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清慕的表情本已疼得扭曲,卻在聽見這句話時,恍惚不知飄到了哪裏。

太子……殿下?這四個字,已經離他太遠太遠了。遠得好像,從來沒有真實過。

清慕狠狠咳了兩聲,努力憋住喉嚨裏濃濃的鼻音,沙啞道:“你……你明知道我現在已經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要這樣羞辱我……”

封易辰看了他一會兒,漸漸撤去手中力道,輕聲說:“怎麽,我叫你太子殿下,你竟然不開心嗎?”

清慕屏著氣怒道:“我怎麽可能會開心!我過了十多年小倌兒的日子,現在……現在又被你給軟禁著,哪裏……還算得上是太子殿下呢……”

“可是在薛景墨心裏,你一直都是啊。呵,這可真是害慘了你那個弟弟呢,”封易辰頓了頓,唇角微揚,諷刺道:“不過,畢竟是沒了當初的恩寵無極,不能再呼風喚雨,你心裏一定惱怒得緊,也懷念得緊吧。”

清慕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咬牙道:“你……你難道……就是這樣想我的嗎?”

封易辰捧著清慕的手微微晃了晃,輕描淡寫地說:“不是我要這麽想你。而是你自己,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清慕一聽猛地甩開封易辰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嘩啦啦往下流,聲嘶力竭地大喊道:“我不是,我不是!我才沒有那麽壞!我……我沒有惱怒……也沒有懷念……我沒有貪圖富貴……也沒有貪戀皇權……我不是那樣子的人……我不是……我沒有……”

封易辰沈默地看著眼前哭得泣不成聲的清慕,很久很久,忽然擡手抹上他的臉,勾去眼淚,輕聲道:“你的确沒有貪圖富貴皇權,可是你已經被富貴皇權養成了這個樣子,別說過去十幾年,就算過去幾十年,甚至一輩子,也變不了了。”

清慕茫然地擡起頭,滿臉疑惑,嗫嚅道:“什……什麽樣……子?

“薛銘仁的樣子。”

封易辰淡淡一笑,而後如數家珍般地說:“你受不得冷遇,受不得冤枉,受不得委屈,愛哭,撒嬌,愛亂用權利,愛施發命令,愛耍脾氣,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什麽,要不到就死皮賴臉軟磨硬泡,威逼利誘什麽招數都用得上,拼死拼活都要得到。”

清慕簡直聽得驚呆了,結巴地說:“這……這個……你确信你說的人……真的是我麽?”

也難怪清慕不信。雖然他記起了那一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風光過去,可是那早已在他的生命裏淡褪成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而和那相比起來,他這十多年苦難不斷的小倌生活,才更加真實。他已經習慣了人們對他溫和懂禮的評價和贊嘆,現在猛然被封易辰一針見血指出這麽多毛病來,那感覺實在是……很奇怪。

封易辰手指一彎在清慕臉頰沾下兩顆淚來,貼進他的嘴唇,難得笑了笑,雖然很淡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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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是你?這麽愛哭。”

清慕被封易辰的手指吓了一大跳,微鹹的感覺從他舌尖隐隐傳來,夾帶著對方溫暖幹燥,好像……還略帶薄繭的指尖。清慕感到心裏惶惶,胸腔某個部位撲通撲通,狂跳異常。

他轉過幾圈兒眼珠子,水盈盈的淚光在裏邊兒晃啊晃,包都包不住,眼看就又要掉出幾顆來了:“這……這不能說明什麽啊……我其實不愛哭的……我已經很久沒哭過了……你又不知道,在如斯那麽多年,我可都沒哭過啊……”

“是嗎?”封易辰慢慢抽回手,頓了半晌,語氣竟是苦笑:“……那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呢?難道只有在我的面前,你才表現得如此失常嗎?”

他停下來嘆了口氣,漆黑的眼眸直直望向清慕,幽幽道:“那個時候,你在其他人面前也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模樣的。怎麽一到我那裏,就只剩下壞毛病,壞脾氣了?”

