攀上帝王之家……呵呵,那是他們的白日夢,并非他的。

當彼此沈默的時間長得,已經足夠讓薛銘修将他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打量好幾個來回的時候,薛銘修終于舍得開了口。

“擡起頭來。”

稍嫌冷淡的聲音讓顏惜心中一抖,全身顫栗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緩緩仰起臉來。

然後他愣住了。

他看到眼前的人,真的是非常、非常俊美,五官甚至可以用精致如畫來形容。不過神情倨傲,眉眼隐隐有股狷狂之氣。嘴角邊雖然挂著淺淡的笑意,不過顏惜看得清楚,那笑意根本沒有到達眼底。

顏惜看了一陣之後,便忍不住咬了咬唇角。連虛僞都虛僞得這般自然好看的人……他還真有些佩服。

薛銘修摸摸下巴,語氣考究:“嗯……果然是頭牌,皇甫譽那小子眼光不錯啊。”

顏惜現在還不清楚薛銘修和小侯爺是否是那種關系,只得垂下眼眸,淡淡道:“承蒙二皇子誇獎。顏惜愧不敢當。”

這句話在常人面前聽來太假,但是在薛銘修的面前,倒确乎是顏惜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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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銘修拿指節在紅木桌上徐徐敲了幾下,想了想,道:“這麽說……你就是如斯現在,最美貌的人了?”

顏惜唇角微揚,笑著否認:“怎麽會。二皇子若是有機會見到穆爺,就知道……”

“我說的只是小倌啊,”薛銘修也笑得一臉和煦,溫柔地打斷了顏惜的話,“剛才我一路走來,看了那麽多人,也只有你能讓我稍稍滿意。”

顏惜很識趣地閉嘴,頓了頓,垂眸道:“二皇子本身已有此容貌,世間哪還有別人能和您相提并論呢。還想要入您的眼……那更是難上加難了。”

薛銘修點點頭:“嗯……你的恭維話,說得可真不錯。”

顏惜張張嘴,想要解釋自己這句話并非恭維,但他稍一思量,到底還是沒有說。反正都是不被相信的東西,他決定不要白費唇舌。

薛銘修這時已經站了起來,慢慢踱到顏惜身邊繞著圈走了幾轉,而後突然伸出手,拎住了顏惜的衣領,低聲笑道:“沒想到你這麽受寵,竟然能讓穆爺舍得花血本去紫菱閣定制衣裳。”

顏惜将身子更加卑微地伏低,小聲道:“顏惜何德何能,是二皇子您的面子大。”

薛銘修倒也不否認,只是将手漸漸往下滑去,笑意漸深漸濃:“可是這又何必呢。我既然來了這裏,這衣服嘛……肯定早晚都是要脫的。”

顏惜感到自己的呼吸瞬間一緊。他有些恍惚,是有多久,他已經未曾如此慌亂過。

薛銘修替他撩開了一個領角,而後負手站定,低頭把玩手中折扇,漫不經心道:“脫下來吧。”

“……是。”

因為薛銘修還沒叫他起身,所以顏惜現在只能褪下上半身的衣衫。只不過這一份半藏半露,若隐若現的媚骨豔色……興許還要更加撩人一些。

如斯之所以在短短數年之間便成為華京城裏風月場所的龍頭老大,調教功夫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如斯裏的小倌什麽都要學,就連脫衣服,也都是大有學問在的。

顏惜曾經是如斯裏最好的學生,那麽現在眼前的場景,便大概就是他至今最好的表現。

什麽地方用指尖,什麽地方用指腹,什麽地方用手掌,他變換自如柔若無骨,更顯妩媚天成,風情倍出。他的動作輕慢妖嬈,好像那衣服和他自己,都一碰便要碎掉。

火紅色的外衣漸漸滑至于腰間。而妓院倌館這樣的地方,為了客人方便,裏衣都是沒有的。

顏惜很瘦,這衣服一脫,他的單薄就更加無所遁形了。整個身子骨架看起來起碼比薛銘修小了兩圈。而且因為長年身處如斯,足不出戶,他的皮膚白得近乎蒼白,蒼白得近乎透明。再加上腰肢纖細鎖骨突出,實在是讓人很有一種……想要狠狠虐待的快感。

