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冷槍

小帳篷封閉起來,不通風,彌漫一股子微微的汗酸味,韓貝湊進邱正夏的頸窩聞了聞,竟然不介意,還覺得挺好聞,甜甜蜜蜜地抱怨:“你臭死了。”

邱正夏抱起自己的腳湊到臉上,“哪有臭?我聞聞!”

韓貝大驚,嫌棄地踢開他,“給我滾!”

帳篷“嘭”地一歪,三角形的底面半立起來,只剩一道邊兒支在地上,險伶伶地晃了兩下,翻了個個兒。“哦心肝貝貝,你輕一點,為師禁不住的……”邱正夏揉着腰呻吟:“嗯……啊……你要把為師弄壞了啊!”

帳篷外面,香東潭悄聲說:“韓少爺,你們睡了嗎?”

“沒呢!什麽事?”韓貝撈過邱正夏,捂住他的狗嘴。

“師父叫我給你一些消炎藥。”一只手伸進來,掌心裏卻是一團火柴盒大小的零件,燒得半焦。

韓貝與邱正夏對視一眼,收下來,“謝謝你。”

按理說,大嗓門很有可能驚吓到洞內的蝙蝠,可是,能引出多少蝙蝠?造成的效果如何?難以掌握,這團零件證實了邱正夏的猜測。

兩個人扒正帳篷,邱正夏逐一撬開零件辨認,喃喃自語:“……光敏電阻、輸出話筒、聲波傳感器,連接一小塊薄刀片,你看,這是一個自制的簡易聲控裝置,用油皮紙包起來,貼在積水角落,遇到稍微大的聲響,聲控起作用彈開刀片,割破油皮紙,水滲進去,和遇水即燃的某種元素發生反應,可能是金屬鈉,也可能是白磷,燒起來點燃類似煙花的裝置,火花擦着洞壁竄到洞頂,蝙蝠被強光和火焰刺激到視覺,也許還燒着了幾只,那怕只燒着一只,亂飛亂叫,能不騷亂就怪了。”

“如果你沒有亂叫,他們也會選個時機喊一聲,觸動聲控造成意外的假象……搞出這麽大動靜,只是為了制造機會排查卧底,看來他們非常忌憚卧底,到底誰是卧底?”外面的火堆重新生起來,韓貝隔着帳篷,看到火堆之前彭鲲高壯的身影,揣測:這麽說,在我家裝竊聽器的人就是他了……

“天曉得啊!我也想知道!”邱正夏探索完那團零件,興味索然,不屑道:“小兒科的把戲,沒有技術含量。”

“口氣真大,你也就能賣賣嘴皮子功夫。”韓貝一笑了之,拉開帳篷一小角:“很遲了,大家沒必要都熬着不睡,不過夜宿大深山,沒人守夜不行。”

“那我先守好了。”周王言正在火堆前看書。

“香舵主就不用了,我們八個人,兩人一組,各守兩個小時就天亮了。”衛金鈎這回主動關懷到了香家師徒,丢出劉懶,“他陪你。”

劉懶想要回自己的手槍,韓貝不給,耍無賴地留下了。裝備除了一臺金屬探測儀,大部分是為炸墓準備的火藥,槍支為防身武器,夠分配無多餘,手槍人手一支,自動步槍三把,衛金鈎和周王言各一把,還分給了邱正夏一把,榴彈發射器則由人高馬大的彭鲲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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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懶兇悍暴躁,實則是只紙老虎,人人可欺,他罵罵咧咧之餘拿韓大少爺沒辦法,衛金鈎只好給他自動步槍,讓他閉嘴。

萬籁俱靜,燃燒的火堆發出輕微“吡剝吡剝”的聲響,韓貝枕在登山包上,思緒煩亂地睡不着,拿出相機看看今天拍的照片,心思卻全不在風景照上。今天黃鄧拿出他寫的小紙條,差點吓丢他半條命,要不是邱正夏賊精賊精,并先發制人,保不準自己就要暴露了。根據路線圖,已經暢通無阻地走了一大半路程,照這個進度,很快就要抵達地圖所示的古墓,他既不能傳出消息,又身陷重重危機,進退兩難,能睡得着就怪了。

