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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惜這樣說的時候,面容平靜神态疏離,近乎冷漠。只是他漸漸感到自己的眼睛,緩慢凝出了一層輕薄霧氣。很多畫面像閃電一樣咻地劃過腦海──那一些,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再也不會記起的東西。
他在如斯過了很久,也過得很好。好到讓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前塵往昔,舊夢重重。
他以為。然而他終究還是沒能。那些眼睜睜看著活人轉眼變死人的日子,那些颠沛流離,險些今日活于世,明朝刀下魂的日子,如今只不過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柒真的死,就忽然全都變得那麽清晰,清晰到觸手可及。
過去是真實的,就算暫時不記得,也并不代表它消失了。顏惜眨了眨眼睛,感覺視線朦胧漸退,濕氣驟起。
他被這一片久違的濡濕,帶回到遙遠的過去裏去。
那個時候,餓得實在受不了,偷了客店家的兩個冷包子,卻被一路叫罵賤貨雜種,一路被追著打了個半死;那個時候,烈日當頭,近兩天沒喝一口水,一頭昏倒在石階上,跌得頭破血流,卻驚奇地發現,原來連血都是可以那麽好喝的;那個時候,偶遇送親的隊伍,人潮洶湧将他擠進途中,馬背上的新郎官瞧見自己,臉上厭色陡生,一記鞭子甩下來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那個時候,嚴冬酷寒,可是沒錢做衣裳,只能穿著一件單衣,一邊飛快地奔跑一邊哈氣,只希望能維持住續命的體溫,別給大雪凍死在荒郊野嶺。
那個時候冷月懸空,夜黑如魅,小小的顏惜撒開兩條細短蒼白的腿,好像沒命一樣地狂奔于野。朔風一刀一刀迎面割來,有如刺骨,更勝鑽心。腳下皓雪千裏不絕,纖小的腳掌一個又一個印于其上,然而不過片刻,就又被從天而降的新雪覆滅。
它們轉眼間便消失得幹幹淨淨,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就好像永不會有人知道,那一夜,有一個名叫顏惜的孩子,拿命作賭,走過了這一條寂靜無人的山路。
他每跑一步都在心裏跟自己說,我不要死。他從遙遠的邊塞一路南下終至繁華京師,每一刻都在心裏跟自己說,我不要死。
他不要死。這個心願如此簡單,卻又那般艱難。這個心願有時候很高尚,但更多時候,卻是被人視作卑劣。為了它,就算是去低聲下氣地乞讨,被達官貴人們好像看野狗似的賞了半張吃剩下的冷燒餅,他也要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一口一口吃下去。
顏惜知道那些人笑他,并非只因為他肮髒的身體和吃東西時的慌張模樣,更因為他沒臉沒皮沒骨氣:即便是被當成野狗,他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接受施舍。
他是沒骨氣。可是,骨氣有什麽用呢。他連命都要沒有了。如果生存和很多東西都不能兼得,那麽他一定選擇前者。
薛銘修走過來抹了抹顏惜的眼角,輕聲問:“你在想什麽?”
顏惜恍惚一下回過神來。他搖搖頭,緩緩道:“也沒什麽,就是以前的事。”
“嗯,”薛銘修輕輕嗯了聲,頓了頓,忽而又道,“……你剛剛說太真實了,怎麽,你也曾經,差一點活人轉眼變死人嗎。”
顏惜一臉訝然地看著薛銘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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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眨眨眼睛,嘴角漸漸上揚,聲音又驀地輕快起來,“你很關心嗎?”
