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遇刺

婆子氣得轉身說:“老太太這麽吩咐的,你就照辦。救老爺一命,那是因為它是狗,是他份內的事,秦家少它一口飯吃了嗎?吃秦家的飯,就給秦家效力。若是不知好歹惹了主子不高興,就去死吧!”

“可是,可是這狗總比貓兒有用吧?”老家院跺腳痛哭失聲。

楚耀南忙喊住貴媽媽,知道她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就說:“貴媽媽,您老菩薩了,這幾天不是老太太燒香念佛呢嗎?怎麽好開殺戒呀,一定是氣頭上的氣話。不如這樣,把這阿黑給送去鄉下宅院去吧,別在這裏礙眼了。”

貴媽媽一想,也在理,就笑了說:“還是南少想的周全,就依你,老太太那邊,我去說。”

待人走遠,門房嗚嗚的哭了說:“這貓怎麽也是個玩意呀,哪裏有狗有用呢?”

阿彪哼了一聲笑道:“或許老爺心裏覺得如此吧。”

揉揉阿黑耷拉的頭,似乎狗聽懂了他的話,滿眼委屈水汪汪的眼望着他。

天上隆隆響過雷聲,楚耀南就抱着阿黑坐在核桃樹下滿是蒼苔的青磚地上,他一身名貴的西服,坐在地上格外刺眼。就抱緊阿黑在它毛上蹭着。

門房過來說:“南少呀,這天是要下大雨了,南少回屋裏去吧。阿黑不會忘記你的恩德的。”

楚耀南卻不說話。

大雨傾盆,楚耀南就坐在地上不動。他抱緊阿黑,對着他耳朵喃喃地說着什麽,阿黑嗚嗚的,主仆二人就在大雨裏。

門房不知南少為什麽呆傻的抱只老狗在院子裏淋雨,跑去樓裏喊人時,就聽到“砰”的一聲槍響。

衆人聞聲趕來時,楚耀南緊緊抱着大黑狗,身下一灘被沖散的血水。大黑耷拉着腦袋,楚耀南目光呆滞。

秦老大舉把傘立在他面前,肅然無語。

秦溶在浴室洗澡,阿丹跪蹲在門口揉着腰同他說話。

浴室的門半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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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溶說:“阿丹你不必跟随我,快回去卧床養傷。”

阿丹堅持說:“阿丹不會離開六爺半步的,防那些豺狼虎豹害六爺。”

“哪裏像你想得那樣。”秦溶笑話他,“是南少下面的老人偷懶慣了,逢我是黑臉包公,多有不服罷了,習慣成自然。”秦溶說得輕松,心裏卻有些沉重。他不想在藍幫混生活,也無心同楚耀南奪權,可是藍幫上下人人同情楚耀南而恨他入骨一般。

阿丹說:“溶哥,你可聽到什麽風聲?”

浴室內嘩嘩的水聲停住,撓頭的聲音,秦溶在洗澡,嗚嗚的聲音隔了水霧問:“什麽風聲?這每日東南風轉偏北風,江面更是風向難測的。”

阿丹吞吞吐吐說:“我不過是聽阿狗叨念幾句,說我們是被南少給耍了,故意安排了套子讓我跳,是南少的主張。他打我,就是有意讓你溶哥為難呢。還有上次溶哥被打,怎麽就那麽巧,也是有預謀的要看溶哥你的笑話。”

原本響起的水聲嘎然停住,徐徐的又打開,阿丹急得對裏面喊:“溶哥,我都替你着急呢,身邊躺條毒蛇,不定哪天被咬一口。我看溶哥你上次那頓板子挨得太冤枉了,無妄之災。溶哥你去同老爺好好說道說道去,若是溶哥拉不下臉面,我阿丹去談。本來是老爺子央告你回府的,可是別落入虎穴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阿丹不服!”

秦溶依舊沖澡,阿丹不甘心的拉開門,看秦溶背對他不為所動,有條不紊的搓澡,白色的浴液泡沫順了收攏凹陷的脊柱向下淌,麥色的肌膚幹淨緊繃。只那淋漓的水花流過腰下慘不忍睹的坑窪,觸目驚心的令人心中不平。

“溶哥,你怕什麽?楚耀南這種人,就是蛇蠍,你越是怕他,他就越欺負你。老爺欣賞溶哥的本事,他心裏妒忌了。看我哪天打到這條毒蛇的七寸!”

“阿丹!”秦溶厲聲制止,“以訛傳訛,你也不必多信。哪裏都有捕風捉影好事的人。你也大氣些,不就是被他們吊打一頓,也昭雪平冤了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犯我,我們何必去惹他?”秦溶說,用松軟的大浴巾圍住腰,猛回頭,看阿丹癡癡的望着他,有些惱意的責怪道:“看什麽?”

