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威望猶在(本章倒V)

“藥,藥,我不是給你們了嗎?”阿丹咳喘着,秦溶氣得翻身沖來就一把救下阿丹擋在身後。

“二少,別鬧啦。南少那個病,喘起來是要死人的!就是再恨南少,也不能拿這個事開玩笑。”

“藥當了老爺的面給的你們!”秦溶瞪眼。

樓管家說:“那藥,不對,是治氣管炎的藥,不是治哮喘的。驢唇不對馬嘴。是拿錯了,還是調包逗南少耍的呀?”

秦溶猛地抓過阿丹問:“怎麽回事?”

阿丹頻頻搖頭:“我連袋子都沒拆,洋大夫給我的呀。我按地址去,把單子給大夫,大夫給我藥……啊,阿彪,阿彪。藥方是阿彪給我的。”

“你混蛋!阿彪是南少的心腹,他是南少的手足,他會害南少呀!”身後的阿力也急了眼:“不從實招認,剁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阿丹急得撓頭。

醫生趕來,費師爺引路,一溜小跑沖去楚耀南的卧房,樓道兩旁肅立了姨娘和仆人們,各個神色緊張。

看着秦溶的目光滿是異樣。

“唉,想不到呢,這不叫的狗最是咬人的。”

“哪裏是狗,是狼,一口下去就是喉嚨,又準又狠的。”

惡毒的言語,秦溶淚向喉頭咽,阿丹哽咽道:“溶哥,是阿丹沒用害了溶哥。”

秦溶拍拍他的肩頭說:“與你無關。”

清晨,秦溶看到父親一臉疲憊從楚耀南房裏出來,身後哭聲漸息。

“爹”秦溶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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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大看他一眼,無語向自己卧房走去。

秦溶委屈地尾随而至,他關上門,靜靜地說:“爹,求你放阿溶走吧。我在秦府一日,上下不得安寧。你要的是血脈,我走到哪裏,也姓秦,可以嗎?”

秦老大滿眼血絲打量他,肅然無語,許久,才說:“我沒死,你就必須在這家裏,你,阿沛,耀南,一個都不能少,都給我乖乖本份的在這屋檐下,誰敢鬧幺蛾子,我定不輕饒!”

秦溶深吸一口氣,滿腹的委屈卻漸漸平息,他說:“你可有什麽辦法讓那些人不要鬧?我和耀南都不想,可是有人想!”

“誰?”

“我不知道!”秦溶大喊。

他記起楚耀南雲淡風輕的笑,自來自去的從容,楚耀南不該如此,難道是他手下的兄弟?接管藍幫的生意,比登天還難,處處險阻,他如何辦?

楚耀南仿佛從閻羅殿撿回一條命,清晨陽光灑在他面頰時,他反覺得那窗棂上斑駁的日光光影都绮麗可愛。他呆呆的望着,不知不覺哼起兒時娘常哄拍他睡覺時唱的歌:“小白胖子坐窗臺,哭着喊着要奶奶,奶奶來問為啥哭,媳婦為啥還不來?”

唱着唱着把自己唱笑了,再伸手去摸那窗紗透出的花影,牽動傷口的疼痛,反把自己揪扯得哭了。

屋子裏冷冷清清的,他記得先時他發燒得病,齊齊的一屋的人,空氣稀薄得令人窒息,如今空氣中透出清涼,只是人心都是涼的。

門一開,母親三姨太和五妹子招弟進來,為他打開窗通風,他只覺得陽光刺眼,擡手去擋。

嘴裏問:“爹可是走了?”

五妹應聲說:“爹若不走,我們也不敢來呀。又要被他說三娘寵慣你了。”

三姨太撇嘴說:“這人心若是長偏了,怕是再沒個辦法。”

楚耀南冷笑,随即自我解嘲般說:“爹最近是生意忙了些。”

“爹昨天晚上獨自來你房裏看過,怕你都睡得毫無覺察吧?”五妹提醒,三姨娘只長長嘆口氣。

“娘,前年,我曾經問過你,如果去海外,比如紐約或日本定居,你可喜歡?”楚耀南忽然問,反令三姨娘吃驚,旋即反問:“你,你還在動這個心思?上次提起不是惹得你老子暴怒的。”

五妹嗫嚅的替耀南答道:“怕是此一時,彼一時吧。”

“南少,傷可是痊愈了?”叩門聲伴随溫和的聲音,耀南聽出是父親的師爺費無用,也不必開清來人的所在就應一聲:“是費先生呀,裏面請。”

吩咐招弟說:“看座。”

費無用一領青葵色長衫,挽着雪白的袖口內襯,潇灑的走來,只是不似別的師爺搖着折扇,手中握着一串十八子水沉香佛珠,笑眯眯的坐在楚耀南病榻前,關切的目光打量楚耀南。

“費叔不必随父親去商會嗎?怎麽有閑工夫來我這裏?”楚耀南問。

費無用點頭說:“大爺遣我回來取那枚新刻的雞血石私印,怕旁人找不到,即便找到也粗手笨腳的有個閃失。聽到你屋裏有響動,順便來看看。”

