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封易辰回到宮裏的時候,已是淩晨寅時。夏季晝長夜短,封易辰還沒走近府邸,便在一片将白未白的暗色裏,看到了某道既熟悉又陌生的修長身影。
他眯著眼睛,腳步愈放緩慢,最後在那人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你做什麽。”
聲音半點兒起伏也沒,冷得像是要将夏天活活凍出冰雪。
“哎哎,舅舅,我們倆這麽久沒見,再見面你就是這樣對待外甥的嗎。”薛銘修鳳目上挑,絲毫不理會封易辰對他的冷淡,反而笑眯眯地踱近了他的身邊去。
封易辰面無表情地轉過眼睛看著薛銘修,臉色說不上歡愉,卻也沒再往後退,刻意堅持疏遠的距離。
薛銘修看出這點,眼睛彎得更像狐貍了。他笑著說:“看來舅舅你心情不錯嘛。怎麽,金屋藏嬌了這麽久,今天終于吃到手了嗎。”
清慕的事情被薛銘修一針見血地戳穿,然而封易辰卻不見吃驚。他只是垂下眼睛拍了拍手背,語氣淡淡地道:“我性子不急,比不過二皇子你。”
薛銘修一聽,立馬故作吃驚,擡起扇尖捂住嘴巴,訝異道:“咦!?原來我在如斯的事情已經流傳得這麽廣了麽?連一向不問世事的小舅舅也聽聞了?”
封易辰掃了他一眼,戳破道:“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嗎。”
薛銘修大言不慚地迎上眼去點了點頭,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地奉承了句“舅舅果真厲害”,便笑著不再說話了。
兩人随之沈默,許久許久,周邊都萦繞著一股陰冷凄厲的氣流漩渦。
薛銘修忽然感慨,聲音低沈:“舅舅,你看,我們倆一同在宮裏長大,地位雖然不低,可是身份待遇都一樣尴尬……薛景墨對你起碼只是不聞不問,可是對我卻是恨之入骨……”他緩了緩,聲音變得更低了,“我以為我們的關系,真不該這麽疏遠的。”
封易辰默默聽了一會兒,道:“我看不出我們有什麽親近的必要。”
薛銘修挑起眼睛笑眯眯地:“就從稱呼開始啊,我喊你舅舅呢。”
這個稱呼,讓封易辰立馬想到某個剛剛還在他面前哭得稀裏嘩啦,涕泗橫流,求饒不斷……簡直毫無形象可言的家夥。他不知為何心中一凜,忽然道:“既然你已查到了清慕,那你也該知道他就是你的親哥哥薛銘仁,怎麽不見你對他有半分親近憐憫之心?莫非我這個徒有虛名的舅舅,還能比得過手足至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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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銘修微笑:“舅舅你在說什麽呢,若是論徒有虛名,那也合該是他好不好。我和你好歹一起相處了十多年……嗯,雖然也沒說過什麽話。可是誰叫我那可憐的哥哥,在我對他根本還沒什麽印象的時候,就被人給拐走了呢。”
“哦?”封易辰揚眉,“那照你的意思是,我在你心中,可比他要重要得多了?”