薛銘修凝視他半晌,指尖始終漫不經意地撥弄著扇柄,良久,心平氣和地道:“是。”
顏惜感到胸口狠狠震了震。他努力定住神,想了想,苦笑:“你是在擔心,我要是老早就死了,你現在再從哪兒找一個像我這麽好的小倌兒,來陪你演戲,對不對。”
薛銘修挑挑他的下巴,笑道:“真不害羞啊。你覺得你哪兒好了。”
顏惜也彎起眼眉沖著他笑,聲音柔柔的:“我既美貌又聰明,這是你曾經對我說過的啊。”
薛銘修摸摸下巴:“華國這麽大,除你之外,既美貌又聰明的人也不少啊。”
“……可是他們只是想要你的錢,或者從你身上争到面子。”
“那你呢,你不是嗎。”薛銘修笑容微淡,眸色漸深。
顏惜并出兩根手指輕輕推開那柄不聽話的扇子,抛給薛銘修一個流光百轉的眼神,莞爾笑道:“你怎麽老是記不得我說過的話呢。我說了啊,最後我沒用了,你是想要扔掉我還是想要殺掉我,盡随你便,”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是真的。我雖然經常騙人,但我不會騙你。”
薛銘修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因為他從沒見到過,這樣殘酷的真誠。
顏惜看他無言,臉上神情又是滿足又是得意,揚起下巴驕傲道:“你說,你還能再從哪兒去找一個像我這麽好的小倌兒啊。別人總不願意為了銀子和面子,為你去死吧。”
薛銘修定定看著他,忽然道:“你真賤。”
顏惜沒半點兒吃驚,大方地點點頭,平靜地說:“我知道。我也覺得。”
人的看法總是很奇怪的。“我願意為你去死”這種話,如果是用在兩情相悅的人身上,那麽世人只會大贊其愛比金堅,覺得感動異常;可如果是一個癡情人用在一個無情人身上,那麽世人多半不會去說無情人有多冷漠,而只會去罵那個癡情人,倒貼的賤貨。
沒有人專門去規定,但好像人人都已經約定俗成。多麽奇怪,多麽不公。
可顏惜并不覺得這有什麽關系。在他看來這世上不公平的人和事有很多,受冤枉的人和事也有很多,他并非最凄慘的那一個。至少他已經有很多年,都不用再愁吃再愁穿,再受人侮辱,再看人臉色;他豔名動天下,傾倒千萬生。他實在已經過得足夠好,若是再去抱怨,連他自己都覺得讨厭。
除了出生和成孤之外,他迄今為止的全部命運,好的,壞的,被捧上雲端的,被摔下地獄的,無論哪一種,都是薛銘修給予他的。薛銘修于他而言是如此意外,卻又如此貼合;帶給他莫大幸運,卻又讓他萬般不幸。
這天下除薛銘修之外,再沒有,再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能夠讓他這樣深深地愛和記得。
兩人無話良久,直到薛銘修打破沈默,開口問他:“你是自己不想活,還是真的太喜歡我了。”
顏惜笑了笑,甩給他一記白眼:“我怎麽不想活,我以前為了活,甚至還去和野狗搶過東西吃呢。你說我想不想活。”
似乎是覺得有些惡心,薛銘修皺眉道:“那你是喜歡我?你是天生犯賤麽?我有對你很好?”
可是顏惜只是笑盈盈地點頭道:“嗯啊。你的确對我很好啊。”
雖然只是,很好過。
有些人,即便日後得到千萬份溫柔,也只會記得最初的那一份。更何況顏惜,年華流轉裏,也無非只得到過這一份心意。
哪怕它是假的。他也想要好好珍惜。
薛銘修聽見顏惜如此肯定的回答,眸光一閃,皺著眉忽然道:“你以前就認識我?”
顏惜禁不住渾身一震,他驚異道:“你為什麽這麽問?”
薛銘修輕輕呵了聲,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冷嘲:“因為我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真有人只憑著幾日魚水之歡,便能大言不慚,交付真心,”他随意一笑,輕描淡寫道,“這種人跟你挺像的,都很賤呢。”
聽他這樣說完,顏惜的神情先是一松,複又流露出幾分寂寞的失落。他覺得有些口幹舌燥,點點頭,艱難地咽了一口,緩慢地道:“這種人……那是挺賤的了。”
薛銘修笑著:“是啊,自戀,自以為是,又還自不量力。你知道賤就好。”他稍頓半刻,忽然長眉一揚,啊了一聲,“哦對了,順便補充一句,這種人,我是最讨厭的。”
顏惜身形一晃,臉色再蒼白了幾分:“……好。我記得了。”
方到此刻,薛銘修才終于收起嘲諷,臉上逐漸顯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滿意表情。他拿起扇子,獎勵似的敲了敲顏惜的腦袋,溫和道:“好顏惜,我知道你是最聰明的。”說完便轉身離開,只留給對方一道越來越遠的背影。
顏惜站在原地,眯起眼睛去看,只是朦胧水光讓他看不大真切。就好像許多年前在絕煙崖巅,傾盆大雨狂飙而下,重重水幕,割裂咫尺與天涯。
他二人的世界早在那一刻便成永訣。又或者曾經數月相伴時光,都只是一場幻覺。
顏惜站在原地出神了很久,久到足夠令他,将這幾年時常想的,抑或不常想的東西,全都透透徹徹細想一番。
然後他便覺得釋然。他想自己很能夠理解薛銘修。一個生長在深宮那樣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之地,卻又偏偏不受皇寵的皇子,你要他怎麽相信,一個“素昧平生”,彼此之間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的風塵小倌,竟然可以面目誠懇地對自己說,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哪怕是去死,也都沒有關系。
