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奪權之争2
秦溶再去西陵碼頭時,已經沒了楚耀南跟随。
弟兄們雖然見他也打招呼,卻是皮笑肉不笑的勉強,秦溶覺出些異樣,卻只怪自己多心。
頭天升香堂,金鼓三通響,衆人奔來到齊點卯,陣勢輝煌。坐上正中的交椅,秦溶心頭一種油然的驕傲,曾經年少時就想一朝如大哥蔣濤升堂時的威風八面,不想短短幾年,自己竟然坐在這個位置上。那種男子漢渴望建功立業的理想,此刻就有些暗自的滿足。
他沉個臉,靜坐在那裏聽着手下唱着花名冊。偏偏有十餘位未到,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更有三位分舵堂主遲到。
兩旁兄弟竊竊私語中,有人通報:“甲三舵葉堂主到!”
話音才落,一個用牙簽剔牙的滿臉油光的短粗身材的漢子踱個四方步進來說:“得罪得罪,昨天喝幾口馬尿,灌多了,一睜眼,這個時辰了。呵呵,呵呵。”看着嚴肅神色的秦溶,又看看目瞪口呆,或暗暗竊笑的兄弟們,忽然斂住笑問:“我,我遲到了嗎?”
衆人哄堂大笑。
有兄弟接話說:“老葉,你何止是灌多馬尿,是被小紅玉勾去了魂兒吧?”
那粗俗的動作、諧谑的言語,似乎沒有将秦溶放在眼裏。
秦溶不愠不怒,平靜聲音說:“人說藍幫比青道堂的不同,是藍幫是江湖首屈一指的大幫派,江湖上響當當。秦爺的規矩立得好,家法森嚴,上下同心,秦溶還想見識一番藍幫的幫規如何謹嚴呢。”
衆人鴉雀無聲。
“當然,葉堂主今天是意外來晚,秦溶也是初來乍到,規矩未講清楚,是秦溶的不是。來人!”秦溶吩咐一聲,阿丹探身向前。
“阿丹,将藍幫西陵堂堂歸背誦一遍!”
“是!”阿丹一聲應,滔滔不絕地朗聲背出堂規,反臊得青道堂老人無地自容,有人互遞眼色。
“以往是有規矩在,只是南少在的時候……”膽大的上接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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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說南少在的時候如何如何,如今是溶少在此,就要按我的規矩辦事!醜話,說在前面。秦溶不是不講情面的人,不過有人若是不要老臉,秦溶也是愛莫能助。好,說說這個月碼頭的生意……”
秦老大這日悠閑,躺在搖椅上曬着太陽。
秋季的暖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猛然,隔壁傳來大聲的争吵聲。
“憑他是誰,無視幫規,無論貴賤高低,一律依幫規論處,無一例外!”義正詞嚴的高揚聲音,是兒子秦溶。
秦老大咂咂嘴,暗笑,這臭小子,一定是耀南杠上了。可虎頭虎腦的小子,不過十八歲,他如何鬥得過耀南?嘿,吃點虧就長記性了,孩子嗎,跌倒就扶他,日後永遠不會自己跌倒站起來。
秦老大繼續閉眼,楚耀南的聲音淡淡的聽不清晰,依約中,他聽到幾個詞“姚老堂主”“元老”,不由打個激靈睜開眼。刺眼的陽光令他再次虛目,驚得腳下母親那只大黑貓“喵”的一聲抱怨般起身,抖抖身子炸炸毛踱步離開。
“姚坤又如何!倚老賣老,剔着牙縫穿了睡衣來升堂點卯,無視幫規,晚了一個小時。還嘩衆取寵!藍幫的規矩就是如此嗎?青道堂的幫規都比這森嚴。”秦溶的駁斥聲。
秦老大倒吸一口氣,好小子,連老姚都給收拾啦?
又聽楚耀南平靜的聲音道:“二弟呀,你是不知。我做事,從來是只要捉到老鼠,就是好貓。憑他晚來早走,只要活兒做得漂亮,我不計較繁文缛節!”
楚耀南的話音有條不紊,清亮圓潤,不溫不火的。秦老大心驚之餘一陣無奈,長長吸口氣,想到那滾刀肉一般的老姚,如何也想不到他如何對個晚輩這般刁難,剔牙縫嘩衆取寵,可不是存心給秦溶難堪?給秦溶難堪也是給他老秦難堪。
他動動身子,管家老樓貼了門縫鑽身進來,垂手問:“大爺,這是醒了?”
秦老大吩咐:“去把耀南叫來。”
楚耀南進門,恭敬地問:“爹,您醒了?是不是耀南和二弟在書房談話聲音大,吵到爹清夢了?”
秦老大眯眼打量他,問:“那混小子把你姚叔打啦?”
楚耀南措手不及般,眼眸一轉應:“是,姚叔平日不是如此的人,怕是喝多了黃湯,胡說八道。二弟性子也烈了些,丁是丁,卯是卯的,就給當堂扒光了褲子打了二十板子。我今天在包氏那邊開會呢,半途就被西陵堂的弟兄們喊出來,還當是天塌了呢。”
“你去西陵碼頭啦?”秦老大不動聲色的問。
“沒有!”楚耀南肯定地答,“兒子既然從西陵出來,就不便去插手那邊的事。”
秦老大這次贊許地點點頭,打量楚耀南,見他一身乳白色西裝,愈發顯得面美如玉,優雅高貴。不由又問:“你姚老叔那邊,你去探望過了?”