薛銘修低頭看著顏惜,眼睛微眯,眸色漸深。他擡手撫上顏惜的後背,微涼的觸感讓後者忍不住全身顫栗,發出輕哼。

薛銘修笑了。他彎腰湊近顏惜耳邊,輕輕道:“人是美人,只可惜,身子太髒了。”

顏惜猛地一僵,渾身冰涼。

他張嘴想要解釋自己還沒有……但這個蠢念頭只在腦子裏一晃便過,堪堪停留了瞬間。他是一個聰明,識趣,更有自知之明的人。薛銘修說他是髒的,那他就一定是髒的。

現在不髒,以後,也總歸會髒。以後不髒,在人們心裏,他仍然是髒。

時刻都要提醒自己,他是小倌,他在如斯。

薛銘修将手掌緩緩滑落至顏惜的腰間,輕輕游走了兩轉。忽然他猛地一個用力将顏惜攔腰提起來固定在自己胸口,而另一只手則毫無預兆地,直接按上了他的乳頭。

顏惜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為跪久了,剛站起身時免不了一陣頭暈目眩。他不敢輕舉妄動,但到底沒忍住蹙眉嗯哼兩聲。

現在薛銘修的兩只手都開始不安分地動:右手在顏惜的乳尖上擠按揉捏,左手拿著折扇,用扇柄和扇尖,分別在顏惜的小腹與分身之間徘徊流連。兩根動作既有力道更富技巧,饒是善男信女也抵擋不住他這等強悍侵略的攻勢,更別說是從小就被一路調教過來的小倌顏惜。

他的喘息越來越重,汗水越來越多,無論上身還是下身,都漸漸了升起了一種難以壓抑,急需釋放的飽脹感。

“呃……”

這一聲呻吟當真似痛似樂,欲罷還留,聽起來著實媚氣逼人,風情入骨。薛銘修有些玩味地看著他,眼角一勾,笑道:“難怪如斯可以穩坐倌館頭把交椅十數年,原來就連如何叫床,你們竟然也有方法可教可學麽?”

顏惜平複了一陣呼吸,失笑:“是有講過……但真正臨陣,又哪裏顧得了那許多。”他微微側過身,仰起臉看向薛銘修,滿眸都是水光豔色:“剛才……不過是二皇子技巧高超罷了。”

薛銘修眉目一揚,稱贊道:“你的根骨也很不錯啊。”說完立馬一掌推開他,“上床去吧。”

顏惜此刻情欲正濃,被薛銘修這麽一推,一個踉跄跌落出去,搖搖晃晃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他低頭理了理拖至地板的衣衫,覺得麻煩,想了想,便幹脆一股腦全部解掉。全身只剩下一條亵褲,基本相當于沒穿。

背對薛銘修一步一步往床邊走,若是換做旁人,興許早已激動得全身發抖幾欲暈厥了,然而顏惜很奇怪,他每往前走走近一步,臉色便由紅變白一點,神情便由熱轉冷一分。

臨到床邊,顏惜順從地躺了下去,轉頭朝薛銘修明豔一笑:“二皇子,您想用什麽姿勢?”

如斯如斯,放蕩縱樂,不知廉恥。

薛銘修在顏惜身旁坐下,伸手捏捏他的腰,忍不住一聲悶笑:“呵,看來前幾天你才傷過這裏,現在還敢問我用什麽姿勢?”

顏惜笑容大大,模樣越發乖巧讨好:“二皇子,您真好眼力,好手力。只是為了您,一點兒腰傷又算什麽。只要不是掉了腦袋,我都一樣伺候您著。”

薛銘修微微點頭,然而笑意卻始終達不到眼底。他抽回手撥弄了幾下折扇,忽然手腕一轉,便将扇尖緊緊頂在了顏惜的腰間。

可是顏惜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雖然他知道,薛銘修若是再用點力,他不是會掉腦袋,而是會被攔腰截成兩段。

但是他真的不怕。他感到心中,反而另有一股奇異的輕松。

這等反應倒讓薛銘修挑高了眉。他緩緩扭動扇尖,輕聲問:“不怕嗎?”