“哎呀……舅舅,你怎麽老是問這麽令人為難的問題呢,”薛銘修語氣輕佻,雖然這樣說著,然而臉上卻是連半分為難之色也無。他随意撥弄著折扇,懶懶一笑,“恩……半斤八兩吧。”
封易辰掃他一眼,冷笑了聲:“你倒是難得誠實一次。”
薛銘修依舊慵懶地笑著,半真半假地說了聲“多謝”,毫不在意這番話裏的諷刺。他細細瞧了封易辰一陣,摸摸下巴,玩味道:“舅舅,你好像對清慕很上心啊。怎麽,我那個哥哥,莫非傾城傾國,天香絕色,竟然把你給迷住了嗎。”
傾城傾國?天香絕色?聽見這八個字的時候,封易辰在那一瞬間竟然有一股忍不住想要彎起嘴角的沖動。他想那個人他還有什麽樣子沒見過:剛出生時紅皺皺的猴子樣,剛滿月時依依呀呀流口水的傻瓜樣,幾個月大時揮舞著爪子非要拽他耳朵的霸道樣,抓周時什麽好看好玩兒的東西都不要,只死死抓著他衣角不放的執著樣……後來,後來許多事情發生,薛銘仁依舊浮于雲端高高在上,然而他,卻已經墜入淵獄,家破人亡。從此他不願再多理會薛銘仁,然而薛銘仁卻正是長到了愛玩兒愛熱鬧的年紀,整日追著他跑不放,即便被罵走拖走打走趕走……也非要跟在他的身邊,始終不肯乖乖待在東宮。
那是封易辰最最讨厭薛銘仁的一段日子。他為了讓自己陪他玩兒,甚至不惜動用宮廷侍衛把自己抓回身邊,驕橫無理,施發命令,令人生厭。
因為他封易辰生平最恨,最恨的,就是姓薛的,為所欲為的皇權。
後來那人吵著鬧著非要出宮看燈會,也就是那一次,封易辰無論他怎樣軟磨硬泡都沒有答應陪他一起出去。于是當他第二天知道這位不可一世,恩寵無雙的皇太子殿下竟然失蹤不見的時候,他先是一愣,簡直不敢置信,而後便是一陣狂喜襲來。看著薛景墨那副暴跳如雷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中恨恨地想,這果真是天地輪回,因果報應。
于是之後的日子便再也沒有了某個小霸王沒完沒了地牽絆和糾纏,非常符合他一直想要的安靜冷清,可是有時候……盡管他不願意承認,但是的确,無聊得有些令人發悶。
他腦中每出現薛銘仁一次,他就會更恨薛景墨一分。而他每恨薛景墨一分,他就會著魔一般地,更加想念那個早已不見的薛銘仁一層。這實在是一個循環無隙的怪圈。他雖然并不知曉原因,但他似乎至今,都沒能從中走出去。
或許他只是難以釋懷這樣一個事實:這十多年來,他始終在自責那一晚的不曾陪伴。
“诶呀,舅舅,看來你真是被他給迷慘了呢。想他想這麽久,甚至連臉色都想變了。”薛銘修笑盈盈的聲音忽然穿破封易辰的回憶,“他是有多美?哪天也給我這個親弟弟引見引見啊。”
封易辰收回思緒,神色如常:“二殿下未免對你們薛家人的長相太有自信了。我見過薛銘仁的所有樣子,都和美扯不上關系。”
是的,在封易辰的心中,薛銘仁的所有樣子,無非皺的髒的,驕縱的野蠻的,頤指氣使的飛揚跋扈的,哭哭啼啼滿臉花貓的,抑或捧腹大笑喘不過氣來的……
無論哪一種,都離美太遠。或許離真,會比較近。
薛銘修聳聳肩笑:“長相也不只是姓薛的給的。畢竟他還有一個娘,是姓封啊。”
封易辰并不說話。清慕的長相雖不如薛銘修那樣随母,但是至少也和姐姐封荷茗,有五六分相似。
薛銘修等了一會兒不見下文,不禁收斂了神色。方才的誇張有禮此刻盡已褪去,他雖然仍然在笑,可是神情已經漸漸冷淡下去。薛銘修鳳眼微垂,淡淡道:“你把他怎麽了?恩……也許我應該問,你想要把他怎麽樣?”
封易辰低頭拂拂衣袖:“我該感動你終于開始關心兄長了嗎?”
