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真相

君子游身子不适,蕭北城憂心的很,還沒等從羅玉堂口中審出結果,便托沈祠把他送回了王府。

他自己自然是百般不願,吵吵鬧鬧不肯安生,終歸敵不過那人的強勢,只得乖乖就範。

待蕭北城回來時天都快亮了,他一直牽挂着君子游的身子,連衆人對案情的分析都沒怎麽聽進去,散場之後也是匆匆回府,進了門便迫不及待問柳管家:“他身子怎麽樣了,可有好些?姜大夫來過了嗎,有沒有說些什麽?”

三連詢問讓柳管家哭笑不得,“王爺放心,姜大夫說先生靜養些時日,等入冬就能大好,他這會兒服了藥已經睡下了。王爺也忙了一夜,快去休息吧,那邊有我照看便好。”

嘴上應着他的話,蕭北城還是不自覺走到了君子游所住的西廂房,站在門前顯得有些不安,看神情,是想親自一探究竟的。

“他這人不知死活,瞧他病的厲害,便知他有夜裏踢被的毛病。”

柳管家是個聰明人,他低聲吩咐沈祠,“進去替王爺看看,小心點,別吵醒了他。”

等沈祠進了門,他才把蕭北城拉遠了些,勸道:“王爺惜才愛才,會有這般擔憂也是人之常情,但請王爺明白,他剛從姑蘇到往京城,尚無根基人脈,又選擇跟了王爺,已是險中又險,若被旁人知道您如此在意他,定會把他視為王爺的軟肋。”

“本王明白。”

“王爺只是從他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由着內心的愧疚想在他身上補償。但請王爺明白,君子游畢竟不是她,他只是個身染惡疾的普通人罷了,能活是他蹭了王爺的福分,活不成,那也是他的命數。”

蕭北城沉吟不語的當前,沈祠苦着一張臉從房裏出來,委屈巴巴的。

“王爺……”

“怎麽了,有話便講。”

“人、人不見了。”

聽他這話可還了得?蕭北城欲沖進房內一探究竟,卻被柳管家抓住袖子攔下。

“王爺可是忘了我方才說了什麽?”

衆人僵持着誰也不肯退步,就在這時,房內突然傳來幾聲物件落地的巨響,柳管家自然而然就放了手,任由蕭北城進門。

房裏一片漆黑,想看清什麽是不容易,但撲面而來就是一股子酒氣,蕭北城心下一沉,徑直走到床前,掀起了錦被。

果然君子游就蜷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裝睡,突然吹風還打了個激靈,連連往床榻裏側靠着。

“你活膩了嗎?”

聽出蕭北城話裏含着怒意,君子游屬實有些心慌,眼看裝不下去了,翻過身來朝人搖搖頭。

“方才去哪了?”

“就在這……”

“胡說!沈祠進來根本就沒瞧見你,你在玩躲貓貓嗎?”

“那是他笨……我一直在被窩裏,哪兒都沒去。”

聽他話音已是醉了,房裏的窗子還開着,肯定是以為偷溜出去不會被人發現,哪成想竟被逮了個正着。

拿他沒有法子,就算氣他不知死活,也不能真就這麽放任他作踐自己的身子。

“沈祠,去把窗子關上。本王摸着他的身子涼了,去本王屋裏端個火盆過來,柳管家,再去拿床毯子吧。”

看着他把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柳管家就是心裏千萬個不願也得領命照做,憤憤不平的跺着腳走了。

見兩人被支開,君子游來了精神,猛的從床上坐起拉住蕭北城的手。

“王爺,案子如何了?審羅玉堂和幾位嫌犯可有結果?”

“自己病成這樣,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告訴我嘛……”

借着酒勁,君子游分不清東西南北,額頭靠在了蕭北城肩頭,讓後者身子一僵,思量過後,把他又按回到床上,蓋嚴被子,長長嘆了口氣。

“羅玉堂都招了,他承認與李氏玉蘭狼狽為奸,□□绮凰欲取而代之。绮凰染病死後,他們害怕事跡敗露,不敢輕易安葬她的遺體,便找來了那位土夫子在柴房下挖出墓室安置了棺椁,又綁了位懷有身孕的女子,僞裝成绮凰的模樣囚禁在琅華閣中,受盡二人虐待。”

“後來東窗事發了吧。”

“你說得不錯,被綁的孕婦求生心切,趁他們不備逃出了暗室,羅玉堂與李氏緊追不舍,致使她慌亂之下失足落入池中,溺水而亡。蘭心在事發當日看到慌慌張張的绮凰,應該就是這位無名氏受害者沒錯了。”

“依我猜測,他們在無名氏死後慌慌張張将人葬在亂葬崗,連僞裝的假面都忘了撕去,事後又因此起了口角,一拍兩散。這個時候西南商行趁虛而入,蠱惑財迷心竅的羅玉堂殺妻。想到唯一知曉他陰謀的人将會永遠保守秘密,又能得到一筆數目可觀的巨款,羅玉堂索性以商談此事的借口騙李氏會面,用枕頭憋死了她,又将人帶到亂葬崗故技重施,只是不巧被我撞了個正着。”

當日的情形大抵便是君子游為救雲今而到了城外亂葬崗,不巧碰上了毀屍滅跡的羅玉堂,後者想到栽贓嫁禍的點子,便想讓君子游做他的替死鬼,所以第二天一早,順天府就收到了民衆舉報,譚九齡便迅速通報了刑部前去亂葬崗一探究竟。