清慕呆了一會兒,滿臉無措地說:“我……我有嗎?我沒有啊……沒有啊……”

封易辰面無表情,語氣平平道:“既然都已經想起來了,那就別再睜眼說瞎話了。”

“……”清慕難堪地低下眼,兩手垂在衣擺使勁兒絞啊絞,憋了很久,終于漲出一句話帶著哭腔的話,“可是誰叫你……不理我呢……”

“誰叫你不理我,誰叫你不理我呢……”

“其他人都跟我玩兒……只有你不跟我玩兒……”

“可是……可是我又只想跟你玩兒,只想跟你玩兒啊……”

“我追著你喊著你,甚至……甚至是求著你,你都不答應……那我……那我就只有用別的辦法了啊……嗚……”

“我就是搞不懂嘛!你雖然也不怎麽理睬別人,可是……可是為什麽單單對我特別冷!?還……還那麽兇的……半個字也不跟我說……嗚……”

他說到最後似乎已經有些停不下來,語氣裏的哭腔越來越明顯,哽咽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重。他那樣不顧一切的樣子,好像是鐵了心要在今天,要在這裏,将多年前的不解全都問個明白,更要将多年前的委屈,全都說個痛快。

或許無論溫文爾雅還是無理嚣張,其實都是那個真正的薛銘仁。只是他潛意識地,選擇将最壞的那一面,只暴露給了封易辰。

該說那時候是犯傻呢,還是天真呢。清慕始終覺得,那時候別人對他好,都是因為他的聽話,懂事,和乖巧。所以他必須努力地做出那些樣子,去滿足他們,讨好他們,然後才能迎接到,他們欣慰喜悅的笑容。可是沒有人知道,其實他做得好累好辛苦,時時刻刻,都生怕自己一個不留意犯了錯,而後就看見父皇母後,以及所有人……失望的眼神。

可是封易辰,就是唯一不一樣的那一個。清慕自第一眼見到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幾乎是面無表情,渾身都透著冷氣的小哥哥(知道其實是舅舅的時候簡直被驚呆了),也不知從哪裏湧出來這樣一股莫名其妙的奇異自信,總覺得只有他,才會無論自己是什麽樣子,無論自己有多少壞毛病,無論自己怎麽胡鬧蠻纏──都始終,相待如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從哪裏看出來,在那個人一向冷冰冰的目光裏,藏得不太好的,那一抹微弱的關心,和暖意。

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皇宮裏就只有他們兩個小孩子,他見到同齡人,覺得異常親切;又或許是因為,封易辰,就是封易辰。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總是對陌生人表現得溫柔有禮,卻反而在最親近的人面前,表現得粗暴過分。然後清慕想,原來他從那麽小開始,就已經把封易辰,當成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他停不下委屈,哭著說:“我那麽喜歡你,喜歡……跟你玩兒……可是,你就是不理我……”

封易辰揉揉清慕的頭發,頓了頓,輕輕開口:“……那你現在,明白原因了嗎?”

清慕說不出話,只能死死咬住下唇,閉著眼,任由淚水簌簌滾落。

封易辰見狀也不再逼他,眼底清冷一片,淡淡道:“他以前那麽寵你,你現在為他流一兩滴淚,也是應該的。”

清慕一聽立馬驚恐地抓住封易辰的袖子,語無倫次:“你……你說什麽!?難道他已經……他……嗯不,是你們把他……把他怎麽了!?”

