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奪權之争3

執法堂的人都是直接歸秦會長管理的親信,一隊人一色黑衫短打,搖個折扇傲氣淩人的模樣,齊刷刷坐在堂上六把椅子上,見了秦溶只合了扇子微拱手尊一聲:“二少!”

秦溶一擡頭,就看到已經上了大梁的阿丹,不停叫罵着挂在房梁上掙紮。那聲音嘶啞無助透出絕望,一條腿在憑空蹬踹掙紮,徒增屈辱。

旁邊黑漆水桶,水不時漾去青磚地面上,裏面如蛇一樣的皮鞭油亮的顏色,令人膽顫。

有打手用蘸水的鞭子在阿丹身上挑弄,一陣陣嬉笑怒罵侮辱聲暴起。

“看呀,看呀,哈哈,哈哈,太好笑了。看他那熊樣兒。”

“以為跟了個好主子就為所欲為了,啐!今天讓你知道藍幫的規矩。”

“看這小子生得,細皮嫩肉還不錯呢。”

秦溶氣得雙頰緋紅,阿丹在踢踹着大聲哭喊:“殺了我吧,殺了我!”

秦溶記得青道堂三年前曾經嚴懲過一個似偷幫中行動計劃給交際花賣錢而壞大事的弟子,那個場景羞得人不忍目睹,只是那被打的弟子被放下來就羞得咬牙根自盡了。阿丹,可如何是好?

“溶,溶哥,我冤枉,我冤枉呀,我沒有,我沒有。”阿丹看到秦溶如在大海上遇到救命稻草,驚得哭喊,那聲音如将死前的求救。秦溶忽然想起楚耀南那日被挂起時的絕望眼神,聲嘶力竭的哭求,臉面被徹底撕下時扭曲的面容,痛不欲生的嚎啕……如今,慘景重現,他卻格外心疼阿丹這個自幼長大的兄弟,對那種痛徹心肺的侮辱更有一番身臨其境的感悟。

執法堂的邱長老搶前語重心長地說:“二少,會長的規矩,幫內無論親疏遠近,‘公平’二字當先,凡事要公正,要一視同仁。今日阿丹犯了幫規,犯幫規,就更不能因為是二少身邊的人姑息縱容,壞二少的名聲。”

秦溶極力令自己鎮靜問:“那還請邱長老明示,阿丹犯了哪條幫規?”極力拖延時間,弄個究竟。

只是阿丹的羞辱就多一刻,那條腿不知往哪裏藏,無數目光就在戲耍捉弄般審視他,如得意地看耍猴戲。

“我們今天去碼頭查貨巡視,恰見了他,阿丹,他鬼鬼祟祟指揮人往舢板上搬貨,簽的單子裏是四十八箱貨物,原單起錨。實際清點只有四十六箱,少了兩箱就在舢板上!還在狡辯!”

邱長老說得義憤填膺的罵:“別把你青道堂那些見不得臺面的小把戲帶到秦氏商會,當誰都是傻子嘛!”

這一句話,秦溶怒火中燒。他自然相信阿丹,只是阿丹倒吊着腦子充血,糊塗的亂罵亂踢,邱長老揮揮手,有手下掄起鞭子對準阿丹,無數驚愕的目光唏噓一聲望着吃裏扒外揩油的阿丹受極刑,有些幸災樂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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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秦溶喊一聲,平靜地制止:“我有幾句話想問清楚阿丹,也免得他不服,說秦氏冤枉好人。”

邱長老不屑地哼一聲,含了怒氣。他一貫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秦溶聽說過。

“阿丹,青浦碼頭的貨今天該你當班?”秦溶問。

阿丹咬牙說一句:“是!”

“阿丹,你承認不承認運了兩箱子貨下船私吞?”秦溶又問。

“貨是我運下船的,但是是他們說這貨有問題讓我拉回去岸上标注退運的。因為是驗過貨才發現的毛病,所以單子上當然是四十八箱,誰想邱長老剛巧帶人來查個正着。”

“哦?那誰是這個月負責帶領阿丹的師哥?”秦溶又問。

旁邊一個瘦臉小胡子的人上前抱拳說:“二少,是我,螃蟹。阿丹前天就學好上路了,依了幫裏規矩,他都簽字立了軍令狀了,不用師哥帶他了。”螃蟹說得得意,似乎此事同他無關了。

“那平日裏遇到發貨待運前出現殘次,如何處理?”

“這個,要支會堂主定奪,船押不行,等待發落。”

“阿丹,你可知道?”

“弟子不知,沒人講過,我問了身邊的兄弟,是他們說直接運去岸上就可以。怕耽擱了時辰。”

秦溶笑了,喊來那個給阿丹支招的小兄弟,問他說:“有人見到你給阿丹支招,當然阿丹也這麽說,你讓阿丹直接把貨運到岸上,不消貨?”

那人緊張地望望螃蟹,嗫嚅道:“我沒記得是上岸,我只說放去一邊喊堂主來定奪。”

“到底如何說得,要我找人來提醒你嗎?還是想和阿丹一起綁上去?”

“我……我記不清了。”

“可是有人聽得清!”秦溶厲聲詐他道:“你是老人,竟然敢随口一句記不清就敷衍塞責?幫規裏,新入幫三個月內或新接管一個月的兄弟必須有指定的同堂師兄帶領。若是犯錯,就罰師兄教導不利,阿丹是新入的,你和螃蟹可是當事的,至少也是幫裏事務不清,不知日日忙些什麽!”