薛銘修嗤笑:“你這個做舅舅的都舍得了,我這個做小輩的還能多說什麽。”他用兩根手指夾住扇柄,漫不經心地懸在空中轉了幾圈,語氣淡漠,“那麽,舅舅,你莫非就只想利用薛銘仁這一顆已經消失十多年,現在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是有用還是廢物的棋子,簡簡單單地回報一下薛景墨嗎。呵,當年封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恐怕泉下有知,都不肯甘心去投胎呢。”
封易辰轉眼看著薛銘修,聲音冷得像是要凍傷人:“你用封家人來威脅我?不要忘了,這裏姓薛的可是你。”
“是,我是姓薛,”薛銘修大方地點頭承認,然而下一刻便冷厲發狠起來,“可是那也只怪,你姐姐千挑萬選那麽久,最後還是瞎了眼,只挑中了這麽一個要江山不要美人的狠毒男人!”
封易辰良久無話,眼眸中寒光爍爍,殘忍道:“嗯……我承認姐姐當年挑錯了人。所以你和薛銘仁,都是不該出生的孽種。”
“哈!”薛銘修聞言大大冷喝一聲,嘴角随即浮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沒錯,我這輩子不幸生為薛景墨的兒子,想來的确是上輩子作孽太多了。只是這一生既然已經有了活的機會……那我也不是一個輕易半途退場的人。”
他的全身仿佛被一層血光籠罩,語氣冰狠,然而臉上笑容,卻是越發詭異得加深:“我不僅要活,而且還要活得最好。任何人,都不能阻擋在我的道路上!”
封易辰冷冷望著他,良久道:“恐怕你不是想要報複薛景墨,而是想要自己當皇帝吧。”
“啧啧,”薛銘修搖著頭,伸出食指遙向封易辰微微晃了兩晃,嘴角斂去三分笑意、:“哎舅舅,你又誤會我了。我對當皇帝實在沒什麽興趣,又累又還無聊。只是因為那皇位是薛景墨所喜歡的,所以我才想要搶過來玩玩而已,”他想了想,眼底狠意一點一點如花綻放,“因為那皇位薛景墨不肯留給我,所以我才更要去搶過來,讓他看看就算是他不肯給我的東西,我薛銘修,也一樣有本事搶過來。”
封易辰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他眯著眼睛,若有所思:“照現在的勢頭來看,薛景墨應該是要把皇位傳給五皇子薛銘誠了。你莫非,想要對他動手嗎。”
薛銘修雲淡風輕地笑笑,一臉輕松地說:“小誠是個好孩子,只可惜他娘太不怎麽樣了。”
“……原來如此,”封易辰想也沒想,忽然面無表情地道:“難怪你上次在如斯毫無顧忌地大肆羞辱孫起,原來除了做戲之外,也順便打了打宜妃這個做姑媽的臉。”
薛銘修笑著點頭,只是說出來的話和他的笑容完全是兩回事。
“是啊,不過這只是碟開胃小菜罷了。總有一天,我要讓孫宜這個手段不幹不淨的臭婊子,和他那個不可一世,狗眼看人低的尚書令哥哥,一家人作伴,全都給我滾到陰曹地府去。”
薛銘修陰沈著眉目停下來,慢慢擡起眼睛看著封易辰,微笑:“那麽,舅舅,你那一大家……呵,當然也可以說是我們那一大家的血海深仇,又豈可錯過這個天賜良機呢。既然大家的目的都一樣,那麽手段也是可以商量的。你意下如何?”