楚耀南感激的一笑,陽光般燦爛迷人的笑靥帶着幾分童稚氣,搖搖頭兀自道:“還是費叔疼我。”

費無用呵呵一笑,似乎料到他要這麽說,也同他逗趣道:“嗯,當然,一日為師,終身是父。當年你爹拉你到我跟前磕頭拜師開蒙時,你才五歲,就這麽高。”

費無用比劃着,忽然那笑容中帶出幾分心酸,哽咽了側過頭去,再轉過頭時笑了安撫:“南少,當年我就教過你兩句話,也不知南少是否往心裏記住。這第一句‘公道自在人心’,闵子骞尚且能孝感父母,雖然現在時代變了,人心還是肉長的。這第二句,‘命裏無時莫強求’,老天爺沒賞你個‘國姓’,當宰相就不如當皇子嗎?”

似乎覺得失言,忙咳嗽幾聲起身說:“好好養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眼眶紅紅的吸吸鼻頭就要走,耀南依舊笑着,望着他的背影說了句:“師父教誨,徒兒記下了。”

秦老大在書房內踱步,地毯都踩出一道淺淺的溝,他不時的搖頭嘆氣。

費無用坐在一旁,看一眼垂手立在一旁的骷髅臉管家,也不避諱,索性對秦老大說:“事已至此,當斷不斷,必生後患。一個籠子裏圈了兩頭虎,與其咬個體無完膚傷筋動骨,不如兩者間取其一,放一只回山林。”

秦老大回眼看他問:“手心手背,如何取舍?”

費無用沉口氣,艱難道:“溶少,是血脈,自古血親為重,但溶少過于稚嫩,性情中人,看他在藍幫不過幾日,惹出這些事……三五年內,難當大任;南少,這些年委實在藍幫出生入死令人刮目,也是藍幫的中流砥柱,翅膀硬了,單飛也不怕。只是……”

秦老大不假思索地搖頭,再搖頭,喃喃說:“我一手帶大的崽兒,教會他撲食,難道放他去為他人效力,日後父子決戰沙場?”

“秦爺!”費無用有些吃驚這答複,緊張地脫口道:“難道,己所不用,勿留與人?”

---

一陣大風吹得窗戶呼啦啦的亂響,開開阖阖,樓下一陣時高時低的叫嚷聲:“下雨了,下雨了。”

“奶奶的,夏日天真是娃兒的臉,說變就變。”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秦老大想這個聲音聽來頗為熟識,是誰呢?可一時又想不起,便暗罵自己那點狗記性。

他去關窗,就自然探頭向樓下望望。幾名下人正躬身打着深茶色油紙傘迎着三人向樓裏來,雨傘遮擋便看不清人臉,只從那身形舉止中,秦老大一眼認出甲三舵的管事兒老葉,他邊走邊罵罵咧咧同身後兩人說話,看那步履匆忙的,似有什麽急事。他正在尋思,一輛雪佛蘭汽車開進院門,下車來到人恰是方堂主,雖然雨大,他卻不慌不忙整整衣衫向司機說句什麽,一把雨傘就遮擋了他。

這幾個人可是約好了來尋他?難不成出了什麽事?他暗自思忖,忙着套上件古銅色摹本緞長衫,吩咐在一旁打掃的花姐為他換上雙元口布鞋,整整衫子就端坐在書案後等他們來通禀進門,心裏愈發的暗罵,真是越老越沒個規矩了,怎麽說來就來了。

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他悠然品茗,吹着那懸浮在茶杯面對茶葉,那腳步聲卻從門口遠去,更有阿彪的聲音傳來,“南少身體不便,在卧房等候諸位,怠慢了。”

再過了一陣,又是腳步聲和談話聲從門前經過,是老方,徑直地過去了,不是來尋他的,反讓他白忙和一番。等了一陣,也不曾聽到通禀聲,秦老大暗自嘀咕,頓然大悟,難道他們是約好來探望病中的南兒的?

秦老大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就推門出來,恰見幾個熟悉的背影正消失在耀南的房間門口。

他深吸一口氣,心底那一團不安就漸漸浮升,耀南大白日裏病卧在床還請來這些藍幫頭面人物做什麽?

他徐徐踱步向楚耀南房間而去,走近門口,恰聽屋內一個粗重的嗓音大喊:“以血換血,不能饒過天煌會,血債血償!”

附和聲聲讨聲連做一片。

楚耀南的聲音傳來,聲音微弱,話語卻擲地有聲。

“耀南并不反對報仇雪恨。有仇是一定要報,但是,你們這麽失魂落魄的尋老爺子去哭。只是哭嗎?你們的辦法呢?難道要老爺子設法為你們想法子複仇,還是同你們一起哭一起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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