薛銘修會覺得好笑,那一點都不奇怪。如果他們互換身份,顏惜想自己恐怕已經早不耐煩地,割去了他的舌頭。
他一定早已聽盡了陽奉,而看多了陰違,他一定早已嘗盡了口蜜,而會多了腹劍。他被一個又一個,全都指向他性命的陰謀詭計給活活逼出了冷硬心腸,而這份越築越厚的冷硬又繼續逼得他再不相信,這世間其實仍有真情。
一定會有的,超越了陰謀詭計的真情。
顏惜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可以讓薛銘修相信,只是如果最後他死了,只剩下薛銘修一個人留于世上,那不是有如活在人間煉獄,太殘忍了嗎。他一向不是個大度的人,可是那個時候他會真心誠意地懇求上蒼,請再賜予一個比之他的愛只多不少的人,一生一世,都陪在薛銘修的身旁。
他這可不是無私。他只是想要薛銘修的餘生溫暖,至于那個人會不會也被薛銘修折磨得痛,折磨得哭,折磨得生不如死但仍然想要為了他繼續活下去……他才懶得管。
顏惜就這樣一直站在柒真的房間外,偶爾有人經過,都用一種像看鬼一樣的表情,萬分驚詫地看著他。要知道現在人人都對這裏避之不及,根本連半步都不想路過,可他竟然一副感傷懷念的樣子,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有幾個想巴結他的小倌大著膽子湊上去,笑問:“顏公子,您……您是有什麽東西落在這間屋子裏了嗎?嗯……要不,我去幫您……呃……幫您叫個護衛,讓他進去替您拿……”
他們那副很想讨好,但是卻有心沒膽的樣子,讓顏惜看得實在想笑。肮髒和虛假,妓院比之皇宮,哪一樣不是秋色平分。他就是一直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和人暗鬥,和人明争,沒有人愛,更不能愛人。這樣想來,或許比起薛銘修,他才最應該成長為一個冷酷堅硬,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人心,更不會相信感情的,寂寞的可憐人。
然而愛改變了他。當他心中住著一個人,他便再也舍不得繼續冷酷堅硬下去。他希望那裏是溫暖和柔軟的。盡管他自己根本從未得到過那種東西,可是他仍然很努力地在學習。
學著變成這樣,并學著将這樣的溫暖柔軟,送給同樣孤獨的對方。
薛銘修的影子忽然在他眼前模糊地晃了兩晃。顏惜一怔,不禁苦笑。這才分開多久,他就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顏公子?嗯……你覺得怎樣?要我去叫……叫護衛來嗎?”
顏惜搖了搖頭:“不用。”說完便直接往柒真的房間裏走去,也不管那幾人驚恐到足以吞下兩個雞蛋的震驚表情。
只是他沒想到一推開門竟然會見到人。
顏惜僵在門口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暗想自己這是不是在做夢呢。待得心神稍定,他嘴唇微動,叫出兩個字:“……穆爺。”
玄穆那時正仰頭啜了一口酒,聞言點點頭,看著顏惜含笑道:“我在這裏,你很吃驚嗎。”
顏惜想了想,說:“有一點。”
玄穆淡淡道:“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柒真,實在有點像我的一個哥哥。”
顏惜愣了愣,稍微吃了一驚:“……哥哥?那……”
玄穆沒有理會顏惜,他想到過去玄辰對自己的種種挑釁,只冷笑著繼續道:“哼,一樣的愛找麻煩不知進退,一樣的螳臂當車自不量力……當然,還有一樣的蠢!”
顏惜聽到這裏大概明白了,為什麽穆爺,同意讓薛銘修如此殘忍地害死柒真。
玄穆說完狠話停下來休息了半晌,等到怒意稍退,這才又放輕聲音,笑眯眯地道:“所以啊,我看他死得那樣慘,心裏真是痛快極了。”
顏惜沈默著,知道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不要說話的好。
玄穆招招手:“你過來。”
顏惜掩上門走過去,規矩地停在離玄穆兩步之外的地方,忽然聞到穆爺手中的酒壺,飄出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仿佛靈光一現,顏惜猛然想起薛銘修今天剛跟他說過的話:他的四皇叔,就很喜歡桂花。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甚至連八竿子都打不著關系的遙遠聯想。四王爺愛吃桂花糕,穆爺愛喝桂花釀,這其實本屬正常。更何況如今八月将至,正是桂花盛放好時節。
顏惜看著穆爺一口一口,仿佛如飲仙露瓊漿般的細品慢嘗,心想做人太敏銳,大概也不是什麽好事。
玄穆自顏惜走近之後就一直沒再理睬他,只是不停地喝著酒。最後酒壺漸空,他提起來搖晃兩下,不甚滿足地抿抿嘴,最後伸出舌頭在唇齒間舔了一圈。
他一向以冷清淡漠示人,喜怒不形于色,剛剛那樣的孩性天真,顏惜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看著覺得有些吃驚,并且想,穆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位傾世無雙的美人。
這并不是說他現在已經老了醜了,只是除了皺紋之外,時光還能以很多方式影響一個人。玄穆依然是美的,然而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過得并不快樂。
他的美,深不到心裏去。
顏惜開口問道:“穆爺,要我出去給您再添點酒來嗎?”