“阿丹來這裏多久?”

“也就是這幾日新來幫忙的。”有人答。

秦溶喝一句:“還不速速把這兩人綁了。阿丹雖然是初到,但是畢竟是從犯,要重責十脊杖。”

立刻慌得螃蟹哭爹喊娘磕頭求饒:“長老,二少,就留我一張老臉吧,不要打‘吊鴨子’了,八輩子老臉都丢盡了呀。”

秦溶求情:“那就少打十鞭子吧。”

邱長老哼一聲說:“誣陷同門兄弟,罪責加倍。既然二少求情,就打二十鞭,但最後五鞭要撿痛處打,狠狠打!吊起來!”

一片鬼哭狼嚎聲,原本幸災樂禍的人都各個神色肅穆,驚得目瞪口呆。吊在梁上的兩個人蹬踹互撞着醜态百出,打到痛處哭爹喊娘屎尿噴流。

秦溶心想,這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阿丹被放下來嚎啕痛哭,哭得泣不成聲。回家路上想起來,在車裏頻頻落淚。

“事情都過去了,還哭。”秦溶取笑他。

“溶哥,我知道楚耀南為什麽那麽恨你,他一定恨你的。若被吊打一次,溶哥你就知道那個求死不能的滋味了,那…… ”

“好了好了,回頭帶你吃醬鴨,給你壓驚。”秦溶笑了哄他,阿丹卻擺手說:“啊,還鴨子呀?”

藍幫的弟兄陸續有人離去,走之前都去找楚耀南辭行。

終于事情愈演愈烈,有些老人也相繼告老還鄉,有幾位老堂主也尋些借口養病不見人影。藍幫上下慌亂一片,人人岌岌可危,生意也慘淡了許多。

秦老大尋來幾位老堂主喝酒,有人借酒說:“秦溶是個好苗子,就是太年少,太年少,冒進,勁草易折。”

“所以要各位長輩多帶帶他。”秦老大說。

“有些木頭雕琢成器,有些,不行的。”有人說,秦老大瞪眼望去,心中不服。

“是青澀,假以時日,定是可行的。只是眼前嘛……”

“不知南少……”

秦老大長長吸口氣說:“耀南另有它用。”

幾位堂主面面相觑,費師爺道:“溶少年少氣盛,多磨砺些時日會好的。”

“就不知藍幫可有沒有那麽多時日讓他去練手呀。幫裏能幹的兄弟多半是有些脾性的,受不了那份作踐,甩手就不幹了。”

“哎,怎麽能說是作踐呢?”費師爺制止。

“幫裏上下都在議論,說這位二太子得罪不得,處處惹出禍事都要找個替罪羊來,還平白地胡亂冤枉人栽贓陷害,是個溜肩膀的軟骨頭。”孔長老壯壯膽說。

“胡說!秦溶多麽敢作敢當的一個小夥兒,怎麽會溜肩膀沒擔當呢?”費師爺瞪眼喝止。

方堂主嘿嘿怪笑,撇撇嘴說:“他不溜肩膀,不溜肩膀就是愛捕風捉影嚼老婆舌頭。南少,多好個苗子,自他回來吃了多少冤枉,沒影兒的為他幾句話,都被打‘吊鴨子’了。藍幫上下傳個遍,人人義憤填膺的,他秦溶事後還不是拍拍屁股沒事兒人一個?”

“是楚耀南說的?”秦老大心頭一冷問。

“偏心,大哥你這心都偏去哪裏了?你自己摸摸吧。南兒他傻呀,這麽沒臉的事,還敲鑼打鼓四處去宣揚,去逢人就講,‘我被我老子挂樓梯上扒光了打‘吊鴨子’了。”方堂主捏了嗓子矯揉造作地說,扭個身子惹得衆人哭笑不得。

秦老大擺擺手皺眉說:“別提那事兒了,都有不是的地方。秦溶他……”

“行了,大哥,免了吧。就別描畫了,都這樣了。我們呢,就看在大哥面上盡量去忍,盡量去幫,至于兄弟們呢,也盡量去勸說着。”

秦老大回府,唉聲嘆氣,從未有過的疲憊不堪。

上樓去給母親請安,看到客廳裏老太太坐在太師椅裏低個頭笑得合不攏嘴,楚耀南帶着五妹招弟和六妹心蕊跪趴在客廳地上玩抽竹棍兒,玩得興高采烈叫嚷着。

心蕊平日在家是最受寵的女兒,興奮的尖聲叫嚷着:“大哥玩賴,大哥玩賴,快拿出來,拿出來。奶奶您管管大哥呀。”

楚耀南無辜地攤開手說:“我哪裏拿了?你小丫頭也學了爹亂冤枉好人。”說着勾了手指狠狠刮六妹的鼻子,兄妹鬧做一團,直到招弟看到秦老大,怯怯地喊聲:“爹—”

楚耀南才翻身立起,笑容未散地躬身見禮。

“南兒,今天悠閑呀。”秦老大沒好氣地問,楚耀南機警地答:“哦,是二弟聰明,上手得快,包氏這邊沒什麽新單子,我就在家陪婆婆說說話。”

老太太摸摸楚耀南的頭惬意地說:“南兒在家,就熱鬧許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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