封易辰面露嘲弄,冷冷望著清慕,道:“想不到你還這麽關心他。”

清慕咬牙,恨道:“廢話!他是我爹……”

“啊,對,他是你爹,”封易辰語氣平靜,慢悠悠打斷清慕的話,雲淡風輕,吐出一句譏諷,“可是,既然你想得到你爹,那你怎麽,不想想你娘呢。”

“……”清慕呆了呆,手腳眼神全都慌亂得不得了,整個人無措道:“我……我不是……”

“呵,不是什麽。”封易辰緩緩抽回手,直勾勾望向清慕,眼神淩厲如刀,不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

他的語氣,像是能凍傷一切:“你恢複了記憶,卻還這麽關心薛景墨,連半分也沒想到你娘,真不愧是他的種。”

“真不愧是,姓薛的種。”

清慕終于受不了地大哭:“你別用這種語氣教訓我!我娘不是早就不在了嗎!我……我就算關心她,又能怎麽樣呢!?我關心她她就能回來嗎!我關心她封家幾百口人命就能回來嗎!?我關心她……你……你就會……放了父皇嗎……”

封易辰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并不說話。

清慕說得急了接不下氣,大大啜泣一聲,而後猛地撲上前,死死抱住了封易辰的胳膊。

那用力的樣子,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同樣不顧顏面扯下臉皮,無論如何,都要死拽著封易辰跟他玩兒似的。

情景似曾相識,然而心境,卻早已經不是當初了。那時候的自己,恩寵浩蕩,風光無限,就算表面低聲下氣,但骨子裏到底帶著點高高在上的命令意味;可如今,他身份尴尬,又一無所有,再沒了依憑,無論是表是裏,都是同樣的低聲下氣。

清慕仰起頭,盈滿淚水的眼眶全透著驚惶和哀求:“你……要對他做什麽……?”

封易辰慢慢撫過他的手,低聲道:“說什麽傻話。不是我要對他做什麽……”他停了停,眉間緩緩浮出一抹自嘲,“……我能對他做什麽。”

清慕迷惑了,抽噎道:“那……那是誰……”

“是啊,是誰呢?”封易辰淡淡一笑,“不如你去問問,你的那個好弟弟啊。”

“……”清慕渾身一怔,腦子裏登時劃過一道霹靂般的白光,“弟弟……弟弟……小……修?”

“小修?呵,你這兒倒是叫得親熱。可人家這十幾年,卻是因為你吃盡了苦頭呢。”

“……”清慕被堵了一下,兩眼一紅,立馬垮下臉癟著嘴大哭:“好好好……都是我錯了……都是我錯了……什麽都是我的錯!什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麽不聽話,不該吵著鬧著要出宮看燈會,不該那麽不小心被人打昏抗走,不該在如斯裏故作清高,不該逃,不該又在如斯外遇見你,不該不喝藥,不該想起來,不該……嗚……不該……”

他急促地抽泣著,近乎自暴自棄地放聲大喊:“我就是自讨苦吃!根本不該再活下去!根本不該被生下來!這樣你們就滿意了是不是?!這樣小修不用受苦……那些無辜的公公嬷嬷們也不用被殺,還有你……還有你……也不用再顧忌我娘,可以早點一刀結束父皇的性命……就對了……是不是……是不是!?”

封易辰皺眉:“別吵。”

“呃……”清慕窘了一下,“你……”

“你怎麽還那麽幼稚,一說不過就開始大吵大鬧,又不小孩子。”

清慕死死瞪著封易辰,只不過那一雙蓄滿水光,腫的跟個桃子似的通紅眼睛,看起來實在沒什麽威脅力。

封易辰豎起麽指貼上清慕的臉,替他輕輕刮去面上淚痕,眉梢一揚,淡淡道:“你想要替薛景墨背錯還債,我可不同意。”

清慕狠狠震了一下,臉頰極盡輕柔的摩擦感,已經勾去了他的大半心魂。

他恍惚道:“我、我怎麽替他背錯還債……我又不是閻王,又不是神仙,能把那幾百條人命都還回來……小修要殺他,你也恨死了他……我……我能怎麽做啊……”