他一笑,随手扔開酒壺懶懶道:“不用。酒這種東西,喝到半醉半醒,乃是最好。”
顏惜斟酌了一下,卻說:“可我卻希望能夠喝到大醉,狂歌盡歡,不問不管。”
玄穆無所謂地嗯了聲,眉梢又微微往上擡起了半分。他的嘴角噙著笑,眼神穿越濃霧,渺遠得,好像回到了往昔前塵:“我在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他說到這裏又再停頓了很久,方道:“可是後來我漸漸懂了,人在大醉之時,所經歷的人和事,全都是當不得真的。”
“……別人不當真而你當真了,那就會受傷;別人忘記了而你不能忘,那就是恥辱。”
顏惜安靜地聽著,那一句別人忘記了而你不能忘,讓他有如被閃電擊中一般,渾身震顫。他想自己果然沒骨氣,在經歷了同樣的事情之後,穆爺會覺得恥辱,可是他仍然只覺受傷。更深,更重,更加難以愈合的傷。
相反恥辱那種東西,他是真的很少有過。就算有,他想他這輩子,哪怕是從一只貓一只狗身上得到,也是絕不可能從薛銘修身上得到的。
他猜穆爺和那個人的身份地位一定本就相差不遠,而他卻是出身卑微,再加後來颠沛流離,堕落風塵,這樣難看的一生,又怎配和薛銘修的相提并論。
或許他所謂的無私,只是一種透徹的自知之明。
玄穆收起擴散的思緒,笑著看向顏惜,懶聲道:“一半醉著,就足以縱情享受,盡歡狂歌;一半醒著,又不至于迷失自我,深陷淪落。顏惜,你現在,已經醉了幾分了。”
顏惜垂下眼睛輕輕道:“……穆爺,我沒醉。”
是你醉了。
“就是因為我太清醒,所以才想要喝個酩酊大醉,忘記自己。”
他不敢奢望有将來,可是如果能在醉裏看見一個,他想那也很好很值得。
玄穆看了看他,毫不在意地聳聳肩,輕快地說:“好啊,那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再看看有沒有改變吧。”
他停下來沈默一陣,忽然失笑道,“啊,我怎麽忘了,我應該是活不到那個時候的,”他低下頭,彎起食指敲了敲桌面,搖頭嘆道,“哎,我真是老了。”
顏惜微微展眉,笑容溫和:“穆爺不用擔心,我想我大概也活不到那麽久。”
“嗯……”玄穆沈吟一聲,摸著下巴說:“我想也是。你剛剛對二皇子說的那一番話可真是癡情動天啊,愛成這個樣子,的确不容易長命呢。”
難以啓齒的心情被一針見血地戳穿,然而顏惜卻并未臉紅,也不覺害羞。對他來說,愛上薛銘修實在太正常了,那是他在這匪夷所思的一生裏,所做得最不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那個人即使只是站在他的面前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他都覺得自己的呼吸已經被奪走,心跳已經再不動了。這樣毫無勝算與轉機的人生,他選擇投降。
“你為什麽會喜歡他呢。”他聽見穆爺在問。
顏惜深吸一口氣,思緒溯回往事,答案始終如一。
“因為他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玄穆笑了:“想不到你是個這麽記恩的人。”
顏惜搖頭,緩緩道:“不……不是因為他對我好,所以我才記得,而是因為,對我好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玄穆感到自己被狠狠震了一下。他低低冷笑一聲,随即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大步往外走,心想都說世事無常,可是為什麽有些事情無論過去多少年,卻都仍是一樣。
騙人的只用一點小惠小恩,被騙的就永世再難翻身。同時相遇的兩人,一個假意一個真心只是後者永遠都鬥不過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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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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