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離別北平

唉聲嘆氣,哭泣聲一片,楚耀南卻從瓦礫中看到一塊皮毛,灰白色,覆滿灰塵,他卻識得。他小心謹慎地扒開瓦礫,阿彪過來替他揪扯那壓在瓦礫下皮毛的一角,楚耀南一把推開阿彪狠狠地大罵:“滾蛋!你要做什麽?揪壞了!”

秦溶見楚耀南喪失理智,不知這一家人到底對楚耀南何等重要,令楚耀南如此歇斯底裏。秦溶上前替他一塊塊挪開磚瓦,仔細地露出那塊狐狼皮,仿佛在搶救一具壓在磚瓦下親人的身體,就那麽用十指挖得指尖冒血,總算抖落出一張狐狼皮褥子。

滿是土的褥子,楚耀南抱在懷裏,蒙了臉痛哭失聲,如個孩子,随從都驚愕得目瞪口呆。

“沒有屍體,就是好事。或是炮聲響起,就逃難去了。托些人打聽消息,或登報懸賞,只要人平安,不久是能找到的。”秦溶寬慰,如哄勸一個任性的孩子。

他拍拍楚耀南的後背,将風衣脫下裹在他身上,看他抱頭痛哭,不再遮掩情緒,心裏也被周圍的一片哭聲渲染得悲涼,摟住楚耀南在懷裏,任他嗚咽。

“這位小哥兒,是前幾天住卓家的那位客人吧?”一位大嫂子過來熱心地問,大大的眼睛,高高的身材,堆出勉強的笑。

楚耀南立時止住悲聲,淚眼望她。

“我是卓先生家的鄰居。你別急,這昨天一大早,卓家老家來人送信,好像出了什麽事情,一家人急匆匆收拾了行李就買車票去楚州了。這不,鑰匙都交給我了,誰想出了這事情。”

楚耀南難以置信,揉揉眼睛追問:“大嫂,你說,我哥,我卓大哥,他,他一家回老家去啦?”大嫂子用藍布大襟揩揩手點點頭嘆氣:“嗯,他們一家真是走運,走了。隔壁老李家的大爺大娘前天才從閨女家探親回來,就這麽,被炸死了。”

一陣哭聲悲咽零落在風裏,楚耀南抱緊那張滿是泥灰的狐狼皮,拿出張紙留個字條同幾塊大洋塞給那大嫂手中叮囑:“大嫂,見到我卓大哥,麻煩您把這個地址寫給他。讓他記得給我寫信。”

秦溶見楚耀南破涕為笑,臉上洋溢孩子般天真的笑,一顆懸高的心總算放下來。但是心裏還是覺得楚耀南近來行事詭異,或都是同這姓卓的人家相關,難道卓家有個女子令楚耀南這花花大少牽腸挂肚?但不敢開口問他,想他也是諱莫如深不會作答。

周圍人或哭或罵:“就讓小鬼子這麽欺負我們嗎?在家門口挑釁鬧事,沒個完了!”

“胡少帥去了北平,同明星去吊膀子,撇下三十萬大軍不管了!”百姓們或哭或罵,秦溶心裏百感交集,看楚耀南落寞地立在風中四下望着。

頗費周折用胡子卿的特殊派司上到軍列,火車呼嘯而去。

衆人總是略放了心,看着站臺上哭天喊地的難民,四面八方湧向火車又被轟散。那混亂的局面,秦溶不無愁煩。

有人在議論:“怕這仗一定要打起來的,胡子卿吃了大虧,能便宜日本人?”

Advertisement

“吃了大虧?什麽是大虧?他老子都被日本人炸得血肉橫飛,他不是也咽下這口氣啦?”

犀利的言語,不屑的調侃,那肆意的發洩,百姓,怕也只剩如此了。

火車隆隆聲壓散話語聲。

北平,籠罩在一層陰翳的霧霭中。

灰蒙蒙的天空,欲雨微風,過往路人低頭疾行,人人自危。

秦溶随楚耀南去瑞蚨祥為家人采購綢緞禮品,就聽門外報童的奔跑叫嚷聲:“號外,號外,日本人炮轟奉天北大營。胡少帥下令不抵抗,奉天淪陷!”街頭巷尾奔跑的報童手裏搖着報紙卷大喊着。

秦溶大驚失色,奔去搶過一張就看,那赫然的油墨大字,分明寫着“奉天淪陷!”

“還我東北!”

“還我河山!”

“不抵抗将軍下臺!”

學生游行隊伍浩浩蕩蕩而來,卻被一陣哨聲軍警沖來沖散。

一個學生舉了旗子跑過時,秦溶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推進旁邊的涼粉鋪子,自己堵住門口裝作是客人,眼見軍警揮舞棒子叫嚣跑過。

店老板啐一口罵:“有那本事,和日本人去打呀!跟手無寸鐵的學生撒什麽威風!”