按理說,兩隊人馬奔同一個目标,在半路遇上的可能性很大,十之八九要火拼一場,而另一隊人馬杳無音訊,沒留半點痕跡,他想破腦子也想不通對方玩什麽花樣。

照片回放到那張在燒掉之前拍下的地圖,與隐藏地圖不同,這個地址是往越南方向去的,坐标明顯較少,繪制得也較為粗糙,塗改了好幾處,可見阿茂并不能一氣呵成一張邏輯清晰的地圖,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反複回憶推敲,才能将隐藏地圖畫得如此詳細。

可韓貝不解的是,若是被安裝了竊聽器,可以寫字求救,為什麽要這麽麻煩?抑或是……他們在阿茂家時,那個破屋子還隐藏着另一個人在監視?

這個念頭冒出來,韓貝頭皮發麻,後怕不已,情不自禁打個寒戰。邱正夏窩在他的腰際,睡的很熟,輕輕打着鼾,大貓一樣“呼嚕呼嚕”的鼾聲綿軟有序,沒有殺傷力。韓貝垂下手,繞上對方的肩膀,抑郁的心情舒緩下來,也覺出了困意,仿佛躺在自家的大床上,懷裏的是自家毛茸茸溫乎乎的貓咪。

往下滑了滑,韓貝的後背抵到了硬物,是兩支手槍。作為一個嬌氣高傲的富家少爺,耐力、體力等素質比不過別人,能脫穎而出靠的是槍法準,并能雙手同時開槍命中不同的移動目标——當然,杜寅不僅僅是因此看中他的,還有他的假身份。當年韓大少爺花錢買了個假身份,純屬私人原因,可無心插柳,沒多久就被杜寅盯上了,那時他是大一的新生,杜寅還是個卧底。

兩個人保持了幾年聯系,君子之交淡如水,沒聊太深的話題,但韓貝是聰明人,隐約琢磨出了個大概,也有了心理準備。一次密談到卧底的話題,杜寅問他:“你覺得,做卧底最重要的是什麽?”

他想了一會兒,回答:“不畏生死,任務第一。”

杜寅替他整了整制服的衣領,溫和地糾正道:“保護自己,永遠忠誠。”

如果隊長在就好了!韓貝嘆息一聲,把槍挪到一邊去,換個舒服點的姿勢,眼角餘光瞥到外面的火光随着搖曳漸漸微弱,起身透過拉鏈扣的縫隙看出去,看到劉懶那廢物橫在火堆邊睡着了,周王言不知去向!

韓貝警覺地摸向槍,其他帳篷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大夥都睡得很熟,火堆沒人照看,快熄滅了。猶豫半晌,他決定不聲張,萬一周王言是猞猁,自己一驚一乍的不是壞事了嗎?他找出望遠鏡四下張望,難以在黑暗中看出什麽端倪,又翻出手電筒,要跟出去看看。

邱正夏睡得淺,迷迷糊糊地哼唧:“你還不睡?”

韓貝不便直說,借口道:“我去撒個尿……”火堆熄滅了,兩個人陷入一片黑暗。

邱正夏警覺地驚醒,彈起身搶過手電,捂住韓貝的嘴:“噓!別開手電!”

韓貝掙紮開,悄聲:“別害怕,是劉懶睡着了。”

外面,一個人悉悉索索地踩過草叢,腳步聲輕飄飄地幾不可聞,是周王言回來了,他沒有帶手電,舉着打火機走到劉懶身邊,輕喚:“喂,醒醒!”

邱正夏掖緊帳篷,貼到韓貝臉側,耳語:“有沒有看到他去哪了?”

“……你當我千裏眼嗎?”