他說著說著又再簌簌落出兩顆滾燙的淚來,砸在封易辰的麽指上,啪嗒啪嗒。

“……而且我至今都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在如斯的時候,我雖然……也不覺得自己就只是一個普通小倌那麽簡單,可也沒那麽大的膽子,去幻想自己竟然是什麽太子殿下啊……再說我失蹤也有十多年了,誰還記得我啊……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說得對,除了濫用權力,我什麽都不會做,什麽用都沒有……你看我現在淪落到這個境地,就誰也救不到,誰也幫不到了,還……還害得小修這麽多年……嗚……我這個廢物……大概真的……不該出生……”

封易辰聽到這裏打斷他:“說什麽傻話,就算不是因為你,薛銘修也不可能放過薛景墨,”他拍拍清慕的腦袋,道:“你那個弟弟,可比你厲害得多了。我也想不明白,都是一個爹一個娘生的,怎麽差別就那麽大呢。”

清慕抽噎幾下,緩了緩,遲疑地問:“厲害的意思是……”

“很聰明,也夠狠毒,”封易辰很快接過話,輕描淡寫地,“所以,他才能活下來。”

清慕鼻子一酸,不知該說些什麽。和薛銘修相比起來,他雖然只過了短短五年的太子生活,可是那五年,他過得實在是太好,好得簡直都過分了。

他抽抽鼻子,哽咽地問:“如果我沒被拐走,也在皇宮長大……現在,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你?”封易辰将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聲音很低,卻異常堅定地道,“不,你不會,也不可能。”

清慕眨眨眼,有點別扭地說:“你……你這是不是在變著方兒罵我笨吶……”

“呵呵。”封易辰低低一笑,滑下手緩緩摩挲清慕柔軟的發尖,眼睛底驀地閃過一抹溫和。

“不是說你笨,而是你被寵成那個樣子,誰都要聽你的話,誰都要看你的臉色,巴結你都還嫌來不及……你怎麽可能,長成薛銘修那樣子的人,”他頓了頓,眉目間淡得看不出情緒,“雖然你這些年過得也不怎麽樣,不過好歹玄穆,至少在表面上,是把你高高捧在天上,容不得人來動你的。呵,否則……”

“等等……”清慕覺得腦子有些昏,“玄……穆?穆爺?……玄……!?”

封易辰眼底的柔軟一閃而過,他獎勵似地拍拍清慕的腦袋,說:“這麽快就能抓住重點串起來,看,你其實是很聰明的啊。”

清慕緩緩張大嘴巴,驚道:“難道穆爺他……他是……”

封易辰靜靜望著他清慕并不說話。而清慕很明白,這應該就是……默認的意思了吧。

瞬時天旋地轉。

“呃……”他終于忍不住身形一晃,不過幸好被封易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天!這是怎麽了?好像一夢醒來什麽都不一樣了……難道如斯是專藏皇室子弟的嗎?”

封易辰捏捏他的手腕,淡淡道:“也就你們兩個而已。呵,不過玄穆也真是夠厲害了。他明明是我們三個中最恨薛景墨的人,但居然可以任由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活過十多年,卻也不動你一下。”

清慕愣了:“……穆爺他……最恨父皇?為……為什麽?他們倆有什麽關系?華國和暄國……早就沒打仗了啊。”

封易辰微微一笑:“那就,要去問你的四皇叔了。”

他說完也不顧清慕更加錯愕的驚愣表情,只轉頭望了望天。此時夜色漸黑,而且已經,飄起了鵝毛大雪。

從夏天到冬天,就這麽毫無知覺地過去了。有時候一輩子,也不過如此而已了。

“走吧。”封易辰用了一點力氣,拉過清慕的手腕,将他往外拖。

清慕配合地往前走了幾步,疑惑道:“咦……走?這是什麽意思?是說……我可以不呆在這裏了嗎?”

封易辰碰碰他的指尖,雖然那語氣很淡,可清慕就是聽得出來其中善意的戲谑。

“怎麽,還住出感情來了?舍不得走了嗎?”