“頭帶金邊帽,腰懸盒子炮,媽的巴子是免票,後腦殼子是護照,聽說要打仗,拿着槍兒往老家跑。”有人滑稽地唱着童謠,引得人人搖頭嘆氣。

“聽說胡少帥會開飛機上天的,怕是他的飛機上天只是用來帶美人兜風吊膀子,人家日本人的飛機是用來扔炸彈炸中國人的。”

“走!回酒店去!”楚耀南毫不猶豫地吩咐衆人登車奔回酒店。

“你,還佩服你那年少萬兜鍪的老叔?”秦溶問,怒氣充滿胸臆。無論如何,棄了大軍與百姓而不顧的統帥,和臨陣脫逃有什麽區別。

楚耀南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漫然望向窗外笑談:“他這個人呀,亦莊亦諧,天下男人夢寐以求的目标和偶像呀。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那次他來定江,我擠去他床上聽東北深山溝裏抓熊瞎子的故事……其實,沒了冠冕堂皇,返璞歸真,都是肉身,都是人。只是一念成神,一念成人,一念成鬼。”

再看楚耀南,恹恹的樣子,毫無精神。

回到酒店,楚耀南倒進沙發,伸長脖頸,将襯衫領口一把拉開,費力的松開領帶,閉眼說:“打開窗,怎麽這麽憋悶?”

秦溶去開窗,心裏奇怪,怎麽他自己不曾覺得屋內悶熱。

“熱!”楚耀南說,“幫我打個涼毛巾來。”

見秦溶不動身,楚耀南懇求般說:“阿溶,求你幫個忙,哥哥今天乏得周身沒力的,改天我給你洗腳都行。”

看他喘息痛苦的樣子,緊皺眉頭,俨然是得了病。

“你怎麽了?身子還不舒服?”秦溶問着,去盥洗室為他打條冰涼的毛巾,遞給他時,楚耀南一把接過毛巾展開覆在面頰上,費力的呼吸。

他将毛巾拉下一角,眯一只眼睜大一眼望他,壞壞的樣子,擠出幾個字:“乏了。”

秦溶這才長舒口氣,為他倒杯溫水,遞到他身邊說:“喝口水吧。”

心裏仍不放心,情不自禁去伸手探他額頭,确實有些燙手。

“你病了,我去請郎中。”秦溶說,手卻被楚耀南一把拉住,搖頭說:“老毛病,我外衣兜裏有藥片,拿給我。”

秦溶忙依他的話去做,扶他起身吃了藥,楚耀南徐徐躺下。

“阿溶,你去,清點一下北平辦的貨,清單我給你。囑咐他們,今晚押上車,不得有誤。今晚胡司令安排的專列送我們回定江。”

等辦妥事再回到酒店,秦溶卻發現密匝匝一屋人在楚耀南房間內搖頭嘆氣。

“二少,你可回來了,南哥病了。”

“頭燙得像火爐子,說胡話呢,怕是又燒起來了。南哥最怕病,喘起來要命的,怎麽這會子在這裏犯病了呢?”看手下緊張的樣子,秦溶湊近前看,果然楚耀南一臉的痛苦,眉頭緊皺,印堂發暗紅色。聽秦溶回來,楚耀南費力地睜開眼說:“爹,爹拍來電報,問你,好,不好?”

秦溶說:“你閉眼養病吧。”

“怎麽辦呀?今天原本要上路的,可是南少這暴病,如何走呀?”

“大夫說,好在發現得早,不然惡化了病情怕小命都扔在這裏了。”

“那貨呢?從東北囤積在這裏的金子和金砂都不能在這裏耽擱,我們已經誤了期限,老爺那邊交代不過去的。”

“阿,阿溶……”楚耀南開口了,嘴唇慘白,微開了眼說:“我這病,老毛病,不妨事,讓他們背我上車,忍幾天就到定江家裏了。”

“不行不行,南少這身子,颠簸出個好歹怎麽辦?好歹北平城是有洋大夫的。”

“誤了期限,堂子裏怎麽交代?你擔待着?”

“什麽比南少的身子重要!”

一時間一屋子人吵作一團,阿彪揪起一個瘦小的兄弟小鹞子的脖領,一把提起來,狠狠地說:“你小子存的什麽心思,那天就看你給大少爺去提包就差舔腚溝子了,別忘記當年是誰救你出火坑來秦氏的。”

“別吵了別吵了。”楚耀南不耐煩道,“我可以挺。”

“我不能讓你挺,”秦溶堅定地站出來,大聲說,“這批貨,我來押。我帶人押貨先行一步了。”

衆人立刻屏住呼吸停止争吵,都看向秦溶。

“不可以!”楚耀南堅決否定,“這批貨很重要,你不知內情的,父親很看重。你小子,毛糙,再鬧出次龍城的事兒,就徹底無法翻身了。”楚耀南的話語重心長,反令秦溶感動。

“我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我心裏有數。”秦溶說,說話時心裏已經盤算好,雖然這條路他不曾走過,有些生疏,但是來時他還是留意去看,也仔細記住楚耀南的每次介紹,每個細節。

楚耀南有些遲疑,沉吟中有些神色不甘。

衆人催促道,“南少,耽擱不得了。”

楚耀南一咬牙,說:“那好,”

秦溶也不多說,出門在外首先是秦氏的使命,他要完成此事,即使前面是殺機四伏他都不在乎。

楚耀南不放心,囑咐再三,又在床前對手下極力叮囑,讓他們唯二少的命令馬首是瞻,這樣才略放心去聖丁馬福醫院去就診住院。

車離站,秦溶看窗外茫茫黑夜,心裏無限惆悵。就要回家了,雪玉不知如何了?母親在家裏一定和大哥過得其樂融融吧,父親那放肆大笑的銅盆大臉,還有青道堂,歷歷在目的往事就在眼前随黑色的景物奔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