只可惜君子游與缙王府的淵源是羅玉堂始料未及,因着蕭北城的庇護,他非但沒有背上殺人的罪名,甚至還參與到命案的調查中,所以羅玉堂百般推诿,甚至不惜扮作绮凰的模樣,到琅華閣中披頭散發裝神弄鬼,為的就是讓案子走向迷局,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嫌疑。

蕭北城沉吟道:“他殺了李氏之後,定能從西南商行獲得好處,只是當着葉岚塵的面,他自是不敢招供的。”

“沒錯,他并沒有提到西南商行,其餘涉案的龜公與土夫子也都下了大獄,就等明天公審判刑了。琅華閣的嬷嬷和蘭心姑娘也許真的不知情,她們的證詞中夾雜了太多個人的情緒,可作為人證。身在我們的立場,案子查到這個地步已是盡力了,暫時動不了他們背後的勢力,便只能靜待沉冤得雪的一天。”

能說出這般清醒的話,可見君子游醉的也不是那麽厲害。

蕭北城搖頭道:“你反轉幾次案情,終是洗清了绮凰的罪名,皇上定會記得你的功勞,日後入朝也算有了最可靠的照應,當前要緊的是養好身子,只有你好好活着,才能為本王分憂解難。”

說到這裏,沈祠和柳管家也一前一後回來了,見君子游輕顫着,蕭北城便給他裹上了毯子,順帶着把他藏在床下的酒壇交給了柳管家。

“等等!那個不行!!”

“你這身子還想着飲酒作樂,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長,沒痊愈之前老老實實待着!”

君子游說不出話來,倒在床上顧自生着悶氣,柳管家出言勸道:“王爺是為了你好,姜大夫也說入冬之後你的身子就會好起來,到時候王爺自會請你喝皇上親賜的禦酒。”

話說完許久都不見人反應,才發現君子游已經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蕭北城無奈,招呼沈祠把火盆搬近些,便出了門,臨走時還不忘吩咐:“明日讓他搬到弄玉小築去吧,那裏是二層,量他也沒有膽子再翻窗,況且景色不錯,利于他養病。”

柳管家雖未說什麽,卻明白自己一番話是白說了去,王爺是要不計後果的好生待他了。

也罷,人啊……總是要吃過教訓才會長記性的。

翌日清晨,還沒睡到兩個時辰的蕭北城就被吵醒了,沈祠一邊拍着門一邊喊着“王爺不好了”,逼着他不得不起身。

“慌慌張張的成什麽樣子,出了什麽事?”

“王爺,不好了,羅玉堂在牢裏自戕了!”

聽到這個消息,蕭北城滿是無奈,倒是沒急着前去一探究竟,抱了在外野了一宿,趁亂鑽進門縫的小黑在腿上,燃了煙絲細細品着。

“本王猜到他們會出手,但趕在公審之前要了他的性命,也真是性急。”

“王爺,那現在該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死無對證,便只能結了此案,想由此扯出西南商行是不可能了,這事做的滴水不漏,果然是侯府的手筆。”

沈祠急的直跳腳,“可是王爺,您這不是和西南商行,還有侯府杠上了麽,怕是以後的日子處處有人與您為難,不好過啊。”

聽他這話,蕭北城覺着好笑,“與本王為難,他們可沒這個本事,別忘了咱府裏還有個讓他們氣得幾天沒睡好覺的活寶在,把他送進朝裏為官,缙王府日後便可太平順遂。若說有什麽遺憾……”

便是君子游惡疾纏身,惹人心疼了。

“對了王爺,姜大夫一早就來府裏等着給先生診脈了,這會兒先生也該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成,便去看看。”

洗漱更衣過後,蕭北城便去廂房看了君子游的狀況,剛好姜大夫出門,見人先是低頭行了禮,猜到他是為君子游的病特意來此。

“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蕭北城打發了沈祠去照顧君子游,便同姜大夫走遠了些。

“敢問姜大夫,先生的病如何了?”

“昨夜受了寒涼,今晨還有些發熱,不過服了在下開的方子以後已經好了許多,但這酒……還請先生能能夠适量。這些話在下與先生也說過,他是一口應着卻不放在心上,所以還得勞煩王爺管着他,別讓他糟踐自個兒的身子。”

“姜大夫曾說他這病是換季才會鬧的如此厲害,可自那天他病倒在琅華閣一直沒有起色,可是有什麽隐情?”

“實不相瞞,先生的病複發的确是因季節變換,但最主要的誘因……”

姜大夫面露難色,嘆了口氣,見他如此,蕭北城又道:“但說無妨。”

“恐怕是毒啊。”

蕭北城不自覺看向了君子游的房間,聽着裏面吵着不要喝藥的嚷聲,心事複雜。

“姜大夫醫術高明,本王自然不懷疑你的推測,只是毒從何來,還請姜大夫解釋清楚。”

“王爺,是藥三分毒,這藥可是毒,毒亦可是藥。醫術講求一個對症下藥,若是服了錯誤的藥,哪怕是人參鹿茸這類名貴的藥材,也能成為害命的劇毒。在下認為先生極有可能是接觸了什麽不該碰的藥,病情才會複發的又急又重,但在下無能,一時無法推測是什麽害了先生,便只能待他好轉之後再一一試驗。”

“如此,便有勞姜大夫了。”

“王爺言重了,說到這裏,在下還有一事需要反複提醒,關于先生酗酒之事……”

擡眼看了看蕭北城的神情,姜大夫才敢接着說下去。

“還是方才的話,煩請王爺監督他适量飲酒,不是不能喝,而是不能多喝,據在下推測,先生愛酒如命正是因為病情嚴重,他這般飲酒恐怕是為了……”

“為了什麽?”

“止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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