“怎……怎麽可能!”清慕一聽立馬搖頭,随即垂下眼,臉頰兩邊似乎帶了點薄紅。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小聲嘟囔了句,“一個屋子而已,你、你又不在這裏,我對它能有什麽感情……”

他剛一說完這句話,就感到封易辰牢牢握在他手腕上的掌心,忽然一熱。現在天氣冷得厲害,而這讓他,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全身,都不可遏制地溫暖了起來。

封易辰忽然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他說:“如果你真的喜歡這裏,那以後,就來這裏生活吧。”

這句話話音剛落,不僅整個房間,好像連這一整片天地,都安靜得有一些不知所措。清慕呆滞地愣在原地感受了很久,想,那大概……是他的心吧。

其實若是仔細一想,就會發現這句話裏真的還存在很多漏洞。比如是誰要來這裏生活?比如要生活多久?再比如……要怎麽生活?

這一切都很重要,可是在這一刻,清慕都不想問。

可是在這一刻,薛銘仁,都不想去問封易辰。

他知道有一些東西,止于微妙,止于模糊,止于暧昧,那就已經很好,也就已經很夠了。他現在不願去追根刨底,只想要去深深,深深地感受,這一個瞬間的永恒。

“……哦。”他恍惚地點點頭,應了一聲。

封易辰默了一會兒,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輕飄飄扔出一句。

“我也,很喜歡這裏。”

“……”

清慕登時聽見自己腦中有一根弦,啪地一聲斷開;而後便是心底驟然響起的,那一片堪比煙火炸裂──不,是比它還要更加熱鬧的,綿延萬裏的開花聲。

一朵一朵望風而去,很快,就連綴成了一片花海。

清慕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還要再發多少次愣才夠,又或者,他已經把他這輩子所有的愣,都全部發完了。

封易辰依然沒有回頭,仍是輕輕扔下那一句:“走吧。”

“……”

清慕聽著聽著忘了回答。只是忽然一下子忍不住,又想要哭。

他想到曾經是他,是他,是他……無數次地拉住封易辰的衣袖,抱住封易辰的胳膊,牽住封易辰的衣擺,低聲下氣地懇求著說:“走吧。”

走吧。跟我玩吧。

拜托你,跟我玩玩吧。求求你,跟我……玩玩吧。

可是,都沒有用。封易辰冷得簡直就像一塊石頭!他真的是被逼急了,所以後來才會變得那麽壞,總是帶著一大群太監侍衛,攔在封易辰的面前,頤指氣使,嚣張跋扈地對他說:“喂!我命令你!”

……跟我,玩玩吧。

呵呵。古往今來,有沒有像他這麽可憐的太子,有沒有像他,這麽好笑的太子。

而如今,該說是風水輪流轉,還是……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呃……算了,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封易辰也根本沒還什麽。你看他只是這麽一說,自己不就乖乖地跟著他走了嗎?別說掙紮,簡直是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清慕想他大概,是真的是孤單太久了。而今被封易辰緊緊握住的感覺,就像是全部的過去,所有的現在,一切的未來,都牢牢落在他的掌心裏。

那是他渴望了太久的陪伴,他不要讓它溜掉。

封易辰撐開竹傘,兩人緩步邁入黑夜白雪之中。封易辰一身墨色,而清慕一身淡青,遠遠望去,誰也辨不清彼此,仿佛融為了一體。

清慕走在院中,頭頂大雪茫茫,腳底簌簌作響,令他不禁恍惚:“上一次我們倆一起看到雪……好像,就是在那個元宵吧。”

封易辰聞言頓了一下,淡淡道:“……是啊。可是誰叫你那時候不聽話,吵著鬧著非要出宮去看什麽燈會。”

──潛臺詞是,然後惹出了那麽大的麻煩,再也沒能回來過。

清慕咬咬唇,癟著嘴滿臉委屈,小聲擠出一句:“……是你不陪我。”聲音沙沙的。

封易辰啞然失笑了片刻,無奈道:“那時候那麽小,就算我陪你,也是鬥不過玄穆的。”

“不,不是,”清慕搖搖頭,固執地說,“……反正事實就是,你沒陪我,然後……我就丢了。”

