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餘味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缙王蕭北城。

君子游也不知自己這點子到底正還是不正,落得如此狼狽還被這人看了笑話,屬實心裏不大好受。

他給人賠着笑臉,心知要是不想被一直關在這鬼地方,就只能豁出臉皮去求人,跟性命比起來,氣節顏面似乎都沒那麽重要了。

這廂君子游啞笑一聲,“是有點巧,不知王爺……可願助我離開此地?待我安然脫身,您的大恩大德定當湧泉相報。”

“嗯,說得好,本王有些心動了,但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君子游愣愣環視着周遭破敗的景象,一頭霧水,“大牢?”

“是京城大獄。不論作奸犯科的平民百姓,還是貪贓枉法的朝廷命官,都會被關在這兒,同時眼線甚多。本王要是救了你,不出半炷香的時間,各方勢力都會把你當作本王的門客,沒有本王護着,你恐怕走不出京城的門。”

他說的固然是實話,但屬實誇張了些,君子游又不傻,他一介剛到京城來尋貓的尋常百姓,就算被盯上也不至于丢了性命,老王八肯定是在唬他!

可知道又能怎麽辦呢?缙王分明是要他進退兩難,不得不成為王府的門客。

再者小黑還在他手裏,要跑也不急于一時,須得讓人放松戒心,待出其不意時再一舉逃回姑蘇,相信這位是不會為了他再跑一趟遠門的。

為了小黑,君子游忍辱負重,“缙王說的極是,聽聞帝都勢力繁多,魚龍混雜,在下初來乍到,總得找個靠山。只是在下還未決定在此久居,不敢貿然答應,就請王爺……給我幾天時間考慮一下。”

蕭北城點點頭,算是認同了這話,又問:“那你是想在裏面考慮,還是在外邊?”

兩人之間隔着牢房的欄杆,意思非常明了,同時君子游也明白自己一旦跟着他出了這個門,就等同于是告訴各方勢力,自己的确是與缙王交好,往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他還糾結着如何作答,就聽肚子不争氣的叫了一聲,在幽深的牢房裏傳來回響。

君子游臉一紅,扶着欄杆癱在地上,有氣無力道:“王爺,先賞口吃的吧,三天沒吃了,人都要餓傻了。”

話沒有明說,只是間接表明了立場。

之後君子游就被帶到缙王府,看在他餓得腿軟的份兒上,蕭北城還特意準許沈祠背他過去。

這等奇恥大辱哪是人受的?一路都能聽見沈祠磨着牙,嘟囔着什麽“我這輩子到現在除了王爺還沒侍奉過別人”,“你這不知好歹的狗東西配嗎”之類的話。

敢情不只是讓各方勢力虎視眈眈,就連在缙王府裏也要給自己樹敵。

君子游在心裏咬牙切齒,罵慘了蕭北城,什麽道貌岸然衣冠禽獸之類的詞都用上了,恨不得當場手撕了他!

可在滿桌佳肴被擺在面前的時候,他還是心甘情願改了口,筷子和嘴都沒停着,從咀嚼的間隙裏擠出一句:“王爺!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這一桌山珍海味足以填飽他三天沒吃的肚子,莫說上菜的丫鬟,就連沈祠在旁也目瞪口呆,眼看着吃空的飯碗疊成了小山,不由感慨:“王爺,這是餓死鬼轉世吧……”

“不得胡說,能吃是福,看他那纖瘦的模樣,平日裏定是吃了不少苦。”

說完這話,君子游賞臉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兒,癱在椅背上摸着圓鼓鼓的肚子,正想着要不要再喝口湯潤潤喉,就聽蕭北城招呼着府裏的下人把貓主子請上來。

好幾天沒見着小黑,君子游想的抓心撓肝,伸出手來要接過丫鬟手裏的黑貓,可那丫鬟竟然巧妙的避開他,直接把貓兒送進了蕭北城懷裏。

“嗯,小家夥真乖,看起來傷也好了許多,今日可有照常進食?”

“回王爺,貓主子今日吃了兩條魚呢,胃口大開,應是府裏新來的廚子手藝不錯,剛好合了貓主子的口味。”

“那就成了,把柳管家找來,讓他結下這桌子飯菜的帳。”

君子游一聽這話慌了,缙王府根本是家黑店啊,開始漫天要價了不成?

不過片刻,一個戴着綸巾,手執算盤的年輕人就走上前來,撥弄着算珠,得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三千九百二十七兩零六分,看在貴客是王爺知交的份兒上可以去零化整,那就是……四千兩銀子。”

君子游端着湯碗的手一抖,回頭看着悠哉悠哉給貓順着背毛的蕭北城,見他完全沒有異議,便知蛇鼠一窩,自己這是上了賊船。

“你們這是宰人啊!就算是京城,也不至于吃頓飯就四千兩吧!!”

話一出口,柳管家就把算盤頂在了君子游臉上,大有讓他把這玩意兒吞下去的架勢,“你可別把這兒當作是城裏随随便便的店鋪了,這裏可是缙王府,缙王府啊,光是你看王爺的那幾眼,沒收錢就不錯了!”