顏惜咯咯笑道:“怕啊,當然怕。怕痛,也怕死,”他頓了頓,眯起眼睛搖了搖頭“……可是因為有二皇子陪在身邊,所以就算再痛,就算要死,我也不怕了。”

薛銘修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撤去,手中的力道卻一分一分加重:“你過界了。不要自作聰明,這種話我不愛聽。”

顏惜臉色愈發慘白,但卻強忍痛楚,歪頭笑道:“您真奇怪,竟然不喜歡聽真話麽。”

薛銘修不動聲色将手中力道再加一分。

顏惜卻笑到五分:“是真心話啊。”語氣平靜神色坦誠,只是眼波裏,似乎閃過了極淡極淡的光暈。

薛銘修終于認真看了他一眼。

良久,薛銘修緩緩撤去扇尖力道,順著顏惜的琵琶骨一寸一寸輕敲過去,微微一笑,聲音溫和卻篤定。

“你迷上我了。”

顏惜沒有很快回答。他怔怔看著薛銘修,搖晃的燭火在淌水的眼眸裏明滅跳動。

他忽然将笑容加到七分,輕聲吐出一個“是”。剩下的三分,隐入夜色。

“二皇子人中龍鳳,令人一見傾心……是誰那麽有眼無珠,竟然不癡迷您的嗎?”

薛銘修頓了頓,颔首笑道:“很多。”

顏惜幾乎是想也沒想,心中所念脫口而出:“那他們的眼珠子都白長了。”

薛銘修聞言臉色微凜,神情頓時變得複雜。他拿扇子在顏惜的胸口!!敲了兩下,淡淡道:“說話小心點。”

顏惜霎時痛得皺緊了眉。

薛銘修挑開顏惜修長玉白的雙腿,在他兩邊的大腿根都重重掐了一把,随即便聽見顏惜再也忍耐不住的抽氣聲。他立時挑高眉毛,搖頭啧啧道:“這種程度……看來你前幾天犯的錯著實不小啊。明明已經出了閣,都還讓穆爺氣得差點兒沒将你給廢了。”

顏惜神情一僵。他猛地撐起身子看向薛銘修,抿緊唇靜了半晌,忽然道:“您今天為什麽來這裏?是因為小侯爺跟您的關系,還是因為……您想要問我些東西?”

這樣饒是薛銘修,竟然也微愣了一下。

他皺皺眉,将扇子一擊掌心:“嗯,好一個顏惜,既美貌又聰明,真是難得,”他沈吟至此,忽然展開眉目,揶揄一笑,“別人或許喜歡,但這已經連犯我的兩條大忌了呢。”

大概居高位者,總有如此忌憚。

顏惜的臉上卻并無郁色。他眨眨眼睛,纖長綿密的睫毛微微抖動,顫如雨中蝴蝶,惹人憐愛得緊。他的聲音很輕:“……是很可惜。可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兩條大忌,您現在見到的頭牌小倌,大概已經不是我顏惜了。”

薛銘修神色不變,平心靜氣:“不管是誰,我都不想再聽廢話。”

顏惜聞言,眼珠溜溜幾轉,眸中忽然喜光大勝,那神情簡直就是眉飛色舞了:“啊,看來您和小侯爺并無瓜葛,只是想來問我的。”

此刻他的眉梢眼角俱是春光笑意,那模樣好像比五年前,他被穆爺接納進如斯還要開心。

薛銘修不為所動,忽然展開左手兩指,鉗住顏惜皓白如玉的纖細手腕,輕而易舉便将他拉近身來。他扶住顏惜柔軟如柳的腰肢,俯身在他耳垂吮了一口,微微一笑:“好,那你告訴我,我今天來,是想要問你什麽。”

顏惜含笑看著他。然而給出的第一個回答,卻是仰頭湊近薛銘修的左臉,膽大包天地,在那上面親了一口。

薛銘修并沒有動,他甚至連半點兒反應也沒有。顏惜因此愈發膽大,心中瘙癢,停頓片刻,便作勢又要欺身而上。只不過這一次他可沒有那麽幸運了,就在他得寸進尺想要讨取第二枚香吻的時候,薛銘修猛然伸手提起他的後頸,将他重重往後一扔。

力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不過會讓顏惜疼個幾天罷了。

顏惜被薛銘修扔得腦中一暈,很快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從後頸驟起,一路延伸擴大,終于蔓延至整個後背。這下饒是他再能忍,也禁不住垮歪了臉。