──潛臺詞是,這不是我的錯,而是你,害我過了十多年苦不堪言,渾渾噩噩的日子。

封易辰靜靜看了清慕一會兒,最後嘆口氣,擡手摸上他的腦袋:“……你還是這麽橫,這麽蠻不講理啊……好了,随你怎麽說吧,”他沈默半晌,聲音放輕了些,“……以後,再不會了。”

清慕身子一僵,仰起頭怔怔望著封易辰,眼睛裏亮閃閃的。

“你要記著。這可是……你說的。”

封易辰腳步忽慢,算是回答。

院子很大,兩人又再走了一會兒,清慕忽然玩心大起,伸出手去接了幾粒雪花。化水的冰冷刺入皮膚,涼得他忍不住哆嗦。

封易辰見狀淡淡說了句:“看來你一點沒變啊,還是喜歡做這種無聊的事情。”說完便輕柔,卻不容反抗地,将清慕的手掌拉回傘下。

“果然是小孩子,不嫌冷嗎?”

清慕呆了呆,眨眨眼問:“诶……?我、我以前也喜歡做這種事情嗎?我……我怎麽不記得,唔……而且你……你怎麽什麽都記得?……關于我的……”

封易辰順手拐上揉了揉清慕的頭頂,于是本來梳得好好的頭發,在今日遭受無數次“蹂躏”之後,至此,終于變得淩亂不堪,再也看不出一絲原來的樣子。

“唔……”清慕不滿地小聲叫了一聲,“喂你……我的頭發啊……”

封易辰轉眼望著他,那道目光裏盛了太多東西,多得讓清慕一時看不明白,也沒法承受。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緊張,所以話一下子多了起來,語無倫次地:“你……喂,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還、還笑得那麽奇怪,你不是從來不笑的嗎?從來都面無表情,冷冰冰跟個石頭人似的……以前怎麽逗你開心你都不笑,不僅不笑還要給我擺臭臉色,一句話都不跟我說……現在不過玩玩雪你就笑成這個樣子,你……你不是嫌幼稚的嗎……”

其實封易辰現在并沒有笑得很奇怪──他甚至連有沒有笑都很難說。可是清慕就是看得出來,他笑了。

在眼睛裏,在……心裏。

封易辰漫不經心把玩著清慕的發絲,良久,輕聲道:“你的事情,我都記得。”

“……”清慕聽過半天,仍舊保持著剛剛的緊張無措,眼神失焦,無神得厲害。

“……哦。”

而最後他也只是張張嘴,呆呆地“哦──”了,這麽悠長的一聲。

模樣很是有些可愛。

于是封易辰這次是真的微微一笑,眼睛底驀地掠過一抹綿長濃烈的溫柔──那樣子,都簡直不像是他了。

“以後時間多的是,你每重複一件,我就講給你聽。”

“呃……”清慕不禁感到臉上有些發燒,好不容易逐漸幹燥的眼眶忽然又變濕濕的,“胡……胡說……你以前就對我不理不睬,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現,你、你大概……早把我忘了吧……”

封易辰安靜地看著他,有一陣子沒說話。

逐漸擴大的沈默讓清慕想當然以為這又是一次默認、于是臉色很快就變僵硬,難看得很。他心裏又忐忑又不安,好像……還隐約帶著點,微弱的傷感。

可是他有什麽資格傷感呢。他還不是……還不是……把封易辰給忘了嗎。

曾經跟著跑著追著拽著,無論多麽死皮賴臉低聲下氣,都想要求著在一起玩兒的,那個最親近,最渴望,最喜歡的人──他把他忘了。

“呵呵……看吧看吧,果然是這樣子沒錯吧……“清慕勉強擠出一個薄弱的笑容,微低著頭,将一大半張臉都悄悄隐進夜色眉影之間,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不過算啦,反正……反正……我也沒能把你記住……我也把你……給忘了……呵呵,一報還一報嘛,很公平的……不、不然老是讓你記著我,也……也不大好……”