“不曾!”楚耀南毫不遲疑地說。
父子二人四目相對,秦老大放柔聲音道:“你,不必去了,讓阿溶去探傷吧。”
“是,爹!”楚耀南應道。
待楚耀南離去,秦溶被喊進來時,秦老大打量他問:“怎麽,你小子威風啦,把老姚都給打啦!”
“楚耀南告狀啦?”秦溶忿忿道,“既然您把西陵碼頭交給秦溶,就請不要過問了。秦溶自有分寸,若是哪裏做得不妥,您盡可收回。”
秦溶的話冷冷的,氣得秦老大“嗖”地坐起直指他罵:“你小子是和你爹說話嗎?還威脅起我來了!問都不能問啦?爹還不是怕你吃虧嗎?”
深咽口氣,才嘀咕道:“臭脾氣,遲早吃虧!”
“藍幫的規矩不過如此,立在堂上看字的。”秦溶不服道。
“去,帶上兩瓶泸州老窖,一只燒雞,壓驚的點心,去你姚老叔家裏去探望。”秦老大吩咐,又掃一眼一臉不忿的秦溶說:“三國裏的周公瑾威風不?大都督,少年英雄。那大将軍程普倚老賣老在人前欺辱他,他還不是親自登門去同程普修好?你呀,做主帥的,要寬嚴兼濟才能服人。你二叔,總是如此說。”
見秦溶低頭不語,秦老大才道:“去吧,找你樓伯去拿我存的老酒送去。”
秦溶遲疑,抿嘴不語。
“吞吞吐吐的做什麽?去陪個笑臉走一趟,掉不下你的肉!”秦老大罵,心裏怪兒子不讓自己省心。秦溶卻生澀地叫聲“爹”。
鳥盡弓藏,南少被排擠出門,這個消息不胫而走。秦溶覺得兄弟們看他的眼光異樣,仿佛他是蛇蠍,仿佛他有無限的機關,不知要如何對付每一個人。但秦溶心裏無比的冤枉,他是無辜的,莫名其妙被卷入這場無妄之災。
月初開香堂的日子,秦溶端坐在那把金交椅上,年少的他微擡下颌,高高在上掃視兩旁交椅上的舵主和兄弟們,看出人人臉上那不服的神情,含着不羁的冷笑。
秦溶悠然的說:“諸位兄弟,秦溶接管藍幫崇義堂西陵碼頭過往生意,接替南哥打理這裏的買賣。我呢,不像你們南哥,喝過洋墨水,彬彬有禮的紳士。我秦溶是個粗人,從六歲起在江湖摸爬滾打出來,但知道江湖的規矩,就是個‘忠義’二字。我沒有什麽規矩,我的規矩是,令行禁止。上面如何安排如何做,兄弟們照章辦事就是。簡單得很,好的獎,孬的罰。秦溶醜話在前,幫規面前人人平等,不要讓我給什麽人沒臉。”
他說着,留意到那張張不屑的面容。
這幾日,秦溶總是擔心手裏的活兒百密一疏出些纰漏,不住叮囑阿丹和手下們做事格外小心。派去巡查碼頭的兄弟出了纰漏,掉了貨,好在被人發現得以彌補。秦溶怒得下令打了二人二十水火棍,打得那兩個人滿地翻滾鬼哭狼嚎,任何人來讨情秦溶都不肯饒,只說借機會立個規矩給兄弟們看。
事情終于風平浪靜了,秦溶暗自慶幸,聽說秦溶順利接管崇義堂的買賣,秦老大也滿心歡喜,晚飯還備了小酒同兒子們暢飲開懷。只是楚耀南恹恹的,無精打采,秦老大看在眼裏,卻若無其事地為他斟酒說:“南兒,身子不舒服嗎?”
楚耀南一驚忙起身恭敬道:“怎敢勞動爹爹,兒子該死,走神了。”
這日,秦溶來到幫裏,就覺得氣氛緊張。
阿彪沖來對他說:“二少,你快去看看,出事了。阿丹誤毀了一票貨,被執法堂的大哥們查到,依幫規要嚴懲,吊在堂上要打‘吊鴨子’。”
秦溶驚得倏然起身,打“吊鴨子”是定江幫會裏最下作的刑罰之一,楚耀南受刑他是親眼得見到,多半是懲罰那些貪污幫裏的巨款,不忠不義,或是犯了大罪過的弟子,被剝淨了倒挂一只腿在堂上用蘸水的皮鞭痛打,痛楚萬分,醜态百出。不知阿丹做了什麽惹來這場羞辱無妄之災。只是秦溶無論如何沒想到他才千叮咛萬囑咐過的阿丹竟然又出了意外。昨晚他還請阿丹喝酒,讓他處處小心提防,阿丹拍了胸脯誓死要追随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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