眼睛看不清楚,耳朵就特別靈敏,韓貝驟地聽到一個奇怪的輕響,剎那間,無比熟悉的破空聲刮過空寂的夜,周王言手中的火光一抖,打火機掉在地上滅了!韓貝還沒反應過來那熟悉的聲音是什麽,邱正夏毫無預兆地回身撲倒他,低呼:“危險!別動!”

幾乎是同一秒,帳篷外,周王言啞聲怒喝:“是誰?!!”

安逸的呼嚕聲戛然而止,其他帳篷裏的人騷動起來,一陣“叮哐”亂響,顯然都在找手電或者防身武器,彭鲲:“怎麽回事?”

黃鄧:“手電筒!”

劉懶那豬頭這才被吵醒,失聲道:“啊!”

衛金鈎緊張地喊:“劉懶?怎麽了?”

柳真責問:“火為什麽滅了?”

香九如:“東潭,你去看看發生什麽事!”

邱正夏牢牢摁住韓貝趴了片刻,支起身,納悶地自言自語:“沒了?”

“什麽沒了?”韓貝一頭霧水。

在亂作一團的驚疑聲中,劉懶尴尴尬尬地傻笑了兩聲,“你們冷靜點,沒什麽事,只是火堆滅了!”

“誰說沒事?”周王言冷冰冰道:“我中槍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韓貝瞬間醒悟:那奇怪的聲音是裝了消聲器的開槍聲!

邱正夏打開手電照出去,韓貝假裝驚懼,關切的語氣倒是真心的,“你沒事吧?怎麽會中槍?是誰對你開槍的?”

“……好像沒有傷到骨頭。”周王言捂住鮮血淋漓的右肩,臉色發青,“太黑了,我什麽都沒看清。”

大夥陸續爬出帳篷,拿着手電筒來看望周王言,表情是統一的疑雲密布。柳真又問:“為什麽火堆滅了?”

周王言直喘粗氣,壓抑了痛楚勉強解釋道:“劉懶睡着了,我看他睡得很香,就沒吵他,自己看着火堆,後來我去撒個尿,回來火堆滅了,我想叫醒劉懶,剛彎下腰就中了一槍……”

幾個人面面相觑,每個人的目光中都充滿猜忌。邱正夏皺眉道:“你運氣真好,如果沒有彎下腰,這槍瞄準的說不定是心髒。”

周王言的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冷汗津津。

說話間,香九如檢查完周王言的槍傷,安慰道:“你放心,沒有傷到筋骨,彈頭沒有留在身體裏,應該是近距離射擊……”

此番安慰無疑是火上澆油,幾個好勇鬥狠的男人面露猙獰之色,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出內鬼!這次遭到襲擊的人是周王言,下次不知道是誰!子彈無聲無息,不知是從什麽方向飛來,不知是誰想取同伴的性命——但,除了卧底,還能是誰?

劉懶咬牙:“徹底搜查一遍每個人攜帶的東西,我就不信開槍後不會留痕跡!”

三把自動步槍僞裝成勘探儀器,塞在登山包裏,只露槍頭,也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沒派上過用場;黃鄧的獵槍是民間獵人常用的散彈槍,一槍崩出去會把人打成篩子,明顯也不是。韓貝明知故問:“我沒有聽到槍響,你們聽到了嗎?”

周王言一愣,搖頭:“沒有。”

衛金鈎:“我睡得淺,如果有槍聲,肯定第一時間驚醒。”

彭鲲:“我也沒聽到。”

黃鄧皺眉:“剛才你們開過槍,也聽到了,槍聲在這兒顯得特別響,還有回音,如果槍響,誰都會被驚醒的!而我們沒有聽到……”

柳真接上話:“他裝了消聲器!可是我們沒有買消聲器。”

劉懶右手一捶左手掌心,“這不簡單了?看看誰私下帶了消聲器啊!”

邱正夏唾棄道:“你這豬腦!大黑星是不能裝消聲器的。”

大夥後知後覺地頓悟,表情各自精彩,旋即意識到了什麽,齊刷刷舉起槍,槍口一致而毫無目标地朝向黑黝黝的山林,一時之間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有人跟蹤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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