這樣既難過又違心的話,讓清慕忍不住想要退縮。可是他剛下意識往後邁了一步,封易辰就一把牢牢握緊他的胳膊,輕而易舉,又将他拽回傘下。

“呵,要忘了你,那可不容易。”

“……唔?”清慕一愣,花了一點點時間去反應這句話的意思,而後忽地被這巨大的開心所擊倒,“真……真的?”他滿眼都閃著期待的光,臉色因為興奮和期待,而漲得紅得不得了。

封易辰看著他,眉目間有那麽一點寵溺的意思,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對啊。像你這樣死皮賴臉,無論被拒絕多少次,都仍然死磕著非要跟我玩兒的人,我以後,可再沒遇到過。”

他頓了頓,聲音忽然變得很輕。

“……你是唯一的。”

唯一的,那個讓他又恨,又愛,又矛盾,又不舍,又想報複,卻又更想珍惜的,的薛銘仁。

人心複雜,天平裏的東西那麽那麽多,可是人最終,都能夠做出取舍。

清慕聽到這裏已經不知該作何反應了。他搞不明白封易辰這到底是在諷刺他還是在……說情話?嗯,可是不管怎麽樣,剛剛的那個“唯一”,真的讓他覺得好高興。

他想了想,絞著衣角難堪道:“可、可是……我把你……給忘了……”

這大概已經成為他,永遠無法釋懷的一件事了吧。事實上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他忘了誰都都可以推到且盡歡的頭上,可是他怎麽能忘了封易辰呢。沒了封易辰,他還有什麽歡可盡,他還盡什麽歡呢。

封易辰擡手刮了刮清慕的臉,幾乎是貼在他耳邊扔下一句:“是啊,你把我給忘了。”

“……可是沒關系,因為以後,我都要你慢慢想起來。”

說完他伸出手去,和剛才他口中那個“幼稚的”清慕一樣,攤開掌心接住了好幾粒雪花,靜靜感受它融化的水流,安然淌進皮膚的冰冷。

然後他翻過掌心,将濡濕的手掌緩緩貼近清慕柔軟的手心,轉眼望向他,神情平淡。

“時間很多,我不急。”

──四周夜風朔朔,白雪茫茫,本該是很冷很冷的。可是清慕卻感覺,他和封易辰掌心相接,肌膚觸碰的地方,竟漸漸由如水般的溫涼,燒成了一片沸騰欲出的滾燙。

他立于雪地,站在火裏,往事如風掠過不可捉摸,而未來,也掌握不在自己的手心。他那短暫得可憐的幼年全都屬于封易辰,之後失去記憶,過得渾渾噩噩茫然若夢。而如今。這個霸道的男人竟要他補回,他中途那一大片,走失的光陰。

清慕感到身心都是煎熬。

但此生再不會有,比這更浪漫的煎熬。

封易辰!起指尖幽幽往清慕的耳後拂過,幾乎将嘴貼近他潔白的脖頸,輕聲說:“你別想逃。一點一點,我都要你,給我慢慢記起來。”

清慕一聽登時窘得手足無措,也不知是因為這句話裏的親密,還是因為耳邊,封易辰溫暖濕潤,緩緩流動的氣息。他慌亂地轉轉眼珠子,支支吾吾,不太高明地趕緊換掉話題:“唔……好……好的……嗯對了,我們為什麽要走啊?這兒住得不是好好的嗎?”

封易辰看出清慕又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眉頭一皺,卻沒再伸手拉他,只是将傘往他那邊微微一斜。他轉身掃視了整個房院一眼,淡淡道:“我說過,你要是喜歡這裏,以後再來住就是,多久都可以。”

清慕忍住想要問封易辰“那你和我一起嗎”的魯莽沖動,好奇道:“那現在……?”

封易辰唇角一揚,眼中露出一抹極淺極淺,仿佛看到好戲一般的揶揄谑意。

“現在,我要把它借給別人……敘敘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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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