封易辰敏銳地捕捉到薛銘修話裏的所謂“大家”,他冷冷一笑,嘲諷道:“看來你和玄穆溝通得很好啊,竟然已經如此相信他了。”
“不,我可不是相信他,”薛銘修笑得心平氣和,語氣也漸趨溫緩,“我只是是相信他對薛景墨恨意難消,更相信,他對四皇叔餘情未了。”
暄國皇子和華國當今權傾朝野的四王爺竟然有過一段陳年舊事,這個消息實在算得上是驚世駭俗,晴天霹靂了。然而封易辰聞言,眉目間卻絲毫不見吃驚,顯然,也是早已知曉此事。他輕輕拍擊了兩下掌心,嘲道:“你倒是打聽得很清楚啊。沒想到了為了殺薛景墨,你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要利用。”
薛銘修哪裏會因為這點諷刺就打了退堂鼓。他笑盈盈的,臉上不怒不惱,毫無愧色,一派輕描淡寫地道:“所以,這就叫無所不用其極啊,當年薛景墨為了登上皇位,不正是這樣做的嗎。那時候他犧牲掉的可是整個封家,而我現在不過利用利用敵國的廢棄皇子而已。再說像玄穆那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自願,我也還真拿他沒辦法的。”
他想了想,忽然将臉湊上前,緩緩貼近封易辰的耳垂半分,語氣猶似蠱惑:“更何況,當年封老将軍在戰場上是怎樣死的,舅舅莫非忘了?四皇叔,也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吶。”
然後他滿意地聽見一片沈默,心知這已經是封易辰默認的表現了。
薛銘修嘴角的弧度漸漸上揚,感慨道:“我也真搞不明白,如果有像玄穆六殿下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愛我愛到這種程度,那麽薛景墨就算跪下來哭著求我,我也一腳将他踹飛了。哎,舅舅,你說四皇叔到底是怎樣想的?
封易辰不帶任何溫度地掃了他一眼,嘲道:“也許你們薛家人就是天生冷血絕情,為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其他一切,哪怕是別人的性命和感情,也都可以抛棄犧牲,當做墊腳石來達到目的。”
薛銘修挑挑眉:“啊……如此看來愛上薛家人那可真是大不幸了。”他歪過腦袋笑得有如狐貍,“那,舅舅,你也可得小心了呢。”
封易辰嗤了一聲,無所謂道:“二殿下多慮了。薛銘仁早就死了,現在在我手上的,只是一名普通小倌兒而已。”
薛銘修笑著不說話。他低下頭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折扇,一折一折散開複又合攏,發出的卡嚓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刺耳。良久他忽然擡頭,真誠道:“既然都是小倌的話,那……顏惜的身子很不錯呢,不如讓做外甥的孝敬孝敬舅舅,送給您嘗嘗,如何?”
封易辰聽見這一番話,一向清冷似鐵不動如山的眼神,終于泛起了一寸微弱的波瀾。他知道這是薛銘修在和自己做交易下押金。如果他同意顏惜來到自己身邊,那麽這既是一種入夥的信號,同時薛銘修還可以從顏惜那裏探聽自己的情況。
封易辰冷冷回絕:“不用了。”
薛銘修依然笑容不改,不急不躁地推薦著:“舅舅不用拒絕得這麽快啊,可以再想想嘛。先嘗嘗顏惜……以後,也方便您拿他和清慕做做比較啊。”
哪知封易辰一聽此話,臉色便驟然再冷了兩分。他居然感覺自己的心底隐隐泛著滔天怒氣,簡直壓都壓不住,直接脫口而出道:“你拿顏惜那種人和你的親哥哥比,也未免太輕視他,和你自己了吧。”
他冷笑一聲,語氣雖然未變,然而其間鄙薄輕蔑,卻已是顯而易聞:“那種人你還是自己留著獨享吧……太髒。”
薛銘修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皺起了眉,手中折扇卡擦卡擦凄厲地響過幾聲,最後刷一聲合緊起來。他的嘴角噙著一抹薄弱的笑意,淡淡道:“舅舅,他是我的人。我不準別人說他髒。”
雖然,這種話他自己也曾說過。可是在這世上,這種話,也只有他一個人能說。