沈祠一時沒忍住,“噗”的笑了出來,見柳管家眼神淩厲的瞪了過來,緊着咳嗽幾聲,表明自己與此無關。

倒是蕭北城一臉淡然,把小黑交在沈祠懷裏,又擡手把煙杆遞了過去,深吸一口,走到挺着肚子難以動彈的君子游身前,拎着他的領子,幽幽朝他吐出煙霧,嗆得君子游兩眼淚汪汪的咳着。

“欠了本王這麽多錢,看來你要在京城還上許久,這些日子應該夠你好好考慮的了吧?”

君子游欲哭無淚,“王爺,我初來乍到,身無分文還被人搶了財物,如此艱難,您怎能雪上加霜啊……”

“先生此言差矣,知你處境艱難,本王這是在幫你啊。”

“那我可真是謝謝您啊。”

柳管家插嘴道:“若是粗茶淡飯,一頓二百兩足矣,住在條件較差的西廂房,宿錢也不過百兩,這樣折算下來一天只需七百兩,也是值的。”

“你可閉嘴吧!看把我賣了值不值這些錢!!”

君子游激動的要去扯柳管家的臉,哪成想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實也是個練家子,反手就把他的胳膊擰在身後,疼的他哀叫連連,再也不敢妄動了。

缙王府果然藏龍卧虎,都是文武雙全的好手。

蕭北城擺手要柳管家退下,聽了君子游的話起了興致,捏着下巴仔細端詳起他的臉,杏眼薄唇,膚白細膩,想不到這個整天悶在房裏寫書的呆子竟然這麽水靈,就是在看慣了美人的缙王眼裏,也算得上是好看的。

而君子游也借機看了蕭北城的長相,暫不評價這人長得如何,光是他眼角那顆朱砂色的淚痣就足以勾去了人的魂兒,擡眼垂眸之間,微微翕動的睫羽就将其含在睑間,難怪姑娘家都被他迷的神魂颠倒,看來不無道理。

兩人含情脈脈相視許久,誰也沒挪開目光,沈祠與柳管家在旁看的尴尬,猶豫着不知怎麽緩解氣氛時,一聲軟到骨子裏的貓叫讓兩人雙雙回神。

蕭北城道:“賣了值不值錢,還得看賣到什麽地方。要是把你送去南風閣,只怕你一晚賺的就抵上這頓飯錢了。”

君子游何等聰明,一聽就明白了其中的貓膩,看來是想把他賣到花樓,那還了得?

只是無心一句,他回敬道:“在下賣藝不賣身,就是要賣也得分人,既然王爺都開了金口,要不我們就睡上一宿。等這事完了,咱倆的恩怨就一筆勾銷,您放我回姑蘇,我再也不來鬧您的眼睛,您看如何?”

說白了,就是蕭北城長得有點好看,他眼饞了,想着要是睡了這等姿色的人,哪怕在下面也值得了啊。

不虧,絕對不虧。

蕭北城笑了一聲,指尖從君子游的下巴一直滑到脖子,在他的喉結稍作停留,又摸進了他的鎖骨。

他十分擅長撩撥,君子游自嘆不如。

“想睡本王?可以,但是得給錢。”

“……您居然是這樣的缙王?”

“很明顯跟你睡在一張床上是本王吃虧,想嫖本王可不便宜。”

“在下是為了還錢才會出此下策,要是欠債攢的越來越多,豈非本末倒置?”

“美色面前還能保持理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還是說……你不行?”

蕭北城明目張膽的勾引君子游,後者算是聽明白了,可他竟然挑釁自己說不行,這可就是原則問題了。

君子游不甘示弱,擡頭就親在了蕭北城臉上,心道耍流氓雖然是第一次,但恐怕遇到這種情況的缙王也是第一次,就算扯平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被他吻了的蕭北城非但不慌不鬧,竟然拎着他的領子讓他動彈不得,反身就是個炙熱的吻貼在唇上,帶有侵略性的攫取了他的氣息。

這下君子游慌了,沒想到這缙王才是個純種的混蛋,吓得趕緊推開那人,奈何蕭北城咬着他不放,疼得他擠出了兩滴淚花噙在眼角。

“放手……松、松嘴!!”

“起先本王還不信,怎知你竟真是個雛兒,事情開始有趣起來了。”

“你、你才是雛兒!你全家都是!我寫得出淫詩,怎麽可能……”

“那可就要問問你自己了,分明未經人事,半點經驗也沒有,到底是怎麽寫出了這本曠世奇作。”

君子游瞪着蕭北城說不出話來,後者倒也不為難他,起身理了淩亂的領口,倒出煙鬥裏焦糊的煙土,把煙杆插回腰間的同時,抽出了一塊刻着龍紋的令牌丢給君子游。

“依照約定,本王就給你幾天時間考慮是否要留在缙王府。希望你的答案,不會讓本王失望。”

說完這話,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君子游一人撫着方才被他咬痛的唇,品着他留下的淡淡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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