“唔……你變粗魯了……還是矜持了?不過親個臉而已嘛,你以前……”

他慢慢搖晃頭頸緩和疼痛,聲音又小又含糊,沒人能聽得清。

像是喝醉了酒,輕飄飄浮在夢裏。

薛銘修幾下撥開顏惜的亵褲,指尖從小腹一路滑下,捏住他半垂半挺的欲望,笑盈盈道;“乖,你既想做,那就不要再說廢話,再耍花招。”

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

顏惜雙手撐住床板,身子微微往後傾。他用一種仰望的姿勢怔怔看著薛銘修,眼波深處淌過癡迷。

“你是來問清慕的,”他開了口,嘴角帶點嘲弄,“你說那家夥的運氣怎麽那麽好,随便把他塞進一輛馬車,竟然都能塞進皇宮裏去?”

他彎指勾勾薛銘修的衣角,仰起臉,笑容小心而柔媚:“你已經見過他了?唔……那天馬車裏的人,現在想來你們倆長得還挺像的,是你的兄弟麽?”

或許有意或許無心,但話至此刻,他總算将那個充滿敬畏的“您”,換成了标榜親密的“你”。

薛銘修淡淡斜了他一眼,眸中似乎帶著諷刺。但最後無非輕笑一聲,到底由著他去了。

“他是我的舅舅……你說關系好不好?”

顏惜一怔,難得吃了一驚:“舅……舅舅?可是他的模樣……”

“很吃驚嗎?”薛銘修看著他,一副嘲笑他沒見過世面的輕薄樣子,“那我還告訴你,我現在最小的弟弟,前天才剛辦了滿月禮。”

他低頭,面無表情地撥了撥折扇:“不過再等兩三個月,這個弟弟也要當哥哥了。

顏惜沈默了。良久再開口,卻對這一切都置若罔聞。他只問:“那你呢?你怎麽樣?”

薛銘修皺眉:“什麽。”

顏惜的聲音輕輕的:“你也有妻妾……有孩子了嗎?”

薛銘修聞言,眼底頓時厲光大盛。他手心一翻,便将顏惜黑亮如瀑的長發握在了掌中。

薛銘修慢吞吞地道:“剛剛你親我,得寸進尺,犯了我的第三條大忌;現在你問我的問題,不知死活,又犯了我的第四條大忌。顏惜,你是不是不怕死?”他一邊說著,手上動作也越發輕慢,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現在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顏惜的整個頭皮,甚至是整個頭顱,都撕扯下來。

可顏惜神情依舊。他閉著眼搖搖頭,喉嚨深處,流瀉出一陣若有若無的嘆息:“我想我已經說過了。我很怕死,但若是能死在你的身邊,那倒也沒什麽遺憾。”

感到頭皮逐漸發麻,顏惜忍耐不得,忽然撲哧笑了:“這麽小氣?不過問問你有老婆孩子沒有,你竟還真生氣了。”他笑得楚楚可憐,惹人心疼得緊,“我一說不怕死,你就要開殺嗎。”

“不,我并不想要你死,”薛銘修低頭看著滿掌青絲,漫不經心地道,“怕死的人我才讓他死,至于那些不怕死的人,我就讓他生不如死。”

顏惜目光一抖:“……真狠。”

薛銘修合攏五指,将頭發盡數嵌進縫隙,好像通過細薄的風筝線,将一只驕傲自大,不知進退的漂亮風筝,完全制在了掌心。

對于顏惜來說,生不如死,那顯然是怕的;而至于死……雖然他是真的覺得,若是能死在薛銘修的身邊倒也不懷遺憾,但是死這種事情,實在大可不必急于一時。更何況,現在他要是死了,追根溯源,豈不是為了清慕那個家夥而死的?

太劃不著了。

他聽見薛銘修帶著冷冷的笑意問他:“顏公子,你現在還有什麽東西,拿出來,是足以讓我饒了你的?”

“有啊,”顏惜心平氣和地笑笑,“清慕他啊……長得很好看哪。”

薛銘修感到眉間隐隐在跳。

顏惜湊近身去細細瞅他的五官。語氣恍惚,似乎有些羨慕。

“好看得……和你很像呢。”

薛銘修的臉色,就在那一瞬間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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