阿丹忙收回視線,卻依舊不甘心,嘀咕說:“今年溶哥這是順還是不順呢?若說不順,成了定江第一大幫會的少東風光無限的;若說順,怎麽總是步步刀山火海的,連個雪玉小姐也跑了。”

提到雪玉,秦溶忙問:“讓你打聽到事可有個結果了?”

阿丹猶豫的說:“都不大靠譜的,有人說雪玉嫁去當少奶奶風光呢,有人說蔣爺當和尚雲游去了,雪玉姑娘嫁去婆家受委屈,沒能當個大奶奶,反是做小妾了。”

“胡說!”秦溶否定道,心想哪裏有這等事,董天才家送聘禮那天如何的風光,惹來多少人羨慕的眼光。他自愧不如,自然眼睜睜的看雪玉被搶去。他不怨怪雪玉,這怕是命,既然自己那時無法給她幸福,為什麽要阻止她呢?如果說失之交臂,那也是命,只是心裏多少有些落寞不忍。

秦溶沒了差事,手下的親信都為他不平。原本跟随楚耀南的那些弟兄卻得意之極,都等待着上面派楚耀南重新官複原職來當他們的大哥。

秦溶也不計較,被摘去印信和藍帶子,同過去一樣跟在楚耀南身後四處熟悉買賣,查看包氏那批洋貨裝船的情況。

經過些風雨,弟兄二人也和睦許多。一路上開車說笑,楚耀南一如既往地囑咐交代生意上的技巧,也告訴秦溶說,水至清則無魚,凡事不能太較真。

二人驅車回府的路上,路過一片市集,華燈初上,繁華無比,叫賣聲不斷。

車擁堵在集市上,不時有頑童和小販從車前竄過,司機罵咧咧地轟趕着。楚耀南拉低帽檐身子向椅子下挪挪,疏懶的樣子長吐口氣說:“你小子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些,總不用我太費心。怎麽在龍城辦這麽筆傻事?”

秦溶看他閉目養神,華燈的光影透過車窗斑駁在他面頰上,黯淡卻幽惑。

嘀嘀的喇叭聲,秦溶聽到咕咕的響聲,傳來肚子裏,他不好意思的深吸口氣,卻聽到楚耀南的肚子也咕咕作響,原來他也餓了。

秦溶問楚耀南:“你餓嗎?”

楚耀南問:“到家就該吃飯了。早晨我囑咐吳媽炖田雞給我吃,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又被阿沛那饞貓先叼了去。那天吳媽給我炖的醬丁白魚,就被阿沛聞到味道給端去吃了。”

秦溶不想他如此直白吐露出心中不滿,想楚耀南也是個真性情的人,有些波瀾在心,他是記得的。只是不知道父親突然架空耀南在秦氏的職權,他心裏如何滋味?

“路邊有賣瓦糕的。”秦溶提起精神指了窗外,吩咐司機停車。

司機邊開車邊笑了打趣:“老爺不許南少在外面亂吃地攤裏的東西,髒。南少腸胃不大好。”

“江湖裏混,哪裏這些講究?”秦溶堅持道,喝一聲:“停車!”

大劇院旁是幾個賣瓦糕的攤位,秦溶下車奔去,保镖忙跟去說:“二爺,我去買。”

楚耀南也下車,喊秦溶說:“二弟,你要吃就買自己的,我不吃那東西。”

車停在馬路正中,阻擋了道路,嘀嘀的喇叭聲在後面催促,不時有三輪車夫高喊:“閃開閃開”從身邊飛馳而去。

秦溶大步向瓦糕攤走去,不時回頭笑望楚耀南,頑皮的樣子。楚耀南一襲黑色風衣,露出裏面雪白的襯衫領,風衣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秦溶對小販說:“都給我包起來吧,切開,分開包上。”

只在這時,忽然聽到一聲大吼:“秦老狼,冤有頭,債有主!拿命來!”,就聽一聲槍響,驚天動地,人群如鳥獸散哭嚷着亂竄。

“二弟!”楚耀南驚得撲去一把猛推開秦溶,秦溶只覺得頭被撞在硬物上疼痛,頭腦一空倒地的瞬間,他奮力摸槍翻身而起,恰看到那小眼睛長臉微須的面頰,目光難言的陰毒,正舉槍向他。秦溶手起扣槍,砰的一聲槍響,他彈無虛發,只是慌亂間一個人影橫穿過來被誤傷倒地。秦溶推開衆人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尋,那刺客卻消失在人群中沒了身影。

秦溶揩把汗,紅色的,就在指間,阿丹慌忙趕過來驚得問:“溶哥你挂彩啦?”

秦溶卻絲毫不覺疼痛,就聽腳下不遠處驚呼嚎哭聲:“南少,南少,你醒醒,你醒醒。”

楚耀南中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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