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比試
這一舉動着實驚世駭俗,對面五岳劍派的人個個都看傻了,一時間居然沒有了動靜。随後又爆發出極大的喧嘩聲,嗡嗡嗡的議論聲随風飄過河面,裏頭污言穢語也夾雜不少。我挖了挖耳朵,權當沒有聽見,抱着東方打了個哈欠。
東方清清冷冷地站在船上,原本是朗月獨絕,明月自華的灼灼風姿,可惜我穿得一身風騷,這麽膩膩乎乎地趴在他身上,他就跟背了一只大犬一般,再襯着他那張冷峻漠然的臉,怎麽看怎麽好笑。
東方絲毫不在乎,摸了摸我的額頭:“累了?”
我們這幾日都是在車上過的,剛剛趕到又跟五岳劍派這些僞君子對上,片刻歇息都沒有,說累也是累了,于是我就點點頭:“有點困。”
東方想了想,轉頭對正在擰幹衣服的木統領說:“你回一趟黑木崖,把本座房裏那張暖榻搬下來,多鋪幾層褥子,軟枕靠背都別落下。哦,順便将十長老、桐柏雙奇、天河幫的人都叫來,讓那群老家夥也能活動活動筋骨。”
木統領:“……”
我看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默默領命而去。
這時,岸上的人仍然在辱罵個不停,我眯了眯眼睛,覺得有詐,垂眼看了看河水,浮着燈火的河面微微晃動,看不出什麽,但我卻擔心有人潛入了水中暗渡過來,而身後左右亂石樹林之間也被風吹得一陣密密地葉子響。我在東方耳邊悄聲說:“他們聲東擊西呢。”
東方輕笑,轉眼看向另一邊:“我們的人也到了。”
話音未落,只見水中、林子中十幾條人影飛躍而出,将我們的船團團圍住。一時間寒光凜凜,撲面而來,東方眼皮都沒擡一下,臉上平靜無波,也無任何動作。
眼見着那些暗器兵器就要戳到面前了,幾面錦旗突然挾着勁風而來,大旗一揮,呼啦啦插進了船身四面,将整只船都牢牢圍住了,而那些旗子竟然鋒利得如同刀子似的,飛來時一揮一蕩,那十幾個人紛紛發出慘痛呼聲,铮铮的鐵器落水聲不絕于耳。
我定睛看了看,這旗子繡着青蛇、蜈蚣、蠍子、壁虎和蟾蜍五種毒物,乃是五仙教的五毒旗。我心裏有些詫異,難道是藍鳳凰?
念頭才在腦中一閃而過,就見遠處蕩出一只小舟來,舟上傳來一個女子嬌媚之極的笑聲,随着那嬌柔婉轉的笑,一道藍影從小舟上一躍而出,她一身苗女打扮,身穿藍底白花的衫褲,身上圍一條繡花圍裙,耳上一對酒杯大小的黃金耳環,腰中系彩色腰帶,此刻她身姿蹁跹,衣衫為疾風吹得翻卷,赤足上一陣鈴铛響。
“藍教主。”東方看着她道。
藍鳳凰身法輕盈地落在船頭,笑容柔柔媚媚:“在,早先收到了十長老的傳信,說是五岳劍派來圍黑木崖,小女便攜五仙教來湊湊熱鬧,東方教主不要嫌棄才是。”
東方看着她,嘴角略帶嘲諷地勾了一下,什麽也沒說,只伸手做了一個請坐的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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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鳳凰也不客氣,攏起裙擺坐在船沿上,雙腿浸在水裏晃呀晃,一直是笑意吟吟的模樣。我看着她俏麗的背影,先前聽聞她與任盈盈倒是交好,本以為她會帶着五仙教叛離神教,沒想到她竟還帶着五仙教前來助陣。其實這也不難想明白,五仙教在正道眼裏也是魔教一派,沒了日月神教的庇護,怕還難以為繼,她身為一教之主,自然也不敢拿這個玩笑。
而五岳劍派已經在黑木崖下圍了兩天,十長老都向她發過了告急信,而她聽聞東方歸來才肯露面相助,怕是心裏也存了一些計較,若是江湖傳聞東方身死是真,日月神教絕不是五岳劍派的對手,她自然不願意多管這個閑事,明哲保身不說,保不定也存了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如今東方回來了,鹿死誰手很難說,她想必也打算為五仙教撈些功勞。
只是,我看得明白,東方也明白,錦上添花雖好,卻遠比不上雪中送炭。
五岳劍派那邊已死傷近百人了,我望過去,只見左冷禪面色十分難看,其他四位掌門圍在他身邊,神情激動,看起來吵得他頗為焦頭爛額。我冷笑,五個門派在江湖上地位向來平起平坐,就算是并派推舉了他左冷禪做了盟主,但也不代表這群清高慣了的掌門願意屈于人下,五派不同心,都偏心自己門派,即便強行捆在了一起,也是一折即斷。
這時,頭頂忽然傳來風聲,連五岳劍派那邊也暫時停止了争吵,仰頭看去,只見千百丈高的孤崖之上,淩空飛下十幾道人影,其中有十位是鶴發長須的老者,統統穿着袖口鑲着金線的白袍,衣擺處繡着烈火流雲紋,一身氣勢已經迫人而來。
另一位是個青年,撐着一把青竹傘,身穿青衣,面容清秀,身法飄逸出塵,悠悠落下,有如被風卷落的一片柳絮。青年身邊有個小小的人影,瘦小年幼,還是個稚嫩的孩童,他腳下穩健,輕功雖然不如其他人,卻一點也不落後不慌張,他将足尖頻頻點在山石上借力,輕盈得有如燕子涉水,練的是與東方同出一脈的輕功。
看到葉開時我略微一驚,但很快被孟星魂引去了注意力,我仰頭看着他,不由微微一笑,這小鬼倒真不愧東方稱贊他是不世出的武學奇才,在武學上的天賦竟這般令人吃驚,不過分別幾月,他已進步到如此地步,真是後生可畏。