一闕略微上揚的左眉,洩露了封易辰聽得此話過後的吃驚,而對于他來說,那已經意味著太多。畢竟這麽多年來他只見過薛銘修笑裏藏刀虛與委蛇,無論對著誰,做什麽,怎麽做,都是一副大方慷慨,既能狠得下心,又能下得去手的毒辣樣子──就好像剛剛那樣。然而此時此刻,他竟然為了一名小倌,一枚棋子,一個工具……而對自己收斂了維持多年的笑容。
盡管那也同樣不真心,但是那好歹意味著,在自己面前,他至少還願意裝裝樣子。
讓薛銘修改變的原因,除了那一個──雖然有點令人難以置信,但是封易辰再也想不出其他的。
“你在維護他。”封易辰意味深長地道。
薛銘修面目平靜,只微笑著重複了一句:“他是我的人。”
“是你的人,那你還把他給我?”封易辰冷笑著,絲毫不留情面,直接甩出原因,“是因為你知道,我根本不會上他。”
薛銘修沈默了,良久才緩緩道:“你可以不上他,但是你可以叫人上他,”他不帶笑意地完了彎眉眼,眸底一道厲光劃過,“就像你對清慕做的那樣。”
封易辰直直望著他,平靜地開口:“哦,是嗎。”
然後彼此都久久無話。兩人的四周,又再次陷入了像最初那樣陰冷凄寒的漩渦。
也不知過了多久,封易辰忽然低低“呵”了聲,而後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來:“二殿下,你舍不得的。這種事不過只是說說,你看,你都已經生氣了。”
薛銘修眯起眼睛,緩緩道:“他是我的人,我當然不願來歷不明的野東西,弄髒了他。”
封易辰聞言笑了──如果唇線末端那抹上揚的弧度也算是笑的話。他幽幽吐出四個字,語氣肯定,并且平常。
“你喜歡他。”
這四個字一出,便如同破空劈浪般讓薛銘修狠狠愣怔了片刻,他眉頭微皺面目陰鸷,心情似是極其糟糕。
薄弱的笑意勉強挂在眉梢,薛銘修唇角一揚,輕搖折扇諷刺道:“舅舅,看不出你平時這麽冷淡沈默,原來也喜歡開玩笑的啊。”
封易辰聲音清冷:“是不是開玩笑,你自己心裏有數。”說完便再也不看薛銘修一眼,直接邁開腳步往府裏走去。
薛銘修的臉色至此終于完全陰沈了下來,難看得很。他冷笑一聲微擡嗓音,轉身朝著封易辰回了一句:“好啊舅舅,同樣的勸告我也還給你對清慕好了。”
最終回應他的是暗啞的關門聲。
此時天将大亮,金紅的日光從東方鋒芒萬丈地湧來。薛銘修皺著眉頭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細細想著封易辰剛才的話。他對此當然是不信的,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一聽此言,便感胸有郁氣,盤旋難消。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一段日子沒再去如斯了。這樣想的時候,顏惜的臉便一點一點浮現在了他的眼前。身形輪廓,眉眼唇鼻,一個一個緩緩出現,如同高妙工筆寸寸描來,逼真而又精致。
待得那張臉已經在他的腦海裏停留甚久之時,薛銘修這才恍然驚覺,似乎在他的記憶裏,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清晰的人物畫面。
而顏惜,無論有多逼真,卻都仍然假得,讓他忍不住想要立刻去見見真人。
如果這種感覺叫做想念……
薛銘修忽然将眉頭皺得更緊──他想他不會再留下顏惜。
心間驟然升騰的怒氣與殺機,最終讓一個可憐的小太監撞上,并由此成為了這皇宮裏,早不知是第幾千幾百號的冤鬼亡魂。誰讓他才新來,不識路,大清早的竟然跑到了這裏。本來還在忐忑揣摩眼前這位衣飾華美,模樣俊逸,氣質高貴的公子到底是誰呢,結果恍惚中好像看到他沖著自己招了招手,等到自己著魔一般地走過去──卡擦。
他确信那是自己脖子被擰斷的聲音。
薛銘修反手拽住他的衣襟,稍一用勁兒便将這人輕松提起來,飛扔進了不遠處,那一片荷葉連橫的水池裏。
一聲沈悶的撲通,池面咕嚕嚕冒了一連串水泡,而後,一切歸于平靜。
薛銘修面無表情地低頭撚了撚指尖──似乎是嫌髒。
他轉身往自己的宮殿走去,頭頂紅日東升,身後光芒萬丈。卻仍然,蓋不住那一道越走越長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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