我若是有他這般資質,哪裏還會讓任我行給喂了三屍腦神丹,還白受許多苦楚。
視線再次轉開,然後我整個人呆了一瞬,然後默默地擡起顫抖的手,把臉給捂住了。
一個黑衣男人雙手往上托舉着,帶着一張紫檀木垂着薄紗的長塌從天而降。
我把手指挪開兩條縫,眼睛從縫隙裏望出去,然後就看到對面的五岳劍派仰着頭看那張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們呆滞茫然的視線也随着往下,然後眼睜睜看着那張床落在了我與東方所在的大船上,木統領鑽出來,抹了一把汗:“教主,屬下把床搬來了,被褥也帶了,楊……”東方涼飕飕瞥了他一眼,木統領立刻改口,艱難道,“教…教主夫人可以在此歇息了。”
我:“……”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東方,東方沒看到他們的眼神,他垂眼打量了床一眼,似乎還算滿意,微微颌首:“不錯。”
藍鳳凰:“……”
剛剛落地的十長老:“……”
五岳劍派:“……”
我扶住了額頭。
過了一會兒,河對面有個嵩山派服飾的人搶出一步,說是要和我們神教光明正大地比試三場,憑真功夫定生死。若是神教三場贏了兩場,他們五岳劍派便答應退去,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他們贏了,日月神教便要繳械投降,上下三萬教衆統統廢去武功,發誓再也不為非作歹,在江湖中作惡。
他還沒說完,我就忍不住“呸”了一聲:“你們這群僞君子假道學也敢稱自己名門正派?真是打得好算盤啊,你們不由分說來犯我神教,我們神教沒把你們統統殺光扔到山崖頂上喂鷹便罷了,你們的腦子是被門擠了還是被驢踢了?哦,我們神教贏了,還得讓你們全身而退,你們贏了,我們卻要廢去武功?做你他娘的春秋大夢!我說你們五岳劍派到底要不要臉?”對面那家夥被我一頓搶白,臉青一陣白一陣,我嘲諷地看着他,冷冷說,“若真要比試,便公平些,要是我神教贏了,你們這些人不管動手沒動手的,一人割下一只胳膊一只腿,你們名門正派敢不敢?”
“有何不敢!”回話的是那個老尼姑,她拂塵一揚,整個人松柏般傲立而出,“邪不壓正,你們這群歪魔邪道,有何可懼!”
我不說話了,退到東方身邊,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這正道之中還是有和光霁雪一般的人,只是在這樣的濁世之中,這樣的人太少了,也活不久的。
東方臉色平淡,只是稍稍向那個老尼姑投去一眼,然後随意地對十長老道:“你們去與他們過招,若是輸了,你們這神教十長老的名頭也不必頂着了。”
言罷,也不等長老們回話,他便牽過我的手,撩起了榻上的紅绡紗帳,把我們兩個人籠在裏面,然後随手把我往塌上一按,自己斜倚在我身邊,枕着我的肩,惬惬意意地閉目養神,頓了頓,他又漫不經心道:“木統領,去準備些茶水和瓜果點心,不忙的話,再拿兩本話本來解解悶。”
木統領:“……”
十長老:“……”
我幹笑着對各位長老道:“若是左冷禪或者少林的方證大師要上場比試,長老們再來請教主就是,其餘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有長老們應付着已經是給他們面子了,長老們莫怪,教主舟車勞頓久了,有些疲倦,長老們能幹,就偏勞一些了。”
無奈,長老們只好臉皮抽搐着前去迎戰,第一場上的便是那老尼姑,聽聞是恒山派的掌門,她身法快捷無倫,手上一只拂塵蘊蓄着深厚內力,與十長老中的邱長老打得難舍難分,彼此拆了百招都未見勝負,五岳劍派的弟子吶喊助威,而黑木崖上也是燈火通明,無數教衆攀立在岩石上,吹着嗚嗚長哨,擂起戰鼓,聽得令人熱血沸騰,激起雙方喊聲一聲高過一聲,竟如同大浪一般,回音不絕。
這樣緊張的場面中,只有三人全不被打擾。
一個是小屁孩,他一從黑木崖下來就噔噔噔跑到了木統領身邊,舉着雙手要木統領抱他起來:“木叔,我看不到。”
然後木統領低頭沉默了一下,把小孩舉起來讓他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孩兩只小手抓着木統領腦袋上的發,兩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別人生死決鬥。木統領就趁機跟他說這一招一式,誰占了上風,該用什麽招化解,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葉開則卧在船艙頂上,望着黑沉沉的夜空發呆。
東方更是舒服,刀光劍影中,他已經慢條斯理地吃完了兩塊棗泥紅豆糕。
我看着他。
東方發現我的視線,瞥我一眼,将點心碟子往我手邊挪了挪:“想吃自己拿。”
我:“……”
我恍惚了,如此對戰強敵,真的不要緊嗎?
這時,就聽咔嚓咔嚓兩一聲,骨頭斷裂之聲響起,第一場比試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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